我們這個萬年面臨倒社危機的沈默祕密結社,突然火紅起來。
我看著罪魁禍首的昊誾,奇怪他怎麼沒被我打跑。「對不起,我們不公開招募社員。」
他身後的跟班,很囂張的站出來,「別以為你們沈默就有什麼了不起…」
「讓你說話了嗎?」昊誾冷冰冰的說,那個跟班臉色大變,抖得像片秋風裡瑟縮的落葉,顫顫的躲回後面那群跟班中。
他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溫和面容,「我是一年級的新生,而且也對月長石有反應,更何況,我見得到鬼。為什麼不可以?甚至我有推薦函。」
我開始怨恨那個和眾生混得太熟,天賦高到跑去當道士的學長。他跑去當徐道長的師弟(不同師父)我沒意見,但到處亂發推薦函,我極度非常的有意見。
「不是有推薦函我就得照單全收…」我清了清嗓子。
「那她怎麼說?」昊誾指了指正在縫浴衣帶子的閻玄日。
聽徐道長說,冥府和魔界水火不容,現在看起來似乎有那麼回事。閻玄日冷冰冰的瞪著昊誾,身邊冒出鬼火,昊誾眼中竄出金光,一觸即發。
「收啦收啦!」學姊的眼睛不斷冒愛心,「你叫昊誾?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為了徐道長來對吧?啊啊啊~好萌啊~年下攻與黑執事受~」
…啥?
學長也撲過去,「你喜不喜歡妹斗?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關係,執事喜不喜歡?喜不喜歡?」
「夠了!」我真忍無可忍,「他是魔族,他們通通是魔族!」我知道我們只有見鬼度,這種大咖的我的學長學姊是看不到的,但也不要太誇張了媽啊…
「真的嗎?你的角在哪?翅膀呢?」「啟示錄和福音戰士的關連性你有什麼感想?」「你是東方還西方的魔?西方世尊和上帝是否同一人?」
這下子,連三劍客都圍上去了。閻玄日還不懷好意的獰笑著,提了兩大袋的BL和GL漫畫與小說,她比我那些漫畫瘋子的學長姊還狠,附帶了另一大袋的動畫。
我疲憊的把臉埋在掌心。
等糊裡糊塗的昊誾要回去時,雖然我不太喜歡他,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我含蓄的說,「你希望好好的維持魔族尊嚴,就別看這些東西。」
「妳說不看就不看?」他不信邪,「總之,我會從內部腐化沈默,然後將逼妳跪在我膝下,當我的巫女。」
「…祝你好運。」我向他默哀三秒。
據說魔族不用睡覺,而且七情六慾比人類還強烈。我猜也是…閻玄日最少也花了兩個禮拜,他只有三天就沈淪得非常乾脆徹底,真不知道誰腐化誰。
他一個人腐就算了,他的跟班們比他還腐,而且我不懂魔的眼光,他們特別喜歡那種暴力妹斗,就是外表清純可愛,但是為了主人赴湯蹈火,一蹲下來嘩啦啦倒出一堆重武器那種。
(但為什麼服侍的是女主人呢?這種東西需要開百合嗎?)
結果我們社辦多塞了十幾個人(?),大呼小叫的趕製戲服,打造武器,非常聲勢浩大的「宅配到腐」。
小東小西好喜歡這些多的聽眾,發表新歌都有張著嘴的魔族熱烈鼓掌。我開始懷疑人間以外的生活非常貧瘠無聊,才會淪陷得這樣快。
但我真的受不了了。讓我們前任學長、徐道長的師弟繼續發推薦函,我們社辦不但會爆炸,而且絕對招不到能接班的學弟學妹。
我決定去找徐道長談一談,我看了看徐道長的課表,但在教職員辦公室沒找到他。我猜他在宿舍裡,但是敲門沒人應。
試著開門,沒有鎖,推門一看…他胸口擱著一本書,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哇塞,秀色可餐。我輕輕的關上門,坐在他旁邊很開心的看,人長得好看真是好,超賞心悅目的。他閉著眼睛,就男人而言,算是很長的睫毛。大家都對著他吼黑執事,其實沒那麼年輕啦,而且他的表情一直很嚴肅,甚至有些偏執。
最像黑執事的時候,是他低聲喊我真名的時候,那時候的表情真的有點邪惡。
但我好喜歡他那偶發的邪惡。應該說,他什麼時候我都好喜歡…就算他額暴青筋,對我大吼大叫的時候,我也覺得好喜歡,扶著他的臉,我偷偷吻他。我就不信吻不出激情。
結果我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在他身上,被他大掌一壓,追加了幾個「有深度」的吻,還被他輕輕啃咬了好幾下。
「不要!」我慘叫,「好癢…哈哈哈哈~真的好癢…」我躲著他在我臉上的亂咬,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怕癢還敢偷襲人!」他坐直,把我抱到他膝蓋上,「還躲!」
他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我已經笑軟了。想想很不甘心,我抓著他的臉亂咬,他閉著眼睛沒動。「…妳小狗啊?用舔的?妳真的交過男朋友?連調情都不會。」
被他譏笑真的有夠悶的。
「做什麼跑來偷襲我?」他板起臉孔,毫無例外的敲了我的腦袋。
「咦?」我咬著食指,「…我、我忘了唉。」
他以手加額,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不能怪我啊,」我爭辯,「因為你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吃的樣子…」
「小孩子跟人家知道什麼好不好吃的,不如把這心思放在讀書上頭!妳有在唸書嗎?妳的經濟學教授笑得東倒西歪的拿妳的報告給我看,我的老天啊…妳寫那什麼笑話大全…妳腦袋的神經線真的有接好嗎?」
「什麼笑話大全!」我非常憤慨,「我很認真的分析唉!」
又他說一句我頂一句。讓我意外的是,這個現代道士,對經濟學還頗有研究哪。
我以為他只熟自己領域內的東西。
「…小燕子,別咬我了。妳小狗嗎?講不過就咬人?」
我鬆口,有點愴然若失。「你沒有想撲倒我的感覺嗎?」
「妳在說什麼啊?!小姑娘家滿腦子裝的什麼東西,你們社團那群混帳真把妳污染得…」
「我想造成既定事實呀。」實在我有點沮喪,「但我沒有那種激情的感覺,不知道怎麼下口。」
「妳野獸喔!」他又敲我的頭,「只知道咬啊吃的,笨蛋!」
結果還是無功而返。嘖。
「嗯,我沒激情的感覺。」他起來把襯衫扣子扣好,剛他睡覺的時候解開到第三顆。走到浴室準備梳洗,「但吻妳的感覺很不錯。」他關上浴室的門。
…這比吻他還讓人臉紅心跳。
「發什麼呆?」他出來的時候拎著毛巾,幫我擦臉。「昊誾那混帳東西有沒有再吵妳?」
咦?喔喔喔!對,我就是要跟他說這個!
「昊誾他…」
我才說三個字,剛剛還宛如春風般和煦的徐道長立刻換上大雪山的狂風暴雨,「我立刻去斃了他!」
「不~」我慘叫的抱住他的腰,「聽我說啊~」
喜歡這樣暴躁的人真的好嗎?我開始有點懷疑了。
漲紅著臉,吃力的抱著他後腰拖著他,終於在社辦之前把事情說清楚了。我不敢去想多少人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也不敢去想有多少女生會對我釘草人。
「這樣也是不行的。」他的氣終於消了,「人鬼分道不能外傳到非人手上。」
他打開社辦,一片歡呼。
「有沒有?有沒有?」學長跳到徐道長的面前,把他梳上去的頭髮弄亂,「像不像?」
昊誾忘情的喊,「沒錯!賽巴斯欽!」
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已經讓學姊拖出來,往我臉上鹵鹵莽莽的戴上眼鏡,還圍上圍裙,「像不像?像不像?小燕子別說話喔!」
「艾瑪!」昊誾扶著臉喊起來。
「就說照片不夠傳神啊,看到真人是不是很感動?」
「沒錯!」這次不但是昊誾發神經,連閻玄日都一起叫了。
「所以你們也來扮啊,不要害羞…這次小燕子也會來…」他們開始遊說那些魔族。
「我從來沒說過我也要去!」我生氣了。
明明是來阻止昊誾和閻玄日繼續待在社裡,但他們奉上剛印出來的第三集,徐道長就鬆口了,只是嚴厲的說,人鬼分道不外流,他們別想知道底細。
但看他們的樣子…他們比較期待新的黑執事,不想知道什麼人鬼分道。
「…我就知道。」我開始埋怨,「最少你要跟你師弟說一聲啊,徐道長。你跟他們有什麼兩樣?還看港漫…」
「說好不提的!」他有些惱羞成怒。
不提又怎麼樣?還不是躲著學生看?我嘀咕著,要他等我一下,我去拿了個紙袋給他。
「這是什麼?」他皺眉。
「你不是說,天子傳奇少了兩集?」我沒好氣,「學姊他們有門路可以弄到,我就幫你弄來了。」
他火速打開紙袋,微微張著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用力弄亂我的頭髮,就抱著紙袋大步走了。
我頹下肩膀。某種程度來說,徐道長和我們社裡那群動漫畫瘋子,真的沒什麼兩樣。只是他比較含蓄害羞而已。一面梳頭髮,一面心頭有些幽怨。
***
魔族在學校腐成一團,意外的沒惹什麼麻煩,但人類給我們添麻煩了。
有人投了黑函,說我和徐道長搞曖昧。徐道長被校長請去「談談」,但徐道長反問校長,「曖昧的定義是什麼?我跟她的學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管不到她的成績。如果是問我有沒有跟她上床,答案是沒有。但有沒有戀情關係,目前也還沒有。校規有禁止這條嗎?」
他這段有點沒常識的話,在學校裡頭造成轟動,我走到哪,都有人來探頭探腦看長什麼樣子。
當然女孩子會講得很不好聽啦,說什麼裝文靜卻拐老師什麼,還有讓她們吃吃竊笑的污言穢語。
我的朋友和同學都很緊張,外系的同學不知道我潛在的暴力因子,事實上我對一般同學很客氣也很容忍,對我們社裡的社員才毫不掩飾。
所以呢,她們不知道我暴力到什麼程度,不過我很少打女人,勝之不武。
但我到處打聽最愛講這些的,超意外的,居然是我們高貴的校花。跟她驚人的美貌一襯,我真成了她提鞋的丫環。只是,我又不是她的丫環,也沒喜歡她。
我直接走到她面前,對她和氣的一笑,「很忌妒吼,很羨慕吼。」我小聲的跟她講,「徐老師的嘴唇好軟,好像軟糖,而且他很會接吻哪。」
我離她遠一點,冷笑兩聲,「可惜妳永遠碰不到哩。徐老師只喜歡我。」
「…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尖叫的罵起來。
「徐老師就喜歡我這樣的不要臉啊。」我搖頭,「妳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啦。」
我轉身就走。這樣真的超幼稚的,幼稚到不行。但我覺得很煩,喜歡就衝去說喜歡啊,但對方喜不喜歡,要看對方。剛好我喜歡徐道長,徐道長喜歡我。
難道妳說幾句壞話,寄幾封黑函,徐道長就會喜歡妳?神經病。
不過人類真的很奇怪,我這樣直接嗆了校花,以後就沒什麼人敢說什麼,黑函也沒了。
我更大搖大擺的抱著徐道長的胳臂,在校園招搖過街。
「妳文靜的只有一張臉皮。」徐道長嘆氣。
「對喔。但你又不是喜歡我的臉皮。」我下定決心要讓他成為跌停板。
他笑了起來,又揉亂我的頭髮。
我們算是在交往嗎?有時候,我心底也會湧起這樣的疑問。
但這種問題真的很麻煩,我仔細想過「交往」是什麼,腦筋馬上打結。雖然我交過一任男朋友,但時間不到一個月。雖說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但沒什麼喜不喜歡的。
認真說的話,只覺得無奈又麻煩。
但在他房間裡,桌上攤開好幾本原文書,滿頭大汗的被他罵,這樣…真的算是在交往嗎?
「妳上課有在聽嗎?」徐道長把書一丟,滿臉發青。
「當然有啊,」我抗議了,「你看我的筆記…」
「上課是要上在你腦袋裡,不是讓你抄完筆記就完畢!」他對我大吼。
「就進不了大腦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叫了,「我又不炒股票,證券市場關我屁事…」
他的臉完全黑掉了。「…妳到底要不要交報告?」
「我要交,但我實在讀不進腦子…」
我們開始吵起來,越吵我越火大。但原本暴怒的徐道長突然露出有些邪惡的笑容。
「如果妳讀得進大腦,我就教妳怎麼接吻。」他開出我絕對不可能拒絕的條件。
「這個…」我訥訥的,臉也紅了起來。
「而且還可以吹笛子給妳聽。」他非常誘人的一笑,「妳不是很喜歡聽我吹笛子嗎?」
「人都有行和不行…」我還想掙扎。
「而且我絕對不對別的女生笑。」
…拼了。那些煩死人的證券市場分析,我突然覺得非常容易。預計一個禮拜才能完成的報告,我花兩天就寫完了,我猜就算十年後還記得清清楚楚。原來我不是笨,而是缺乏動力。
他這樣不會轉彎的人,果然大方的讓我狼吻了半天…呃,還很仔細的「教學」。
「…你不是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嗎?」教學完畢,我開始有點納悶。
「我以為試試看說不定會喜歡。」他沈默了一會兒,「我想我是有點缺陷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喜歡。」
「我呢?」坐在他膝蓋上,我發現我真的很愛問蠢問題。
「妳是我最喜歡的…」他又露出那種有點邪惡的表情,「霽月。」
真奇怪,接吻只感覺很好,卻沒什麼激情。但他這樣叫我的時候…我覺得我心跳快到要休克了。
「我也覺得…試試看的感覺沒什麼好的。」我勉強擠出這一句,小心翼翼的問,「你很介意處女的問題嗎?」
他板起臉,「結果妳還是吃虧了啊!是哪個渾小子,我去打斷他兩條腿!」
我怎麼敢講啊?徐道長可是言出必行、劍及履及。
「好不容易有男朋友了,難免會想試試看啊。」我搔了搔臉,「…你介意嗎?」
「為什麼?」他反而困惑,「我也不是處男啊。」
「感覺怎麼樣?怎麼樣?」我興奮的問。因為我的經驗真是乏善可陳。
「妳這個好奇心是怎麼回事…」他笑出來,「在非常寂寞、寂寞到想死的時候…會覺得很渴望。」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但滿足了慾望之後,卻覺得非常非常的空虛。比寂寞還糟糕。」
真奇怪,我應該不懂才對。但我懂,我非常非常的懂。不喜歡的人,再怎麼擁抱,也沒有溫度。
我緊緊的抱著他,他也擁緊我。一種安靜卻溫柔的寂寞湧上來。我們這種人,真的很糟糕。只憑感覺,而且對情感挑食到可怕的地步,認定一個人,死都不能改。喜惡這樣分明。
「第二名也很好。」我扶著他的臉,「你是我的第一名。」
我想他是聽懂了,表情那樣感傷而溫柔。「…妳是第一個我喜歡妳,妳也喜歡我的人。」
我趴在他腿上聽他吹笛子。我覺得非常平靜,而且很美很美。連空氣都是甜的。
說不定這就是愛?真好。我終於知道什麼是愛了。
但我應該早在被腐化之前,就解決掉昊誾才對。
我忘了,門板大約可以擋住人類的眼光,卻擋不住魔族。而學長學姊自從多了許多人手(?)之後,進度飛快。昊誾和閻玄日又是非常慷慨的金主,所以他們非常大手筆的出版了第四集。
我和徐道長的「教學」、趴在他膝蓋上聽笛聲,不但被扭曲放大,還加了許多不應該有的情節。這次除了三點不露,真的該露的都露了…我說過嗎?我爺爺是開國術館的,師承西螺七坎,特別專精棍術。這次我抓了三把掃帚,並且細心的鎖上門。
沈默的祕密結社之眾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