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枕畔卻沒有人。
張開眼睛,徐道長應該剛起來,正在仰頭灌水。大概是很渴吧,所以喝得急了一點,水滴沿著他形狀優美的下巴滴到厚實的胸膛,襯衫的扣子全開…
他的身材真是好,肌肉精壯而不外顯,腰線根本就引人犯罪,氣質又飄逸沈穩。平常他嚴肅而一絲不苟,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現在剛睡醒,眼神朦朧,頭髮凌亂,顯得不拘而放蕩,又年輕好幾歲。
幸好他不易動心,不然天下的男人都得回家吃自己了。真的不能怪我對他如此垂涎,實在是他的美色只展現在我眼前。
我難得看到他如此衣衫不整的站在我面前,一整個好吃極了。
看他開始扣扣子,我立刻飛撲過去,從後背抱住他,很不安分的上下其手。
「…妳在幹嘛?」他一整個好笑起來。
「輕薄你啊。」他扣一顆我就解一顆。
「妳午覺睡昏了唷?」他放棄整理服裝儀容,「我要去梳洗。」
但我不肯放手,他就拖著我,到浴室刷牙洗臉,我趴在他背上,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
雖然說,最後一關總是跨不過去。但我們決定放下順其自然以後,我倒是更開心了。現在午覺都要跟他擠在單人床上睡,最喜歡把他的襯衫都解開,朝著他美好的身體不斷流口水。
他倒是沒生氣過,縱容我這樣親暱。當然,晚上唸書的時候沒少罵過半句。
「怎麼辦?我覺得我快被美色溺死了。」我趴在他背上說。
他在笑,聲音透過身體的共鳴,聽起來更渾厚悅耳。「小燕子,妳真睡昏了。」
徐道長把我抓到前面,「去梳洗。妳也該上課了。」
我還想掙扎,「我下午沒課!」
「我有。」他不由分說的關上浴室的門。
悶悶的拿起他幫我準備的牙刷。他很愛潔,什麼都弄得整整齊齊。我草草梳洗,愉快的午睡時光就這麼過去了。
等我出去,他已經衣裝筆挺,頭髮也紮起來了。
「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看到你唉。」我抱怨。
他笑,突然抓著我的臉,給了我一個頗具深度的吻。然後在我耳畔輕輕的說,「霽月,夠妳熬過那幾個小時嗎?」
一鬆開我,我反而踉蹌了一下,緊緊抱住他的胳臂。「夠是夠了…但我腿軟了。」
他笑個不停,把我帶去社辦,這才對我眨了隻眼睛,這才去上課。
我覺得我生病了。我真的病得很重,對什麼都興趣缺缺,只想跟在徐道長後面轉。但這樣實在太花痴又緊迫釘人,總要給人家自己的空間嘛。
開學以來,我就一直這麼渾渾噩噩的,徐道長送我的「好掃帚」,到現在還沒開封過,斜倚在社辦的角落。
不管其他人怎麼吵怎麼鬧,我都視若無睹。
我們社辦又更擠了。
一個寒假而已,他們那群放假百無聊賴的轉學生,聽說學人類過了個年。但新春特別節目真是特別難看,昊誾在嘖有煩言的轉學生面前,放了他不知道哪兒弄來的「黑執事」動畫。
然後?哪有什麼然後?昊誾的身份突然水漲船高,轉學生都爭著巴結他,就希望可以入社。幾乎一網打盡,連嚇得要死的夢魘大人都硬著頭皮蹭進社辦,對著宅配到腐的無上精神三呼萬歲。
魔界的生活比我想像的還枯寂無聊好幾萬倍。僅有的娛樂就是打打殺殺和血淋淋的吃飯。
這樣純潔無邪(?)的轉學生,淪陷墮落的速度真是可怕的快速。
但我才不在乎他們在做啥。甚至他們偷畫的什麼激情秘戀特別篇被我翻出來,我看著幾乎完稿的原稿…
「你們…」我指著原稿。
老社員嚇得貼在牆上,轉學生也大半抖衣而顫。
我指著原稿,「你們忽略了最重要的重點,所以不對。」我比著眉心,「徐道長這兒有道性感的怒紋。」
把原稿遞給葉勤學長,我悶悶的回到位置上,繼續發呆。
我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他們跑去當作很有一回事的跟徐道長講。
但那天晚上徐道長沒有罵我,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小燕子,妳有心事嗎?葉勤他們緊張死了,跑來跟我講妳無精打采。」
「…我想是生病了。」
他幫我把脈,摸額頭,看眼睛和舌頭。「…看起來很健康啊。」
「我…我…」我訥訥的,把臉埋在掌心,「我心底都是你,什麼事情都不想做。」
我聽到他在深呼吸,悶悶的抬頭,他果然在忍笑。唉…好丟臉。
「走吧。」他穿上外套,「我們去喝茶。」
…啊?他開車去附近的茶藝館,真有人不怕死,在這種墳山也敢開。我不懂這種東西,是他親自執壺泡茶。我痴痴的看,覺得自己真是神經病。他的舉手投足,在我眼中都有詩意。
他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不像我一味求快,不耐煩。連泡一壺茶,他都仔細優雅…這就是情人眼底出西施嗎?
我偶爾轉頭,突然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隔壁桌的女生只顧看徐道長,把茶都倒到桌子上了。
…原諒她好了。我對女生都比較寬容。
「來。」他把茶放在我面前,「品香杯就省了吧,妳性子急。」
我端過來想喝,燙得眼淚直流,「好…好燙!」
「就是要這麼燙,妳才會慢慢喝啊。」他端起杯子,「先聞聞茶的芳香,感受一下茶湯溫暖的色澤,然後輕啜一口。」他鼓勵我,「試試看。」
茶,不就是茶?還有這麼多花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咦?茶,原來這麼香啊?像是清晨的薄霧、春天的雨滴,那種氤氳縹緲的氣息,繚繞在茶香中。
因香而愛慕蕩漾的茶湯,我小心的啜了一口…初味就是茶而已,但漸漸繚繞,回甘,淡然而回味無窮。
「如何?」他微微挑眉。
「…說不出來的好。」我訝異了。
「我看妳連喝酒都牛飲,大約沒有仔細品嚐過飲茗之妙吧。」支著頤,他淡淡的笑,「小燕子,其實,我心底也都充滿了妳。」
我一把握緊了燙得要命的茶杯,覺得臉孔轟的一聲。
他泰然的轉著茶杯,「但我…不想牛飲。我想像品茗一樣,戀其香而愛其色,一點一點的細心品嚐。所以我該做的事情就認真去做,只讓妳的影子如回甘般繚繞。」
我仔細想了想,突然有點沮喪。「…我覺得我好幼稚。」
他輕笑一聲,放下茶邊,靠著我坐。伸手撫摸我的頭髮,「妳已經比我當年成熟很多了。而且我都這個年紀了,當然想得明白。」
他親吻我的發際,說要離席一下。我想是要去洗手間吧。
我還在思索他的話,突然覺得我們距離好遙遠。他那麼成熟自制,我卻幼稚衝動。將來他說不定會嫌棄我…
「喂!噓噓,小燕子!」我轉頭四望,窗外一隻手不斷的招。我瞪大眼睛,然後揉了揉。
…那不是預計要拼圖二三十年的何以風嗎?
「你拼完了?」我張大了嘴。
「噓~」何以風得意的笑,臉孔還有裂痕,「對妳的愛就是最好的激勵啊~雖然不完全,但總算有點形狀了。小燕子,我真的好想妳呀…」
「我跟徐道長一起來的。」雖然我很佩服他的毅力,但我也不想見死不救,「我勸你還是…」
「不用擔心。」他自鳴得意,「我可是很急智的。我的小弟已經將廁所的門焊死了。小燕子不要掙扎,從了我吧~」
「是嗎?」零下不知道幾百度的聲音傳過來,那個據說「成熟穩重」的徐道長發著驚人的暴風雪,拎著何以風不知是死是活的鬼兄弟。
趁還沒砸店,我抱住徐道長的胳臂,「…饒了他吧。把店打壞了很貴…」
他面色稍霽,「也對。」徐道長坐了下來,彈了彈手指。本來還有裂痕的何以風垮了一地。「你就這麼給我爬回去吧。」徐道長獰笑。
撐著臉,我突然覺得,徐道長也不見得想得多明白。
徐道長笑我是單細胞生物,但我覺得我只是從善如流。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啊,的確如茶回甘的思念比較好,但我也做了小小的改良。雖然他的課總是充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生,但沒規定我不能旁聽吧?
只要跟我的課沒有衝突,我就會去旁聽。雖然不愛唸書,但我認真聽了自己份內的課。因為徐道長喜歡認真的人。
雖然這樣讓我更忙,但徐道長寵溺的揉我頭髮時,我就覺得,一點都不累了。
在某個期中考後的下午,難得我的成績讓徐道長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抱著他的胳臂,正在跟他講龍霸天跑來找小東小西玩,而且興致勃勃的要參加cwt的Cosplay。
「哦?那他要Cosplay誰?」徐道長也覺得好笑。
「就為了這個,大家吵成一團。還有人提議他cos一個女殺手…」
徐道長突然站定,他的氣息突然停滯,像是消失了一樣。我迷惑的抬頭看他,他完全沒有表情,但脈搏跳得非常非常的快。
順著他眼光看過去…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徐道長心目中永遠的「第一名」。
我也能夠瞭解,為什麼是第一名了。就算我是女生,也絕對沒得比。
這跟性別沒什麼關係。他年紀看起來大約接近四十,器宇軒昂坦蕩,眼光堅定而內斂。大約跟徐道長差不多高,肩膀厚實,穿著一領長衫。
他還沒看到徐道長,轉頭悠然的看著學校裡的羊蹄甲,落花繽紛,悠然出塵於人世之外,像是一抹浸霧山嵐。但他轉頭看到徐道長時,沈穩的走過來,像是仗劍行義的無私俠客。
徐道長大約自己也沒發現…他下意識的模仿這個「第一名」吧?
我悄悄的鬆開手臂,但徐道長完全沒發現。他依舊面無表情,躬身抱拳,「…見過師叔。」
「如劍。」師叔也回禮。
慢慢的退後,我閃過轉角,沒命似的狂奔。
你問我心底有什麼滋味,我也不知道。問我想去哪裡,事實上我也不曉得。我在校的生活真的很單純,但我又不想回宿舍哭給別人聽。更不要提社辦了。
結果我跑去後門的土地祠,一傢伙鑽在桌下,抱著頭,開始哭。像是小時候被爸媽屈打,就會跑去衣櫥躲著哭一樣。
哭著哭著,看到手上繫著的黝黑佛珠,滿腔無處發洩的怒火竄了起來,我一把扯下,就要摜個粉碎,卻被拉住了手。
「默娘,」仁王大白天化成趙子龍的模樣,「別盲怒妄為,導致事後追悔。」
沒想到我大白天居然電力很強的看得到仁王,滿腔委屈,又不知道該怪誰,我撲在他懷裡大哭,「我不要當第二名!我不要當第二名!」
淚眼模糊中,仁王一臉尷尬的抬頭望著老大爺,老大爺清了清喉嚨,「…丫頭,饒了仁王吧。讓小徐那醋販子瞧見,他不把仁王打個希巴爛?」
「他才不希罕我!」我乾脆撒潑,「他滿心只有他那個第一名的師叔…」
「…老魔,別裝死!」老大爺將躲在後頭喝茶的老魔先生推出來,「這才是你拿手的。你當年無法無天的時候,拐過多少女孩子…交給你交給你…」
「關我什麼事情!」老魔叫了起來,「那又沒半個是我心頭肉!小徐也是枉費啦,花盡心血,看得比性命還重,結果一點小錯兒都不算,醋缸打翻就不希罕啦。我還想勸他換個心頭肉呢,你還交給我?」
「你說徐道長怎麼樣?」我完全忘記要敬重神明(呃,大魔),撲上去揪著衣角,「他怎麼了?」
「誰讓你說這個!」老大爺用力推老魔先生,「小徐千交代萬交代…」
「又不是砸我香火。」老魔先生老神在在,「丫頭,你當手上的佛珠就輕易綁魂?小徐本就是祝融乩身,只是挨了罰。祝融本來要原諒他了,他自請再罰十年,就求祝融賞點神力幫妳綁魂。他這種結仇結到天不吐去的人,沒了乩身妳想過怎麼捱?是祝融可憐他一片苦情,明裡暗裡幫他料理大咖的,不然活得到現在?」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老大爺吼了。
「老子看不慣這種唧唧哼哼的死丫頭!」老魔先生也冒火了。
一言不和,大打出手,我坐在仁王懷裡,看著一神一魔扯頭髮、拔鬍子,打得滿地生塵。
正看得發愣,我又驀然的被抓起來。徐道長眼睛幾乎冒出火苗,「…仁王,你的金身住膩了麼?需要我幫你換一個?」
仁王舉手表示投降,一溜煙的逃進金身裡頭去。
他把我抓出去,怒氣衝衝的。但我掙開來。他先是愣了一下,又抓我的手臂,我又掙開。
再抓,我就再掙。他本來就不是脾氣很好的人,這下子連太陽穴的青筋都在跳動。
最後我們動上手了,越打越上手,越打越動真火,看他只守不攻,我更生氣了,正想給他連環踢,但他閃身格擋的時候,黝黑的佛珠映著夕陽閃閃發光。
一陣心酸,我硬生生停住攻勢,他招式用老,來不及住手,一記推手將我推飛了出去。
他的確是很厲害的。大約是校園憑體術可以打贏我的人。
「小燕子!」他奔過來抱住我,「天啊…」
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我倒不是痛到哭,但眼淚就是停不住。「…你、你幹嘛…你給我佛珠的時候,我們又還沒在一起。」
他沒回答問題,只忙著檢查傷勢。其實頂多有點淤血吧?但他還是緊緊抱住我,「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我在他懷裡發起脾氣,「回答我!」
他氣息不勻,眼睛不知道往哪擺。「…那時候,我早已動心。」
「多早啊!?」我哭叫。
「…妳第一次離魂來我身邊時。」他抱緊我,「我想說服自己的,但徒勞無功。對不起,對不起…」
我抱著他哇哇大哭。這個可惡的人,自己煩惱那麼久,真的笨得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我和徐道長分開了,將來跟我在一起的人真是倒楣透頂。不管我多喜歡他,徐道長就是會緊緊的霸佔第一個位置,我真恨我們這種個性。
醋勁這麼大,但又死都不能放手。該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呀?
後來徐道長背我回教職員宿舍,雖然我實在沒受什麼傷。
「會被看到吧?」我悶悶的趴在他背上。
他揚了揚一張符。
當道士還真方便,雖然趕不上隱身符,但也讓人印象極度不深刻。
擁抱了很久,誰都沒講話。
「明天,」他打破沈寂,「師叔請我們吃飯。」
「…我不要去。」我把臉埋在他頸窩。
「他一直對我無意。」他輕輕的說。
「不是他的問題。」我的眼淚又掉下來。
「是我的問題。」他坦承,「但我可以忍耐失去他,卻無法忍耐失去妳。我不會謊稱把他忘個乾乾淨淨,但我絕對不要失去妳。」
…我真是他媽的好打發。也可能是,我們在情感這方面非常相像,我瞭解他的痛楚。我出生得太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晚,我睡在徐道長的房裡。說是睡…但真的睡眠的時間並不多。
感想?哈哈…(轉頭)
我一直覺得我體能很好,但事實上,我錯了。半夜我想去洗手間,是用爬著進去的。沖澡的時候,我是兩腿發抖的扶著牆,還差點順著牆滑下來。
但我回去睡,迷迷糊糊的徐道長摸到我,給了一個熱情無比的吻…嗯,又不用睡了。
「…你是用房中術充面子嗎?」我奄奄一息的問。
「不是。」他用鼻子在我頸際摩挲,「只是想更接近妳,霽月。」
就是知道他連甜言蜜語都是真心誠意的,所以我完蛋的很甘願。
第二天,徐道長精神奕奕,但我像是淹死的白菜。我終於發現,「傲人的體能」和「超人的體能」,有多遙遠的差距。
他幫我穿衣服、鞋子,梳頭髮。我覺得我像是大病一場。
「你老實說,」我被他抱去開車的時候,我氣如游絲的問,「你是不是對我行什麼採補術?」
「沒有,」他笑得真是邪惡,「妳沒事的,只是運動過度。」
我想翻白眼。
師叔這次來,是被黧霞道長逼著來的。據說黧霞道長雖然收了幾個弟子,都不滿意,卻對我青眼有加。
我客氣的回絕了。清了清喉嚨,「我已經有害我運動過度的男人了,不符合她老人家的期望。」
師叔睜大眼睛,徐道長臉紅過耳。「…小燕子是我的女人。」
師叔別開臉,看得出來他用極大的修為在忍笑。
臨別時,我想走開讓他們講幾句話,但徐道長扭著我的手指,不給我走。
「看你過得很好,我放心多了。」師叔伸出手。
徐道長輕笑了一聲,目光柔和的看了我一眼,「她若愛唸書點就好了。」也伸出手,和師叔重重握了握。
回到車上,徐道長鬆了口大氣。「…還是小燕子的皮膚摸起來比較好。」
我拿面紙盒丟他的頭。
「目無尊長!」他開罵了。
「害我全身腰酸背痛的人還什麼尊不尊長?!」我累積已久的怒火爆發了。
「好吧,那就不用什麼尊長了。」他冷冷的笑,「回去繼續鍛鍊吧。」他把油門踩到底。
…我突然竄起一股惡寒。
沈默的祕密結社之玫瑰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