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綠匜行宮避暑(2)

  和皇家女眷照過面,多了幾分面子情,開始有來有往,互送點鹿肉還是點心什麼的,接下來的路也變得不再那麼單調,好走許多。

  綠匜行宮建在一條狹長的谷地上,一入谷地,滿眼的綠取代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暑氣,本來上山便越發濃郁的涼氣到了這裡讓人暑氣一消,林瑟瑟,水泠泠,溪風群籟動,山鳥一聲鳴。

  難怪永寧帝幾乎每年夏天都會到這裡來。

  宮苑山莊整體佈局巧順地形,因山就勢,共有五大區塊,而且分區明確,景色豐富,卻不若皇城的磅礴巍峨,而是以樸素淡雅的山村野趣為基調,取自然山水之本色,有其獨特的風格。

  皇帝在此地避暑,享受山間野趣,也能處理朝政。

  綠匜行宮有四個園子,以陛下住的清巍園為中心,把兩邊四個園子連成一體。

  霓悅悅一行人被分配到略為偏西的偏殿絳心園,宮殿被花香和綠蔭包圍,擺設用具就不說了,皇家用的物品只好不壞。

  霓悅悅環顧飛簷翹伸,臺階潔白如玉,就算皇帝一年就來這麼一回,留守的宮人依舊賣力的把每樣事物保持著蔟新整潔,不敢有絲毫馬虎。

  因著走了十天的路程,人困馬乏,霓悅悅本想直奔大床,宮室裡卻迎出一排宮女給霓悅悅請安。

  「諸位姊姊有勞了,這裡的瑣碎事宜交給我的丫鬟就可以了。」她說完,示意銀苗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荷包,給了領頭的那個宮女。「這些是我日前得的一些小玩意,送給姊姊們玩耍。」

  不用她們侍候當然最好了,領頭宮女捏著荷包裡兩顆滾圈的事物,退下之後到了偏僻處一看,可咂舌了。

  什麼都沒做,就得了兩顆拇指大的南海珍珠,好闊氣的小娘子。

  霓悅悅才不管那些個宮女想什麼,只見銀苗讓人備衣裳、燒水、鋪床、整理箱籠,一通忙碌。

  焦嬤嬤走過來看著沒什麼精神、坐在黃花梨木貼鈿螺又雕祥獸紋大床上的霓悅悅,愛憐叨唸著,「先換套舒坦的衣裳再睡可好?」

  雖然連根指頭都懶得動,霓悅悅還是老實的換了衣裳,又用溫水卸了妝和一頭的髮飾。

  焦嬤嬤替她蓋上鴨絨被。「聽說這裡不只白天涼爽,夜裡也涼,要是招了風寒就不好了。」

  霓悅悅嬌憨的拉著焦嬤嬤的手,滿臉都是孺慕的笑了笑,「奶娘,您也趕緊去歇歇,這一路累得夠嗆的了。」

  焦嬤嬤慈愛的摸摸她柔嫩多肉又細膩的小手,「婢子瞧著皇帝剛到行宮,聽說也是不讓人吵,說是要休息休息好好鬆泛一下,所以我想明兒個應該不會安排什麼話動,五娘子就安心的睡覺吧。」

  「奶娘,就算安排什麼活動也沒我的分。」這可是皇帝的家族活動,臣子什麼的,到底都是托皇帝的福來的,能讓她跟著來,還是她阿爹的面子夠大。

  那些個宴會活動什麼的,她還真心覺得能不參加就不要參加,她對皇室真的一點好感也無。

  她轉頭聞著枕上撲鼻的薰香,眼皮很快往下掉,她有個好習慣,就是不擇床,焦嬤嬤替她把勾簾上的紗帳放下來,人還沒離開,她已經睡著了。

  早膳是那些宮女送來的,一個個態度比昨日不知慇勤多少倍,雖然說打賞人只是一件小事,被打賞的高興,做起事來起勁,皆大歡喜。

  她得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大家和和氣氣最好。

  菜色十分豐盛,竹節小饅頭帶著濃郁的牛乳香,吃著非常香甜可口,霓悅悅一口氣吃了兩個,又喝了碗黃芪粥,這才聽說陛下用過早膳,打算去遊園子,遊過園子後還要去遊湖。

  叫綠袖的宮女叨叨的說道,綠匜行宮有長達二十里的園林區,放養動物鳥獸,種植林木花草,挖池築台,這時千葉湖的荷花最美,難怪陛下想去遊湖。

  這時霓悅悅已經吃完梅花形狀的綠豆糕,又吃了一小份的櫻桃,她的好食慾看在那些宮女眼裡不禁有些咂舌。

  那些個娘娘們誰不克制自己的食慾,這霓相的女兒再過個兩年也該議親了吧,要是還一直這模樣,能說上什麼好親事?

  但是這種事還輪不到她們操心,這個小娘子好招呼,雖然她說不需要她們侍候,但是要如何賣好,她們還是知道的。

  待宮女收拾善後,霓悅悅隨意把宮殿看了一遍,宮殿外頭帶了個園子,放眼望去,遠山輕翠如蓋,天空如碧,藍的一絲雲都沒有,園子裡花開爛漫,奇花異草,芬芳馥鬱,踏下臺階,看得出來一步一景全是精心構築而成的,可見打理這園子的人在上頭是花了心思的。

  她請退了身邊的人,把生疏多日的三腳貓拳法打了一遍,流一身汗後回宮殿裡換了一身乾淨俐落又涼快的夏衫,對著銀苗道:「既然都來了,咱們也去遊園子。」

  回去阿娘要是問了也能向她說道說道,畢竟皇帝的行宮可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到此一遊的。

  她爹要待在皇帝的眼皮子下面,二兄三兄也走不開,她自己去走走應該也無妨,這行宮這麼大,總不會一出去就碰上皇帝那群人。

  再不濟真要碰上,她避開著些也就是了。

  她把銀苗、青苗和焦嬤嬤都帶上,這裡不是她的小院,基本上無須留人看守,「不過這裡畢竟不是咱們家,凡事要記得多留個心眼,寧可吃虧也別得罪了人,不過要是對方無理,也不能只捱打,該還手的時候決計不要客氣。」

  幾個丫頭心裡有數,在皇家那根大拇指下面,她們只能算是小指頭,「我們不會給小娘子丟臉面的。」

  「什麼臉面?那能當飯吃嗎?不論遇到什麼,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顧好了,其他都不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是君王的天下,她們該靠一邊去的時候,就安分的待一邊去,不論遇上什麼,絕對不要逞強,好好保全自己就是了。

  她對皇室中人從來不抱什麼樂觀的想法,不想牽扯的有了牽扯,不想遇見的人遇見了,命運如棋,偏偏她的棋藝不佳,連打譜也不會,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戰戰兢兢又戰戰兢兢的。

  幾人齊齊點了頭。

  綠匜行宮的園林當真千姿百態,既保有天然森林的深邃,又蘊含了匠人獨特的心思,夏日的陽光在這裡一點也不咬人,和煦輕柔,風輕雲淨,天空遼闊的好像沒有盡頭,難怪永寧帝每年都須要到這裡來不可。

  霓悅悅直逛到腳酸,歇在一處種滿繁花的亭子裡,她極舒適的坐在鋪滿軟墊的美人靠上,喝著銀苗隨身帶來的水果醋,撿一塊果脯吃,覺得人生夫複何求。

  忽地,一聲怪叫響起,「哪來的胖丫頭?」

  張揚的的紅紗袍,紫金冠,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從樹叢後面走出來,其後還有一個她很眼熟,此時臉上帶著笑,她卻閉上眼都記得他年紀更大時從來不笑,威嚴重重,能用眼光殺人的人。

  「什麼胖丫頭?老七,她是霓相的女兒,五娘子。」

  鳳臨用玉扇柄敲了鳳畟的頭,力道看似不重,鳳畟卻很誇張的嘖嘖喊痛,還往旁跳開了幾步。

  「沒錯嘛,聽聞霓相家有個小胖子,原來就是她。」鳳畟一針見血地道,也沒想過要給霓悅悅留臉面。

  霓悅悅知道自己有些「壯」,但是被人毫不留情的這麼說,臉色也很難好看得起來,不過再不快,規矩還是要有的,她向兩人見禮,「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礙了大殿下和七殿下的眼,奴罪該萬死!」

  「也不到罪該萬死好不好,雖然你看著圓潤了一點,但皮膚挺好的,要不讓我戳戳看?」還有那雙出奇清亮的眸子,撓得他的心癢癢的。

  輕浮的聲音和舉動,說著便想伸出魔爪來,然後鳳畟慢了半拍才回過味來,這小娘子所謂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這是把自己的身材歸咎到爹娘身上,太太太有趣了!

  哪曉得鳳臨一個冷眼過去,他伸到半途的食指就這麼顫了下,接著不甘不願的縮了回去,剛伸出去的腳也躊躇了。

  這個大皇兄在幾個皇子裡,看起來是最沒有殺傷力的,既不是太進取,也不是無能,和禮賢下士、簡直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二皇兄比較起來,顯得黯淡不少,可自己就是怵他,也喜歡和他在一起。

  這是什麼心態?說真的他也不明白。

  霓悅悅從遙遠且毫無記憶的腦海裡忽然跳出來這位七皇子鳳畟了。

  鳳畟、鳳畟,是了,難怪她對他的印象很是薄弱,因為上一世,他就死在一場圍獵中,享年十二歲。

  要不是見著了人,她恐怕還想不起這件年代久遠的事情。

  身為皇子,在她認知中並不會比一般人更長壽,病逝、早夭的都不在少數,要知道在皇宮裡,人為的因素佔了大多數。

  她的心一跳,看一眼鳳畟仍帶幼稚的五官和那一身的紅。「敢問七殿下今年貴庚?」

  今年是永寧七年,那麼……

  鳳臨的目光一掠而過,快得讓人無法察覺。「若是五娘子想替我七弟說媒,他年紀還小,你恐怕還要等上三年。」

  鳳畟那笑得一個愉快,露出一顆小虎牙。「我今年十二,五娘子,想想你我年紀還滿相當的,只是你想嫁給我當側妃的話,身上的肉得先鏟一鏟,我喜歡纖瘦婀娜的娘子,不喜歡身上肉太多的,看著就很熱。」

  他大言不慚,一點也不給霓悅悅留情面。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奴哪敢與外男私相授受,再說七殿下是人中龍鳳,要什麼美女沒有?就別和奴說笑了。」霓悅悅神色平靜的把這事帶了過去。

  鳳畟有些訝異,他出言不遜,一般說來,攸關到身材這等大事,那些個纖纖細細的娘子們要不是掩面哭泣,要不就逃之夭夭,怎麼這霓家的小胖子卻無動於衷,甚至還能反駁他?

  她胖是胖了那麼一點,可反應還不慢。

  「五娘子怎麼不和我們一起去遊湖,自己在這浣花亭裡獨酌?」鳳臨瞟了眼石桌上的杯子和碟子,透明的酒壺約還有三分之一的量,骨瓷碟子裡的果脯只剩下那麼幾塊,她的食慾真是好!

  「坐了許久的馬車,奴的身子還有些乏,怕去了壞了大家的興致,便隨意在這裡逛逛走走,欣賞難得的山野風光,也是一趣。」原來遊湖必須經過這條路嗎?那也直是巧合了。

  「既然這樣,就不打擾,我等先告辭了。」鳳臨見她一臉意興闌珊,知道不是推託之詞,拎著鳳畟的領子走了。

  她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

  「小娘子,婢子看著,您好像不是很待見皇子殿下?」銀苗大膽的問了句,

  「你家娘子我一不想嫁給皇室中人,二不想很早把小命玩完,三他們與我又不攀親又不帶故,再說皇子是什麼人?是我們想待見人家就讓我們待見的嗎?他不過是看我阿爸的面子上罷了,而且,在路上碰到了,寒暄個幾句是人之常情,銀苗,你這是拐著變罵你家娘子我不懂人情事故?沒把皇子招呼好?」

  銀苗目瞪口呆,她就說了一句,小娘子好大的火氣,到底,她說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