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再次遇襲

  這麵攤和上回見到的麵攤差不多,都是搭在路邊招待過往行人的,棚子、桌子、凳子雖是破舊了點,但都是一應俱全。唐塘看看散落在鄰桌的幾個人,留了個心眼,學著他師父那樣將身上的佩劍輕輕放在桌上,心裡暗暗嘀咕:真是奇怪,這種荒郊野外本來就不可能有多少人,怎麼老是在麵攤子上見到稀稀拉拉的路人?真那麼巧?

  老闆上來兩碗麵湯,唐塘正要下筷子,突然被師父一把抓住了手腕,還來不及臉紅啊悸動啊什麼的,只見師父迅速拿起一根銀針往麵湯裡紮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冷冷掃了四週一圈,過了一會兒見銀針沒有任何變化,這才放開他的手,輕聲道:「吃吧。」

  唐塘一顆心七上八下,想不通為什麼每次在麵攤都能聞到那麼濃厚的武俠氣息,膽顫心驚的將一碗麵湯下肚,一對烏黑眼珠子小心翼翼四處溜著。

  「呀!你幹什麼?放手!」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又羞又怒的女子聲音。

  唐塘扭頭看去,只見那店家的娘子正被一個醜的要死滿頭癩子的光頭捉著手按在桌上,一臉色迷迷的樣子。

  那女子雖然穿的是打著補丁的破舊衣服,可長得倒是頗有幾分姿色,被他這麼一捉,頓時漲紅了臉,又羞又怒,急著要將手掙脫開來。

  那店家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滿臉焦急,點頭哈腰道:「這位大俠,我家娘子要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大俠大人大量,不要跟婦道人家計較!」

  「哼哼!你也知道你們招待不周?」光頭歪著嘴冷哼一聲,繼續用猥瑣的眼神打量女子,也不管她如何掙扎,一隻手摸到她手背上來來回回地摩挲著,直把唐塘看得一陣噁心。

  店家急的滿頭大汗:「求大俠放了我家娘子,小的馬上給您煮碗麵上來,大俠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千萬不要為難我家娘子,她什麼都不懂,求大俠不要跟她計較!」

  「你這人真是不識抬舉!」光頭同桌的一個瘦子捻著八字鬍瞪他,「我們大哥走到哪兒吃飯都是要有小美人作陪的,你這娘們兒都嫁作人婦了,我們大哥不嫌棄她已經算是她的福分!別推三阻四的!」

  那店家一聽急了,連忙轉著頭四處看,見幾桌人都埋頭吃麵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更加心焦,目光掃到唐塘這邊時頓時眼睛一亮。唐塘正好奇地看著他們那邊,眼瞧著那店家就要邁開步子走過來。

  流雲往桌上扔了幾文錢,拉起他的手站起來:「走!」

  「啊?!」唐塘不知所措的扭頭看著那邊的情形,「就這麼走啊?」被流雲冷冷掃了一眼,連忙聽話的拿起桌上的劍乖乖朝小黑走去。

  「少俠留步!請少俠幫幫我!」那掌櫃焦急地衝了過來,一把拉住唐塘。

  「我們幫不了你。」流雲冷聲道,「上馬。」

  「噢!」唐塘聽話的將劍掛在身上,正要抬腿上馬,旁邊突然傳來兩聲尖銳的嚎叫。

  「不許欺負我娘!壞人!放開我娘!」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跌跌撞撞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一下子衝到光頭身邊,一個抱著他的腿咬,一個抱著他的胳膊咬,又踢又叫。

  那光頭身體一震,兩個小孩一下子被震出老遠摔到地上,「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唐塘看得於心不忍,想去幫忙又怕師父罵,在那兒猶豫不決。店家看他不肯幫忙,只好又跑回去將兩個小孩兒扶起來,繼續去求那個光頭。

  唐塘扭頭眼巴巴看著他師父:「師父……我們現在要走嗎?」

  流雲搖搖頭:「不用。」

  「啊!」唐塘眼睛一亮,「要去幫忙嗎?」

  「多管閒事。」流雲掃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他們這齣戲要如何唱下去。」

  「真他娘的磨嘰!」光頭啐了一口,恨聲道,「不就陪個酒嗎?多大點事啊?能掉你們幾兩肉啊?掃興!」一邊罵著,一邊將手朝那女子的腰間摸去,引得那女子又是一通厲聲尖叫掙扎不已。

  捻鬍子的瘦子笑了兩聲:「大哥,哪裡會掃興啊!這娘們兒長得還不賴,大哥何不佔為己有?你看他跟著那個又矮又窮的傢伙,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說是牛糞都抬舉了他!」

  光頭一聽來了興致,大叫一聲好,站起來便將那女子推倒在桌上,猙獰地笑著:「陪酒不肯,那就陪睡嘍!哈哈哈哈!」說著便一把將那女子的衣服撕掉了一塊,露出白花花的肩膀來。女子一邊哭著求饒,一邊喊救命。

  「娘子!」店家一聲吼,沖上去救人,被光頭一腳踹開。

  「娘!」兩個小孩兒撲上去抱住光頭的大腿。光頭一腳一個,再次將他們踢翻老遠。

  唐塘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光天化日侮辱良家婦女這種戲碼都讓他給撞上了,見那兩個小孩兒被踢得捂著肚子爬不起來,頓時有些站不住了,也不管師父會不會罵他,沖上去將小孩兒扶起來,大聲嚷嚷:「哇哇哇!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啦!」

  「你說誰癩蛤蟆?!」光頭一聽回頭怒視他。

  唐塘怪笑兩聲,抱胸道:「誰答話誰就是嘍……」

  「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爺爺的事也敢來插手!」

  「咦——?」唐塘瞪大眼看他,「我剛剛說癩蛤蟆只是隨口一說,想不到你還真是唉!你看看你這一頭的癩子,跟蛤蟆長得可真像!不會是只蛤蟆精吧?」

  那光頭一聽頓時光火,眼看著就要衝過來教訓他,被旁邊的瘦鬍子一把拉住。

  「臭小子!少管閒事!」瘦鬍子瞪了他一眼,回頭對光頭道,「嘿嘿,大哥你繼續,這裡有我坐鎮,你只管放心,新嫂子可等著你呢。」

  光頭歪著頭看看那女子,頓時哈哈一笑,連聲稱是,回頭再一揮手,「嘶啦」一聲將女子另一隻肩膀露了出來。

  「王八蛋!我要跟你拼了!」店家抱著一隻大木盆,紅著眼睛朝光頭衝過去,臉上的表情簡直是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拆吃入腹。

  流雲眼神微動,突然覺得不對勁,趕緊飛身一躍撲到唐塘身邊,正要將人帶走,店家猛然一轉身,「嘩啦」一聲,將滿滿一大盆水對著流雲和唐塘兜頭澆下。

  唐塘一下子愣住了,待反應過來才發現,這哪裡是一盆水,明明就是一盆餿水!頓時一股又酸又臭的刺鼻味道鑽進鼻孔中,噁心得他跳腳大罵:「你他媽的狼心狗肺!我們好心幫你!」

  流雲一個旋身將店家擒住,也不管渾身的狼狽,滿面肅殺,眼中迸出冰血刃似的寒意,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師父小心!」唐塘大喊一聲提劍擋住瘦鬍子從流雲背後刺過來的利刃。

  一瞬間形勢陡變,光頭、瘦鬍子和剛才被羞辱的女子全部抽出各自的武器將他倆圍成一圈,甚至那兩個小孩都從懷裡拿出鞭子,站在幾步遠處瞅著唐塘。

  「快說!」流雲也不管身後,只掐著店家的脖子,又加了三分力道,直把人掐得快透不過氣來,「你們是誰派來的?!」

  店家冷笑一聲,並不答話。流雲又加了一份力,將他兩隻眼珠子都快擠得暴突出來。

  唐塘一掃周圍突然發覺不對勁,先前其他桌上還有幾個在這裡吃麵的人,此時全都不見蹤影,正暗自疑惑著,周圍那一圈人突然行動起來,卻沒有向他們師徒二人衝過來,而是攻向身邊撐住涼棚的木頭柱子,同時頭頂上突然傳來聲響。

  流雲聽到動靜,不再多做糾纏,手指一扭便將手中那店家的脖子掐斷,伴著木頭柱子的斷裂之聲,迅速轉身飛撲過去將唐塘撈起,正要縱身躍出,卻慢了小半步,頭頂的涼棚轟然倒塌,又是一陣「嘩啦」聲響,猶如陡降暴雨,大片大片的餿水從天而降,再次將他們二人淋得透底。

  流雲這一輩子還從未如此狼狽過,頓時起了殺心,也不管那些人的背後是誰在指使,摟著唐塘衝破塌在身上的涼棚拔地而起,拎過馬上的行囊飛身追了出去,對著唐塘厲聲喝道:「眼睛閉上!」說完從唐塘腰間拔出那把黑劍朝光頭的方向衝了出去。光頭一招還未來得及使出便被一劍穿心,唐塘從手指縫裡看到他臨死前驚悚的眼神,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那些人四面八方的逃散,流雲卻是速度極快,解決了光頭又朝另一個方向去追那瘦鬍子,瘦鬍子尖叫一聲被抹了脖子,立時血濺三尺,倒地而亡。唐塘看得冷汗直冒,瞪大一雙眼渾身開始顫抖,耳邊突然傳來喝罵聲:「叫你眼睛閉上!」

  流雲轉身又要去追其他人,被唐塘一把揪住了衣襟,顫聲道:「師父不要!不要再殺人了!」流雲身形一頓,落到地上低頭看向他。

  唐塘看著他滿眼的殺氣,忍不住又打了個顫,強忍懼意道:「只是被潑了髒水,洗一下就好了,不要再殺了……」越說聲音越小,眼睛也不敢再跟那雙眸子對視。

  流雲看了他一會兒,冷冷開口:「你信他們這一出只是為了潑髒水?」

  唐塘縮著脖子搖頭,想了想又鼓起勇氣抬眼看他:「但是現在我們都沒事……」

  流雲抿唇看著他,雖然眼中不再煞氣懾人,可臉色卻是很不好看。

  唐塘在他目光的逼視下差點不敢呼吸,過了好久再次鼓起勇氣道:「師父,身上又臭又難受的,我想洗個澡……」說著說著又把頭垂了下去。

  沉默了好一會兒,頭頂才傳來一如既往的清冷聲音:「好。」

  流雲話音未落便摟住他飛身回到涼棚,牽著馬往回朝瀑布方向行去。

  回到讓唐塘垂涎不已的瀑布,他卻怎麼都找不回先前的心情,只覺得那飛奔而下的水流寒氣逼人,每看一眼都能想起師父殺人時的眼神,忍不住又是一陣哆嗦。

  流雲看了他一眼,見他對自己有些畏畏縮縮,頓時心裡一陣發堵,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坐到地上,淡淡開口:「你去洗澡。」

  唐塘偷眼看他,小聲道:「師父不洗嗎?」

  「你先去,我留下來看著東西。」

  「哦……」唐塘應了一聲,將身上的髒衣服扒掉,赤條條的鑽進了水潭中,被水中的涼意激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沒敢去那瀑布下面沖涼,也不敢離開師父太遠,只是在瀑布下游的水潭裡將頭上身上洗了洗,又將髒衣服搓了搓,這才爬上岸來,翻出乾淨衣服穿上。

  「師父,我洗好了……」

  聽到聲音,流雲睜開眼,抬頭看了他一下,見他眼中還是有幾分懼意,心頭更加堵得慌。他站起來,拿了乾淨衣服,淡聲道:「看好東西,有危險就喊我。」

  「嗯。」唐塘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隨著他的背影。

  流雲向來不習慣在人前脫衣服,因此走得遠了些,直到走進水中才將身上的衣服脫掉,聽著身後瀑布的轟隆之聲,生怕唐塘那邊喊他會聽不到,只好一邊洗著,一邊注意著那邊的動靜。唐塘瑟縮的眼神時不時在他眼前滑過,胸口鈍痛得厲害,忍不住閉上眼緩了緩,才再次睜開。

  遠遠看去,唐塘一直好好地坐在那裡,便放心的將髒衣服在水中搓洗了兩下,又迅速將長髮浸在水中洗乾淨。卻不知,唐塘那邊早已出了狀況。

  唐塘一直坐在那裡看著師父的方向,突然聽到身後一陣輕響,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身後猛地被人一點,頓時僵如木柱,剛想開口喊,又被一點制住了啞穴。師父曾教過他如何衝破穴道,可惜他功力尚淺,知道方法卻實施不出來,心裡一陣焦急。

  接著便見到一根掛著鉤子的細線在他眼前緩緩落下,很明顯,頭頂的樹枝上有人。那人悄無聲息,用鉤子將唐塘腿上的包裹勾住,瞅準了流雲那邊閉眼的機會,迅速一提,將包裹提了上去。唐塘急的一腦門子的汗,師父讓他看著東西,現在東西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釣走!等會兒真不知道該怎麼交代!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包裹又原封不動的扔了下來,唐塘看得心裡大為疑惑。

  沒多久,流雲穿著乾淨衣服走回來,當發現唐塘的不對勁時驀然一驚,連忙衝到他身邊。唐塘轉著眼珠子吃力地看他,情況再明顯不過。

  流雲伸手替他解開穴道,撈過一旁的包裹打開來就是一陣翻找,接著緩緩將包裹繫上,看向潭水的眼神再次冰冷下來。

  「師父……」唐塘又急又怕,瑟縮地看著他,「師父我錯了……」

  流雲回頭,看他眼中差點急出淚花,連忙斂了神色,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怪你。」

  發間傳來的觸感好像無聲的安慰,唐塘立馬紅了眼,垂下頭。

  看師父的神色,包裡肯定是少了重要東西了。他盯著自己的腳尖,小心翼翼問道:「師父……少了什麼……」

  「一些常用解藥,還有幾顆能解百毒的百毒散。他們今日是衝著這些藥來的,看來背後之人心思極為深沉。」流雲說完頓了一會,將他拉近幾分,「無妨,後面小心被人下毒就是了。」

  唐塘點點頭,直著眼睛看向他師父的衣襟,卻是不敢抬頭。雖然今天師父沒有厲聲喝罵,反而很難得的安慰了他,可他心裡還是又內疚又難過。沒瞭解藥,後面要有個萬一恐怕就麻煩了。這些人既然偷了他們的解藥,保不準就會在什麼時候來下毒,真是防不勝防。說起來都是自己不夠小心,當時應該將周圍的環境好好檢查一遍的。

  流雲無聲的對著他頭頂發了一會兒呆,拉著他走向小黑:「今晚來不及投客棧了,先上馬,去找個暖和點的地方過夜。」

  唐塘點頭上了馬,無精打采地跟在銀霜後面繼續前行。臨近傍晚,兩人找到一間破廟,這已經算是他們連日來最好的夜宿之地了,便也不再挑揀,按照老規矩去拾了些柴火,天黑後將火點上,兩人二馬靠著這堆火取暖。

  此時已經接近深秋,破廟四處透風,到了夜裡才發現,這環境還比不上在山裡隨隨便便找的地方,更加不能和那山洞相比。

  流雲看著唐塘凍得發抖的樣子,再次無聲地將他摟了過來圈在懷中。

  唐塘胸腔裡又是一陣轟鳴沸騰,燙著一張臉心緒奔騰了好久才慢慢被睏意侵襲,下意識的再次伸出雙手,揪住流雲的衣襟睡了過去。

  流雲低頭看著衣襟上的拳頭,再看看唐塘睡得香甜的模樣,胸口的鈍痛總算是緩了過來,緊了緊手臂,這才靠在牆上閉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