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尋釁滋事

  進了會客廳,柳筠並未多作寒暄,直接詢問鸞鳳鳴的來意,鸞鳳鳴雖看起來溫文爾雅,但處事也極為豪爽,並沒有唧唧歪歪拐彎抹角,直說是護送謝蘭煙回去,來流雲醫谷也是陪同。柳筠見沒自己什麼事,落得一清閒,便將這裡招待客人的事交給了雲大。

  臨走前朝唐塘看過來,唐塘嘴角一彎,喜滋滋樂顛顛地湊了過去,也不管周圍有多少外人,直接抓住師父的手,見師父把手收緊,心裡一暖,笑得更為開心。柳筠眼神溫和下來,牽著他便準備離開。

  謝蘭止一看急了,衝過去就將人拉住,苦著一張臉鬼鬼祟祟道:「你別走啊!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啊!拜託拜託……」

  唐塘知道他是不想回去,便抬眼對師父眼神請示。

  柳筠捏捏他的手心,低聲道:「那你一會兒再過來。」

  唐塘笑著點點頭。

  謝蘭止見柳筠走了,湊到唐塘耳邊小聲道:「你師父對你還真隨和,怪不得你那麼護短。」

  唐塘在他肩上敲了一下,瞪他:「少廢話!要我怎麼幫你?」

  謝蘭止耳語:「好客就行,嘿嘿。」

  謝蘭煙看他們倆躲在扇子後面竊竊私語,忍不住走過來擰他耳朵:「嘀嘀咕咕什麼呢?上回家裡派人來接你怎麼不回去?還沒野夠嗎?今天就跟我走!」

  「姐姐你不也整天不著家麼……」謝蘭止翻翻眼皮子小聲嘟囔。

  謝蘭煙柳眉倒豎:「我跟你一樣嗎!」

  「不一樣不一樣……嘿嘿……」謝蘭止乾笑,「姐姐是貴派事務繁多,我是無業游民,當然不一樣!」

  謝蘭煙又擰了一下他的耳朵,笑罵道:「貧嘴!」

  謝蘭止揉揉屢次遭難的耳朵根,一把摟過唐塘的脖子,笑嘻嘻道:「我這回可不是出來瞎野瞎晃蕩,我現在可是流雲醫谷的座上賓,雲四公子跟我投緣,可好客了!我不能拂了人家美意不是?」

  唐塘趕緊附和,非常哥倆好地拍拍謝蘭止的肩,萬分誠懇地表達了他再三挽留的拳拳之心,並且一再強調他倆如何如何的談的來,如何如何的相見恨晚,又是抵足而眠,又是促膝長談,感情可謂一日千里,說得舌燦蓮花。

  謝蘭煙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連連擺手:「行了行了,就沖這一唱一和的架勢我也能看出來你們倆感情好。」

  謝蘭止頓時笑彎了眼:「嘿嘿,那我再留兩天唄。」

  謝蘭煙俏臉一板:「不行!必須回去!你當你真是坊間的浪蕩公子嗎?這大過年的皇伯伯必定要宣我們進宮,你若不去,讓爹爹面子往哪兒擱?你說是被雲四公子挽留了,別人信嗎?指不定又以為你留宿在哪個花叢裡面出不來了!說出去真是丟我們家的臉!」

  謝蘭止抖著扇子把自己遮住,苦哈哈的:「哎呦我的姑奶奶!快別說了!我現在迷途知返,別再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

  雲三一直在旁邊看熱鬧呢,聽到這兒忍不住把唐塘拉過去,疑惑道:「什麼留宿花叢?」

  謝蘭止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到了,話說到一半驚得打了個嗝,連忙一把將唐塘搶過去:「賢弟啊,我是真捨不得你啊!咱倆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呸呸呸……咱倆真是相見恨晚吶!相見恨晚……你說我這一走,要何時才能再相見啊?何時再相見……」

  唐塘嘴角狂抽,看著謝蘭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抹著,恨不得把他扇子撕了糊他一臉。

  那邊鸞鳳鳴看得也是忍不住想笑,走過來打圓場,對著謝蘭煙溫聲道:「我看這樣好了,晚兩天回去倒也趕得及,不如就讓蘭止兄再逗留兩日,我們先進城去置辦些貨物,兩日後再來接他。」

  「唉!不用不用!」謝蘭止大手一揮,豪情萬丈,「我個大老爺們兒,哪裡用得著你們接啊送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謝蘭煙奪過他的扇子往他胸口戳了戳:「你一個人怎麼回去?就你這腦子,整日裡被人騙字騙畫騙吃騙喝,被人賣了幫人數銀子都不樂意,還要上趕著倒貼銀兩的主,你讓我怎麼放心!」

  謝蘭止被她的力道戳得連退三步,又被她的話氣得差點嘔血,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惱羞成怒得臉都漲紅了。

  唐塘差點捶地,憋著笑倒在了椅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朝雲三勾了勾手指,小聲道:「哎,三兒,我怎麼覺得這騙字騙畫的事說的就是你啊?」

  「我沒有!」雲三一臉正直地搖頭,「家裡存著的可都是我自己花銀子買的。蘭止兄來了也只給我畫過兩幅而已,都是我討來的,可不是騙的。」

  謝蘭止側耳傾聽著,眉毛一揚趕緊打蛇隨棍上:「姐姐!我跟雲三公子也是極為投緣,你看我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過來,難得雲三兄這麼看得起我的畫,我得再作一副送給他,以作留念!」

  謝蘭煙臉上差點氣出紅暈來,哼了一聲道:「知道你是找藉口!算了,再寬限你兩日好了!兩日後再不乖乖跟我走,將你綁起來拖回去!」

  「哎!還是姐姐知道疼我!」謝蘭止笑得燦若桃李,眼睛都快找不見了。

  謝蘭煙又氣又笑,正要再擰他一下,又聽他說:「姐姐既然答應了,就先跟未來姐夫去置辦貨物吧!」

  鸞鳳鳴微笑著看了一眼謝蘭煙。

  謝蘭煙鬧了個大紅臉,恨不得把自己弟弟掐死,狠狠踩了他一腳,疼得謝蘭止嗷嗷直叫。

  鸞鳳鳴拉住甩頭就走的謝蘭煙:「等等,眼下還有一事。」

  謝蘭煙微一愣神就想起來了,頓時冷下臉朝另一個方向看過去。

  離無言正吊兒郎當地斜靠在椅子上,兩條腿裹著裙子往案桌上一搭,一隻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撐著額頭看了半天的戲。

  鸞鳳鳴對雲大抱了抱拳:「雲大公子,恕在下踰越了。」

  雲大笑眯眯地回了一禮:「鸞掌門遠來是客,我定當一盡地主之誼。鸞掌門有什麼要說的要做的,不必拘禮,請自便!」

  鸞鳳鳴對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離無言:「敢問閣下可是離音宮的宮主離無言?」

  離無言挑起眉梢看著他,眼角的線條風情無比,極為輕佻地笑了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謝蘭煙看他這麼一副浪蕩模樣,心裡大為光火,鼻子裡哼了一聲。

  「既然閣下不否認,那在下便當你是了。」鸞鳳鳴態度依舊是翩然有禮,不疾不徐道,「方才離宮主意欲出手傷人,不知是何原因?在下與師妹此前都未曾見過離宮主,不知是否青鸞山的哪個不知禮數的下人無意中衝撞了閣下?若真如此,還望知會一二,我也好回去將人找出來給離音宮一個交待。」

  離無言彷彿沒聽到他的話,嬌俏地笑了一下便翹起手指開始打量自己紅豔豔的指甲。

  鸞鳳鳴微皺眉頭。

  雲大將紙筆推到離無言的面前,勾起嘴角輕笑道:「大家都是我的客人,我夾在中間可是要難受死了。離宮主快回話吧,免得我這東道主為難。」

  離無言嬌嗔地瞥了他一眼,一甩裙襬將腿從桌上撤回,挪到椅子扶手上繼續不著四六地掛著,不情不願地拾起了毛筆。

  謝蘭止貓在唐塘身邊,一直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離無言,打量完了小聲感慨道:「我滴乖乖,真的是偽娘啊……」

  唐塘斜了他一眼:「二貨!缺根弦!」

  謝蘭止鼻子衝他,不爽地哼了一聲。

  離無言寫完將紙扔給了雲大,叼著筆桿子繼續看指甲。

  雲大接過去掃了一下,眯起眼半笑不笑地看著離無言:「手癢了也好辦,我正愁沒法子治你呢。」

  鸞鳳鳴看雲大與他說話的口氣竟似很熟,心中微微疑惑,表面卻是無波無瀾,微笑道:「不知離宮主說了些什麼?」

  雲大笑道:「離宮主說他手癢了,想殺人,讓我儘早將你們趕出去。鸞掌門不必介懷,你和謝姑娘既然在此作客,我必不會容他亂來。」

  鸞鳳鳴愣了一下,看向離無言的目光帶了幾分輕蔑,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看來江湖傳言並非無的放矢,早就聽聞離宮主愛殺女子,卻原來殺得毫無道理可言。欺凌老弱婦孺乃遭世人唾棄之事,離宮主當真是我行我素。」

  離無言面露不爽,寫了幾個字又塞給雲大。

  雲大嘆氣:「你這些都是尋釁滋事之言,非要讓我這坐在主位的人念麼?」說著抬頭看向唐塘,「四弟你來念。」

  唐塘瞪他:「怎麼又讓我念?!」

  雲大笑眯眯地看著他:「我雖然比不得師父,可也是你大師兄不是?師兄的話也要聽啊……還是說,你只聽師父的?」

  唐塘恨不得往他嘴裡扔一塊泥巴堵上,跳起來飛速竄過去一把將紙奪過來:「少廢話!念就念!」

  雲大笑著拍拍他的後腦勺:「乖!」

  唐塘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低頭念道:「我就殺殺女人而已,什麼老弱婦孺,這罪名安得可真大。鸞掌門是來說教的麼?有資格跟本宮說教的人怕是還躲在娘胎裡不敢出來呢,鸞掌門可真愛多管閒事。」

  唐塘唸完就見鸞鳳鳴和謝蘭煙臉色都不大好,斜眼看看離無言,見他依舊在漫不經心地看指甲,咳了一聲道:「喂,你真的莫名其妙就殺女人啊?這是一種病吧?」

  離無言瞥了他一眼,換了個方向翹腳,繼續看指甲。

  鸞鳳鳴微笑道:「離宮主果然快人快語,在下原本就是要走的,被你這麼一說,倒變成被你趕走嚇走的了。離宮主在流雲醫谷作客,卻催著雲大公子趕人,不是反客為主了麼?」

  謝蘭煙哼了一聲:「師兄,不用跟這種怪物廢話,我們原本就是要走的,管他說什麼!」

  雲大站起來笑道:「謝姑娘勿惱,既然蘭止兄過兩日走,二位置辦貨物也不必急在一時,你與鸞掌門都是我們流雲醫谷的稀客,既然來了,哪有不喝杯薄酒便走的道理?」

  鸞鳳鳴清雅笑道:「雲大公子客氣了,不是我們要拂了你的美意,確實是要買的東西太多,外面還有幾個隨從牽著車馬候著,我們不便久留。」

  「那倒是顯得我招待不周了。」雲大面露遺憾,「二位不會是怪罪我師父沒有親自相邀吧?家師向來喜愛清淨,所以才將一應事務交由我打理。如今蘭止兄又與我四弟情同手足,大家都是一家人,二位真的不必如此見外!」

  鸞鳳鳴笑道:「雲大公子嚴重了!確實有事在身不便再多做停留,改日得空一定過來喝一杯。」

  「如此,那鵲山就靜候佳音了。鸞掌門、謝姑娘,二位請自便。」

  鸞鳳鳴與諸位拱手告辭,謝蘭煙臨走時又對謝蘭止進行了一番耳提面命:「說好了兩天啊,兩天後來接你!你給我在這兒好好呆著,哪兒也不許去!」

  「哎,知道了知道了……」謝蘭止笑嘻嘻地推人,「到時我肯定站大門口等你!」

  雲大將人送走,回來就見離無言支著下巴對他嬌笑不已,將手中輕飄飄軟綿綿的一張紙如飛盤一樣扔了過來。

  雲大伸手接過,正要低頭看一眼,稍沒留神就被唐塘奪了過去。

  「鵲山啊,想好了沒有啊?我可是誠意滿滿呢!」唐塘讀完嘿嘿笑起來,湊到雲大旁邊拖著嗓音膩歪著喊,「鵲山~~~」

  雲大勾著嘴角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扭頭將紙還給離無言。

  離無言抬起臉來衝他笑,燦爛又妖冶。雲大視若無睹,直接坐回了自己椅子上。

  謝蘭止好奇地湊過來問唐塘:「什麼想好沒有?什麼誠意滿滿?」

  唐塘拖著謝蘭止跳開一大步遠離雲大,正色道:「沒什麼,就是離宮主宣我們家阿大入宮侍寢。」

  「噗……」完全不知情的雲三茶噴了一地,瞪直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看唐塘、看看雲大、又看看離無言。

  離無言挑著眉梢自顧自地將桌上的紙折來折去地玩。

  雲大靠在椅背上摸了一會兒眉毛,扭頭看向離無言淡淡一笑:「盛情難卻!」

  離無言手一頓,抬眼看他,隨即妖嬈地笑起來。

  之後,雲大去了一趟柳筠的院子,當天午飯過後,離無言便喜笑顏開地出了醫谷。

  唐塘好奇不已,跑到師父跟前八卦兮兮地問:「師父,阿大真的同意去離音宮了?他打不打得過離無言?」

  柳筠看著他恨不得冒星星的雙眼,忍不住將他拉過來親了一下:「若論武功,你大師兄絕對不比離無言差。」

  唐塘頭頂冒煙,魂不守舍地「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突然抬頭:「什麼叫若論武功?」

  「離無言輕功極好,但內力與招式上都比鵲山要略遜一籌。他的長處不在武功,而在音律。」

  唐塘想到離無言的那一身行頭,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他為什麼一定要讓阿大過去?」

  「這個便要問鵲山了,若鵲山也不知曉,那便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

  「哦……」唐塘點點頭又問,「阿大要是去了,他會不會又吹笛子又吹壎的把阿大給控制住,然後……」

  柳筠看他突然頓住,疑惑道:「然後怎樣?」

  唐塘拚命搖頭,搖得腮幫子都快鼓起來了:「沒什麼!」

  柳筠更加疑惑:「你想問什麼?」

  「嘿嘿,沒什麼。」唐塘笑了一下,轉過身,「師父我去找阿大聊聊……」話音未落,人突然被往後一拉。

  柳筠將他扳過來抱住,頓了一會兒在他臉上吻了一下,低聲道:「你是想問這個麼?」

  唐塘耳根通紅,明明想奪門而逃,手卻不受控制地摟上了師父的腰,閉上眼點了點頭。

  「鵲山內力比你深厚,哪能那麼輕易便被制住?他既然答應了,心裡必定是有數的。」

  唐塘一聽頓時委屈:「師父你也說了,我內力不夠深麼。那你還生我的氣……」

  「並非生你的氣……」

  唐塘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柳筠一向沉靜幽深的眸中淺波微亂,將他摟得更緊,一手抬起摸上他的後頸,帶著溫熱的氣息,卻有些顫抖。

  唐塘胸口一滯,愣愣的看著他:「師父……」

  柳筠眼神逐漸深沉,低下頭貼住他的唇,氣息不穩。

  雖然沒有多餘的動作,可唐塘還是跟著亂了心跳,臉上開始發燙。

  過了好久,柳筠才睜開眼,低聲道:「過些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唐塘把頭埋著,調整了一下呼吸:「哪裡?」

  「湖對面的山頂之上,去了你就知道了。」

  唐塘按耐住好奇之心,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