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把自己的窩挪到了公子那兒,四公子去了還不是睡閣樓上,而是直接和公子同塌而眠,這件事很快便在整個醫谷裡面傳開了。
眾人先是雷轟電劈、虎軀一震,緊接著便張牙舞爪地巴拉巴拉嘀嘀咕咕唧唧歪歪竊竊私語,說的口乾舌燥之後終於滿足了八卦之心,喝口茶剔剔牙便將傳話的人一腳踹開。
切,大驚小怪!四公子昏迷的時候公子整個人就變得大不一樣了。你什麼時候見過公子這樣白天黑夜地守著一個人了?我這一雙火眼金睛早就發現貓膩了,還用你說!
這樣那樣地把來人奚落一番,轉頭又揪著下面一個人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哎哎你知道嗎?四公子這般這般……公子那般那般……傳完了話再被下一個人踢,猶不甘心,又跑到廚房去把大小福給扒拉出來。
大小福一夜間成了紅人,腰桿挺的特別直,齊齊露出小虎牙輕蔑一笑:伏魔大會這一趟來來回回個把月呢,能說的多了去了。想聽啊?拿銀子來!
大小福手一招,嘴巴一張,銀子到手了,轉眼便賺了個缽滿瓢溢,夜裡睡覺都能笑得抽醒過來。
柳筠雖然不問身外事,可也不是傻子,自從唐塘搬過來之後,周圍的人就開始變得神神叨叨的,哪有猜不著的道理?他若在乎這些流言蜚語,也不會這麼直接將人拉過來。
再說,眾人八卦歸八卦,可不敢以訛傳訛,消息從頭一個人傳到最尾巴上那個人,愣是一個字都沒改過,雞還是雞,鴨還是鴨,沒有哪個膽子敢包天,能把雞說成狗,鴨說成牛,無中生有的事,那更是借他天大個膽子都不敢亂編。
唐塘的傳聲筒就是東來,下面的人在討論什麼,東來一個字不落地再傳給他,雖然沒有以訛傳訛的內容,可添油加醋的倒也比說書還精彩,聽得他嘿嘿直樂。他見師父一點都不生氣,不由得更加開心。
醫谷沸騰了好些天,謝蘭止走了都沒幾個人注意到。
謝蘭止運動神經差的出奇,那邊雲大和雲三半盞茶功夫就學會玩了,他由唐塘手把手地教了整整兩天,愣是半步都挪不開,一挪就摔個四仰八叉,最後只學會了站在溜冰鞋上,吹吹風什麼的,把唐塘給氣的,大冬天的鼻孔都能撮出火來。
謝蘭止最後是哽嚥著讓他姐姐給拖回去的,臨走前扒著唐塘嘮叨個不停:「等開春了我一定要學游泳,等我學會了你一定要帶我回去!一入侯門深似海啊,我不想過那種生活啊!我是文藝青年啊,我還要回到現代把剩下的兩年大學讀完,我還要開畫廊賣油畫呢,我哪能把我的青春耗費在那種無聊苦悶的豪門劇中啊……」
唐塘拍拍他的肩:「啥都別說了,你這溜冰都學不會,也不知道游泳能學成什麼樣。萬一你天生就是個旱鴨子,說再多都是浮雲。我就算給你天大的保證也只能是空頭支票!」
謝蘭止抖著扇子45度仰望天空,淚流滿面地哼唱:「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妄作天!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唐塘被他嚎得頭痛,一掌將他拍飛。
謝蘭止又滾回來繼續扒著他,抽抽搭搭一臉幽怨:「你怎麼對我這麼沒有耐心呢?你有異性沒人性,不對,你有同性沒人性!你有了師父就忘了兄弟!你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見色忘友麼……」
唐塘被他說得臉上發燙,不自在地梗著脖子將他一腳踹開:「胡說八道你!」
謝蘭止又扒回來,攬著他的肩膀戳戳他燒紅的臉,把聲音壓得無限低:「哎哎,你跟你師父進展到哪一步了?」
唐塘被他問得大嗆一口冷風,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轉過臉瞪大眼看著他:「什……什麼……哪一步?」
「嘿嘿……裝什麼裝?」謝蘭止拋掉文藝的外衣,笑得特別猥瑣,「難道你還指望我很純潔滴問你什麼時候下聘禮什麼時候拜天地嗎?你們倆都是男人,又不能結婚,我當然問的是實際的進展了……」
唐塘突然愣住,謝蘭止後面說了什麼他沒聽到,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你們倆都是男人,又不能結婚……
謝蘭止發現他神色不對,把手舉到他面前揮了兩下,見他眼珠子一動都不動,不由急了:「喂!不會又被惡靈附體了吧?醒醒醒醒!」
唐塘被他搖得魂魄歸位,瞪著遠處連綿的山脈出了一會兒神,視線轉了一圈,找到當初剛來時爬的那個山洞,盯著洞口看了一會兒,情緒低落。
謝蘭止被他弄懵了:「你沒事吧?我就隨便一問,最激烈的反應也該是害羞什麼的才對啊,你這魂遊天外是個什麼意思?不會是被我的問題嚇到了吧?怎麼了?你師父很禽獸?」
唐塘滿腔的憂鬱瞬間被他給雷得煙消雲散,惱羞成怒一把將他撂倒,卡著他脖子惡狠狠地凶他:「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塞到這冰塊兒地下去!明年開春再把你挖出來!」
謝蘭止嚇得一抖,委委屈屈道:「好凶……人家這麼關心你……」
唐塘哼哼著鬆了手,今天沒有穿師父送他的狐裘,毫不愛惜身上的衣服,一屁股坐到了冰上,輕輕踢了他一腳:「你說我怎麼就成了gay了呢?結不了婚也就忍了,這鬼地方連買對鑽戒安慰一下自己都不行!」
謝蘭止艱難地爬起來:「要不我給你們一人畫一個……」話音未落再次被拍飛。
當天夜裡,唐塘一邊唾棄自己越來越貪心,一邊控制不住心緒亂飛,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做了整整一夜的夢,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清晨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柳筠見他窩在自己懷裡眉頭攏成了一個小山丘,不由得也跟著蹙起了眉,伸手在他眉心輕輕揉了揉,半天也沒弄平坦,又不忍心將他吵醒,只好摟緊一點等他自己醒過來。
唐塘向來情緒外露,高興不高興的都擺在臉上,柳筠昨晚就發現他的不對勁了,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愣是拿他沒轍。
唐塘睡夢中混沌一片,到最後才有了點影子顯出來,竟然是老媽。他正在衛生間刷牙,一抬眼就見老媽傷心又憤怒的出現在了鏡子裡,隨即頗為彪悍地脫了一隻毛絨絨的拖鞋就朝他扔過來。
唐塘嚇一大跳迅速躲開,牙刷也來不及扔,就那麼叼在嘴裡,三步兩步衝到客廳帶倒了兩張椅子。老媽在後面一邊追一邊罵:「你個混小子!老娘被你氣死了!竟然帶了一個男媳婦兒回來!有本事你們領個結婚證給老娘瞧瞧啊!你們要領到了,老娘就認了!」
唐塘被他老媽的氣勢給嚇得,腳踩風火輪地往外逃,平時被罵一句能頂十句,這回半個字都蹦不出來,委屈又害怕地開了門就沒命似的往外衝,跑了兩步發現不對勁,一低頭看見了樓梯,腳下一空,人立刻就往下掉。
「啊!」唐塘被下墜感驚醒,差點從床上彈坐起來,下一秒便被摟緊按回了床上。
「怎麼了?」柳筠摸摸他滿頭滿臉的汗。
唐塘喘了兩口氣才迷迷糊糊睜開眼,隨即便看到師父漆黑的眸子在眼前晃,裡面寫滿了擔憂。
「究竟怎麼了?」柳筠又問了一遍。
唐塘剛剛還驚魂未定的樣子,一轉眼就彎起眉眼笑開了:「師父!」
柳筠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一時忘了自己要問的話,埋下頭就吮住他的唇吻了進去。
唐塘還沒來得及徹底清醒的雙眼迅速失神,胸腔裡砰砰跳得厲害,口中每一寸柔軟的觸碰都能激起強烈的顫慄,什麼胡思亂想都被遠遠地拋在了腦後。
等兩人喘息著分開,唐塘已經完全找不回那些低落的情緒了,頂著一張滾燙的臉嘿嘿傻樂起來。
柳筠看著他笑眯起來的眼睛,喉頭滾了滾,強忍住繼續吻下去的衝動,捏捏他肩膀緩了一會兒才道:「做惡夢了?」
唐塘繼續笑:「夢到我老媽了。」
「想念她了?」
「嗯。」唐塘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突然抬眼看他,「師父……」
「嗯?」
唐塘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咬咬牙突然從床上蹦起來,跳下去跑到櫃子前面,打開櫃子抱住那隻紫檀木匣子又迅速竄回被窩裡。
柳筠被他的動靜弄得愣了一下,隨即趕緊拉著被子將他裹緊。
唐塘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趴在床上把匣子打開,取出裡面的扳指,眼睛朝師父瞄過去:「師父,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我都沒見你戴過……」
柳筠將扳指拿過去,認真地摩挲了一會兒,視線移到唐塘臉上,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喜歡。只是拿慣了劍的手,帶著會不方便,容易丟。」
「哦!」唐塘笑著點點頭,把扳指奪過來重新放入匣子中,剛準備合上,突然眼睛一亮,再次興奮起來。
「師父!快起床!」唐塘迅速從被窩裡鑽出來,撈了衣服過來就往身上套。
柳筠看他興致突然變得這麼高,坐起來摟過他又親了一口,這才開始穿衣服。
唐塘嚥了口口水鎮定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恢復了興奮。
兩人穿戴整齊,柳筠取了他的翠竹簪,被唐塘一把按住:「嘿嘿,師父等等!」說著不等他疑惑詢問便開始在房裡翻箱倒櫃,折騰了半晌終於把半個身子從箱子裡抽出來。
柳筠見他神秘兮兮地捏著拳頭,不由好奇:「你在找什麼?」
「師父你過來坐!」唐塘將他拖到床邊,自己踹了鞋蹦到床上在他身後跪坐好,「眼睛閉上。」
柳筠心中更加好奇,扭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回頭將眼睛閉上:「好。」
唐塘被他的笑晃花了眼,好半天才回過神,把頭探過去,手指伸到他面前晃了晃,突然被一把抓住:「放心,我不睜眼。」
「嘿嘿……」唐塘把手收回,偷偷摸摸地將紫檀木匣子打開,取出了裡面的扳指,將剛才攥在手心裡的紅繩拉出來穿上,悄無聲息地抖了抖,心裡樂開了花。
「師父別睜眼啊!」
「好。」
唐塘喜滋滋地將紅繩在扳指處打了個結固定好,拉著兩頭繞到師父身前,跪直了身子,一時又是緊張又是激動,看著師父身後瀑布一樣的青絲,覺得找師父做媳婦兒簡直就是天經地義,哪個姑娘都比不上。
手上頓了頓,暗暗給自己打氣,好像這繩子一旦繫上了,師父就真成了他媳婦兒似的,可這畢竟是他自己自作主張,也不知道師父到底樂不樂意戴上,心裡忐忑不安的,直到自己喘勻了氣才將繩子朝後面拉過來。
柳筠頓時感覺到脖子上一小片溫潤的涼意,心中一動,突然就想到了那個翡翠扳指,隨即便感覺到身後的頭髮被小心翼翼地掀起,接著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搗鼓。
唐塘屏息斂氣,眼睛瞪得比扳指還圓,感覺自己特麼都冒汗了,顫抖著將紅繩打了個結,打完卻發現自己更緊張了,根本不敢讓師父睜開眼。
柳筠剛要伸手到脖子上摸一下就聽到身後驚慌的喊聲:「等等!」
剛要把手撤開,又聽後面喘了口氣道:「師父……你……睜……睜眼吧……」
柳筠將眼睛睜開,卻沒有第一時間照鏡子,而是轉過頭看著唐唐,見他扯著臉皮衝自己笑,伸手將他鼻尖兒上的細汗抹掉,低聲道:「我很喜歡。」
唐塘眼睛一亮,垂下眼皮子笑起來:「你都沒看一下……」
「是扳指。」
唐塘頓時笑開了,狠狠點了點頭跳下床將桌上的銅鏡取過來:「師父你看!」
柳筠剛看了一眼他又迅速將銅鏡放回桌子上,生怕他看久了會不喜歡,要摘下來。
柳筠將他拉到跟前,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溫潤,眼神與扳指一樣透著潤澤,「這法子倒很好,你是如何想到的?」
「突然就想到了,就當項鏈唄……」唐塘撓了撓額頭擋住臉上的不自在,「我們家鄉大多數人都會給……老婆……送項鏈!」
「何謂老婆?」
唐塘轉身疊被子,異常勤快:「就是師父的意思!」
柳筠將他扳過來:「說實話。」
唐塘表情特別認真:「就是師父的意思!」我沒說謊,我的師父等於老婆,嘿嘿……
柳筠站起來,輕捏他的腮幫子:「臉都紅了,說實話。」
唐塘頓時石化,死鴨子嘴硬:「就是師父的意思!」
柳筠低下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我可以問謝蘭止。」
「謝蘭止昨天走了!」
「半天即可追到。」
唐塘急了:「師父你怎麼這樣!」
柳筠認真地看著他:「告訴我。」
唐塘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垂下頭掩住瞳孔裡的緊張,支支吾吾半天才發出蚊子哼哼的聲音:「就是……媳婦兒……娘子……」
柳筠握著他胳膊的手一顫,心口似是被千年古剎的鐘狠狠撞擊到,一瞬間彷彿將山谷裡整片的湖都搬入了眸中,漣漪一圈接一圈地蕩漾開來。
唐塘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緊張被失落替代,抿了抿唇強打起精神,剛想開口把自己的話推翻,就聽到師父略帶沙啞的聲音傳入耳中:「你說的,可是真的?」
唐塘愣了一下,隨即臉被抬起。
柳筠眼波晃動,壓抑著情緒深深望進他的瞳孔中:「你說的,可是執手一生之意?」
唐塘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點點頭,隨即感覺胳膊上一痛,忍不住眉頭皺了一下,心裡卻隱隱歡喜開了。
柳筠呼吸微亂,抬起手將他額間的碎髮拂開,手指沿著他臉上的輪廓摩挲,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凌亂灼熱:「不論我是誰,不論我以前做過什麼,你都願意?」
唐塘臉上一寸寸熱了起來,心口跳得厲害,不敢再跟那樣的目光對視,感覺再看下去整個人都要燒化掉了,慌忙將眼睫垂下,悶不吭聲地點了點頭,點完了突然渾身不自在,又轉過身疊被子。
柳筠胸口一緊,將他扳過來,壓抑著呼吸看向他垂下去的睫毛,低聲道:「被子不都是元寶收拾的麼,那麼勤快做什麼?」
唐塘嘿嘿笑起來。
「你若真想找事做,就替我將扳指塞入衣裳裡面去。」
唐塘「哦」了一聲,喜滋滋地抬起手去拿扳指,手指觸到師父頸下溫潤的肌膚,突然覺得心口的弦被撩撥了一下,頓時輕顫起來,連指尖都跟著顫抖,氣息不勻,顯得特沒出息,最終咬咬牙把心一橫,迅速將這塊即將被他燒化掉的扳指塞了進去。
柳筠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迅速捉住了他即將抽出來的手。
唐塘隨即便感覺到自己的掌心緊緊貼上了他的肌膚,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完全無法控制心跳,眼眶發熱,口乾舌燥。
「四兒……」
暗啞的聲音傳入耳中,唐塘被激得腿一軟,隨即便被摟住了腰。
柳筠喊了他一聲,終於控制不住,一把將他按倒在床上,吻上他的唇,隨即又在他眉眼間、鼻樑上、下巴處落下一連串細密的吻,沿著他的輪廓一路下滑,一直滑到了脖子上。
兩人凌亂灼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處,唐塘胸口漲得太滿,無處發洩,隨即便感覺到脖頸處被重重吮吸了一口,頓時一陣電流將他激得靈魂出竅,喃喃著從喉嚨中溢出聲音:「師父……」
柳筠被他這聲音勾得下腹一緊,突然鬆了口,埋在他頸間平復劇烈的喘息,過了好久才重新抬起頭,深不見底的烏黑瞳孔中映著找不到三魂七魄的唐塘。
兩人正互相望著,門外突然傳來元寶略帶猶豫的聲音:「公子、四公子,你們醒了嗎?二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