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返回醫谷

  阿良安排了兩名身手比較好的人上來趕車,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遠遠跟在四周暗中保護,一切準備妥當,馬車朝著醫谷的方向快速前行。

  雖然速度不慢,但是因為趕車的人技術精湛,馬車本身也行得穩當,再加上車裡面鋪上了厚厚一層棉墊軟褥,坐靠在裡面倒還真是相當舒適。

  唐塘將溪邊舀上來的清水放在小爐子上面燒開,連帶著車廂內暖哄哄的,又將燒好的水倒在盆裡,取了帕子浸入水中,轉身挪到柳筠身邊伸手準備替他解衣服。

  柳筠溫柔的視線一直凝注在他臉上,此時見他靠過來,想都不想就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上抱住。唐塘嚇一大跳,也不知道有沒有碰到傷口,連忙掙紮著撐起身子,怒瞪了他一眼。

  柳筠雙唇已經有些泛白,嘴角的弧度卻異常的動人,輕聲笑道:「乖,過來讓我抱一會兒。」

  唐塘耳跟微紅,翻過去側靠在他右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咕噥道:「就一小下,不能再耽擱了。」

  柳筠被他不清不楚的嗓音勾得心口一陣發緊,多日來的想念全都化作行動,一把將他按在身下,毫無預兆地吻了下去。

  唐塘也是想他想得不行,被這麼突然一襲擊,頓時就三魂七魄全散了,來不及回應口中急切的肆虐和索求,被一通深吻弄得暈頭轉向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找回一點神志,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扇一耳光,連忙抬手按在師父肩上推人。

  柳筠將他鬆開,面色蒼白地靠在車廂壁上,微喘著看他。

  唐塘一咕嚕爬起來,差點又要發火,可一對上他帶笑的目光,頓時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剛才自己還不是照樣欠揍,哪有資格發火,再一想到師父都是在為自己遭罪,心裡更加酸楚不已,吸了吸鼻子伸手替他解衣服。

  柳筠按住他的手,低聲道:「我來。」

  唐塘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直接將他的手撥開:「師父你別逞強了,讓我照顧你一次不行麼……」

  柳筠一愣,抬手在他臉側蹭了蹭,眼底滿是寵溺的笑意:「好。」

  唐塘小心翼翼地將他外衫解開兩層,發現裡面的衣服上明顯氤氳出暗紅的血液,急得手差點發抖:「師父你怎麼又出血了!這是剛剛才冒出來的吧!這血的顏色怎麼回事?你中毒了?!」

  「嗯,不礙事。」柳筠對他笑了笑,「已經吃過解藥了,待我恢復一些,運功將毒逼出來即可。」

  唐塘不敢相信:「真的?」

  「騙你做什麼?不信回去讓你每個師兄都檢查一遍。」

  唐塘點點頭,更加小心地將裡面的衣服解開,等到只剩最後一層時,手心緊張得直冒汗,動作頓了一下,道:「師父,黏上了,你忍著點。」

  「好。」

  唐塘輕輕將貼著傷口的布料揭開一點,見裡面血肉模糊的樣子,心口劇痛,抬眼見師父眉頭都沒皺一下,也不知道他疼不疼,深吸口氣,微一用力,狠下心猛地一撕,終於將最後一層徹底揭開。

  柳筠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將唐塘拉到跟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輕聲道:「沒事了,不用擔心。」

  唐塘紅著眼睛點點頭,探手到盆裡試了試水溫,感覺差不多了,連忙將帕子擰乾,轉回來小心翼翼地埋頭將傷口周圍擦了一遍,又去重新擰了一把,回來在傷口上輕輕碰了碰:「疼不疼?」

  「不疼。」

  唐塘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傷口,手中的帕子輕輕點著,生怕碰到皮肉裡面去不敢太用力,又怕擦不徹底不得不用力,等到將傷口擦拭乾淨,後背的衣服已經讓冒出來的汗浸濕了。

  輕輕吁了口氣,轉身將水從車窗倒掉,又從爐子裡倒了些乾淨的新水,如法炮製,連續擦了三遍才將傷口徹底清理乾淨,又取了金創藥撒在傷口處。

  柳筠伸手在他額角擦了擦,低聲道:「不必緊張,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

  唐塘瞟了他一眼,咕噥著「你妹的這點小傷」,扔下一頭霧水的師父,轉身去拿了乾淨的棉布條,又轉回來小心翼翼地在他前胸後背一圈一圈的纏上。

  他雖然沒給人看過病,但好歹也是學過一點的,算的上是個半調子蹩腳大夫,繃帶纏得一點都不好看,不過勝在結實,纏好之後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柳筠拉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著,眼底的感動傳到嘴邊就成了清淺的笑容,什麼都沒說,捏了捏又鬆開。

  唐塘被他看得有些赧然,不自在地低下頭,視線觸及到近距離處雖然有著各種疤痕卻依然非常漂亮有型的腹部,心頭一跳,臉頓時紅了,隨即又鼻子酸了,一下子被覆雜的情緒弄得有些茫然,慌慌張張地轉身去給他煎藥。

  煎藥的時間較長,唐塘抽空將吃的取出來擺在小案几上,夾了菜就要往師父嘴裡送。

  柳筠無奈地看著他。

  唐塘見他不張嘴,送自己嘴巴裡嚼了嚼,點點頭道:「還熱的呢,現在吃正好。」說著又夾了一筷子送過去。

  柳筠哭笑不得,輕嘆口氣抬手便要去接碗筷:「我又不是被廢了,自己來就好了。」

  唐塘迅速扔下碗筷將他的手按下去,緊張道:「師父你別亂動啊!剛才已經失了好多血了,當心再把傷口弄裂了!」

  柳筠笑看著他:「我自己來不礙事的。」

  唐塘心裡怒火騰的一下子又竄上來,怒目而視:「你怎麼這麼倔啊你!」

  柳筠被他吼得一愣,眼中的笑意一下子就濃得化不開,抬手想去摸他的臉又被一把按住,無奈笑道:「輕點,可別把媳婦兒給嚇暈了……」

  唐塘眨巴眨巴眼看了他半天,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隨即喜滋滋地挪挪屁股又靠過去一點,重新端起碗筷把菜送到他嘴邊,樂道:「乖媳婦兒,先讓相公來練練,以後等你年紀大了動不了了,我就這樣餵你。」

  柳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再次笑起來,非常配合地張開嘴巴。

  唐塘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眼,心滿意足地將菜送到他嘴裡,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邊嚼邊道:「真聽話!」

  柳筠看著他燦爛的笑臉,輕聲笑道:「你怎知年紀大了是我先動不了?此事可說不準。」

  「說的準!絕對說的準!」唐塘呲著牙咧著嘴又夾了菜送過去,「師父你比我大,以後老的比我快,嘿嘿……」

  柳筠笑看著他,最終還是沒忍住,趁其不備一把將他撈過來抱住,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貼著他的臉頰,半天才將心底的悸動壓了下去,終於戀戀不捨地將他鬆開。

  唐塘抑制著毫無章法的心跳,偷偷嚥了口唾沫,直起身子埋頭在碗上摸了摸,小聲道:「聽話的媳婦兒是假象……幸虧老子手穩沒把碗筷摔了……」

  話音剛落下巴就被輕輕捏了兩下,唐塘再次炸毛:「不許亂動!」

  柳筠笑了笑:「好。」

  吃過飯又等了一會兒,藥終於煎好了,唐塘將藥用濾網濾了倒進碗裡,稍稍吹了吹,遞到柳筠面前,等他喝完之後轉身放到案几上,又回頭檢查了一下傷口,見繃帶上乾乾淨淨的一點紅色都沒有,吊在嗓子眼裡的大石終於落下去一些。

  柳筠看著他:「現在放心了?」

  唐塘將視線移到他臉上,擔憂道:「師父,心臟被傷到光止血沒用吧?」

  「嗯。」柳筠拉過他的手,淡淡道,「不甚要緊,每日運功調息即可慢慢恢復。」

  唐塘扶著他坐直身子:「反正藥也喝了,現在就開始吧。」

  「好。」柳筠側頭看著他,「四兒,婚期怕是要延後了。」

  唐塘臉一紅,瞪直了眼看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又沒催……我不急……」

  柳筠眼底笑意盎然:「嗯,是我急。」

  「咳……」唐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轉身開始迅速地收拾碗筷,「師父你快調息,我先收拾一下……」

  柳筠看著他忙亂的背影,心底一片柔軟:「好。」

  唐塘輕手輕腳地將車廂裡收拾妥當,之後便一直安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師父,等他調息完畢,天色早已黑透。

  唐塘怕路上磕磕絆絆地碰到石子,早就讓下面的人停車休息了,此時馬車旁邊已經生起了火堆。

  柳筠下去透氣時,唐塘原本是很想攙著的,可想到外面那麼多手下,師父肯定不願意在人前示弱,只好一再叮囑他小心點,這才不放心地跟在他後面下去。

  重新回到車上後,唐塘點了一盞小燈,扶著師父躺下去,蓋上一層被子,自己也和衣鑽進去趴著:「師父,你失了那麼多血,現在冷不冷?」

  「不冷,車廂裡很暖和。」柳筠看著他,雙目在幽暗的空間裡顯得更加柔和,「四兒,君沐城有沒有為難你?」

  唐塘搖了搖頭:「沒有,他一門心思都在芙蕖劍上。」

  「那就好。」柳筠握著他的手緊了緊,「靠過來一些。」

  「嗯!」唐塘點點頭,喜滋滋地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迅速按住他正要行動的手,笑嘻嘻道,「不許動!」

  柳筠無奈地看著他輕笑起來:「好。」

  唐塘看了他一會兒,神情逐漸認真起來:「師父,君沐城那個老狐狸怎麼會知道你是玉面殺魔的?」

  柳筠想了想道:「我也不知。其實我並未刻意隱瞞,只是別人都認不出來罷了,他認出來也不奇怪。」

  唐塘手指在他左眼角處摸了摸,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這裡,傷疤是長好了還是蓋住了?」

  柳筠抬起右手將他的手握住:「蓋住了。」

  唐塘連忙將他的手按下去:「別動。」

  「不礙事。」柳筠再次將手抬起來,「傷在左邊,右手都不讓動了麼?」

  唐塘不情不願地嘀咕:「輕點……」

  「好。」柳筠微笑著應了一聲,手指摸到眼角處,輕輕一抹。

  唐塘愣愣地看著那道月牙狀的傷疤,在微弱的光線下彷彿變成張開血盆大口的巨蛇,忍不住顫著手指摩挲了好久,深吸口氣,鼻音濃重:「差一點就傷到眼睛了……」

  柳筠將他的手握住:「沒事。」

  唐塘把頭埋到他頸側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師父,你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柳筠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在月影教時弄傷的,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抓過去關在一起,每天教一點功夫,讓我們自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才能出去。」

  唐塘聽得一陣惡寒,眼前不自覺浮現出一群少年揮刀相向血肉橫飛的場面,心口一陣陣緊縮,握緊師父的手問道:「為什麼要這樣?」

  「教主希望他的月影教永世長存,認為只有留下強者才是生存之道。」

  「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人?他不怕最後出來的人找他復仇麼?」

  「他手中有籌碼……」

  唐塘抬頭看他。

  柳筠閉了閉眼才將痛苦掩去,啞聲道:「我娘……」

  唐塘手一緊,頓時更加心疼。

  柳筠在他臉側輕輕蹭了蹭,低聲道:「都過去了,沒事了……」

  唐塘狠狠眨了眨眼將酸澀壓下去,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輕聲道:「師父,月影教是邪教,君子山莊是所謂的名門正派,還有很多別的門派不知道底細是怎樣的,這就是江湖麼?」

  柳筠側過頭在他額角親了親:「或許吧。」

  「那我們以後離江湖遠遠的,隱居世外,好不好?」

  柳筠笑起來:「現在的流雲醫谷也算是隱居。」

  「不算,頂多算半個隱居。」

  「嗯,也是。」

  唐塘抬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眯著眼笑起來:「等你傷養好了,我們就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好。」柳筠嘴角弧度加大,「先成親。」

  唐塘臉上頓時發燙,清咳一聲撇開視線瞪著眼珠子點點頭,嘴角控制不住地翹起來:「嗯。」

  這一路走走停停,唐塘每天特別仔細特別勤快地照顧師父的起居飲食,柳筠胸口的傷還沒長好,一直沒有條件閉關,心脈的損傷也一直沒能恢復,不過氣色卻已經好了許多。

  唐塘看著他面色一天好過一天,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這一天走了近大半路程時,前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外面趕車的人敲了敲門,恭敬道:「公子、四公子,前面是大公子、二公子來了。」

  唐塘一愣:「師父,怎麼我找你的時候老找不到你?他們一找就找到了?」

  柳筠在他手心捏了捏:「醫谷到允豐縣,只有這條路最為快捷,自然能碰上。」

  「噢!」唐塘點點頭,轉身將門打開。

  雲大、雲二見到車門口的唐塘,齊齊鬆了口氣,迅速翻身下馬。

  見柳筠從車裡出來,雲大連忙上前,肅然道:「師父,醫谷怕是要有麻煩了。」

  唐塘嚇一跳:「怎麼回事?」

  雲大道:「如今江湖傳言四起,全天下都知道了師父的身份,已經召開了第二次伏魔大會。我不放心,便留了三弟在醫谷守著。」

  柳筠蹙眉道:「必定是君沐城的花招。」

  唐塘道:「君沐城一直得意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師父的身份,現在怎麼突然又公告天下了?」

  柳筠面色沉冷:「先前是想獨吞好處,如今是想活命。」

  唐塘瞭然點頭。

  「趕緊回去!」柳筠冷聲下令,重新坐回車內。

  流雲公子一夜間身敗名裂,沉寂很久的江湖如同炸開了鍋。

  馬車一路急馳,唐塘緊緊握著柳筠的手,臉上又是擔憂又是憤恨:「師父懸壺濟世的時候,他們都眼睛瞎了麼?!」

  柳筠將他摟入懷中,眼神平靜:「不礙事,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

  唐塘將他抱緊:「想到什麼伏魔大會就噁心,還是不甘心。」

  柳筠在他頭上揉了揉,笑起來:「你的是非觀念都讓我帶歪了。」

  唐塘在他頸側蹭了蹭,咕咕噥噥道:「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