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默心裡惦記著楚離桑,便動用自己的情報網,找了在宮裡當差的一個宦官,跟他打聽楚離桑的情況。
宦官叫米滿倉,二十來歲,說話結巴,由於家中貧困,曾為了籌錢給母親治病,盜賣過宮裡的東西。蕭君默當初查到他頭上,但看他可憐,便沒有告發他。米滿倉對此自然是心懷感激。巧合的是,米滿倉正是看守楚離桑的宦官之一,這不禁讓蕭君默喜出望外。
米滿倉費了半天勁,才說清了基本情況:楚離桑被軟禁在後宮東海池旁的凝雲閣,身邊十二時辰都有人看守。蕭君默問:「她的情緒如何?」米滿倉道:「不,不好,成天以,以,淚……」
「以淚洗面。」蕭君默幫他說著,心裡有些難受,「那她有正常進食嗎?」
「茶,茶,飯……」
「茶飯不思。」
米滿倉點點頭。
「那她這樣子,聖上就不擔心她身體垮了怎麼辦?」蕭君默話一出口,才覺得這個問題三言兩語不好回答,對米滿倉有些困難,便換了個問題,「她有跟你們說話嗎?」
「有。」
蕭君默心中稍覺安慰,一個人願意跟人說話,就說明還沒完全絕望。
「她有沒有輕生的傾向?」
「無。」
蕭君默心裡更踏實了點,想了想,又問:「辯才是否開始吃飯了?」
「是。」
「那他是否開口了?」
「否。」
「那依你看,他會開口嗎?」
「未必。」
「你是覺得,他還在猶豫?」
「是。」
蕭君默現在最擔心辯才開口,因為一旦說出《蘭亭序》的秘密,他和楚離桑就沒有了利用價值,皇帝肯定會把他們滅口。此外,一旦秘密揭破,魏徵也極有可能暴露,皇帝一向信任魏徵,假如知道他居然是潛伏在朝中的天刑盟成員,豈能饒得了他?!
蕭君默很想多打聽一些楚離桑的情況,但碰上這麼個說話費勁的,實在問不清楚,情急之下,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躍入了他的腦海。
「滿倉,」蕭君默道,「想個法子,我跟你一起入宮。」
米滿倉嚇得目瞪口呆,冷不丁蹦出了一句完整的:「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蕭君默笑,「看來我得多嚇嚇你,這樣你說話就利索了。」
「這跟說話沒,沒關係!」
「滿倉你聽我說,我只進去一會兒,跟楚離桑說幾句話就走,絕對不會連累你。」
「這可是殺,殺頭大,大罪!」
「沒那麼嚴重。」蕭君默笑著,從袖中摸出一枚金錠,塞進他手裡,「滿倉,你娘給你取這個名字,那可是寄予厚望啊!可像你這樣,老是盜賣宮裡的小玩意,小打小鬧的,你家的米啥時候才能滿倉?」
米滿倉掂量著手裡的金錠,猶豫了起來。
「你只要帶我進去,別的啥事不管,回頭我還有重謝!」
米滿倉終於一咬牙:「成!」
蕭君默一笑。
「不過,咱得有,有,言……」
「有言在先。」
「只能一,一……」
「一小會兒。」
「我,我啥……」
「你啥事不管。」
「出,出了……」
「出了事都算我的!」
米滿倉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太極宮的後宮有四大海池。所謂「海池」實為人工湖,其中東海池是由龍首渠引滻水注入而成,北、西、南三面海池由清明渠引潏水分注而成。四大海池煙波浩渺、水光瀲灩,周圍桃紅柳綠、蝶舞鶯啼,為肅穆森嚴的皇宮平添了幾分柔美怡人的景緻。
凝雲閣位於東海池旁,北面不遠處就是巍峨的玄武門。
楚離桑就被軟禁在凝雲閣中。
為了見到楚離桑,蕭君默可謂煞費苦心。由於凝雲閣位於宮城東北角,假如從南面入宮,必須穿越重重宮門殿閣,風險太大,所以直接不予考慮。較為安全的方法,還是從宮城北面的禁苑進入,然後經西內苑,入玄武門,便可到達凝雲閣。
唐代長安,有三座大型的苑囿,分別為西內苑、東內苑、禁苑。三苑之中,禁苑的規模最大。東、西兩苑只有方圓數里,而禁苑則囊括了長安西北部的大片地區,北枕渭水,西含漢長安城遺址,南接宮城,方圓足足一百二十里。
禁苑四周雖然建有苑牆,但因蔓延的範圍太廣,且比一般城牆低矮,所以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蕭君默剛入玄甲衛頭一年,偵破的第一件案子,便是一名獵人誤闖禁苑之事。經查明,有一小段苑牆因暴雨而坍塌,該獵人為追逐一隻麋鹿,竟從缺口處闖進了禁苑。儘管事後坍塌苑牆立即被修復了,可蕭君默還是覺得,若有居心叵測之人想要潛入禁苑,肯定不難找到其他漏洞。
蕭君默萬萬沒想到,這回自己竟然成了這個「居心叵測之人」,而且果真沒費多大工夫便找到了一處「漏洞」!那是在禁苑東北面的飲馬門附近,一處苑牆的牆基因雨水浸泡向下塌陷,露出了一個可容一人鑽過的小洞。蕭君默看著那個洞,不禁啞然失笑。
這日午後,蕭君默進入禁苑,利用樹林的掩護一路急行,很快來到了西內苑,躲藏在玄武門外的一處樹叢中。日暮時分,米滿倉依照事先的約定,帶著一套宦官衣帽來此跟他會合。蕭君默換過衣帽後,兩人又按照事先的計畫抓了幾十隻蝴蝶,裝進了兩隻籠子,一直等到天黑之後才向玄武門走去。
蕭君默身材高大,為了偽裝,不得不彎腰俯首,還得學著米滿倉走小碎步,心裡憋屈得要死。進入玄武門時,守門軍士雖然跟米滿倉熟識,但還是循例攔住了他。
「滿倉,這麼晚了還到內苑瞎走什麼?」一名軍士問道。
「抓,抓蝶。」
「抓蝴蝶?」軍士瞧了瞧他們手上的籠子,果然看見很多顏色鮮豔、個頭很大的蝴蝶,「又是給那個姓楚的小娘子抓的吧?」
米滿倉嘿嘿笑著,算是回答。
「這小娘子,要求還挺多啊!」軍士笑道,「前幾日讓你到禁苑採花,現在又是抓蝴蝶,她還真把自個兒當公主了?」
米滿倉賠笑:「聖,聖上有,有命,她有,有求,必應。」
軍士看他結結巴巴的樣子,不禁跟另外幾名軍士相視而笑。他當然知道皇帝早就下令,只要是楚離桑的要求都必須滿足,但卻故意逗他:「滿倉,我覺得你有問題啊!」
米滿倉一驚,張大了嘴。
蕭君默低著頭,眉頭微蹙。他明知軍士是在逗米滿倉,所以並不太緊張,但這麼耽擱下去難免露出破綻,心裡不禁焦急。
「啥,啥問題?」
「前幾日你說要采龍爪花,說宮裡頭沒有,得到禁苑裡采。可今天抓蝴蝶,宮裡到處都是,為何還要去禁苑呢?」
「這,這蝶,宮裡沒,沒有。」
「奇了怪了!什麼蝴蝶宮裡頭沒有?」
「這叫,大,大紫,蛺蝶。」米滿倉急得汗都出來了,「禁,禁苑,才,才有。」
「是嗎?大紫蛺蝶?」軍士拿過籠子瞧了瞧,覺得無趣,又遞還給他,「滿倉,我覺得這姓楚的小娘子就是在耍你們玩吧?趕明兒她要是想摘星星、摘月亮,你們也上天給她摘嗎?」
「那,那好辦。」
「好辦?」軍士詫異,「怎麼就好辦了?」
「讓她做,做個夢,就,就有了!」
軍士反應過來,頓時和其他人一塊兒哈哈大笑,又道:「滿倉,看不出來你一個結巴,也會講笑話。」
米滿倉嘿嘿賠著笑。
蕭君默仍舊彎著腰低著頭,覺得自己已經快忍不住了。
「走吧走吧,不耽誤你工夫了。」軍士揮揮手。
蕭君默暗暗鬆了一口氣,趕緊一陣小碎步跟著米滿倉走過了城樓下的門洞。
二人過了玄武門,快步往左手邊行去,穿過幾重殿閣,約莫走了一炷香工夫,然後繞過一片小竹林,便見一座精緻的二層小樓矗立在水岸邊。
這便是凝雲閣了,院牆外花木扶疏、修竹亭亭。
走進院子,燈籠高掛,比外面亮堂了許多,蕭君默趕緊把頭埋得更低了。米滿倉跟樓下的七八個宦官打著招呼,領著蕭君默徑直登上樓梯,來到了二樓。
二樓繡房外站著兩名宮女。米滿倉的職務顯然比她們高,剛一到門口,宮女立即把房門推開了。二人抬腳邁了進去,只見房裡又站著四名宮女,楚離桑斜倚著欄杆坐在窗邊,背對著門口。蕭君默一看到楚離桑的身影,心裡便莫名一動,許多滋味瞬間湧上心頭。
其實他跟楚離桑總共也才見過幾面,可不知為何,蕭君默總覺得跟她之間好像已經共同經歷了很多。米滿倉示意蕭君默在門口候著,提著兩隻籠子走到楚離桑身邊,低聲道:「楚,楚姑娘,您,您要的蛺,蛺蝶。」
楚離桑回頭瞥了一眼,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蝴蝶了?」
「您忘了?」米滿倉說話忽然利索了起來,「昨兒早,早上說的。」
楚離桑記得自己明明沒說過,但懶得跟他計較,便頭也不回道:「放著吧。」
米滿倉嘿嘿笑著,把籠子放在一旁,在袖子裡摸索著什麼,道:「咱家費,費盡,辛苦,楚姑娘好,好歹也,也看一眼。」
楚離桑不耐煩,回頭正想衝他發火,忽然看見米滿倉的袖口露出一個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被蕭君默拿去的那把寶石匕首。
楚離桑又驚又疑,困惑地看著米滿倉。
蕭君默站在門邊,暗自一笑,卻仍不敢抬頭。
米滿倉把匕首塞了回去,示意楚離桑把四個宮女支走。楚離桑會意,對那幾個宮女道:「你們先下去吧,這兒有米內使伺候就行了。」
一個宮女慌忙道:「楚姑娘,聖上有旨,奴婢們不能離開您半步。」
「你們到樓下候著,我有事就叫你們,同在一座樓,你們還怕我飛了不成?」
宮女面露難色,卻一動不動。
「你們不走是吧?」楚離桑盯著她。
宮女支吾著,就是不肯挪步。
「行,你們不走,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楚離桑說著,立刻站起身來,「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宮女慌了神,連連擺手:「楚姑娘別急,奴婢們這就走,這就走。」說完趕緊領著其他三名宮女一起退了出去。
米滿倉走過來,把匕首遞給蕭君默,低聲道:「說,說好了,一,一……」
「一小會兒。」蕭君默接過匕首,塞進袖中。
米滿倉點點頭,這才走了出去。
蕭君默掩上房門,插上門閂,長舒了一口氣。
楚離桑緊盯著這個寬肩厚背的「宦官」,目光中滿是疑惑。
蕭君默緩緩轉過身來。
楚離桑一驚,差點叫出了聲。
「別來無恙,楚離桑。」蕭君默看著她,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容。
平康坊棲凰閣,李泰與蘇錦瑟相擁坐在榻上,耳鬢廝磨,悄悄說著什麼。蘇錦瑟嬌嗔地推了李泰一把,李泰朗聲大笑。
這一個多月來,李泰已經成了這裡的常客。準確地說,他已經成了棲凰閣頭牌歌姬蘇錦瑟唯一的客人。他以每月一千緡的費用包下了蘇錦瑟,不許她再接待任何人。棲凰閣老鴇樂得合不攏嘴,因為一千緡差不多就是整個棲凰閣一個月的收入了。
「四郎在奴家這兒揮金如土,就不怕家裡長輩怪罪嗎?」蘇錦瑟說著,從食案上的銀盤中挑了一顆櫻桃,塞進李泰嘴裡。
「錢財乃身外之物,花在哪裡不是花?何況花在你這可人兒身上,更是千值萬值!」李泰笑道,「至於家裡長輩嘛,你就無須擔心了,家父他老人家有的是錢,讓我花八輩子都花不完。」
「是嗎?四郎家裡作何營生,這麼有錢?」
「這個嘛……」李泰遲疑了一下,「家父早年走南闖北,攢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也得了不少土地,算是……算是個大田主吧!」
「大田主?有多大?」蘇錦瑟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看上去純真無邪。
李泰笑著,一把攬過她,也拿了顆櫻桃給她:「反正大得很,絕對讓你吃不窮,你就別打聽那麼多了。」
蘇錦瑟看著手裡鮮豔欲滴的櫻桃,若有所思道:「四郎,都說這櫻桃是『初春第一果』『百果第一枝』,尋常百姓難得吃上一顆,都是各地進貢給聖上,聖上再賞賜給重臣的。令尊這個大田主,莫非也得到聖上賞賜了?」
李泰呵呵一笑,搶過櫻桃塞進她嘴裡:「這麼好的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管是不是賞賜呢?我們自家地里長的不成嗎?」
「這櫻桃是哪兒產的?」
「好像是……洛陽吧。」
「你們家的地那麼大?連洛陽都有?」
「錦瑟,」李泰嬉皮笑臉,「你是不是急著要嫁給我了,所以老打聽我的家底?」
「算了,你既然不願多說,奴家也不討人嫌了。」蘇錦瑟掙脫開他的懷抱,「就這櫻桃,考考你,現作一首詩。」
李泰一怔:「作詩?」
「對啊!現在就作。」
李泰面有難色:「那我要作不出來呢?」
「作不出來就罰你。」
「罰什麼?」
蘇錦瑟嬌嗔一笑:「罰你今夜老實回家睡覺,不准在這兒過夜。」
李泰愁眉苦臉:「這麼罰是不是重了點?」
「嫌重你就拿點才氣出來啊!」蘇錦瑟道,「想跟我蘇錦瑟做朋友,光有錢可不行!」
李泰撓了撓頭,忽然眼珠一轉,大腿一拍:「有了!」
「這麼快?」
「聽好了!」李泰矜持一笑,當即煞有介事地吟道,「畢林滿芳景,洛陽遍陽春。朱顏含遠目,翠色影長津。喬柯囀嬌身,低枝映美人。昔作園中實,今為席上珍。」
蘇錦瑟有點難以置信:「眼珠一轉,一首詩就出來了?」
李泰一臉得意:「倚馬可待,文不加點!什麼叫才氣?這就叫才氣!」
蘇錦瑟撲哧一笑:「好一個倚馬可待、文不加點,只可惜……」
「可惜什麼?你敢說這首詩不好嗎?」
「好是好。」蘇錦瑟淡淡道,「只可惜……是抄襲之作。」
李泰一驚,支吾道:「胡說!這……這明明是我自己作的。」
「這明明是令尊作的。」蘇錦瑟幽幽地道,「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
李泰更是驚得整個人站了起來:「你……你怎麼知道?」
方才李泰吟出的這首詩,正是太宗李世民所作的《賦得櫻桃》,當時只在宮禁和朝中有傳,民間根本不得而知,所以李泰這一驚非同小可。
「殿下,您不必再瞞奴家了。」蘇錦瑟微然一笑,「您說的大田主,不就是當今聖上嗎?」
「你怎麼進來的?」楚離桑難以置信地看著蕭君默。
蕭君默拍了拍身上的宦官服,笑道:「雖然有點辛苦,不過這大唐天下,還沒有我蕭君默想進卻進不了的地方!」
「好大的口氣!」楚離桑冷笑,「你就不怕我大聲一喊,你的人頭就落地了?」
「你不會喊。」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好心好意來看你的,你這麼通情達理的人,怎麼會不識好人心呢?」
「我跟你毫無關係,你為什麼要來看我?」
「誰說我們毫無關係?咱們雖然算不上是老朋友,也可以說是舊相識吧?」
「我和你之間,不過是有一樁宿怨罷了!」楚離桑冷冷道,「談不上是什麼舊相識。」
「宿怨也好,舊仇也罷,」蕭君默大大咧咧地在床榻上坐了下來,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總之咱們關係匪淺,對吧?再說了,你不是揚言要來長安找我算賬嗎?你現在又出不去,我只好自己找過來了。」
楚離桑一聽,微微有些尷尬,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蕭君默道,「就是問問你,到底想跟我算什麼賬。」
「你還有臉問?」楚離桑憤然道,「把我害到這步田地的,難道不是你嗎?」
蕭君默摸了摸鼻子:「我承認,雖然是職責所在,不得不為,但你的事情,我確實負有部分責任。所以,我這不是還債來了嗎?」
「那好啊!」楚離桑也在一隻圓凳上坐了下來,「你想怎麼還?」
蕭君默一攤手:「你是債主,由你說了算。」
「很好!」楚離桑手一伸,「先把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蕭君默裝糊塗。
「我的匕首。」
蕭君默做出一副捨不得的表情,在袖子裡摸摸索索,半晌才掏出匕首,指了指上面的硬皮刀鞘:「這個皮套值不少錢呢!刀子是你的,刀鞘卻是我後來找人做的,你不能都要回去吧?」
楚離桑一怔,不悅道:「東西讓你用了那麼久,難道就白用了嗎?那刀鞘就算是利息,便宜你了,快給我!」
蕭君默想了想,點點頭:「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說完作勢要扔。楚離桑伸手去接,蕭君默卻又縮了回來。楚離桑一惱,狠狠盯著他:「又怎麼啦?」
「不對呀!」蕭君默道,「我忽然想起來,這東西我付了錢的呀!」
「胡說!」楚離桑柳眉倒豎,「明明是你強行奪走的,什麼時候付錢了?」
「在甘棠驛啊!」蕭君默急道,「我不是給你留了好幾錠金子嗎?難道是被劉驛丞那傢伙給吞了?」
楚離桑一愣,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去。
「嘖嘖,現在的人哪,真是靠不住!」蕭君默做痛心疾首狀,「瞧他劉驛丞老實巴交的一個人,竟然會把我留給你的錢吞了,真是人心不古!」
「你別冤枉人家了。」楚離桑悻悻道,「他把錢給我了,沒吞。」
「是嗎?這就好,這就好。」蕭君默連連點頭,「那說明此人人品不錯。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明說那些錢是買這把匕首的,所以這事我也有錯,你一時沒想起來,也可以諒解,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楚離桑大為氣惱,可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她確實花了蕭君默不少的錢,人家拿這把匕首抵賬也不算過分。本來理直氣壯要討回自己的東西,這下反倒理屈詞窮了,一時惱恨卻又無從發洩,眼淚登時便流了下來,趕緊背過身去。
蕭君默一看,頓時慌了神,心裡懊悔不迭,連聲暗罵自己玩得過火了,隨即走到她身後,拿著匕首碰碰她的手臂:「喂,別生氣了,跟你鬧著玩呢,今晚我把這東西帶過來,本來就是想還你的。」
「我不要,你拿走!」楚離桑的眼淚撲撲簌簌地往下掉。
蕭君默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繞到她面前,楚離桑立刻又轉身背對他。蕭君默急得抓耳撓腮,從沒感覺這麼狼狽過。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了一下,沒推開,旋即響起敲門聲。米滿倉在外面低聲道:「時,時,時辰……」
「敲什麼敲?」蕭君默趕緊躥到門後,沒好氣道,「我知道現在什麼時辰,再給你一錠金子,買你一刻。」
門外停了一下,又敲了起來:「這不,不是錢,錢的事……」
「兩錠。」
敲門聲又停了片刻,然後再度響起。
「三錠!」
敲門聲終於靜止下來。
蕭君默感覺幾乎可以透過門板看見米滿倉見錢眼開的嘴臉,惱恨道:「米滿倉,你這是敲詐勒索你知道嗎?」
門外似乎輕輕一笑:「又不是,我,我逼……」
「又不是你逼我的,是我自己願意的對不對?」蕭君默不耐煩,「三錠金子買你半個時辰,給我閉嘴,別再吵了!」說完趕緊走回楚離桑身邊,還沒開口就聽她冷冷道:「你給他再多金子也沒用,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你快走吧!」
蕭君默笑了笑,把匕首放在案上。
「那東西你也拿走,我不要了。」
「你在這裡不安全,得有個東西防身。」蕭君默說著,旋即正色道,「楚離桑,時間緊迫,咱們得說正事了。」
楚離桑忍不住抬頭看他:「什麼正事?」
「你爹的事。」
「我爹?」楚離桑詫異,「你到底想說什麼?」
「聖上一心要逼你爹開口,現在又把你抓來了,我擔心你爹撐不了不久,遲早會把什麼都說出來……」
「我爹說不說,跟你有什麼關係?」楚離桑冷冷打斷他。
「跟我個人是沒什麼關係,但關係到你和你爹的性命。」
楚離桑一驚:「怎麼說?」
「你爹保守的秘密關係重大,在把他的秘密掏出來之後,聖上是不會留著他的。」
楚離桑大驚:「你的意思是皇帝會殺人滅口?」
蕭君默點點頭。
楚離桑滿腹狐疑:「可是,你一個玄甲衛,為什麼會跑來跟我說這些?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又在騙我?」
蕭君默苦笑:「楚離桑,看著我的眼睛,你看我像是在說謊嗎?」
楚離桑一聽,不由自主地看著他。果然,他的雙眸無比清澈,似乎一眼能看到心裡。可驀然間,楚離桑又想起了伊闕菩提寺中的一幕——那個暴雨之夜,那個叫「周祿貴」的落魄書生打著一把傘給她遮雨時,眼神也是如此清澈,但那明明是個騙局!
思慮及此,楚離桑迎著蕭君默的目光,只說了一個字:「像。」
蕭君默無奈地嘆了口氣。
「別演戲了!想當初,那個周祿貴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結果呢?」楚離桑冷冷一笑,「你一個堂堂玄甲衛,卻裝出一副要來幫我的樣子,你覺得我會信嗎?」
蕭君默苦笑無語。
是啊,我曾經把她和她一家人騙得那麼慘,現在憑什麼讓她相信我?
棲凰閣中,李泰又驚又疑地看著蘇錦瑟,下意識倒退了幾步:「蘇錦瑟,你是不是把我和二郎他們說的話,全都偷聽去了?」
蘇錦瑟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迎著李泰的目光:「殿下,您難道真的把奴家當成個無知無識、只會賣笑的煙花女子嗎?」
「我知道你這人心高氣傲。」李泰冷冷道,「可我沒想到你竟然居心叵測!」
蘇錦瑟淡淡一笑:「殿下自幼長於深宮,應該比誰都清楚,宮裡頭的人,哪一個不是居心叵測?奴家一個淪落風塵的弱女子,再怎麼居心叵測,也不如他們吧?」
「你說,你偷聽我們的談話,意欲何為?」
「奴家沒有偷聽殿下的話。」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又何必強辯?」
「殿下,事實是,從您第一天來到棲凰閣,奴家便已知道您的身份,還有房玄齡家的二郎房遺愛、杜如晦家的二郎杜荷,也都一樣。從你們第一天出現在這裡,奴家便什麼都知道了。您說,奴家還需要偷聽什麼嗎?」
李泰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那就是說,這個表面上燈紅酒綠的溫柔鄉,其實是你精心布下的陷阱,就等我們一個接一個往裡跳了?」
「奴家若是成心想害殿下,倒是可以這麼說。」蘇錦瑟嫣然一笑,「可奴家非但不是要害殿下,反而是來幫殿下的。您說,這還能叫陷阱嗎?」
「幫我?」李泰冷笑,「你不過就是棲凰閣的一個頭牌歌姬,憑什麼幫我?」
蘇錦瑟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殿下,奴家說過多少遍了,可您還是用這種眼光看奴家。」
「那我該用什麼眼光看你?」
「謀臣。」
「你說什麼?!」李泰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倘若殿下覺得這個頭銜太大了,不適合奴家這種身份的女子,那咱們就換個說法。」蘇錦瑟從容自若,「殿下要奪嫡,奴家可以做您的鋪路石;殿下要對東宮下手,奴家可以做您的一把刀!」
李泰再度震驚,警覺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錦瑟卻不作答,兀自走到榻上坐下,渺渺地望了窗外一眼,然後淺淺一笑:「靜夜未央,更漏正長,值此春宵,莫負良辰!殿下,您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說著拍拍身旁的坐榻,「坐吧殿下,奴家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您不成?」
李泰猶豫著坐了下來,卻只靠在一側,離她遠遠的。
蘇錦瑟笑了笑,用纖纖玉指夾起一顆櫻桃,挨到李泰身邊:「殿下,不管奴家是什麼人,這櫻桃還是櫻桃,不會因為奴家的身份而變味,是吧?」說著便把櫻桃湊到他的嘴邊。
李泰遲疑了一下,才僵硬地張開嘴。
櫻桃含在嘴裡嚼著,李泰卻只覺味同嚼蠟。誰說不會變味?方才還是那麼清甜可口的東西,現在全然沒了味道。
「回答我的問題。」李泰板著面孔,把還沒嚼碎的櫻桃一口嚥了下去。
「這樣吧,給奴家三天時間。三天後的此刻,請殿下再來,奴家介紹一位娘家人給殿下。到時候,奴家是什麼人,憑什麼能幫殿下,您問他便清楚了。」
李泰冷笑:「你覺得過了今夜,本王還會來你這個棲凰閣嗎?」
「反正奴家把話帶到了。」蘇錦瑟依舊笑靨嫣然,「至於殿下來不來,那是您的自由。」
李泰不語,接著霍然起身,徑直朝外走去,同時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告訴你那個娘家人,三天後最好自備一口棺材,興許用得上。」
凝雲閣中,蕭君默和楚離桑默然相對,氣氛凝滯而尷尬。
「楚離桑,那你說,你要怎麼才能信得過我?」蕭君默打破了沉默。
「別費勁了,我永遠不會信你。」楚離桑的語氣十分冰冷。
「那要是我把你和你爹都救出去呢?」
情急之下驀然蹦出這句話,連蕭君默自己都感到頗為驚訝。
楚離桑更是一臉驚愕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解鈴還須繫鈴人。」蕭君默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股勇氣,「既然是我虧欠了你們,當然得由我來彌補。」
「你想怎麼做?」
「此事並不容易,你容我好好謀劃一下。」
「救我們,不就等於背叛皇帝了嗎?」楚離桑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他,「你一個玄甲衛郎將,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蕭君默故作輕鬆地笑笑,「也許,是良心不安吧。」
「你們玄甲衛做事,不是向來只求結果不問良心嗎?」楚離桑揶揄道。
蕭君默一怔,旋即笑笑:「你是不是把我說過的話都記著?」
「我可沒那閒工夫!」楚離桑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好奇,一個沒良心的人,現在怎麼就良心發現了!」
蕭君默嘆了口氣:「說心裡話,我一直想用玄甲衛的這條鐵律說服自己,可後來發現……我還是說服不了。」
「這麼說,你要棄惡從善、改邪歸正了?」
蕭君默忍不住一笑:「也沒這麼不堪吧?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去抓你爹,我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可現在不同了,我已經知道皇帝抓你爹的原因,也大致知道,你爹保守的那個秘密非同小可,可能關係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所以看法自然跟以前不一樣。」
「關於那個秘密,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點吧,不多。」
「能告訴我嗎?」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反正所有秘密都跟《蘭亭序》有關。若能把你們救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說,或者,你再好好問問你爹。」
楚離桑想著什麼,忽然自嘲一笑。
「你笑什麼?」
「我在笑,本來是想找你報仇的,可現在這樣子,倒像是跟你一夥的了。」
「這是天意,說明咱倆有緣。」蕭君默笑,「可能命中注定,咱倆就該是一夥的。」
「誰要跟你一夥?!」楚離桑羞惱,「要不是被關在這裡,我殺你的心都有!」
蕭君默看著她,驀然想起桓蝶衣那句話:「女人的話往往是反著說的,她嘴上說恨你,其實心裡就是喜歡你的意思。」隨即笑了笑,道:「你真的這麼恨我嗎?」
「當然!要不是你抓了我爹,我娘她也不會……」楚離桑說到這兒,眼眶登時又紅了。
蕭君默剛剛有些自鳴得意,立刻又慌了神,忙道:「現在要救你們出去,只好委屈你跟我一夥,不過等你們逃出去後,咱立馬散夥,好不好?或者你要是不甘心,到時候再捅我一刀!」
「再捅一刀可不是捅你的手臂了。」
「無所謂,只要記得捅完之後,挖個坑把我埋了就好!」
「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蕭君默舉起右手,信誓旦旦。
楚離桑看他賭咒發誓一臉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
蕭君默小心賠著笑,心想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可真是一點都不假,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也不知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門突然又敲響了,而且敲得很急。蕭君默眉頭一皺:「米滿倉,你可別得寸進尺……」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米滿倉在外面道:「快快,聖,聖,聖……」
蕭君默一驚:「聖上來了?」
門外沒回話,但顯然如此。
二人四目相對,一下都驚呆了。蕭君默率先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衝到窗邊,探頭一看,小樓下面已經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趕緊把頭縮了回來。這時,樓下已響起趙德全的一聲高喊:「聖上駕到!」緊接著便是一行人咚咚咚走上樓梯的聲音。
蕭君默飛快掃了整個房間一眼,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楚離桑也急得團團轉。
忽然,蕭君默發現角落裡放著一口衣箱,立刻衝過去打開箱蓋,一股腦把裡面的錦衣羅裳抱起來,全都扔到了床榻上,然後示意楚離桑開門,接著便整個人跳入了衣箱中。
就在蕭君默合上箱蓋的同時,楚離桑打開門閂,門立刻被推開,米滿倉和方才那四個宮女快步走了進來。楚離桑旋即轉身,飛快拿起榻上的一件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著。
李世民一步邁了進來,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房間一圈。
宦官宮女們趕緊跪地行禮。
楚離桑不慌不忙,仍舊背對著門口,專心致志地比著衣裳。
李世民輕輕咳了一聲。楚離桑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看見皇帝,只微微斂衽一禮,卻不說話。李世民笑了笑,開口道:「楚姑娘,在宮裡可還住得慣?」
「我若說住不慣,陛下會讓我出宮嗎?」楚離桑淡淡道,又轉身去擺弄那些衣裳。
李世民面色微慍,卻強作笑顏道:「你才來幾天,住不慣也正常,多住些時日,你便會喜歡上宮裡了。」說著,忽然看見窗邊地上那兩籠蝴蝶,有些詫異,忍不住走了過去。
楚離桑不經意地回頭,猛然看見,那口衣箱的蓋子沒蓋嚴實,縫隙處竟然露出了一截灰色袍衫。而那兩籠蝴蝶離衣箱不遠,李世民只要一回身一低頭,立刻就會發現。楚離桑大為驚恐,手心立刻沁出冷汗。此時,米滿倉也發現了這個紕漏,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楚姑娘喜歡蝴蝶?」李世民問道。
「是的,若說這宮裡有什麼讓我喜歡的,也就是花和蝴蝶吧。」
李世民笑了幾聲,對站在門邊的趙德全道:「德全,你吩咐下去,只要是楚姑娘喜歡的東西,都要立刻置辦,不得有誤!」
「老奴遵旨。」趙德全躬身道,「不瞞大家,老奴早就吩咐過了,底下的奴才們想必也是盡心盡力的。」
李世民「嗯」了一聲,目光開始在屋中隨意掃視。
楚離桑心裡大驚,趕緊暗暗使力,把手裡的一件絲質衣裳撕開了一道口子,同時誇張地冷笑了一聲,道:「陛下,您給小女子置辦的這些衣裳,是別人穿剩下的吧?」
李世民臉色一沉:「楚姑娘何出此言?」
楚離桑把衣裳提起來晃了晃:「陛下自己看看吧。」
李世民立刻走過來,接過去一看,頓時臉色大變,沉聲道:「德全,你過來!」趙德全驚詫,慌忙跑過來一看,登時傻眼,撲通一下跪伏在地:「大家恕罪,老奴昏聵,辦事不力,請大家息怒!」
李世民正要再訓斥,楚離桑心中不忍,趕緊搶著道:「陛下不要責怪他們,這幾日他們都伺候得很好,這點小口子算不上什麼,小女子自己縫補一下便好了。」
就在這時,衣箱裡的蕭君默似乎也察覺到了,輕輕把露在外面的那一截袍衫扯回了箱子裡。
經此不快,李世民也無心再逗留,跟楚離桑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匆匆離開了。楚離桑照舊把那四個宮女支走,然後插上門閂,跟米滿倉一塊兒打開了衣箱。
蕭君默整個人蜷縮在箱子裡,滿頭大汗,一動不動。
楚離桑大驚失色,慌忙拍了拍他的臉頰。蕭君默仍然沒有反應。楚離桑焦急地對米滿倉道:「怎麼不動了?不會是憋壞了吧?」
米滿倉卻冷冷一笑:「放,放心,金子,還,還沒給,他死,死,死……」
「我死不了!」蕭君默猛然從箱子中坐起,把楚離桑嚇了一跳。
「米滿倉,拜託你以後別說這個字。」蕭君默一臉不滿,「不死也被你說死!」
楚離桑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才著急了吧?」蕭君默抹了一把汗。
「我才不急。」楚離桑哼了一聲,「你死不死關我什麼事?」
蕭君默嘿嘿一笑,從箱子裡爬出來,卻冷不防道:「楚離桑,明日你必須先辦一件事。」
楚離桑不解:「什麼事?」
「找趙德全,就說凝雲閣這些下人都伺候得很好,請聖上多多賞賜他們。」
米滿倉一聽,頓時滿面笑容。
「這事很急嗎?」楚離桑還是一頭霧水。
蕭君默點點頭:「非常急,因為剛才出了一個大紕漏,必須用賞賜堵她們的嘴。」
楚離桑一驚:「剛才的紕漏不是已經瞞過去了嗎?」
「我不是指那個。我指的是:那四個宮女方才明明看見我在房間裡,可第二回上來我就不見了。你說,這是不是個大紕漏?」
楚離桑驚得摀住了嘴。
米滿倉也回過神來,笑容僵住了。
「那,替她們請賞就沒事了嗎?」楚離桑又問。
「保證沒事。因為這事要是說出去,她們也得擔責,本來也不敢亂說,請賞只是讓她們心裡舒服一點,樂得保守秘密就是了。」
楚離桑恍然。
「再說了,宦官鑽宮女的房間,這事在宮裡也不算稀罕,雖然你不是宮女,可在她們看來,做的也差不多是一回事。」
楚離桑有些迷糊,不太清楚怎麼回事,卻見米滿倉捂著嘴在一旁哧哧偷笑,頓時明白過來,臉頰一紅,當胸給了蕭君默一拳。
蕭君默吃痛,齜牙咧嘴。米滿倉在一旁笑得更開心了。蕭君默一邊揉著胸口一邊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又有什麼事?」楚離桑有些不耐煩。
「明天請賞,不包括這個人。」蕭君默指著身旁的米滿倉。
米滿倉急了:「憑什麼?!」這三個字居然說得十分利索。
「你吃了我的四錠金子,又要拿聖上的賞,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蕭君默斜著眼看他。米滿倉急得臉色漲紅:「你,你,你這人……」
「行了行了,楚姑娘該歇息了。」蕭君默把米滿倉肩膀一鉤,摟著一塊兒往外走,「有事咱們到外面說,還得聊聊怎麼把她帶出去呢。」
「啥?!」米滿倉萬分驚愕。
「要不這樣吧,楚姑娘,」蕭君默回頭道,「明天請賞也算他一份,畢竟人家要幫你出宮呢!」說著就強行把米滿倉摟了出去。
米滿倉急著要跟蕭君默掰扯,卻越急越說不出話。
看著二人的身影從門口消失,楚離桑不禁啞然失笑。
經過這一晚,蕭君默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已大為改觀。當初那個落魄書生「周祿貴」給她留下的那些不尋常的感覺,又絲絲縷縷浮上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