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什麼是殺敵八百自損三千。

  周商商躺在手術台上時,眼淚抑制不住地往外流,當冰冷的鑷子從她體內把那黃豆大小的生命扼殺然後一點點取出來的時候,整個過程中的疼痛都數千萬倍地放大,時間漫長地讓她覺得自己根本不能撐到手術結束。

  手術中她想起高考結束那年蘇寅正對她說的話,「以後咱們如果生個女孩,我保護你們兩個,如果是男孩,那更好,我和那小子一起保護你。」那晚頭頂雖然沒有星斗月輪,整個城市依舊流光溢彩,就像那時候的她的心情,如流光般閃爍,只是流光易逝,會在她眨眼不留意的瞬間就消散了。

  當小黃豆真真正正從她體內被取出來,周商商在無以復加的悲傷中感受到了那麼一絲興奮。

  她打的回了家,看到站在門口的蘇寅正,她突然很解氣,她走到他面前,用無比輕鬆的語氣告訴蘇寅正,她用自己的孩子給陳婉之的孩子償命了。

  然後她真的成功了,她成功地把蘇寅正逼瘋了。

  那晚,蘇寅正失控地砸了家裡所有能砸的東西,辟裡啪啦的聲音在周商商耳裡格外亢奮,她的精神狀態就像磕了藥一樣,沒有意識的亢奮。

  家裡所有的東西都在那晚被砸了差不多,這也是她和蘇寅正第三次搬家的原因,因為那個家實在沒辦法再住下去。

  原來的家每樣東西都是周商商一點點置辦起來,可惜全被摔得面目全非,新家周商商是拎包入住的,購置新的傢俱本是一件幸福甜蜜的事,可惜後來她和蘇寅正都沒有那種心情,所以花溪別墅那套別墅裝修和各種傢俱添置全權交給了蘇寅正請的室內設計師。

  那晚蘇寅正是完完全全失控了,一夜之後,整個家變得面目全非,好比她和他純粹美好的愛情,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原本的面貌。

  第二天快要天亮時,蘇寅正終於累了,他蹣跚著腳步來到她跟前,他滿面青渣地跪在她的跟前,蘇寅正將臉埋在她的雙膝,良久良久,他抬起頭看她,一雙原本漂亮的眼睛佈滿紅絲,他對她說:「商商,你傻啊,那是我們的孩子,這不值得……」

  那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有人能給「值得」倆字下個定義和界限嗎?千金難買心頭好,殺敵難消心頭恨,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值得不值得這問題,說不清道不明,心裡頭清楚明白就好。

  周商商後來也問過自己到底值不值得,她罵自己傻,後來再想想,那是一個投錯胎的孩子,老天給的情份太薄,她和他沒有有緣分做母子。

  其實她和蘇寅正走到這裡,基本可以路歸路橋歸橋了,可惜之後她和他還是選擇結了婚,用法律將兩人捆綁在一起。

  那個時候她和蘇寅正就像兩條瘋狗,相互撕咬相互中傷,但是奇怪的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分手。

  到底為什麼不分手,不甘心之前太相愛得到這樣的結局,還是不甘心後來傷害太深輕易散場?反正她和蘇寅正不但沒有分手,反而去民政局扯了證。

  周商商這個名字也終於從宋家戶口簿移出來,跟蘇寅正寫到了一起。

  蘇寅正是在孩子沒掉半年後跟她求的婚。

  冬天,那天的溫度是零下三度,地點在S一中的操場上,那天雪下得真的很大,整個天空像撒白羽毛般,洋洋灑灑,蘇寅正穿著灰色的羊絨大衣,他單膝下跪,一張口說話,白色的熱氣便從他嘴裡往外冒出來。

  「商商,對不起,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商商,我愛你。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蘇寅正跟她說愛這個字了,年少時,他和她基本上都把我愛你這句話掛在嘴邊。

  她第一次為他下廚,他要抱著她聲「老婆,我愛你」;蘇寅正為了她暖手捂腳,她也會在他懷裡無限甜蜜說「老公,我真的好愛你。」

  那時,他和她還沒有結婚,愛情美好地很金貴,後來,她和他結婚了,我愛你這句話反而變成了她和他的禁言。

  有人說,這肯定是年少無知太輕言說愛,周商商覺得不是這樣子,不是以前不懂愛,而是她和他都丟了兩顆柔軟的心,在她和蘇寅正的愛情沒有變成堅固的水晶之前,她和他的心先變成了兩塊石頭,他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容易被感動。

  周商商是傍晚五點半下的飛機,在機場出口和趙忠學告別,告別之前,趙忠學還紳士地替她招了一輛的士。

  周商商回到花溪別墅,家裡的小保姆看到她時都差些哭了,周商商跟她解釋了句說去旅遊了,小保姆看著她,吱吱咕咕了半天,然後問她晚飯要吃些什麼。

  周商商之前在飛機上吃過一些點心飲料,現在倒不怎麼餓,她跟小保姆說吃過了,小保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吭聲了。

  周商商回到房間,舒舒服服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看到靜靜擱在包裡的手機,覺得自己也應該開機了。其實她真不是故意玩失蹤,只是這一路上她將自己的心投放在放逐之中,有些不想被打擾而已。

  手機開機,未接電話短信就嘩啦啦地進來了。

  周商商滑動手機屏幕看短信,越看心裡對一個人是越過意不去,猶豫了兩分鐘,她洗了個臉後,還是給韓崢撥了個電話。

  鈴聲沒響兩聲電話便接通,不過聽筒裡只傳來吸氣聲,卻沒有說話聲。

  周商商:「韓崢?」

  大概過了幾秒,終於傳來韓崢的聲音:「周商商,你他媽走得真乾淨!」

  韓崢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比等待更難熬的事了,不管是之前那漫長的時間裡他在等一個機會,還是這半個多月裡他在等周商商到底什麼時候開機。

  韓崢在周商商離開後的半個多月時間裡,足足瘦了三斤,所以磨人焦心的等待真的是一件很折騰身心的活。

  終於他在坐立不安、夜不能眠、寢食難安後終於等待了周商商的電話。

  真是氣人啊,導致他把手機放在耳邊,硬是說不出一句話,光深呼吸平靜憤怒的心情了。

  手機裡傳來周商商遲疑的聲音,終於等來的聲音沒有澆滅他的肝火,反而更火上澆油了,韓崢閉上眼,怒吼了句「周商商,你他媽走得還真乾淨」果斷按斷了電話。

  周商商盯著手機看了看,裡面真的只剩下被掛斷後的嘟嘟聲,周商商有些不好意思,想給韓崢發條短信,想想,還是算了。

  然過了五分鐘,手機鈴聲響起,周商商按了接聽鍵,裡面便立馬傳來韓崢怒氣未消的聲音:「周商商,我這星期六點回S市……「頓了下,「別讓我找不到你。」

  周商商看了看檯曆,今天已經星期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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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商商從麗江回來之前決定了兩事,一是換掉房子,二是關掉一直負經營的咖啡館找份工作。周商商準備了兩個紅包,分別給保姆阿珠和咖啡館裡的小梨。

  第二天,辭退了阿珠和小梨後,周商商便開始找房子。

  周商商看中了一套一居室,趙小柔開車帶她去實地看房的時候,一路上明裡暗裡地想套出蘇寅正到底給了她多少賠償金。

  周商商聽到賠償金三字的時候低下頭,然後抬頭笑了下:「具體沒算過,不過應該下輩子不愁吃喝了。

  「商商,你真傻!」趙小柔聽了憤憤不平,說道,「不管你從蘇寅正那裡拿來多少賠償金,你跟蘇寅正離婚就是虧了,他現在多少身價,以前你可是跟他共患難過來的,現在你跟他離婚了,以後他的錢只能全落到外頭的那些小三小四身上。」

  趙小柔說完,又念了幾句:「虧,真是虧了……」

  周商商想,因為先在婚姻裡虧了本,才能成為賠償金被給方,她倒是想賠錢給蘇寅正呢。

  周商商看中的房子在S市老城區,小區環境清雅,前面是人民圖書館,後面有一個公安分局。趙小柔評價這房子處在這樣的地段,真是又安全又有文化感。

  周商商對這房子基本很滿意,當天就交了一部分定金和戶主簽訂了轉讓合同。

  從公寓樓下來,趙小榮突然想到一件事,奇怪地問她:「商商,你考了駕照嗎?」

  周商商應了聲,扭頭對趙小榮說:「考了,不過不怎麼會開。」

  「明天陪你買輛車,你天天打的不麻煩嗎?」

  「不用了。」周商商搖搖頭,「我習慣了。」

  趙小柔對她有些無語了。

  周商商坐在趙小榮的車上看她熟練地掛檔起步,想了想,她真的已經好幾年沒有開過車了,從那年撞了陳婉之,她再也沒有碰過車,出門都是老老實實地打的。

  說來有意思,她的駕駛教練還是蘇寅正,大一暑假,蘇寅正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教會了如何起步,如何上路。

  前方紅燈,趙小柔停下來,正好她有個電話進來。

  「我這腦子,我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我跟商商在一塊呢……行行行,我讓她跟我一塊過去……」

  趙小柔關上手機,轉過頭對周商商說:「白絹生日,晚上請我們一道去碧海藍天。」

  周商商:「你去吧,我不去。」

  趙小柔眉頭一皺:「我都替你答應了。」

  「我跟她們不熟。」周商商說。

  「怎麼會不熟,上次你不是在麻將桌上從白絹那裡贏了十五?那天后她一直惦記著你的……」

  十五萬,周商商有點不好意思不去了。

  白絹、趙小柔……周商商之所以為跟她們有交集,是因為蘇寅正跟她們的丈夫有生意來往,因為有生意來往,不可避免就有業務麻將和飯局,她跟這些女人包括那位江西女人都是在這些場合上認識起來。

  其中她跟趙小柔還算聊得開,所以交集次數也比她們多了些。

  周商商最終還是逃不過趙小柔的軟磨硬泡,跟她一道去了碧海藍天。

  趙小柔說碧海藍天是一家酒吧。

  當晚,周商商真的見識到了趙小柔嘴裡 「酒吧」原來是這個概念,憑良心講,那真不能說只是一家酒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