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琬因為走時匆忙,只帶了一些隨身的行李,不過衣物之類。饒是如此,依舊由何敘安親自率人護送,從阜順掛了專列直赴輕車港,然後從輕車港乘了小火輪南下前去惠港換乘海輪。那海輪是外國公司的豪華郵輪,往返於惠港與扶桑之間,靜琬一行人訂了數間特別包間,隨行的除了侍衛之外,還有慕容灃拍電報給承州家中,由四太太遣來的兩名女傭。其中一個就是蘭琴,她本來在承州時就曾侍候過靜琬,人又機靈,自然諸事都十分妥當。
何敘安親自去查看了房間,又安排了行李,最後才來見靜琬。靜琬因路上勞頓,略有倦意,坐在沙發上,看舷窗之外碼頭上熙熙攘攘,皆是來送親友的人。她近來微微發福,略顯珠圓玉潤,此時穿了件暗菱花的黑青雲霞緞旗袍,那黑色的緞子,越發襯出膚若凝脂,白皙如玉的臉龐上,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冽照人。何敘安素來鎮定,此次不知為何,躊躇片刻,終於還是告訴了她:「夫人,今天早上接到的電報,乾平已經克復了。」
靜琬慢慢地「哦」了一聲,像是漸漸地回過神來,也瞧不出是喜是憂,只是一種悵然的神色。何敘安道:「夫人請放心,六少一定有安排,不會委屈了夫人的家人。」靜琬心底苦澀,過了好一會子,才說:「家嚴上了年紀,對於……對於我的任性……」她只說了半句,就再說不下去。何敘安見她眼中隱約淚光閃動,忙道:「六少素來尊敬尹老先生,如今更不會薄待老先生。何況軍紀嚴明,從來不會騷擾地方,夫人府上,更會給予特別的保護。」
靜琬想到父親脾氣倔強,只怕他一年半載之內,絕不會原諒自己,而慕容灃既然攻克了乾平,自己的家人他肯定會命人特別關照,只怕父母不肯見情,反倒會鬧僵。幸得自己就要出國去,不然自己隨軍與慕容灃同入乾平,更加令父親難堪。只願自己在國外住上數月,待父親氣消,再行相見。她這麼一想,心事紛亂,只是愁腸百結。
何敘安道:「夫人若有什麼事情,請儘管吩咐敘安。敘安回去之後,必會一一轉告六少。」靜琬搖一搖頭:「我也並沒有什麼事情,你只叫他不要擔心我就是了。」何敘安見她無甚吩咐,退出來之後,又將侍衛中領班的孫敬儀叫至一旁,密密地叮囑了一番,直到郵輪開船前數分鐘,方才向靜琬告辭下船去。
因為天氣晴好,郵輪走了兩天,已經到了公海上。靜琬因為有些暈船,而且近來身體不是很好,所以一多半的時間是在船艙的房間裡休息,更因為慕容身居政要,身份顯赫,所以靜琬不愛拋頭露面,怕在船上招惹麻煩。惟有到了黃昏時分,才由蘭琴陪著,偶而上甲板去散步。
到了第三天一早,大家剛吃過早飯,孫敬儀每天這個時候,都要來靜琬房間中請示,看這一天有無特別的事情交代。剛剛說了兩句話,忽聽到船上廣播,原來船上的蒸汽機出了故障,目前只能勉強行駛,要立刻返航。孫敬儀聽了這句話,不曉得為什麼臉色就微微一變。靜琬只覺得耽擱行程,見孫敬儀像是很焦急的樣子,不由笑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要緊,如果不行,等回到惠港,我們搭美國那艘傑希卡號走是一樣的。」她並不知道孫敬儀的心事,只以為是擔心安全或是其他。她此次出來,慕容灃給了她二十萬元的旅費,又另外給了她十萬元零花,以此之數,不論在國內還是在扶桑,已經可以置下相當豪富的產業了,因而作廢數百元的船票,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何況像這種情形,一般船務公司會給予賠償,所以她絲毫都未放在心上。
船自然減速慢了下來,在海上又走了四天,才返回惠港。船入碼頭立刻被拖去船塢進行檢修,船上的客人由船務公司安排到旅館住宿。像靜琬這樣頭等艙特別包間的貴賓,特意安排到外國人開的惠港飯店。孫敬儀到了如今地步,只得硬著頭皮,先隨侍靜琬到飯店裡安置下來,立刻派人去向慕容灃發電報。
靜琬在船上一個禮拜,差不多什麼東西都沒吃下去,精神已經是極差,在飯店裡洗了一個熱水澡,又安穩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真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吃過了午飯之後,就叫蘭琴:「飯店怎麼沒有送報紙來?咱們在海上漂了七天,真的像世外桃源似的,一點時事都不曉得了。」
蘭琴聽見她問報紙,心裡不由打了一個突,面上堆笑:「我去問問西崽,是不是送漏了。」她藉故走出來,馬上就去找孫敬儀,誰知孫敬儀好容易要通了往烏池的長途電話,正講電話去了,蘭琴只得在他房間裡等了一會兒。
靜琬見蘭琴去了十餘分鐘仍未回來,就對另一名使女小娟說:「你去看看蘭琴,若是今天的報紙沒有就算了,叫她回來。」小娟答應著去了,靜琬一個人在屋子裡,因為汽水管子燒得極暖,總讓她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從窗子裡望了望天色,拿了大衣穿了,走下去到花園裡散步。
天氣很冷,天空陰暗晦澀,烏沉沉的雲壓在半天裡,低得彷彿隨時要塌下來。北風雖然不大,可是又尖又利,往人身上捲過來,令人覺得寒意侵骨,她雖然穿了大衣,仍舊不由打了個寒噤。剛轉過假山,看到小池畔有一張露椅,因為假山擋住了北風,這裡很幽靜,又很暖和。靜琬見露椅上有一份報紙攤開舖在那裡,於是隨手拿起報紙,向露椅上拂拭了灰塵,正待要坐下去,忽見那報紙上所登頭條,套著紅色的標題印刷,格外醒目,那一行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簾中來:「慕容灃啟事」,她不由自主看下去:「中外諸友對於沛林家事,多有質詢者,因未及遍復,特奉告如下:侍妾尹氏,隨軍之際權宜所納,本無婚約,現已與沛林脫離關係。今沛林並無妻室,惟傳聞失真,易生混惑,專此佈告。」
她只覺得報紙上的字一個個都似浮動起來,耳中惟有尖銳的嘯音,像是無數的聲音衝撞進來,又像是成千上萬隻的黑鳥扇動著雙翼向她直直地衝過來,四面都只剩了氣流絲絲的回音。報紙從指尖滑落了下去,她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覺,只曉得木頭一樣地釘在那裡,她緊緊攥著一樣東西,那東西深深地硌到手心裡,手心裡這一絲疼痛終於喚醒她。
她彷彿噩夢醒來一樣心悸,心像是被抽緊一樣,只是一縮一縮,胸口處一陣陣往上湧著腥甜,她彎下腰去,體內最深處抽搐著劇痛,她的手無力地垂下去。這竟然不是噩夢,而是真的,她竟然沒有半分力氣挪動雙腿,這一切竟是真的。身後粗糲的山石抵著她的背心,她恍惚地扶著那山石,才有氣力站穩,攤開手心來,方知道自己緊緊攥著的是慕容灃留給自己的那塊懷表,兀自嘀嗒嘀嗒地走著。
蘭琴遠遠就看到她站在這裡,三步兩步趕上來:「夫人,您怎麼了?」
她緊緊抿著嘴,目光如同面前小池裡的水面一樣,浮著一層薄冰,散發出森冷的寒意:「孫敬儀呢?叫他來見我。」蘭琴一眼瞥見地上扔的報紙,心不由一緊,賠笑道:「這裡風大,夫人還是回房去叫孫侍衛來說話吧。」靜琬不言不語,任由她攙扶著自己回房間去,孫敬儀聽到這個消息,真如五雷轟頂一樣,只得硬著頭皮來見她。
靜琬並不責備他,語聲極是輕微:「如今你們六少在哪裡?」孫敬儀見事情敗露,只得道:「聽說六少現在在烏池。」烏池為永江以南最有名的大都會,乃是國內最繁華的城市,素有「天上瓊樓,地上烏池」的美稱。靜琬眼皮微微一跳:「好,那我們也去烏池。」孫敬儀說:「夫人,六少乃是不得已。六少待夫人如何,夫人難道沒有體會?」靜琬將臉微微一揚:「他不得已,那麼是誰逼著他?他登出這樣的啟事來,是為了什麼?」孫敬儀道:「求夫人體恤六少,如今局勢凶險,六少讓夫人避居海外,也是怕夫人受煩擾。」
靜琬嘴角微微上揚,竟似露出一絲微笑:「那麼你老實告訴我,他要娶誰?」她雖然像是笑著,那眼底隱約閃過的惟有一絲淒楚,更有一種絕望般的寒意。孫敬儀囁嚅不語,靜琬道:「你不用替他再打掩護,他既登報申明與我脫離關係,顛倒黑白,視我們的婚姻為無物,如此撇清自己,難道不是為了另娶他人?」
孫敬儀支吾了半晌,才說:「請夫人顧全大局。」靜琬冷笑一聲,霍然起立,回手推開窗子:「孫敬儀,事已至此,我尹靜琬死也要死個明白,你若不讓我去向慕容灃問個一清二楚,我告訴你,你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我假若此時縱身一躍,你家六少未必不遷怒於你。」
孫敬儀方寸大亂,素知她性子耿烈,說到做到,而如果自己執意不讓她去烏池,她激憤之下真的尋了短見,自己在慕容灃面前如何交代?這樣一個棘手難題,左右為難,只得搓著手道:「請夫人千萬別起這樣的念頭,容敬儀去請示。」
靜琬亦知沒有慕容灃的命令,他斷不敢讓自己去見他,所以淡然道:「那就去給你家六少掛電話,就說如今我只要見他一面,當面問個清楚明白,此後必然再不糾纏於他。」
慕容灃接到孫敬儀的電話,心裡先是一沉,竟然有幾分驚懼。可是轉念一想,靜琬既然已經知情,如果自己當面向她剖析利害,或者還有法子轉圜,如果避而不見,她的性情剛烈,說不定真的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大為光火,急怒之下大罵孫敬儀無用,孫敬儀聽著他的訓斥,也只是垂頭喪氣。慕容灃雖然發了一頓脾氣,最後還是說:「既然她想要見我,你好生護送她回承州,我此間事一了結,馬上趕回承州。」
他掛上電話之後,一腔怒火,無處發作,隨手抓起電話旁的煙灰缸,就往地上一摜。侍衛們見他大發雷霆,皆是屏息靜氣。沈家平硬著頭皮道:「六少息怒,和程家約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六少還是先換衣服吧。」
慕容灃怒道:「換什麼衣服,穿長衫難道見不了人嗎?」沈家平知道他的脾氣,只得滿臉堆笑道:「今天有好幾位女客,六少素來雅達……」慕容灃不耐煩再聽他囉嗦,起身去換西裝。
程家在烏池置有產業,就在烏池的愛達路,前後都有大片的花園,以程氏先人的字命名為「稚園」,因為烏池冬季溫暖,所以每至深秋初冬,程家便至烏池的稚園避寒。花園掩映著數幢西式的房子,其中有一幢精巧的西班牙式建築,就是程家兩位小姐日常在烏池所居。
程家最小的一位小姐程惜之才十五歲,正是貪玩的年紀。她躡手躡腳走到姐姐謹之的房間裡來,見謹之坐在法式的沙發榻上聽外國廣播,幾本英文雜誌拋在一旁,於是問:「阿姊怎麼還不換衣服啊?」謹之沒提防,被她嚇了一跳:「你這小東西,走路和貓兒似的。」惜之笑嘻嘻地道:「因為你在出神,才被我嚇了一跳,難道你是在想著……」謹之不容她說下去,就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你回國不過半個月,就將國人的惡習學到了。」惜之道:「我都沒說完,是你自己對號入座。」謹之微微一笑:「我也沒說什麼惡習,你難道不是自己對號入座?」惜之扮了個鬼臉,正欲說話,只聽傭人說:「大少奶奶來了。」
程家雖然是新式的家庭,所有的少爺小姐全都是在國外長大,可是因為程氏主母去世得早,這位長嫂主持家務,所以幾位弟妹都十分尊敬她。謹之與惜之皆站了起來,見大少奶奶進來,都笑著叫了聲:「大姐。」
原來程允之娶的是世交穆家的大小姐穆伊漾,因為兩家有通家之誼,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所以這位穆伊漾過門之後,程家的幾個弟妹都沒改過口來,仍舊叫她姐姐,反而親切。此時穆伊漾笑盈盈地道:「守時是國王的美德,謹之怎麼還沒換衣服?」謹之自幼在國外長大,本來就落落大方:「我就穿這個不行嗎?」她素來都愛西式的洋裝,此時穿了一件銀色閃緞小福字的織錦旗袍,楚楚有致。穆伊漾端詳道:「就這樣也極好,我們謹之穿什麼都好看。」惜之陪著謹之,穆伊漾就先下樓去。程允之本來坐在樓下客廳裡吸煙,他是西洋派的紳士,見著太太下樓,馬上就將煙熄掉了,問:「謹之準備好了嗎?」
穆伊漾說:「她就下來。」又道:「你這麼熱心,真叫人看不過去。」程允之苦笑一聲:「太太,如今連你也這麼說?外面的人都說我用妹妹去巴結慕容灃,我真是哭笑不得。」穆伊漾道:「我看你是從心裡都快笑出來了,要不然慕容灃一來提親,你就忙不迭地答應?」程允之說道:「我哪裡有你形容的這樣,我不過對他說,我們是新式的家庭,婚姻大事,還得看謹之自己的意思,是謹之自己點頭同意,這件事情才算是確定下來啊。」
穆伊漾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勸謹之。」頓了頓輕聲道:「反正這樁婚事,我持保留意見。」
程允之笑了一聲:「謹之又不傻,像這種如意郎君,天下哪兒找得出第二個來。除了家世差了一點,才幹相貌年紀,樣樣都叫人無可挑剔……」穆伊漾道:「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他平定了江北十六省,今後前途更是無可限量,他來向謹之求婚,你當然千肯萬肯。我是替謹之著想,聽說這個人頗多內寵,我怕到時委屈了謹之。」
程允之笑道:「你這是杞人憂天,謹之雖然不卑不亢,惟獨要他做了一件事,這件事就夠顯出謹之的手段來了。」
穆伊漾道:「不就是讓他登報與那位姓尹的夫人脫離關係嗎?就是因為他答應謹之,肯發這樣的啟事,我才覺得寒心。姑且不論那位尹小姐是何身份,這位尹小姐就算不是糟糠之妻,只是隨軍之妾,但她隨在軍中,到底算是與他共患難,而且我聽說這位尹小姐為了他離家去國,連後路都絕了,他這樣薄倖,真令人齒寒。這樣的男子,怎麼能令人放心?」
程允之一時無法辯駁,只得道:「成大事焉能有婦人之仁,你這是婦人之見。」穆伊漾道:「我們這樣有情有義的婦人之見,比起你們無情無義成大事,自然是大有不同。」程允之素來對自己的夫人頗有幾分敬畏,聽她如此說,怕惹她生氣,笑道:「現在是民主的新社會,只要謹之自己覺得好,我們做兄長的,還能有什麼說的呢?」
穆伊漾道:「謹之素來有大志,我倒不擔心她會吃虧。唉,只是謹之年輕,此時想要的,未必就是她以後想要的。」
吃過晚餐之後,慕容灃與程氏兄妹們一塊去國際飯店跳舞。謹之自中學時代就是女校的校花,像這樣時髦的玩意自然十分精通,慕容灃也十分擅長,兩個人自然吸引了舞池裡許多人的目光。惜之坐在一旁喝果子露,對程信之說:「四哥你瞧,阿姊和慕容六少多麼相配。」
程信之見著一對璧人翩翩如蝶,也不禁面露微笑。那一曲舞曲完了之後,慕容灃與程謹之並沒有回座位上來,只見慕容灃引了程謹之走到露台上去了。他往國際飯店來,早有大隊的侍衛穿了便衣隨侍左右,此時那些便衣的侍衛,就有四個人跟隨過去。兩個人把住了往露台的門,另兩個人則在走廊裡踱來踱去,隔上片刻,就向露台上不住張望。
惜之見到這樣的情形,忽然「撲哧」一笑,對穆伊漾說:「大嫂,他們兩個談戀愛,後面偏偏總跟著人,只怕一句私房話都講不成,阿姊一定覺得怪難為情的。」程允之道:「這有什麼難為情的,真是小孩子不懂事。」
那西式的露台上,四面都是玻璃窗,因為時值初冬,窗子都關上了,汽水管子的暖氣正上來,露台上的玫瑰一簇簇馥郁地綻放著。謹之在沙發上坐下來,慕容灃隨手折了一枝玫瑰,將它簪到她的發間去,她微笑著望著他:「你今天晚上怎麼有點心不在焉?」他說:「北線還沒有停戰,陸陸續續的戰報過來,軍情時好時壞,所以我想訂婚儀式一結束,就立刻回承州去。」
謹之道:「你有正事要忙,那也是應當。」她本來平常並不與他特別親密,今天卻像是尋常小女子一樣,與他商量訂婚時的各種細節。酒宴、衣服、賓客、禮物……種種不一而足。慕容灃只得耐著性子聽著,她因為在國外住了很多年,常常一時想不出中文詞彙,脫口而出的英文說得反而更流利。她的國語微帶南方口音,夾雜著英語娓娓道來,那聲音甚是嫵媚。因為她衣襟上用白金別針簪著一朵意大利蘭,他一時突然恍惚,彷彿有茉莉的幽香襲人而來,可是明明是冬天裡。他回過神來,笑著對她說:「只要你高興,怎麼樣都行。」
謹之仍舊是微笑著:「你這個人,不像是這樣千依百順的性格,兩個人的訂婚禮,你為什麼說只要我高興,你難道不高興?」慕容灃說:「我自然高興,難道我順著你,你也不樂意?」謹之不知為何,隱隱覺得有一絲失望,下意識轉過臉去。露台之下就是最繁華的街道,靠著飯店這側的路旁,停著一溜黑色的小汽車,一直排到街口去,皆是慕容灃帶來的侍從車輛。飯店這附近的道路兩側,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除了慕容灃帶來的衛戍近侍,還有烏池市政警察局派出的大批警力。路上的閒人與尋常的車輛,早在街道那端就被攔阻在外,她見了這樣無以復加的浩蕩排場,不由自主就微笑起來:「我當然樂意。」
雖然訂婚禮雙方從簡,並沒有大宴賓客,只是宴請了最密切的一些親朋。但因為這聯姻著實轟動,所以全國大小報紙,無一不以頭版頭條刊出消息,言道是「南北聯姻」。
慕容灃乘了專機回承州,承州機場剛剛建起來不久,一切都是簇新的。他本來就不習慣坐飛機,下了飛機後臉色十分不好。何敘安來機場接他,先簡明扼要地報告了北線的最新戰局,慕容灃問過了一些軍政大事,最後方問:「夫人呢?」
何敘安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指靜琬,於是道:「夫人由孫敬儀護送,前天已經上了火車,明天下午就應該到承州。我已經叫人安排下住處,就在雙井飯店。」慕容灃道:「不用另外安排什麼住處,等她一到,就接她回家。」
他說的家,自然就是指大帥府。何敘安微微一驚,說:「六少,只怕程家那方面知道了,不太好吧……」慕容灃道:「程家要我發的啟事我也發了,可她到底是我的人,我總不能拋下她不管。」何敘安道:「六少,事情已到了如今地步,何苦功虧一簣?」慕容灃本來脾氣就不好,又旅途勞累,更兼一想到靜琬,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情,臉色一沉,陪他同機回來的朱舉綸見機不對,叫了聲:「六少!」慕容灃素來肯給這位半師半友三分薄面,強捺下性子:「這是我的家事,諸位不必操心。」
朱舉綸道:「六少的家事,我們的確不宜干涉。可是事關與程氏的聯姻,六少自然能明白輕重緩急。話說回來,程家要求啟事中外,簡直就是給六少下馬威,咱們還點顏色給他們瞧瞧,倒也不妨。」頓了一頓,說道:「至於如何安置尹小姐,還請六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