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崎似乎是被香味吸引來的。當他一踏進廚房視線便在我與千和之間來回穿梭,然後露出一臉和煦的微笑。
「這是烤麵包的味道吧。」
貴崎喃喃地說。
麵包烤十五分鐘就可以出爐了。表面平均地散佈著金黃色的烤痕,烤得恰到好處。烤麵包最忌麵包表面白白的,麵包美味的關鍵就在烤得透徹。我取出剛出爐的麵包,置於烤網上稍微放涼。廁使是煞風景的廚房景緻,也因為烤麵包的存在而變得溫馨許多。
「好香。」她一臉愉悅地說。「我可以試吃一口嗎? 」
我點頭後,切開麵包。麵包刀一落下,外皮立刻傳來酥脆的碎裂聲,竄出一股帶著迷人香味的熱氣。她迫不及待地將我剛切好的麵包切片送入口中。一般來說,剛出爐的麵包並不是最好吃的,但是暖呼呼的麵包完全不需要加任何調味就很美味。
千和試吃之後,露出一抹微笑。
「時有偶爾,會覺得吾之心彷彿剛烤好的麵包般。」
「這是什麼啊?」
「石川啄木的短歌。」貴崎替她解釋道。「烤麵包的香味的確被人們視為一種幸福的象徵。」
「我本來認為把自己的心情形容成麵包很奇怪,不過現在似乎能夠理解了。」
「對了,今天的晚餐是夏季鮮蔬湯,可以附上這個麵包嗎?」
聽到我如此詢問貴崎,千和立刻在一旁輕輕點頭附和。她提出的交換條件就是「希望也能夠讓外婆品嚐到這個麵包」。其實我覺得這麼做不妥,但也只能依她。
「當然。」貴崎再度微笑。「能夠吃到千和小姐親手做的麵包,夫人一定會很開心。」
用完餐後,我們一同前往千和的房間。因為她說邊看書邊講解比較快。
千和走在沒有開燈的走廊上,我跟在她身後。窗外的太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平線,天空正掛著細長的明月。夏季的夜色有點朦朧,月光變成顆粒狀飄散在整個空間之中。
打開房門,再打開電燈,房內一如往常地被書籍塞得滿滿的。
「好了,快告訴我到底是哪裡出錯吧?」
「等一下,別催我啦。」
她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聽起來有些奇妙。應該是因為被四周的書本環繞,才會導致聲音產生回音的效果吧。置身其中,就會有一種彷彿迷失在某人記憶裡的錯覺。
「因為我實在不擅於表達。而且,你可別小看這些故事喔。光是要將思緒整理清楚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你慢慢來別著急。還有,我覺得你很會講解啊。」
「是嗎?」
千和從書櫃中抽出一本書,迅速地翻頁。
「你在祭典那一晚,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有任何的想法嗎??」
「什麼想法……就覺得她很漂亮。」
於是,千和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提高音量說:「什麼啊。貴崎先生面對初次見面的對象,都會觀察對方的手之類的。他說,手會顯示那個人的人生際遇,就連情緒也會表現在手上。像是生氣或高興,還有竭盡心力等的情緒,都顯露無遺。」
我回想起祭典那一夜的情景。她從我左手有刀傷與燙傷猜出我的職業,當時有風吹過,她伸出手按住頭髮。那個時候,她的右手與左手,讓我感覺到一股不協調。
「手指……對了,右手與左手的指甲長短不一致!」
千和點了點頭。
「是嗎?你果然還是有看到嘛。」
「從這一點又能夠知道些什麼? 」
「左手指甲剪得極端地短,是有在接觸絃樂器的特徵。她曾經是小提琴家,這就是第一條線索。」
她說得沒有錯,我確實有看到,只是渾然無所覺而已。
「『曾經是?』」
我發現她使用的是過去式。
「似乎停止演奏活動好一陣子了。聽說是由於一邊耳朵失聰,但是一直找不出原因。她甚至也積極地接受過治療,卻還是找不出原因,所以才會來到這裡。」
「原來如此。音樂家似乎也得承受一堆有的沒有的壓力呢……話說回來,她曾經是小提琴家跟料理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另一條線索就是書。她告訴過你,在讀到『啤酒湯』的敘述後,就一直很想品嚐看看吧?」
她一腳踩進層層堆疊的書籍深處,從書櫃中抽出一本書。
「音樂家與料理的組合可是相當令人玩味的主題。過去也有貝多芬大展廚藝招待客人,結果導致食物中毒的有趣傳聞,以及蕭邦就是靠喬治·桑所做的料理,從肺結核的折磨中振作起來的佳話。其中,與料理關係緊密的音樂家,最有名的應該可以說是……喬奇諾·安東尼奧·羅西尼了吧。」
「我知道這個人,他是羅西尼風料理起源的美食家。」
「不過,他跟『啤酒湯』沒有任何關聯,和『啤酒湯』有關的音樂家應該是這一位。」
她這麼說完,便將一本文庫本遞過來。書封寫著《巴哈的回憶》,作者是安娜·瑪德蓮娜·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