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羅特列克的湯·07

  伸一來到宅邸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我拜託貴崎做了一些安排,邀請他來這裡一趟。時針正指向三點過後不久之處。

  我與貴崎在玄關迎接。伸一帶著裝有點心的禮品盒上門。或許是伸一的雙親要他帶中元節的禮盒過來的吧。

  「您好,打擾了。」

  伸一低下頭一鞠躬。他的態度相當沉穩,有著線條如女孩子般柔和的嘴角,以及如剝掉蛋殼的水煮蛋般白皙的肌膚。他的眼睛酷似父親似乎有點神經質,但配上對小孩子而言稍長的頭髮,則緩和了那一絲的神經質。

  我輕輕地點頭致意,並拿起放在玄關的兔籠。

  他的視線在一瞬間投向兔籠後,便把禮品盒遞給貴崎。

  「這是爸爸交代我的。」

  「謝謝,那我就先收下了。」

  貴崎畢恭畢敬地收下那盒點心。

  「進來喝杯冷飲再走吧。」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雖然他似乎有些緊張,但仍然相當穩重。這孩子果然很聰明。我就這樣拿著兔籠,等他脫好鞋子。

  「這兔子好可愛喔。」

  他一邊探向我手上的籠子一邊說。

  「可愛?」我回答。「在我看來只覺得似乎很美味。」

  伸一的眼神頓時一暗,然後露出一副「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表情。我只是瞥了他一眼,就逕自回到廚房去了。

  千和則像是與我交接般來到玄關。

  「歡迎歡迎,快進來吧。」

  千和擺出一副溫柔大姊姊的和藹態度,招呼伸一入內。不同於平常的千和,感覺還真是新鮮。

  我在廚房等著伸一的到來。等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現身了。

  「你有什麼話想要告訴我嗎?」

  只見他一臉不安地這麼說完後,瞄了我一眼。接著,將整個廚房由裡到外全部掃視一遍。爐上的鍋子正在煮燉肉料理,肉塊浸泡在加了紅酒的褐色液體裡,等著變得軟嫩無比。他帶著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探向鍋中。

  「我在準備製作『燉煮天竺鼠』。」

  當我這麼一說,伸一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無比,並一臉恐懼地看著我。

  「我開玩笑的。」

  即使我這麼補充,他的表情仍然相當僵硬。

  「正在鍋子裡燉煮的是曼加利察豬的肩胛肉。」我說出實情。「不過,你竟然會知道『燉煮天竺鼠』這道料理,看來你是在爸爸的新書裡讀到的吧。」

  他點了點頭。

  我是在三天前的晚上,聽千和講解羅特列克的生平事蹟。

  書庫依舊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光看到這種情景就令人感到眼花撩亂,彷彿有一種遭到書本監視的感覺。大開本的料理書籍堆疊到天花板的高度,其他書櫃也被似乎是歷史類的專門書籍給塞滿。我呆呆地眺望著這副景象。

  「有看到感興趣的書嗎?」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將數本文庫本放回木櫃。

  「我只是在讚歎這裡的藏書量還是一樣驚人而已。」

  人們為了向後世傳述歷史,所寫的字數差不多就是這些數量了吧?我真心這麼認為。

  「對了。雖然是題外話,不過我有件事想要問你。你覺得讀太多書的女生會令人感到退避三舍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啊?」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覺得閱讀是個孤獨的活動,而且……好像會給人有點陰沉的印象……」

  我不解地偏著頭說:「這種事是見人見智。所謂的嗜好,本來就會根據每個人而有所不同。我不覺得哪裡陰沉,只會感到欽佩而已。而且,我認為知道如何獨處,與知道如何和別人融洽相處同樣重要。雖然我本身比起閱讀,更喜歡聽音樂就是了。」

  「哼嗯~」

  她浮現一抹複雜的神色後,便開始在書桌的抽屜翻找起來。然後,她拿出一張明信片給我看。

  那是印有羅特列克畫作的明信片。長方形的畫像裡,一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女性坐在椅子上,後面則是蓄有鬍子的紳士。右上寫有Divan Japonais 的字樣。

  「 Japonais?」

  「這是咖啡廳的宣傳海報。畫面前方的女性是舞者,位於後方的男子是評論家。由於巴黎當時正好掀起一股日本旋風,聽說那間店也是走日本風格的裝潢,相當受到時下人們的歡迎喔。這幅畫雖是石版畫,但採取平面式的表現手法。你不覺得整體看起來很有浮世繪的感覺嗎?羅特列克也喜歡浮世繪。其實莫內也採用了不少日本繪畫的技巧,但程度不如羅特列克。」

  她打開窗戶。夜風滑進屋內,有一股夏季的氣息。

  「羅特列克出身名門世家,一輩子不愁吃穿用度。然而,他卻選擇成為畫家,畫起中下階層人們在社會底層生活的種種。他就是從那個時期開始,培養出為了朋友大展廚藝的興趣。直到一九○一年以三十七歲的英年早逝為止,他似乎一直很受週遭朋友們的喜愛。」

  「是喔。」

  「於是在他死後,他的朋友於一九○三年篩選出受歡迎的食譜,出版了一本名為《默默先生的烹飪藝術》(La Cuisine de Monsieur Momo)的著作。這位默默先生就是羅特列克,在日本則是以《美食三昧》的書名出版。」

  千和遞給我兩本書。一本是沉重的大開本書籍,讀起來似乎會相當發人省思。封面當然是採用羅特列克的畫作。

  「羅特列克也喜歡打獵,在其中一篇名為『關於野禽與野獸的肉類料理』的章節中,介紹了不少野味食譜。問題就出在這裡。」

  「問題?」

  「你應該有看到一道名為『燉煮天竺鼠』的料理吧?」

  在她的催促下翻頁後,確實發現上頭記載著這道料理的食譜。原文寫作CIVET DEMARMOTTES 。我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便翻開澤村教授送給我的書,其中也有記載「燉煮天竺鼠」這一道料理。

  我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在飼養室看到的小動物們。

  「其實作家開高健的隨筆中,也有提及燉煮天竺鼠這道菜。」千和拿起一本文庫本。那是新潮文庫系列的著作,書名叫做《開口閉口》。「這本書裡有一篇叫做『天竺鼠老饕與老鼠老饕』。其中引用了羅特列克書中所述『將天竺鼠剁成數塊,作法同燉兔肉』的描述,開高健則是寫『因為書上寫作法同燉兔肉,想必應該會放各式香料、香草,或許也會加些許葡萄酒,再花上時間慢慢燉煮吧』。他似乎調查過世界上是否有食用老鼠的習慣。」

  「老鼠應該沒辦法食用吧。」

  「也許事實並不像你想的這樣喔。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在古羅馬時期被用來食用的睡鼠。睡鼠的英文是 Dormouse 。在《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中也有出現過睡鼠這個角色。另外也有文獻記載,以前的人們會在烤過的睡鼠表面塗上一層蜂蜜,再灑一些罌粟籽的料理。這道料理被當成類似現在的熱狗堡的輕食享用。只不過,在這之後因為諸多理由而遭到禁止。」

  我實在不敢想像,把老鼠當成熱狗堡之類的輕食享用的畫面。想必千和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吧。

  「總而言之,讀到這段敘述的人都會誤以為羅特列克吃過天竺鼠。但這只是誤會一場。」

  「誤會?」

  千和態度堅定地點頭。

  「因為你父親吃的燉肉所使用的食材,是跟你飼養的天竺鼠一樣的小動物,所以你才會這麼瞧不起他吧。」

  伸一的眼神遊移不定,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你錯了。事實並非如此。」我說。「你誤會他了。你父親並沒有吃天竺鼠。」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爸爸明明在書上寫,他請人重現所有的食譜,並且親自試吃每一道料理。其中一道料理就是燉煮天竺鼠。」

  我把千和借給我的資料並排在工作台上。「這些書確實是這麼寫的,但是他們搞錯了。羅特列克吃的並不是天竺鼠,而是一種名為土撥鼠、比松鼠大上許多的哺乳類動物。」

  我攤開雙手比出大小。

  根據千和所說,似乎也有名為《土撥鼠》(Marmotte)的歌曲。那首歌曲是由歌德所作的詩配上貝多芬的曲寫成,日文歌名則為《吟遊詩人》。為什麼會是吟遊詩人呢?似乎是因為出身於法國薩瓦省的吟遊詩人會利用土撥鼠表演,並把土撥鼠放在箱子裡一起行遍天下。這就是這首歌曲的由來。

  土撥鼠在法國似乎不算稀奇,就連小說《悲慘世界》中也有描寫到薩瓦省地區出身的吟遊詩人背著裝有土撥鼠的箱子的情節。然而,日本早期卻翻譯成《天竺鼠》。

  「畢竟你父親是美術方面的專家,而非料理專家,會產生誤解也是情有可原。更何況,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一點。」

  看來似乎是翻譯這本書時,日本人還不知道土撥鼠這種動物的存在。因此,套句千和的話,會誤譯、誤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真的是這樣子的嗎?」

  伸一喃喃自語地說。我關掉瓦斯,蓋好鍋蓋後,將鍋子送入烤箱。

  「以上就是我想告訴你的事情。不過,在向你講解的同時,我也忍不住懷疑——天竺鼠與土撥鼠兩者到底有何不同呢?」

  廚房裡充斥著一種奇妙的沉默。我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千和只拜託我解開他與父親之間的誤會,所以接下來的行動純粹是我自作主張。

  「我們也會吃雞,還有牛之類的動物。這些生命的價值都是相等的。」

  我清咳了一聲,接著說。

  「長大成人就是不斷地累積罪孽。我們不奪取其他生物的性命就無法存活下來,這一點就連素食主義的人也無法倖免。而贖罪的方法並不只是接受懲罰而已。我們唯一能夠替已逝的事物做到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活下去——不過,我這麼說聽起來很像寫在教科書裡的說辭就是了。」

  我試著用笑容打馬虎眼。說這種嚴肅的話題果然很難。

  「你曾經問我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吧?」

  伸一點頭。

  「我會成為廚師的契機在於一碗湯。我小時候跟母親一起去餐廳用餐,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與她用餐。我從那一天起就不曾見過她。我完全不知道她在哪裡、在做什麼。當時我們喝的就是一碗湯。直到如今我仍然無法忘懷那個味道。我覺得成為廚師的話,或許總有天還能夠再相遇也不一定。所以,我會接觸料理方面的工作,純粹是由於當時這個念頭。」

  說到這裡,我再度清咳了一聲。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總而言之,誰都無法預測未來會如何發展。我只能告訴你,人們擁有的時間其實意外地短暫。所以,我並不希望看到你因為毫無意義的誤會與父親起衝突。」

  他直視著我的雙眼。也許是訝異於我為何會說出這一番話吧。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覺得必須告訴他而已。

  「我表達得不是很好。」

  實在太過難為情,於是我歪著頭傻笑。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的話語中截取到一絲類似憐憫的情緒。

  「不過,我根本沒有資格用那種彷彿教科書的說辭對你說教。不久前平常往來的業者,送了食用的穴兔過來。要我處理後拿去吃。我原本也打算要這麼做,結果卻被你剛才也打過照面的那個叫做千和的女孩子大罵一頓。她說兔子這麼可愛,我怎麼狠得下心吃掉它。」

  我稍微停頓一會兒,思索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被當成寵物與食用動物養大的家畜有明確的區分。我覺得不管是把鯨魚或袋鼠當成食用肉類都好,人們應該尊重這些人的飲食文化。所以,我不認為吃兔子有什麼不對。但是,經她這麼一說,現在也沒辦法處理掉那隻兔子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正確,我只知道我不想做出會惹她反感的事情。我相信你父親也是這麼想的。因為你是他最關心的人。」

  聽到我這麼說,伸一曖昧地點了點頭。

  由於千和帶著兔子來到廚房的關係,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到此為止。她帶伸一前往夫人在的客廳。

  不久後,從玄關傳來伸一道別的聲音,我便偷偷地過去觀察情肜。一走近便看到他抱著籠子,裡面裝著那隻兔子。

  「謝謝您,我一直很想要養兔子。」

  「真是太好了。能夠被好心的主人收養。」

  夫人這麼說。我到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伸一來宅邸的理由。他是來這裡領養兔子的。

  「我會好好照顧它的。那麼,我先回家了。」

  伸一低下頭一鞠躬。我目送他離去後才回到廚房。

  夜晚的腳步逐漸接近。夏季午後的陽光變淡,四周在斜陽的照射下顯得光芒萬丈。我與千和一起準備晚餐。今晚的湯品是用豬肉煮成的匈牙利湯。由於是使用少油脂的部位慢燉,肉質軟嫩容易入口,即使是夫人也能夠輕鬆享用。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確認。」

  「什麼事?」

  她將雙手交握在身後,並大大地轉過身去。

  「你聽到我們對話了吧?」

  「有嗎~」

  「你果然聽到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表情就知道了。你很不擅長說謊。」

  千和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笑著說「或許吧」。接著又說:「不過,你因為說出正經八百的話,感到相當難為情吧?人偶爾也得做些不擅長的事情。不是有誰曾經說過,每天做兩件不擅長的事情有益心靈嗎?」

  我在匈牙利湯裡加入紅椒粉,調好味道。從細心燉煮的豬肉中滲出來的鮮味,緩緩地變濃郁並擴散開來。其實,最適合燉煮成深褐色的燉物料理的時間,是夜晚而非白天。當我回過神來時,才察覺窗外的天色正迅速地變暗。不只太陽西沉,還有被喚為夜的生物正一步步地包圍四周。

  「你有試著找過你母親嗎?」

  我曖昧地點頭。「雖然我父親說她已經過世了,可是我並不相信。也因為這樣,我直到如今仍然很想知道,跟我母親一起享用的最後一碗湯的味道。如果嘗到的話,我一定能夠回想起來的。」

  「就像普魯斯特一樣?」

  我沉思了一會兒後點頭。「你是說菩提樹花草茶配上瑪德蓮蛋糕的味道吧。放心,這種程度的知識我還知道。只不過沒讀過那本小說就是了。」(註:出自馬塞爾·普魯斯特所著回憶錄式的自傳體小說《追憶似水年華》。)

  「對了。你說外婆曾經說你仍有不足之處,對吧?這件事情該不會與你的回憶有關吧?」

  「什麼意思?」

  「你的心開了一個大洞。」她如此說。「人家不都說料理即代表做料理的人的內心。也就是說,你內心的空洞會表現在料理上。」

  我曖昧地點頭。「或許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千和定定地望著我。我下意識地撇開視線,但左臉頰仍然能夠感受到那道視線。頓時令我產生一種內心被人看透的感覺。我張開口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放棄。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表達。

  貴崎來到廚房告知:「澤村教授剛才來過電話,說很感謝你。他似乎終於與兒子說上話了。」

  「那真是太好了。」

  「辛苦你了。我已經聽大小姐說了。你似乎發表了一段很棒的感言呢。」

  「只是……那樣說明真的好嗎?」

  「怎麼說?」

  「我原本打算要發表更乾脆俐落一點的意見。像是生命是平等的,每個生命的重量都是一樣的,諸如此類的言論。雖然這麼說有點陳腔濫調……」

  「很難說。」貴崎回答。「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沒有人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有個願意替自己著想的人。只要你能夠傳達出這一點就足夠了。」

  貴崎這麼說完後,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總是帶著一絲羞赧與陰鬱,也是這一點吸引人。

  「其實那個孩子一直很想和父親說話,只是一直找不到契機而已。而你替他製造了契機,你應當為此感到驕傲。」

  「真是這樣的嗎?」

  「這個世界上的人們都在求救,人們應該更加用心傾聽。這麼一來,人們就能夠聽到那微弱的求救聲,也能夠察覺到說不出口的話語……我認為你具備這方面的天賦。」

  我搖頭否認。不過,覺得自己似乎獲得了他的肯定,說不高興是騙人的。

  我將料理盛入熱好的湯盤中。看到料理的貴崎則是喃喃地說了一句「今天是匈牙利湯啊。」接著又說:「這是一道很美味的湯品,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聽說羅特列克西裝胸前的口袋裡,總會裝著小型的磨泥器與肉荳蔻喔。」

  貴崎丟下這句話,便逕自端走料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邊思考他話語中的意義,一邊從廚房後門來到外面,接著做了一個深呼吸。

  晚了一點才來到的千和詢問我。「你怎麼了?」

  「休息。深呼吸可是很重要的。」

  她露出納悶的表情。

  幾乎看不到任何車輛沿著海岸線奔馳、交錯。夜晚的大海被又暗又深的黑暗給吞沒,就連前方也看不清楚。轉過頭去便可隱約看到山林深幽的輪廓,浮現在無風的空氣中。

  「我有個疑問。」

  「什麼疑問?」

  「羅特列克為什麼會在西裝胸前的口袋放肉荳蔻?」

  「他在社交圈是眾所皆知的時髦人士,而肉荳蔻是用來襯托波特酒或雞尾酒香氣的。喏,你也知道辛香料的香氣是會揮發的吧?所以,辛香料最佳的使用時機,是在喝酒或享用料理的瞬間。」

  「原來如此。」

  我點頭表示明白了。原來,貴崎是在說今天的匈牙利湯太早加辛香料,導致香氣變弱。我的注意力被今天與伸一的對話分散了,才導致這方面的疏忽。話說回來,即便是如此,他也太拐彎抹角了吧。

  文森不曉得從哪裡跑過來,乖乖地坐在千和面前。天空浮著一輪巨大的明月,月光微微照亮漆黑的夜晚,四周被籠罩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氛圍下。獨自一人時,只覺得夜晚的漆黑讓人感到不安。然而,有人陪伴在一旁時,卻不會產生任何不安的情緒。不禁讓人相信,存在於黑暗另一端的某種事物的真實性。

  「不過,能夠幫助別人真是太好了。」

  千和這麼說完之後,彷彿跳舞般踏出優雅的步伐。文森則是緊跟在後。她背對著月光,轉過頭來。這個瞬間如夢似幻般美麗,美到令人忍不住婉惜起流逝而去的時光。

  「幫助別人?」

  「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料理這份工作沒有意義,也沒辦法拯救別人。不過,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子的。」

  是啊。我一邊點頭一邊心不在焉地思考其他的事情。我也不能一直沉浸在婉惜已逝瞬間的感嘆之中,既然所有的事物都會從掌心流洩而去,總有一天都會消失不見的話,至少我得好好記住眼前的瞬間才行。

  「的確如此。」我說。「因為這次的事情得知你的弱點,的確是好事一件。」

  「弱點?」

  「想不到原來你會害怕打雷呀。」

  「什麼嘛!」

  千和不悅地皺眉,捶了一下我的手臂。

  也許是感受到逝去的夏日空氣,只見文森抖抖全身後,搖了搖尾巴。彷彿趕著投胎的夜蟬一邊發出刺耳的鳴叫聲,一邊從我們眼前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