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一點一點成長,年華飛逝,韶華傾覆。
金鑾殿上的帝王在脫離開兒童的稚嫩後,一日日抽長,而他身側的丞相,仍然是一身碧水衣衫,長髮如瀑,雪膚花貌的模樣。
蘇傾容的時間好像停止了。
時光在臣子們的臉上刻畫出不容辯駁的痕跡,可是蘇傾容,再也沒有一絲變化。
不僅僅是容貌,他的每一根頭髮,每一片指甲,都不再生長,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凝固,只是那女子一般驚人的美貌,日益豔麗。
帝相日日相處,沈絡在丞相的教導下益發現出了聖君之像,北周國力日盛。
只是私底下,有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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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芙蓉池邊,禦書房內,蘇傾容領著幼帝,言傳身教,寸步不離。
沈絡眉目初綻,終於長成少年。
而他突然發現,丞相的樣子和自己幼年時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說起來,他也從來沒有見過蘇傾容生病什麼的,宮裏已經有傳言說,蘇傾容恐怕是個妖物。
蘇傾容並不解釋什麼,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嚼舌根。
沈絡無所謂蘇傾容是什麼,他是人也好,是鬼也罷,於他而言,蘇傾容永遠都是蕭華宮外驚鴻一瞥,將他帶出廢宮,走出三寸天地的人。
其他官員早在十幾歲就成家,而蘇傾容在這個年紀,也早就應該兒女繞膝了。
可是,蘇傾容仿佛對於女人沒有絲毫的興趣,無論多少高門貴族前來試探議親,都沒有結果。
關於這一點,沈絡很高興。
他不喜歡蘇傾容娶妻,至於原因,他不清楚。
「絡兒,這三人你為何如此安排?」
正在出神間,蘇傾容淡淡出聲。
沈絡眉目一整,扭頭看去,蘇傾容正在逐一檢查他批過的奏摺,他手上拿著的,正是關於吏部、戶部和兵部的調度。
當初,蘇傾容擁立沈絡時,許多人都以為蘇傾容會趁機篡權,將幼主當個傀儡。哪里知道幾年過去,蘇傾容逐漸將大權向沈絡轉移,毫不藏私,皇權漸漸集中。
他傾盡一切,教導著沈絡。
沈絡只是不明白,蘇傾容想要的是什麼?
他於權勢無意,對財富無望,但誰也不能說他生性淡泊,蘇傾容所做的一切,都有一個極強的目的性。
他想要得到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誰也不知道,沈絡也不知道。
「丞相,」沈絡過去,倚靠在蘇傾容的身側,他指頭白皙修長,指尖有常年習字練劍留下的繭子,「這三個人的調度有什麼問題麼?」
「沒有,」蘇傾容神色不變,但是眸底帶了一點笑意,「臣只是想知道,陛下為什麼如此安排?」
沈絡看向奏章。他將戶部交給晉侯江華,將兵部交給飛虎將軍,將吏部則交給了一個曾經沒落的世家進士。
「絡兒是想,管錢的、管人的、管兵的,一定要完全隔離,這三家在朝堂上勢力向來不曾交融,而且各自有罅隙,吏部尚書更是朕一手從底層提拔上來的,絕對不可能結黨,動搖御座。」
有錢的沒有兵、有權的沒有錢,有兵的沒錢也沒權,無論誰有異心,皇帝都可以立刻聯合另外兩派勢力打壓其中一個。
兵部尚書他更是選擇了一個老將軍,過幾年就會告老還鄉,到時候妥妥的換一批自己的心腹上去。免得選個年輕的上去,一把椅子坐到死,要拈下來還得費工夫。
至於戶部尚書的人選,則是他在朝堂上和一派世族們拉扯了好幾個回合之後的折衷選擇。
北周最令人頭疼的便是這一群高門世族,個個都有百年的根基,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拔除。
這些世族自詡百年望族,連皇帝都不怎麼放在眼裏,抵禦外敵的時候比老鼠還膽小,內鬥的時候倒是一個比一個精神。
戶部交給江華,則是他左思右想之後下的決定。
晉侯江華原先一直活躍在兵部,掌管了京城的七大營。數年前瓦剌一戰,七大營死的死殘的殘,而目前北周的主要軍隊都是由蘇傾容私兵發展起來的,沈絡自然絕對不會允許晉侯接手這些軍隊。
但他也不好駁了晉侯的面子,於是將他由兵部挪到戶部,算是平調。
蘇傾容點頭,整肅衣冠,突然在沈絡面前單膝跪下。
「丞相?」
少年天子一頭霧水,連忙起身去扶,只見蘇傾容別開他的手,仰頭笑道,「看來制衡、用人,陛下心中已然有乾坤,將會是我北周的明君聖主。」
蘇傾容目光明亮清淡,看的沈絡一陣沈默。
「陛下,臣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教你的。」
「從明日開始,臣不會站在皇上御座旁,臣將和百官一樣,立於丹陛之下,聽憑皇上差遣。」
沈絡握住蘇傾容的手,丞相的手指冰涼而清冷,看那一頭青絲烏檀木般,睫毛如同呼吸的蝶翼一般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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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絡登基十年後,攝政丞相走下御座,獨留少年帝王在皇位上俯瞰。
那相伴了十個春秋的丞相,轉身下了丹陛,和百官一起對他跪拜折腰,如同高潔傲然的鶴。
沈絡坐在上方,能看到丞相低垂的額頭,一點丹紅朱砂,美貌涼薄。
屬於蘇傾容的那種遠山淡綠色,像一團薄薄的煙霧一樣,拖曳在地上,只是一層外衫,遙遠而模糊。
比雪還要白皙的的鎖骨被他耳畔低垂的黑髮輕壓,蝴蝶振翅一般,蘇傾容漆黑的眼睛微微彎折,清幽而媚惑,他抬起頭,對著御座上的帝王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沈絡覺得冷。
從此身側,再也沒有悄悄伸過來的手指,再也沒有耳側的低聲囑咐。
從此以後,師尊便是他腳邊的臣。
蘇傾容蘇傾容,你是故意的。
沈絡淡淡的想。
你用身份的差別,劃開一道多麼深的鴻溝。
這個鴻溝,沒有人能夠跨越。
從此,禦書房裏丞相不再涉足,禁宮之內,再也不見蘇傾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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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身體康健的丞相蘇傾容,在一個渺然春日中,突然號稱病倒,連續七日不曾上朝。
這幾天,少年帝王的脾氣冷的嚇人,貼身的太監周福全將全體近侍腦袋都別在腰帶上,小心翼翼的為禦案上的龍泉青瓷添香。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空氣清涼,梨花一片一片的折落了。
沈絡穿著薄薄緋色寢衣,漆黑長髮如同綢緞一般在春光中鋪開,豐美華麗,春色中帝王托著下巴,青梅落,水光簾影,小翠立橫枝。
早早處理完了政事,沈絡不願意去寢殿休息,展開一匹灑金白紙,隨意寫字。
銅壺滴漏,沈絡無意識的寫,困了就將額頭枕在臂彎間沈沈睡去。
夢中,是一片大雨初晴的青天碧色。
朦朦朧朧。
碧色之間,落著一片一片的白色花瓣。
夢中,他回到了蕭華宮破落的紅牆內,他孤身站在蕭華宮的空蕩庭院裏,指縫裏隱約看著挑高的飛簷上搖曳昏黃光芒的宮燈。
這時遠遠有人走來,一身清綠山明水淨的紗衣,下擺豐盈飽滿,如同花瓣的裙擺漫不經心的鋪開滿地,上面盛開著銀色和金色交織,妖嬈轉折的玉簪花,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丞相。
他的丞相從九重宮闕處慢慢行來,蹲在地上對他伸出手,對他說,臣蘇傾容。
臣蘇傾容。
夢是最深的思念,最深的渴望。
睫毛輕顫,沈絡猛然醒來,低頭瞪著桌上的白紙,瞪得臉色蒼白。
紙燈墨冷,筆劃清晰,剛勁一轉一折,一勾一挑,筆鋒淩厲,全寫的是一個人的名字。
蘇傾容。
蘇傾容。
蘇傾容。
那個人是他的丞相,更是他的師尊,從六歲開始,手把手的將他帶大,成就一代英主。
他為什麼會才幾天見不到他,就煩悶暴躁成了這個樣子?
為什麼會在紙上寫滿他的名字?
沈絡渾身發冷。
這時候周福全急急領了欽天監監正何坤來,說是要緊事稟報。
何坤正衣跪地,大禮參拜之後開口,說昨晚夜觀天象,熒惑守心,有大不吉利之象。
沈絡嘲諷的扯唇,「天象不吉就說明帝王無德,難道,監正是來讓朕下‘罪己詔’的?」
何坤嚇得背後冷汗淋漓,連忙磕頭。
「回稟陛下,陛下治世聖明,熒惑守心自然和陛下無關,只是……」他抬頭悄悄瞥了一眼沈絡的臉色,「只是,丞相大人八字屬水,熒惑守心,火性大增,只怕對丞相大人的身體有損。」
所以,蘇傾容稱病,是因為被熒惑星克了麼?
何坤猶豫了一下,緊接著說,「陛下,此次天象很兇險,如果放著不管,恐怕丞相大人會有血光之災。」
「這麼嚴重?」沈絡微微顰起了眉頭,就聽到何坤小聲嘟囔,「若是、若是能得陛下龍血護身,丞相大人應當能避過這一劫罷……」
沈絡聞言毫不猶豫的,命人取來一隻甜白釉瓷瓶,割開手腕,灌滿整整一瓶。
「送去丞相府邸。」他淡淡吩咐,然後在周福全和何坤驚嚇的表情中起身,「擺駕丞相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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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周福全的反對,沈絡命令立刻準備帝輦,前去相府。
他只覺得想要立刻見到丞相,一時半刻都不能等。
這是沈絡第一次蒞臨蘇傾容的府邸。
丞相府邸並不算奢華,路過白玉九曲橋,就看到一塊一塊的小湖,碧波瀲灩,臨著湖水是一大片一大片,盛放荼蘼,火焰一般烈烈壓雪一般梨花。
蘇傾容似乎對於湖水有種特別的偏愛。
走路的時候,鞋底都沾滿了雪白芳香,清幽雅靜,仿佛通向不盡的天處。
「皇上,丞相身體已經大好,在湖邊等您呢。」相府管事引著沈絡前行。
面前梨花枝頭雲一樣的錯落,不斷遮擋住視線,終於在來到水邊的時候,無限寬展。
湖邊樹上清妍嬌嫩的花朵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凜然莊嚴而繁盛。
樹下蘇傾容負手而立,比梨樹更加挺拔凜然。
幾日來的焦躁頓時平靜,沈絡止住腳,定定的看著他。
似有靈悟,蘇傾容轉過頭來,頭上是朗朗白日,梨花如同燃燒的雪,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蘇傾容漆黑的眸子含著一彎深潭水笑意,倒映著沈絡。揉青衫子碧綠衣擺,長髮低垂,似被包在了狂舞的梨花之中,蔌蔌清香細。
沈絡只覺得周圍的一切漸漸淡去,就只有那道天青碧色的影子逐漸清晰起來,烙印在眼底,無法消抹而去。
沈絡就那麼遠遠站著,仿佛初次相識一般,看著蘇傾容。
看到沈絡,雖然略感意外,蘇傾容還是轉過身來,慢慢的微笑,對他說,「絡兒,過來。」
這宮裏,也就只有丞相會叫他絡兒。
沈絡想。
他身為九五之尊,行走處萬人俯首跪拜,天下間,也就只有蘇傾容會叫一聲他的名字。
蘇傾容的聲音美且沈,音聲細,尾音揚,宛若柳葉拂過琴弦,柔而轉折。
仿佛是機械的,沈絡僵硬的一步步挪動過去,怔怔的看向他。
莫名其妙間,心跳如鼓,狂烈的好像萬馬奔騰。
有什麼懵懵懂懂的東西仿佛破開,一點一點的倉惶襲上沈絡心頭
越走越近,蘇傾容身上的竹葉氣息越發清晰,在梨花香味裏有種突兀的味道,異常誘惑。
蘇傾容微笑的看這個少年皇帝越發抽長的身形,就像小時候一樣親昵的伸出雙臂欲抱他。
哪里知道,在碰觸的一瞬,沈絡卻仿佛被燙到似的退後一步,打開了蘇傾容的手指!
蘇傾容揚了揚眉毛,緩緩收回手,目光漆黑。
沈絡胸口起伏,雪白的肌膚起伏。
少年仰起頭來,漆黑豔麗的眉目竟然帶了一絲痛苦,他盯著蘇傾容頸子處的盤扣。
別過頭去,沈絡幹啞的開口,「丞相的身體好了?那麼明日趕緊上朝罷。」
蘇傾容不語,美麗的嘴角微微下垂,細細打量他的神色。
沈絡一刻都不願意多呆,說完話扭頭就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最後,忍不住奔跑起來,一頭紮進帝輦!
沈絡將頭埋入膝間,許久才抬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一點點蜷緊,將掌心的肌膚掐出了血。
只覺得掌心一陣疼痛,心裏一陣無法形容的悸動。
蘇傾容。
他朝夕相處的丞相。
……就在剛才蘇傾容伸過手來的一剎那,他竟然反射性的不想碰!
那只手仿佛帶了魔力,碰觸之後,就會墮入無底深淵。
那只手曾經握著他的手習字練武,曾經牽著他指點江山,那只手他撫摸過無數遍,磨蹭過無數遍,熟悉的一如他自己的手。
可是,就在方才,他竟然如同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孩子,連情人的肌膚都害怕觸碰。
枯澀的情感也從身體接觸的每一個細胞注入進來,如同熔岩也如同毒藥,一點點注進他的身體,在平靜的外表下掀起巨浪。
這麼些天的焦躁是什麼,期待是什麼,失落又是什麼,沈絡終於懂了。
騙誰,也騙不了自己的心。
在蘇傾容走過來時,心口烈火狂燒一般的劇烈跳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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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鉤淡月天如水,映屋簷斜照木格子窗。
寢宮的宮人們驚訝的看著他們國色天香的絕色帝君,自從相府回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禦書房,任憑誰也不許進入。
三天之後,沈絡打開了門。
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潔白的玉階上,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沈絡靜靜的走入御花園裏的梨花樹影,遠處燈火星星,人聲杳杳。
周福全大氣也不敢出,遠遠跟著少年帝君,只覺得,他腳下的那條小徑便是一條一條寂寞的路,展向不知名的地方。
沈絡撥開一支又一支的梨花,可是這冷月幽香,怎麼都安撫不了他心底的煩躁。
「哎呀。」
幽幽樹影裏面,有一個人影仿佛是無意一般,驚訝的回過身來,小聲叫出聲。
沈絡默然,看著陰影處跪著一位元長髮垂肩的男子,他正在收集梨花花瓣,將它們埋入樹根的泥土。
「皇、皇上……」
這種巧遇,沈絡每天也不知道要遇到過多少回,無數邀寵的宮女都試過這一招,一次兩次算是驚喜,多了只會讓人味同嚼蠟。
那男子有幾分秀色,看到沈絡之後慌忙跪倒,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頭上發簪脫落,一頭烏髮猛然流散而下,一絲一縷的鋪開在沈絡腳邊。
沈絡猛然就想起來,那些蘇傾容抱著他在燈火下練字的日子。
那時候蘇傾容嘴角帶笑,把著他的手,燭火下,一頭青絲如同流泉,側側蜿蜒,幽涼順滑。
似乎有什麼劇烈的痛楚襲上心頭,一節一節壓迫著脊椎,讓他連呼吸都發疼。
蘇傾容,蘇傾容,沈絡念著這個名字,火燙灼熱的壓著唇底。
「你叫什麼?」
許久,沈絡看到腳下男子驚喜的抬起頭,才意識到自己問出了聲。
男子連連磕頭,縮成一團微微發抖,卻也因為得到帝王一句詢問而驚喜的不知所措,連著幾聲稟報,「回稟陛下,奴才叫畫蘭,畫筆的畫,蘭花的蘭……」
男子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只是眉心光滑,不像蘇傾容,一點朱砂,傾國妖嬈。
只是這一握青絲,還算相似。
沈絡彎下腰去,手指抓住了畫蘭的肩,然後,俯身而上,將他壓入落滿梨花花瓣的樹下。
畫蘭受寵若驚,抖抖索索的倒在帝王身下,青絲如瀑,在月影下倒錯幽昧。
畫蘭喉頭一緊,頭頂倒映出影影綽綽的花影和淡白如鉤的月亮,他的頸子被蠻力向後扯去,呼吸困難的掙扎間,看到少年帝王垂著長睫,微微揚挑的美麗鳳目猙獰而清冷,除了讓人窒息的妖豔之外,還有某種不可思議的,詭異的壓抑。
畫蘭被迫無助,卻還是半推半就的打開身體,在劇烈的快感裏忘情喘息呻吟出聲。
寒意濕潤了眉梢,雪花飄落在交纏的身體上,淺白的一點,很快,便不留痕跡。
遠處的周福全知道陛下正在寵倖宮人,很有眼色的指揮太監們搭起了帷幕。
沈絡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身下激烈流滾著欲望,撕裂開緊窒的身體。
身下的男子有著絲綢一樣滑潤的皮膚,嬌柔的肌理,不錯的姿色。
只是他不是蘇傾容。
沈絡一面抽動,一面抵著畫蘭的額頭悶悶笑出聲,笑的壓抑。
畫蘭銷魂又痛苦的呻吟著,帝王的力量過大,將他身體幾乎不堪承受,斷斷續續的懇求,一行一行淚珠滑下鬢角。
沈絡卻毫不憐惜。
畫蘭身體已經被玩弄出了血,在高潮中昏眩迷離,淚水間他睜眼,他咬疼了沈絡的唇。
畫蘭一見傷了龍體,大驚失色坐臥起身,卻見方才還在他身體上放肆縱情歡好的少年帝王已經整好衣冠,長髮未束,鮮豔如同薔薇的嘴唇彎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弧度,然後起身。
龍袍上沾了畫蘭的血跡,將龍爪染成一片片妃紅,點點騰雲駕霧。
少年帝王披散著長髮,柔軟的垂落下來,搭在腰間,優美的下顎在月下勾勒出一個妖豔清冷的弧線,豔色讓人窒息,唇齒間一抹血滴,觸目驚心。
「奴才……奴才……」畫蘭嚇得不敢吱聲。
「滾,」沈絡冷聲,指頭抹過唇角的血。
畫蘭連滾帶爬離開,就怕皇上一個反悔要他的命。
沈絡站在梨花樹下,周福全機靈,跑上來低聲問沈絡那位剛剛侍寢的公子要不要冊封個位子……
沈絡心下一陣煩躁,冷冷瞪了他一眼,隨意擺擺手,「選侍。」
周福全答應著退下,心下暗忖,這位畫蘭公子可是好運氣,御花園每天來偶遇陛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偏偏他入了皇上的眼,直接就封七品選侍。
要知道,皇上年輕,於後宮一向沒有太多興致,至今也只有一兩個更衣和答應,皇上半年也不見得召見一回呢!
星光退去,天色初晴,沈絡睜眼,眉目如畫。
夢中身朝生暮死一夕戀,幾回知君到人間。
縱欲過後,身體只剩下空茫,毫無滿足。
他知道原因。
因為他抱的,不是自己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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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君王在某些事情上,開始變得任性。
當聽說又一個高門世族去丞相府提親的當天,沈絡夜傳丞相入宮,就說帝君有急事。
漆黑的夜裏,月光彎鉤,照在潔白的雪地上。
殿內龍泉窯梅子青三足爐中點著嫋嫋香煙,極其靜謐。
窗外唯有風聲漱漱,如泣如訴。
極細的雪簌簌下著,仿佛靜靜灑下的鹽粒,寢宮外一排隱隱約約的燈光,侍衛分立兩側。
沈絡頭枕在寢殿門上,聽著殿外的動靜。
果然,掌燈時分,遠遠走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在殿門前停住。
那是蘇傾容的腳步聲,他舉止輕柔,和誰都不一樣。
然後沈絡聽到了蘇傾容的聲音,問門外的周福全────陛下如此著急召見本相,可有急事?
周福全搖搖頭,說陛下已經歇息,可是傳了口諭,命令丞相今夜留值在寢宮庭院。
沈絡沿著殿門慢慢坐下,背脊貼著門。
蘇傾容果然來了,拋下了為他說親的高門世族長老前來。
於是沈絡像小時候一樣,透過門縫看出去。
外面正在微微的飄著小雪,柔而白,仿佛是羽毛似的雪花從昏黃色的天空中落下,蘇傾容站在漫天細雪裏,長發落了雪,肩膀也落了雪。
「蘇傾容,朕不許你娶妻。」
沈絡低著頭,嘴角微揚,猶自輕喃。
你看,雖然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也不許你娶別人。
我就是這麼任性,大雪天把你召來,也不過是讓你隔著門站著,什麼事也不做。
忽然心底無限寧靜,慢慢有滿足與細微的甜美從冰凍一般的痛苦中蔓生而出。
沈絡轉過身去,背脊貼著殿門,薄薄寢衣抵擋不住風雪的冷。
門外,蘇傾容問了周福全之後就不再問,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麼,走上臺階來,挨著寢殿門站定。
雪斜斜刮過來,天青水色的衣擺清涼而濕潤,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沈絡和蘇傾容一門之隔,能嗅到他身上的雪氣,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在燈光下輕輕震動。
蘇傾容對著門板開口問,「絡兒,你休息了?」
沈絡不語。
蘇傾容又說,「絡兒,你是北周的帝王,只要你傳召,臣就一定會來。」
沈絡撫摸著著殿門,感受到蘇傾容的語音在空氣裏每一絲顫動。
「哪怕沒有理由,臣也會來。」
沈絡閉上眼睛,蓋住微微濕潤的眼睛。
雪下著,越來越大。
整整一宿,蘇傾容站在門外,沒有走。
沈絡坐在殿門的另一側,也沒有走。
隔著一層門板,沈絡感覺著他的丞相的體溫,這麼近,這麼近。
他和他如此之近,只要一伸手,蘇傾容的身體就會完全被他抱住,他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伸出手去。
蘇傾容,是一經碰觸,就會徹底破碎的水中月,鏡中花,他目光清澄,目中無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他。
就這樣吧,蘇傾容,就這樣吧。
你不問,我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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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燈節。
沈絡十六歲的那一年,死磨硬纏下,和蘇傾容一同簡裝出宮,來到岳陽樓。
樓下燈火輝煌,桃花流水,曲江潺潺。
帝都柳絮飛,箜篌響,路人醉
蘇傾容在看流水,而沈絡再看他。
曲江裏面飄著盞盞蓮花河燈,蘇傾容卻只是淡淡的看著河水中的那一朵睡蓮。
蘇傾容的目光從來流轉,永無定處。
「丞相似乎十分喜歡水和蓮花?」沈絡問。
難得見他這麼出神的看一樣東西。
蘇傾容頷首,「我有一個故友,常年居住水邊,許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於是沈絡微笑,飛身而下,將那朵蓮花掬入掌心。
而岸上,一個錦繡衣著的小姑娘愣愣張嘴迷醉的看著他,他自然沒有注意。
拈著花重回岳陽樓上,燈火在身側輝煌,他的丞相側身靠在欄杆上,黑髮低垂,清雅風自來,眉間一點朱砂,魅惑妖嬈。
沈絡輕笑,「丞相天人姿容,眉心一點紅痣,當真媚惑。」
蘇傾容淡淡垂著眼皮,「這原也不是天生的。」
說著這話的時候,蘇傾容嘴角微微挑起一絲薄薄的笑意。
沈絡從來沒有看到他這樣笑過,雖然是一閃而逝,但遙遠而溫暖,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十分心愛的東西。
有種模模糊糊的意念滑過腦海,沈絡直覺,蘇傾容的話裏有很關鍵的東西,那一瞬間,他曾無限靠近蘇傾容心底最深處。
沈絡伸出手去,想要將手中的蓮花簪上蘇傾容的發。
他只想要為這一個人梳發簪花。
「胡鬧,白龍魚服本就不妥,你還在這裏淘氣。」蘇傾容站起身,擋開他的手。
春水湯湯,一時無涯,柳絮輕軟,流水盡飛花。
沈絡自嘲的笑一笑,然後伸出手去,握住了蘇傾容的手,把有他體溫的指尖握在掌心。
「那麼丞相帶朕回宮去吧!」沈絡淡淡一笑,任夜涼來襲。
手指與手指,就是他們二人最貼近的距離了罷。
樓下民生鼎沸,萬里江山,只是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
沈絡微笑著緊緊握著蘇傾容的手,毫不放鬆,「丞相,上元燈節不設宵禁,這裏熱鬧,那麼多人,丞相如果不緊緊拉住朕的手,朕可不知道待會兒自己會失散到哪里去哦。」
蘇傾容反手握住他,走在前方。
沈絡任他拉著,走在後面。
「丞相。」
他突然開口喚。
蘇傾容回頭,「嗯?」
沈絡笑笑,無謂的笑笑,「沒事。」
沒事,我只是想知道,你於燈火闌珊處回眸一笑,會是什麼樣子?
心臟裏沸騰著無法說出口,火焰熱比冰水冷,這樣走著,仿佛回到最美的幼年時光,他也是這樣跟在蘇傾容身後,紅塵走馬,步步相隨。
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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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天璽帝十年,少年天子第二次發兵瓦剌,這次總共動用了五十萬兵力,攻下了瓦剌的老巢,將胭脂山外的部落,將關外二十一州,盡數掃蕩平坦。
年輕的天子立於馬上,轉頭對著身側馬背上的碧衣丞相柔聲問,蘇傾容,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北周權相微笑,陛下,為了江山永固,你應當及早定立皇嗣。
沈絡點頭。
於是天璽帝十七年,北周後宮開宮,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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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婉轉春日裏,禁宮流水淙淙,春巷夭桃吐絳英。
整個御花園裏面,鶯啼婉轉,脂粉光豔,一波波花骨朵兒般的貴族少女們瓔珞魅妝,擠在牡丹茂盛的御花園太液池邊。
皇帝陛下至今後宮空虛,連一個貴嬪都沒有,零零散散也就只有幾個選侍和才人,再往上就沒有了。
因此,這一次在北周貴族間開宮選妃,只要誰家有女兒中選,必然不會封太過低的位份。
於是凡接到選妃詔書的世族們都分外重視,送進宮來參選的秀女都是家裏才貌兼具的嫡女。
少女們清新而輕靈,仿佛花朵上的朝露,各有特色,令人目不暇接。
這是天璽帝登基以來第一次的選妃,秀女們聚齊太液池旁,等待帝王相看,若有合意的,只怕當場就點了去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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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那是陛下。」
一位珠圓玉潤的美麗女孩用絹帕子捂住嘴角,幾個少女匆匆擠到太液池邊,遠遠看去,天璽帝沈絡一身玄衣紅色綬帶,下了帝輦,坐在湖心亭上。
「天哪,那是陛下嗎?這也太美……」
少女們懊惱的重新打理雲鬢,整理衣冠,可是無論怎麼豔麗的珠花寶石,都無法讓她們的姿色媲美那位亭中悠然閑坐的九五至尊。
江采茗呼吸急促,捏緊了小手,脫離開群群花團似得少女,來到太液池流水下方一處僻靜的角落。
晉侯江華前年歿了,江家子嗣艱難,晉侯老來得的幾個兒子和孫子都體弱短命,晉侯白髮人送黑髮人,到了最後,竟然連一個嫡子嫡孫或者庶子都沒有。
於是,晉侯便將韓燁收為義子,晉侯亡故,韓燁便襲了晉侯的爵。
韓燁,就此成為新一任晉侯,韓家從此改姓江。
而她,距離心中那位驚豔絕世的少年,又更進了一步。
遠遠看去,坐在湖心亭的帝王墨染一樣黑的頭發散披著,他垂著眼睫,唇角帶有一絲這個場合下並不該有的冷淡淺笑,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薄唇鮮豔如同薔薇,耳側青絲錯落陰影裏露出一小截光潤如玉的肌膚。
鳥語花香,風清霧茫。
沈絡穿的並不隆重,連長髮都沒有認真束,隨意挽了個髻,珊瑚發簪斜斜別過,青絲將散未散,眼角眉梢一段風流,要笑不笑的模樣就仿佛月下曇花徐徐舒張,妖豔凝窒。
看到皇帝的裝束,幾個貴女開始犯惴惴不安的嘀咕。
「陛下穿的如此隨意,似乎是對這場相看小宴不是很上心的樣子?」
「是啊!我朝有規矩,如果這一次陛下決定迎個妃位或者夫人,至少也要穿的隆重點吧?」
可是天璽帝不但沒穿正冠朝服,甚至連龍袍都沒上身。
這是不是也表示了,他屬意的皇后人選並不在這群秀女中?否則,就算點個妃子,皇帝也應當穿正經宮裝以示尊重的。
諸般猜測嘈嘈雜雜如同蟲鳴,不安的氣息在空氣中蕩漾。
這些統統影響不了江采茗,她挑了一處假山巨石坐好,將腳踝浸入猶帶寒意的太液池水中。
秀女們從湖心亭處一個一個的過,沈絡卻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個,指尖悠悠轉著手中的影青暗花纏枝蓮紋盞,側耳聆聽周福全一個一個報清楚秀女們的來歷和家族,似乎對她們的母族比對她們的長相身段感興趣的多。
貴女們哭喪著臉,從皇帝面前一個一個過,卻連帝王的眼皮子都沒見抬一抬。
周福全仔細看著主子的神色,那根白玉指尖偶爾頓一頓,他便開口將念到的秀女留下。
這麼一盞茶的功夫,基本北周的貴女們都被皇帝相看完了,五六十個裏頭也就留下了三四個,還封的都是從五品的小儀、小媛,吏部侍郎的女兒好一點給了個四品容華,一場下來連個昭儀都沒有。
貴女們哭喪著臉,突然聽到一個女聲嬌聲驚叫,「哎呀,我的花!」
眾人紛紛扭頭看去,只見湖心亭下的流水通向太液池,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跪在水邊,而她頭上新鮮采下的茉莉花掉落在水中,飄向下游。
「我、我貪看水裏的魚兒,不想這花突然掉了……」侍女滿臉通紅,只覺得自己御前失儀,慌忙跪下。
被她這一鬧,所有人目光都集中了過來,連沈絡聽到聲響也微微抬起了眼皮。
那一朵芳香潔白的茉莉,順水流去太液池邊,然後被一隻精巧繡鞋擋住。
擋住花朵的姑娘慢慢的將沾濕水的茉莉撈起來,水汽氤氳間,素衣廣袖,長髮低垂,沒有一絲裝飾,竟是個十分清淨柔媚,不食人間煙火的佳人。
沈絡美豔的鳳眸含著一絲興味,微微揚起嘴角────這還只是選秀,就已經有人不安生,花招百出的邀寵了?
江采茗將茉莉在裙角擦乾,戴在髮間,然後拿著向湖心亭走來。
沈絡轉頭問周福全,「這姑娘是誰家的?」
周福全答,「回稟陛下,是晉侯江燁的嫡女,福瑞縣君,閨名江采茗。」
沈絡垂下眼皮,指頭在桌上點了點,轉眸再看去,卻看到遠遠的,另外一個女子的身影迎風而立,淡淡看著江采茗。
她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雙眼睛,帶著刀鋒一般的尖削銳利,冷冷看著江采茗。
她穿的十分豔麗,卻也正是因為豔麗,讓她埋沒在了這一群光華豔麗的北周貴族少女中,不若江采茗素雅清新,反而出眾。
可是莫名其妙的,沈絡就是多看了她一眼。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看過女人有這樣的目光。
她穿著淺杏色的衣袂,大朵大朵潑墨一般的黛色刺繡,過分華麗,將穿衣的人映的如同月光下一痕柔軟的清泊。
周福全機靈的湊過來,低語,「那是晉侯的長女,福瑞縣君的親姐姐,端陽縣主。閨名江采衣。」
正熱鬧的時候,有侍衛來傳,「陛下,丞相來了。」
沈絡站起身,毫不留戀的轉身而去,此時恰好蘇傾容領著一干侍衛行走至太液池邊,逆光對帝王展開一個徐徐的淺笑。
年輕的帝王不急不緩,走至他的身邊,二人並肩而行,美如圖畫,豔色迷離。
臨走前,沈絡指了指江采茗,「既然是晉侯愛女,便是封個昭儀才不算委屈。」
周福全高興的連連哈腰,在一眾貴女妒忌的目光中小跑至江采茗面前,笑道,「姑娘好福氣,今天這麼多金枝玉葉,皇上偏偏點了你做蓬萊閣的主位,從二品的昭儀呢!」
江采茗不卑不亢的對著周福全盈盈一福,便由眾侍女環繞著下去了。
唯有江采衣,將目光從帝相互攜互伴的身影中收回來,然後在江采茗身上緩緩繞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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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訊一早飛馬傳入晉侯府邸,侯爺江燁十分欣慰,夫人宋依顏更是喜得紅光滿面。還沒等江采茗回府,闔府上下就已經忙不迭的掛起彩燈,貼大紅喜字,灑掃焚香,祭拜祖宗。
江采茗的車馬還沒有抵達府門口,就遠遠聽到鼓樂聲和鞭炮劈裏啪啦作響的聲音,紅色的燈籠高高掛了一條街,映得一條街如同蒙上了紅色綢緞。
五光十色的頭面流水一樣的擺出來,參湯鹿肉,珊瑚玉石洋洋灑灑從府門口擺到江采茗的閨房,房中,一襲桃紅嫁衣,靜靜鋪開在錦繡鮫絲鍛被上。
江采茗紅著臉踏入府,宋依顏就率領全家上下迎了上去,江燁滿面春風,挽著宋依顏的手齊齊跪地,恭敬對江采茗拜了又拜。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昭儀娘娘萬福!」
恭賀聲此起彼伏,江采茗嬌柔的低下頭,只是眼底的喜悅怎麼藏也藏不住。
「茗兒,快來看看!」
宋依顏拉著女兒的手走入閨房,各種胭脂水粉、玉容花粉、花鈿步搖細細試過,喜來挽雲鬢,將江采茗打扮的越發嬌美動人。
江采茗的目光轉到床上的那一襲嫁衣上,登時面頰仿佛秋霜染透的楓葉般紅豔,絞著小手低垂下頭去。
「茗兒,這是娘早早就為你準備好的嫁衣,你看看喜不喜歡?」宋依顏問。
江采茗嬌羞點頭。
「皇上冊封你為昭儀,只是個嬪妃,嫁衣不能做正紅色,」宋依顏似乎想到了什麼,眸中喜中帶著酸楚淚,盈盈欲滴,「茗兒,雖然帝王妃妾尊貴無雙,但到底不是正妻。」
「娘,」江采茗知道母親在傷心什麼,連忙起身扶宋依顏坐下,「娘莫要傷心,皇上如今宮裏並沒有高位嬪妃,女兒此次進宮就是二品的昭儀,已經是皇恩浩蕩了,日後,又焉能知道不會有穿上正紅色的那一天呢?」
宋依顏聞言轉悲為喜,連連點頭,緊緊握著女兒柔細的手腕,「是了……」她哽咽,將女兒一臉羞喜交錯的神情收入眼底,那不容錯認的少女心魂蕩漾神色讓她似有所悟,不禁柔聲細問,「茗兒,皇上的模樣你可看清楚了?你心裏……喜歡他麼?」
江采茗聞言突然微微潤濕了眼眶,枕著宋依顏的肩頭突然嗚咽起來,「娘……」
欣喜的淚滴潤濕了宋依顏的衣袖,江采茗緊緊抓著母親的袖口,「娘,你可知道,女兒喜歡皇上,喜歡了好多年!」
窗外月華如練,她倚靠在母親身側,一字一句講來。
講多年之前,她如何在曲江池畔對他驚鴻一瞥,深深眷戀,尋覓多年,講她如何多年來苦練德容婦工,只求有朝一日伴在君王側,講她是如何眷戀沈迷。
看著女兒的神色,宋依顏有喜有憂,輕輕拍著江采茗的脊背,「茗兒啊,你果然和娘一樣,是個癡情的。當年,娘親也和你一樣,對你爹爹一見鍾情,就將此身交付了去。」
宋依顏又喜又憂,心疼的抱緊女兒,心底陣陣淒涼酸楚,「茗兒,你能嫁給自己心愛的男子,娘親自然替你高興,可是……你要知道,皇上和咱們普通貴族不一樣,他的身邊,將會有許許多多的女人,他永遠都不會一心一意的對待你……」
自古帝王寡情呵!
江采茗微微一笑,低下頭,桃紅嫁衣上繡著片片青鸞鳥翻飛的羽翼,她的淚珠滴下來,在錦繡上暈開一絲悽楚,「娘親,我不求皇上對我一心一意,我只求能夠長伴君側,只求留在我愛的人身邊,茗兒就知足了。」
「你能這樣想,是最好的……」
宋依顏滿心不舍,噙著眼淚看女兒如同幼時一樣撒嬌的趴上她的膝蓋,柔柔磨蹭。
「不過,近日選秀的有那麼多貴女,有郡主也有縣主,皇上卻偏偏只封你一個人為昭儀,可見是對你亦有情。」許久之後,宋依顏欣慰的笑道。
江采茗重重點頭,長髮散開在桃紅嫁衣上。
母女就這麼相擁坐了一夜,看著月色上中天,西沈,然後朝陽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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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侯祖宗祠堂前,江家大小姐江采衣親自拿了掃帚,清掃昨夜歡慶時落在臺階上大紅鞭炮炮衣。
早晨清冽的風,緩緩吹過發絲。
「大小姐,你何苦親自掃這臺階呢?」
江采衣的貼身侍女星兒急的想要搶過她手裏的掃帚。
江采衣微微一笑,對周圍來來去的人投來的輕視、驚訝的目光視而不見,「星兒,你說,宮裏的教引姑姑什麼時候前來接昭儀入宮?」
星兒答,「約莫是傍晚時分。」
江采衣聞言點頭,掃帚細細的,慢慢掃過每一台階梯,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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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晉侯府邸掛滿了燈籠,府門打開,迎著魚貫而入的宮廷內監和姑姑宮女們。
年長的姑姑一身莊重的寶藍禮服,奉旨念道────「封晉侯府江燁嫡女門著勳庸,地華纓黻,譽重椒闈,德光蘭掖,著封為從二品昭儀,六月九日入宮。欽此。」
江采茗瓔珞嚴妝,桃紅嫁衣緊緊裹在身上。面上貼了花鈿,頭髮鬆鬆挽成望仙髻,垂了幾縷墜著米珠的發絲在胸口,斜斜彎下來,墜下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小珍珠流蘇,將她的面容映襯的仿佛一支含苞待放的芙蓉。
她輕顫抖著指頭接過聖旨,收入懷中,俯身拜了又拜。
教引姑姑和江燁互相拜了拜,對江燁笑道,「昭儀娘娘還沒有入宮,就這樣溫婉有禮,一定會得陛下疼愛。」
宋依顏連忙將準備好的財物禮品分發給前來頒旨的各位宮人,人人臉上喜笑顏開。
遠處,江采衣輕笑一聲,轉身入房,散開頭髮,對星兒說,「今日大喜,替我上妝。」
星兒憤憤不平的替她梳發,「小姐,這算什麼,江采茗被選為昭儀,打扮成那樣就罷了,小姐你梳妝做什麼?」
江采衣淡淡勾著唇角,將鏡子擺正,手指緩緩擼過一握絲滑長髮,鏡子裏的人影在傍晚的紅霞映出秀麗神采,「星兒,你可別忘了,昭儀入宮,須有家人隨侍送嫁,我作為江家長女,可是要將娘娘一直送到地玄門口呢,不好好梳妝怎麼行?」
她的背脊向後靠去,看著房頂輕薄的瓦簷,落霞紅光如水,點點暈染了天際的浮雲,火燒火燎。
「星兒,」她微笑著,拿起牙梳,「去將我前幾日定做的天水碧色裙子拿來,我要穿那一件。」
妝臺上胭脂盒打開,點點光暈,比晚霞更加明亮。
江采衣拿起一支東珠點翠簪子,用簪子尾點了一點紅色胭脂,對著鏡子,在眉心點上了一抹朱砂般的紅。
「宮裏,有沒有螢火蟲?」她輕聲問。
鏡子裏倒映出的人影風流而嫋娜,只是唇瓣的笑意寒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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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之前,江采茗需要在祖宗牌位前拜別。
晉侯江燁攜夫人宋依顏坐在上首,宋依顏一身橙紅紗繡金的錦衣並蓮花合歡刺繡,握著手絹頻頻拭淚。
江采茗即將和家人分別,泫然欲泣的在江家宗廟祠堂前哭道,「爹爹,娘親,女兒去了。從此不能承歡膝下,請受女兒一拜!」
江燁連忙走下臺階,而江采茗已經跪在祠堂臺階前,躬身下拜行大禮。
她的額頭磕在臺階上,一陣冰冷幽涼。
江采衣站在教引姑姑身後,笑吟吟的看著她磕頭。
江燁扶起女兒,語重心長的握緊她的手腕,「茗兒……」
話語未出,已然哽咽。
緩了許久,他飽經風霜的清俊面龐閃過不容錯辯的心疼和不舍,江燁看著這個自幼最疼愛的小女兒,拍著她的手背連連囑咐,「茗兒,皇上並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向來後宮都是波譎雲詭,是非紛爭不斷的地方。而你今日一枝獨秀被封為昭儀,只怕進宮以後更會惹來許多紅眼,你從小就性子柔善可欺,爹爹真的很擔心你……」
「爹爹……」江采茗泣不成聲。
江燁疼惜的理了理江采茗的發絲,「茗兒,你且記住,此番進宮,一定一定要遠離是非,謹言慎行,專心伺候皇上。你是爹爹的愛女,爹爹不指望你飛黃騰達,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得到皇上疼愛,爹爹就知足了。」
「侯爺,吉時到了。」教引姑姑在一旁催促。
江采茗將手緩緩抽出,一步三回頭的,淚光嬌怯,上了宮裏前來接引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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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漸漸沈下去,血一般的陰沈。
月亮在冷風中探出頭來,吹得馬車前兩串紅燈籠在風裏擺蕩。
此次一同冊封的幾位小主車馬紛紛停在地玄門口,馬車寬敞,能毫不擁擠的坐下七八人。
江采茗端坐在馬車正中央,對面坐著的,是她的長姐江采衣和數名宮女。
兩姐妹向來不親厚,江采茗心底一直對江采衣有種莫名恐懼感……自從幾年前江采玉故去後,這個姐姐就仿佛連靈魂都被封凍,笑一笑都猶帶寒意。
而今晚,她的笑容益發詭異。
江采茗低喘一聲,按住鼓噪起伏的胸口,勉強壓抑著心口越來越劇烈的不安。
一炷香之後,地玄門就會開,江采衣也會隨著車馬返回晉侯府,這一輩子恐怕也不會再見。
只要地玄門打開,她進宮之後,就一切都安寧了……
正在想著,車廂裏的宮女突然驚叫一聲,嗔目結舌的看著江采茗的臉!
「昭儀娘娘……昭儀娘娘……」
她慌亂的神色如同見到了鬼!江采茗心頭猛然劇烈跳動,看著那宮女七手八腳的爬出馬車!
「怎麼了?怎麼了?」江采茗慌亂的站起身,卻被頭頂的馬車碰到了頭頂,失力一跪倒在馬車裏。
下一秒,教引姑姑打起簾子進來,那原本溫和淡定的目光在掃上江采茗的臉蛋時,頓時鐵青!
「怎麼回事?昭儀娘娘的臉怎麼成了這個樣子?」教引姑姑失聲喊道。
有宮女遞上銅鏡,江采茗顫抖著雙手結果一看,登時臉色煞白,如同看見了鬼!
銅鏡裏,女子有一張俏臉,眉如小月,鼻如懸膽,唇如櫻桃,鮮柔嬌美,只是原本白玉一般的肌膚上,佈滿了紅色的斑瘡!
頭昏沈沈,江采茗尖叫一聲,只覺得渾身熱癢,身子一軟倒在了馬車裏!
「糟了,昭儀娘娘發燒昏厥了!」
宮女摸到江采茗的肌膚,慌亂的哭,淚珠子一顆一顆掉落。
眼看著地玄門就要開了,這位新封的昭儀居然成了這副鬼樣子?如此失儀,也算是接引宮人的失職,只怕到時候她們全部逃不過殺身之禍!
教引姑姑更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僵硬的立在那裏,冷汗顆顆滴下,不停蠕喏,「怎麼辦,昭儀娘娘還未入宮就昏倒了,容貌損毀,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一隻端坐在一旁的江采衣緩緩站起來,潔白秀美的臉龐在燈火中分外明媚,嬌盈婉轉。
她欺身攀在教引姑姑身側,低低笑語,「姑姑,江采茗人還沒進地玄門就倒了,只怕姑姑和宮人們難逃陛下懲治罷?」
她語氣幽涼,眉目間淨是同情,反手抓住驚慌失措的教引姑姑,聲音中含著不容錯辯的安撫和溫柔。
教引姑姑語無倫次,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昭儀娘娘,昭儀娘娘她怎麼會突然……」
江采衣扶緊了姑姑,笑吟吟的問,「姑姑,昭儀娘娘就一定是江采茗麼?」
教引姑姑迷茫的抬起頭,眼前的姑娘長髮如瀑,甚少裝飾,卻自有一股貴門女兒的清雅氣息,不禁啞聲稟告,「當然,這昭儀娘娘是皇上御筆親封的……」
江采衣柔聲笑,將聖旨從昏倒的江采茗懷中抽出,展開。
「嬤嬤,你看,皇上的旨意是────‘封晉侯府江燁嫡女為昭儀’,並不是封‘江采茗’為昭儀啊。」
她微笑。
教引姑姑僵硬抬頭,「姑娘的意思是……?」
「我也是江家嫡女啊。」
緩緩的,江采衣彎起了眼睛,嘴角溫柔帶笑,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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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
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心底升起,教引姑姑驚疑不定的看著江采衣,她的臉在馬車前的紅燈籠照耀下宛若清瓷,秀雅柔美。
這位江家嫡女的姿色,也是當得起昭儀的位份,而且身份也合適……
可是……那日皇上的手指尖,指的是江采茗啊!
如果突然換人,豈不是犯了李代桃僵,欺君之罪?
一樣是殺頭的大罪過!
江采衣溫柔低笑,手指撫過教引姑姑保養良好的手背,柔聲勸撫,「姑姑想想,等會兒地玄門可就要開了,姑姑從哪里再變出一位昭儀娘娘給陛下?不如就讓我頂上去吧。」
「可是,這是欺君大罪……」
江采衣搖頭,眉心一點胭脂,在燈光下有種益發嬌豔的美色,「姑姑你想,如果時辰到了你交不了差,只怕是要立刻在午門斬首了的,但是,如果讓我替妹妹嫁進去,你就能平安交差。」
自然,皇上會發現人不對,可是追究起來,姑姑可以推說是晉侯府送錯了人,你只負責接人,卻並不負責侯府送的這個人對不對。」
如此一來,錯在晉侯府,要怪就怪他們老眼昏花,沒有弄清陛下的意思,將我錯當成江采茗送入宮。陛下真要追究起,和姑姑無關。」
江采衣淡淡看了倒在地上高燒不起的江采茗一眼,嘴角一勾,「姑姑,迎妃嬪入宮是陛下登基來的一項大事,如果新封的昭儀還沒有入宮就昏死毀容,豈不是讓皇上顏面無存?到時候犯了天威,無論你我都逃不過死罪。
不如我先入宮,為皇上把這個場子圓過去,到時候如果皇上真的屬意妹妹,只要再下一封詔書,將妹妹接入宮來不就行了?
或者,等妹妹在家裏養好了身體,我們再私下換回來就好,這樣保全了天家顏面,皇上總不至於下不來台。
退一步說,如果今晚皇上見到我真的龍顏大怒,也只會怪罪於晉侯一府,姑姑只管將責任全部推去江家,不會損傷到自己的性命。」
姑姑越聽越覺得合適,連忙滿臉堆笑扶緊了江采衣,跪地淚涕橫流,「昭儀娘娘救了老奴一命啊!」
她立刻隨風轉舵的改口,將江采衣喚作昭儀。
說罷,姑姑連忙將江采茗的嫁衣剝下來,披在江采衣身上。
江采衣並沒有脫下原本的清綠長裙,她的身量本來較江采茗就略清瘦嬌小,於是只取了江采茗的桃紅外衫,罩在自己的綠裙子外。
教引姑姑指著幾個宮女隱秘的將剝了外衫,滿臉紅疹的江采茗抱下馬車,偷偷吩咐幾個宮人將她沿小路送回晉侯府邸。
江采衣彎身,將滾落的聖旨收入懷中,正襟危坐於馬車內,笑容淺淡。
一炷香過去,地玄門緩緩打開。
花香濃郁,是禁宮之內,馥鬱而媚惑的空氣。
教引姑姑千恩萬謝的,將簾子為江采衣放下。
而她的目光也被緩緩遮擋,只剩下馬車中方寸窒悶的氣息。
江采衣緩緩的將冰涼手指深入襟口,緊緊抓著胸口的錦囊,裏面裝著柔軟而涼滑的銀髮,讓她因為恐懼和緊張的冰冷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江采茗不會有事,只不過是因為過敏引起紅疹和高燒罷了。
江采茗一向都對水仙花粉過敏,而她今天早晨在掃帚上沾滿了大量水仙花粉,將它們掃在晉侯祠堂前的臺階上。
嬪妃離家前,一定要行大禮,將整個額頭皮膚貼在祠堂臺階上拜謝祖宗的。
她沒有機會對江采茗的胭脂水粉或者食物下手,便用了這個法子。
晉侯和宋依顏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那把掃帚有這樣的玄機。
她也算准了時機,江采茗的過敏症狀發作正好是昭儀車馬抵達地玄門口的這段時間,這個時間點足夠她勸說教引姑姑,李代桃僵。
這過敏症狀歇息兩日就能緩解,江采茗並沒有毀容。
只是……
江采衣握著錦囊低低笑出聲,真是可惜呢,看不見江燁和宋依顏看到被送回去的江采茗時,會是什麼神情?
他們隆隆重重、飽含期待送去宮裏的高貴昭儀閨女,連禁宮都沒能進去,就被打發回來,只怕宋依顏要哭暈過去吧?
就算江燁此刻策馬來追,她也已經進了宮,來不及了。
如果今晚能侍寢,那麼她的名分就算是定了,一切變數,都在宮裏的那位皇帝身上。
如果他發怒,一口氣殺了她,殺了晉侯全家,也無所謂。
如果他臨幸了她,那麼,江采茗,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馬車嘎吱嘎吱的響,一輛一輛恍如游龍,接踵著進了地玄門。
沈重的巨大銅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扭轉聲,在所有妃嬪都進來之後,緩緩關上,合緊。
宮門已閉,再也都沒有回頭餘地。
冷月爬上枝頭,一如關外水邊,她安葬了玉兒那日,多麼寒涼。
一切,木已成舟。
預告段落:
夢裏,他微笑想著,太好了,夢中他不是皇帝,沒有衰敗的蕭華宮和早生華髮的母妃,他的一生陽光初綻,陌上春日,杏花細雨,他和自己的愛人都是普通人家的男女,一見鍾情,一生挽手不離不棄。
夢裏的愛人走在他的身畔,微微側過頭來,容光含笑,一種素色的清雅美好。
他驟然睜眼,於金絲玉枕上撐起手臂支起身子。
他的夢裏,那個共同攜手一生的人,為什麼不是蘇傾容,而是江采衣?
她目如蓮華,長髮未簪花冠,執袖掩唇,在楊柳三月那樣溫柔那樣羞澀的笑。
他夢裏的陽光都淡去了,所有的視線都慢慢集中,全世界,只有她。
那般清晰。
五更鍾,沈絡坐在花梨木鑲金龍床上,垂眸看著自己玉白色的手指,然後涼涼的壓在心口,沈重如同鉛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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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茫間跪地,只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十指緊緊抓在她的手臂上,那麼用力,指甲陷入了她的肌膚。
那人如此用力的擁抱她,似乎要將她嵌入他燙熱的身體,合二為一。
采衣,采衣,采衣。
是誰一聲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這樣焦急,這樣溫柔,這樣珍惜,仿佛她是天下的至寶?
溫熱的唇舌在她冰冷蒼白的唇上來回吮吻,暖的她渾身發抖,直覺的依偎過去,伸出手,就觸摸到絲綢一樣光滑的發絲。
她的手被猛然抓緊!
他的手狠狠握緊她,仿佛要將她刻入自己的血肉,無論她如何掙動,都不肯放。
采衣,你心裏想著誰呢?
他的聲音那般溫柔,一絲一縷,糖一樣在她耳畔纏綿。
采衣,朕不可以麼?
他的語調有著不容錯辯的急切,似乎要將她的所有神智吞噬殆盡,只歸他一人所有。
然後,他的聲音低下去,化作一聲淺淺歎息,連耳畔的撫摸都漸漸發涼,那麼憂傷。
采衣,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