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這個該天打雷劈的江采衣,沒被火燒死,倒住到陛下的寢宮去了!怎麼讓她撿了如此大的便宜!」
含章殿裏,無論是樓樂清還是葉子衿神色都不好看。
後妃住在皇帝寢宮代表了什麼含義,根本無需多言。就算是歷朝皇后,也鮮少能入住皇帝寢宮,享受龍榻上和帝王日日同床共枕的殊榮!
這已經不是尊寵的問題!
此舉,簡直就是再昭示────皇帝陛下他默認了江采衣的儲後身份!皇后幾乎就在江采衣手邊了,葉家和江家本來就不睦,若日後等江采衣登上後位,後宮哪里還會有她葉子衿立足的地方!?
此刻樓清月倒有十二萬分的後悔……早知道,她不應該這麼早就投靠葉子衿的,若是當初依附了江采衣,恐怕這會兒也能撈一個雞犬升天。
為了固寵,說不定衣妃還會將她推出來,時不時沾個雨露呢!
葉子衿瞄了瞄樓清月的神色,只見她目光遊移,從牙齒縫中冷冷哼了一聲,「怎麼,後悔投靠本宮了?」
葉子衿抄起桌案上一盞蓮花青釉浮雲盞劈手砸過去,清脆的碎裂聲伴隨著樓清月驚慌的躲避叫喚,燙熱茶水濺上樓清月的手,她頓時委屈紅了眼眶。
「本宮就算恩寵不如江采衣,母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北周世族,不是你這等低賤下作的東西可以比肩的,你倒敢嫌棄本宮!?」
這時候繪箏走來,輕輕巧巧扶起樓清月,抬眼看了葉子衿一眼,目光中含著安撫。
葉子衿究竟是女孩子家,一時間被江采衣壓下這麼多,心浮氣躁。她氣本就不順,看著樓清月,也覺得她沒用,恨不得踢她幾腳、踹爛她的臉皮,出了胸口的一股惡氣才甘心!
樓清月十分委屈,被繪箏扶起來,心裏不忿,卻也不敢吱聲。
「小主,」繪箏開口了,「咱們本來就沒有指望能一舉成功,小主又何必生氣?江采衣能被燒死自然是好,可她沒死,咱們這不是還有後招麼?趕緊進行下一步吧!」
樓清月抬起淚斑斑的臉,不敢置信的瞪著繪箏和葉子衿……「這次事情真的是你們做的?」
老天,她可沒有參與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她雖然貪寵,可是一沒有那個手段,二沒有那個膽子!她還真以為朝夕閣大火是因為天災,被雷火打中呢!
樓清月嚇得牙齒格格打戰。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攪合了進來,此刻就算跳進黃河,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是無辜的!
難怪……難怪葉子衿要喊上她一起去朝夕閣,這是要當著皇上的面將她和自己捆綁在一起,逼她從此對葉子衿死心塌地!
一旦葉子衿獲罪,她也逃不了干係!
謀害高位嬪妃,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繪箏故意把話說出來,就是不打算讓她置身事外。
葉子衿陰沈沈的看了樓清月一眼,「我告訴你,如今,本宮和你也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嘴上最好添個把門的,知道麼?」
繪箏勾唇一笑,「姐姐,瞧你嚇的。咱們小主可是葉家的嫡長女,有整個葉家撐腰,比江采衣那個旭陽賤民強多了,就算她盛寵一時又有什麼可怕的?」
樓清月恨不得將手裏的茶水給堵進繪箏的嘴巴裏去!
是是是,葉子衿是葉家嫡女,可是一旦出了事情,葉家自然只會全力保葉子衿,難道還會顧及她樓清月和一個小小的繪箏麼?
「燒不死她也沒事……下一招,才是致命的,讓江采衣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葉子衿狠狠獰笑,姣美的小臉在光線裏扭曲,指甲幾乎刺破了衣擺的綢緞。
……這個時候,江采衣一定楚楚可憐的婉轉在帝王的床榻上,被他溫柔的擁抱著,承歡嬌喘罷?
皇上,那麼寵愛江采衣啊!那雙傾國傾城的鳳眸看到江采衣的時候,微微彎折,溫婉如玉,裏面流淌著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笑意。
恨她,恨她。
有種深重的悲傷憤怒充斥著皮膚,似乎要刺開每一個毛孔湧出來!
她曾經也是閨中一個充滿了幻想的小姑娘,父親從小就將她作為後妃培養,她學來了萬般手段千種心計,只為了日後使出渾身本事博得帝王一笑,為葉家拼得永世尊榮。
她出嫁那天,她坐在含章殿橘紅的層層帷幔中,她的頭頂蓋了潔白東珠點綴的薄紅鮫綃喜帕,一絲一縷金線織就,在她的眼光前交錯成奢靡繁華。
那一晚,門外等著無數宮女,殿內燒著喜慶的龍鳳紅燭,而她就呆在那裏,等待她的夫君前來掀起她的蓋頭。
可是,那一晚,月色升起又西沈,她將喜帕垂落的流蘇卷起來又放下,將喜帕的東珠摩挲到光滑濕潤,皇上卻始終沒有來。
含章殿的門簾是青玉珠簾,在夜風裏碰撞出清脆好聽的丁玲聲,仿佛一簾煙雨,映出庭院裏寂寞 的宮燈和幽幽小徑。
等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才有太監遲遲來報────昨晚,皇上去了蓬萊閣臨幸江昭儀……
一同嫁入後宮,那一晚北周禁宮迎入了好幾個待嫁的女兒,她們都和她一樣獨坐在床上,等不到自己的新郎。
除了江采衣。
召幸江采衣之後,皇帝連續召幸了她九天。
那九天葉子衿倒在床上,華貴錦被裹著嫁衣,將不爭氣的淚水浸入身下的紅紗,從夜晚哭到天亮。
九天後,有太監來報,今晚,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說不出多麼驚喜,她幾乎是翻身而起,在星光初升的時候赤足跑出殿外。
這樣春暖花開,菊謝竹搖的日子,就仿佛在夢裏一樣光影斑駁,水色流轉。
帝輦上的北周天子一身淺色的龍袍,手指微微透出袖口,搭在雕刻著鑲金黑龍潘雲的金絲楠木上,素衣長髮,衣擺下繪著水墨丹青,難掩華貴豔麗的容光。
月光如縷,染得荷韻如許,滿庭院都是月下香,開的繁盛而妖嬈。
葉子衿跪在臺階上,仰頭呆呆的看著沈絡,幾乎忘了呼吸。
聽聞天子豔色傾國,她卻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一種傲慢的妖豔的美。
她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後,聞到濃淡合宜的海棠芳香。
他的手撥開青玉珠簾,青色水色在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流轉。
那一晚,美貌的帝王寵倖了她。
臨幸完他就起身離開,唯獨留著她坐在他躺過的床上,將那一方喜帕緩緩蓋回頭上,開心的難以言喻。
他的海棠香氣留在碧玉美人枕上,她貼著它,懷念他柔膩滑順的髮絲的觸感,絲絲縷縷她都記得清楚。
少女情致被勾動,她那時覺得春光多麼好。
可是……一切都好景不長。她在出嫁的那天爭不過江采衣,嘴皮子上爭不過,皇寵也爭不過,什麼鬥爭不過。
江采衣,江采衣,都是江采衣!
樓清月看著葉子衿燭火中猙獰扭曲的表情,只覺得渾身發寒,而繪箏對此似乎十分平靜,有種近乎於詭異的淡然。
樓清月突然覺得自己的親生妹妹極其陌生,似乎從來沒有認識清楚過。
火燒朝夕閣這件事,她從頭至尾都不知情。那麼,葉子衿還謀劃了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會不會傻傻的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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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甯姑姑指揮著人將滿是黑灰的斷瓦殘垣掃開,清理,一件件尋找著沒有被大火摧毀的東西。
皇上御賜過娘娘很多奇珍異寶,其中金玉占了不少,這些不怕火燒,應該還是能救回來的。
「怎麼樣,都找回來了沒有?」嘉寧盯著眾人在廢墟裏刨出一件又一件東西,就看到秋菱挖出一個大妝匣。
妝匣很沈,用辟火玉整塊雕刻而成,不怕火焚。
「姑姑,這是在木頭下面找到的,一點也沒燒壞。」秋菱喊,然後吃力的啟開妝匣蓋子清點,數了數,突然微微皺起眉頭。
嘉寧走過去問,「怎麼了?」
妝匣裏東西都很安好,碼放的整整齊齊,有珠花、步搖、抹額、極其精緻的翡翠嵌銀髮簪,水色極好,一套東珠鑲紅珊瑚耳飾,還有各色寶石戒指。
「姑姑,這裏面少了一樣東西,」秋菱想了想,「奴婢記得,皇上曾經御賜過娘娘一支祖母綠鳳凰髮簪,應該也是放在這匣子裏的,卻不見了。」
嘉甯聞言立刻擰起眉頭。
那根簪子她的印象極深。原因無他,只因那髮簪上嵌著的祖母綠十分罕見,水色流轉,橢圓晶瑩,是難得一見的珍品,而且,那支髮簪的頭是鳳凰形狀,別的宮裏是萬萬沒有的。
為什麼偏偏……丟的是這一根簪子?
某種不詳的感覺縈繞心頭,嘉甯姑姑將匣子蓋回去,低聲對秋菱囑咐,「這件事很蹊蹺,你不要聲張,我去悄悄回稟了娘娘。」
嘉寧心神不寧,背後冷颼颼的,總覺得似乎遺漏了什麼關鍵問題。火燒朝夕閣不意外的話,肯定是葉子衿她們做的,可是單憑她們……似乎沒有這樣縝密的心思和手段!
葉子衿背後,是不是有人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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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
葉兆侖將手中的卷宗卷起,難掩面上激動發紅的神色。
終於,終於讓他找到一鳴驚人的機會了,這件事辦好,他定能獲得皇上讚賞和青眼,掌握吏部的實權,和閆子航分庭抗禮!
他越想越激動,鋪開奏摺,洋洋灑灑的寫下了一串密密麻麻的人名,雪白素紙上墨蹟淋漓,緊接著人名的,是足夠將人打入死牢的、洋洋灑灑幾十條款大罪。
「明日早朝,且將這些人一併參上去!」
葉兆侖得意的撫摸著下巴,將黃皮摺子端端正正擺正,揣進懷裏。
明日,朝堂將會風雲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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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潤如蘇,夏夜的微風習習吹蕩,車窗外的街道燈火輝煌,煙霧隨風四散飄去。
帝都天街,繁華輝煌,一座座高樓巾幡在夜風星光下招展,已然是夜晚時分,街上仍然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街道兩旁,胡姬酒肆、綢緞紅樓,金紅色的燈籠掛在瓦簷角,將整條街道映照的晚風拂過,街邊人家有花樹探出高牆,花瓣如同風雨般簌簌而飛起,盤旋之上星空。
江采衣拍了拍身上的裙擺,挑了一個高門大戶的對街坐下。
對街有人在賣甜湯,江采衣要了一碗,乖乖坐在木凳上。
頭頂是被星光照的熠熠發光的頂棚,街道寬闊,她手裏捧著熱湯,默默看著久違的人間煙火。
身側是一棟明火輝煌的酒樓,高高的欄杆上坐著演奏絲竹管弦的樂伎,蒙著面紗的歌伎舞姬們懷抱著琵琶、七弦琴、管弦錚錚,妙曼婉轉低聲淺唱,歌闕漫若流水,在香甜夜風間如同滑行的煙,柔靡輕軟。
她看著這人間百態熱熱鬧鬧,只覺得在看著和自己無關的一幅精美畫卷。
今晚大火燒毀了朝夕閣,沈絡將江采衣帶回帝寢,結果,江采衣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皇帝寢宮的佈置,就被幾個嬤嬤帶走沐浴更衣,換了一身平民姑娘的穿著。
禁宮偏門打開,她就這麼被沈絡帶著,來到了帝都的一條天街。
「今晚你受驚了,出來散散心。」
說了一句話後,美麗的天子就將她交給了侍衛們,自己就隱沒身形,拐去了蘇傾容的府邸。
江采衣猜到沈絡大約是有事和丞相商量,順手帶她出來壓壓驚。
頭頂,流星颯遝。
此刻,皇上在丞相府和蘇傾容商量大計。
而……晉候府裏,鶯兒姑娘,她可還順利麼?
聽鶯兒秘密傳遞來的消息說,慕容尚河送給了江燁一匹汗血寶馬。
這馬十分桀驁不馴,據說江燁最近十分頭疼,怎樣都無法馴服,眼看大獵就在跟前,到時候如何能一展寶馬風采?
汗血寶馬。
江采衣唇畔突然挑起一個森寒笑,好得很啊,汗、血、寶、馬!
突破口她還沒找到,就已經自己送上門來。
想著想著,江采衣起身。身後的侍衛們步步跟隨,離的不遠,也不近,給足了她隱私空間。
不遠處是帝都有名的一處醫館,江采衣含笑示意侍衛們等在臺階下,自己一人推開門。
這個醫館距離晉候府有約兩個時辰的馬車程,是她未入宮時常來的。
醫館的夥計見到許久不來的客人立刻殷勤上前。
「小陳在麼?」
江采衣微微點頭笑問。
夥計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的身份,更不知她就是宮裏赫赫有名、聖寵無雙的衣妃娘娘,只當她是個許久不曾光顧的熟客,連忙招呼她坐下。
「小陳在,姑娘稍等!」夥計應著,不久就從後堂叫來一個清瘦的男子。
「江姑娘,今日怎麼有空來?可是要買什麼藥麼?」小陳來江采衣對面坐下,手上還帶著黃沙沙的粉末,帶著藥的涼苦氣味。他長著一張國字臉,看起來就是個認真仔細的學徒。
江采衣點點頭,微微壓低了聲音,「小陳,我記得……你來醫館之前,在關外呆過一段時間?」
小陳咧嘴笑道,「是,姑娘。我是關外人,來京城前專門負責給畜生騾馬看病,最近才開始醫治人。」
江采衣唇瓣微微漾起笑意。
「那麼小陳……你一定有不少給馬匹看病的經驗嘍?剛好,我有些問題想要討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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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三個男子對坐在梨花樹下。
正是沈絡、蘇傾容,以及閆子航。
米色袍服的俊朗男子,是吏部尚書閆子航,他拂開衣衫下擺,在鋪滿梨花瓣的青石地上跪地。
「陛下,有吏部眼線來報,今晚葉兆侖挑燈,連夜撰寫奏摺。臣想,明日大朝上,皇上就能收到葉兆侖彈劾那些人的奏章。」
「那些人」指的是誰,在場的三個人全都明白。
清麗無雙的丞相大人聞言微微一笑,輕捏細巧茶具,於月色下淡淡含笑抿入帶著梨花香氣的清茶。
沈絡穿著華貴素衣,微微一個點頭,對閆子航虛扶了一把,「那些人的把柄,是你透露給葉兆侖的?」
閆子航點頭,「自然。但臣做的很隱蔽,葉兆侖以為是他自己收集來的,完全想不到是臣故意透露給他的。」
漆黑長睫下的鳳眸微微眯起,沈絡輕笑,手指微微拂過夜風裏微涼的衣袖。
蘇傾容腳底放著一盞牛角燈,月光在夜色裏起伏到深晦的盡頭。
「做得好,閆愛卿。」
沈絡的聲音如同琳琅,三人身側的香爐散發出蘭麝青煙,在淺白月光裏飄遊。
頓了頓,年輕天子轉向蘇傾容,輕聲說,「明日,丞相你也好好準備,」
靡靡夜色越發曖昧而晦暗,蘇傾容指尖懶洋洋的點著桌面,卻並不回應沈絡的話。
北周權相對即將發生的大事完全胸有成竹,沒有興趣繼續討論。
他只是淡淡看著月色下傾城傾國的美貌帝王,目光似笑非笑,帶了一絲興味。
「絡兒,」蘇傾容淺聲開口,直呼帝王的名諱,「如果就為這麼點事,恐怕不需要你親自來我府邸一趟罷?」
沈絡轉頭,對上蘇傾容漆黑的頭髮,琉璃色的眼睛,淡淡撇唇,「丞相真有閒情,還能打探朕的心思。」
說罷帝王起身,「行了,既然一切已經安排妥當,朕先走了。」
「……呵。」
沈絡剛剛抬腳,就聽到蘇傾容輕輕的一聲笑。
覺得他反應不對勁,沈絡轉身,挑眉問了一聲。「丞相,怎麼了?」
蘇傾容噙著笑,杯沿抵在唇邊,密密睫毛蓋著春水流轉的美眸。
權相披散著漆黑的長髮,幽幽月色在身後披成輕紗,仿佛江南一襲煙雨,遠處碧綠湖水中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沒什麼。」蘇傾容慢慢開口,語調輕柔溫暖,裏面帶著絲絲調侃笑意,「皇上蒞臨臣的府邸,向來是坐滿一炷香才會離開。臣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這麼急著走。是不是……有人在等皇上?」
華貴豔麗的帝王冷冷勾著唇瓣,撇過頭去,「多管閒事。」
「唔。」蘇傾容也不挽留,只是抬起廣袖遮住嫵媚上挑的唇角,那個笑如煙如霧,玉色肌膚一抹驚心動魄的白。
「臣想,怕是哪里有如花美眷,皇上等不及,要踏月邀美了罷?快去快去。」
閆子航完全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就看到帝王足下一頓,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權相看著他的背影,低笑不止,懶懶趴在桌上,舉杯對帝王的背影敬了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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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楊柳杏,漫城花瓣天雨。
沈絡自丞相府中出來,穿過條條街道,往當初放下江采衣的地點走去。
他身後跟著沈默的侍衛,而他身側的燈火道道劃過。
晚風吻盡夏花,似要將行人醉倒在天街。
丞相府和江采衣所在的街區,不過隔著幾條大道,他卻走得極快。
很快的,江采衣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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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在醫館辦完了事,就乖乖回到指定地點,等著沈絡從相府回來。
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月色和星空都安寧。
沈絡遠遠的看到她,然後放慢了步子。
她站在一處高門大戶的石階旁,被紅色的燈籠照亮,淺笑安然,街上人來人往的匆匆走過,而她自有年華。
蘇傾容說得對,這麼點事情,完全不值得他親自跑一趟相府。
只是,不想看她剛剛遭遇火焚,那副驚悸難安的表情,才會想要帶她出來。
寬闊的街道上,一老嫗挑著沈甸甸的扁擔,裏面放著顆顆瑩潤的雞蛋。
老嫗眉頭一皺,只覺得肚子極不舒服,她左右看了看,而四周人人面色匆忙,並沒有一個人能夠幫她。
她於是挪步到江采衣所站的位置,看了看眼前姑娘這一身華貴衣著,十分猶豫的開口────
「姑娘,老身,老身肚子實在不舒服,想去解個手,你能不能……」
她為難的看了一眼裝滿雞蛋的扁擔,滄桑的面容上帶著祈求,「您能不能幫幫我照看一下這兩筐雞蛋,我……我解完手就回來……」
江采衣連忙點頭,「好,你放心去吧。」
說罷,她乖巧的原地蹲下,守著兩筐雞蛋。
江采衣身側遠遠站著的侍衛們嘴角有絲抽搐────那個老太婆知不知道她在拜託誰給她看雞蛋啊!
沈絡站的遠遠,看著這一幕,突然喉頭就有一絲難以抑制的笑意湧上。
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江采衣。
那戶大戶人家房檐的燈籠通透,兩個威武的獅子立在朱紅大門前,而江采衣就蹲在獅子旁,靜靜的守著別人託付給她的東西。
一朵驟然飄逝的芳香的花瓣靜靜溜過她的頭髮,停歇不去,朱紅光暈聚照著她精緻小巧的五官。
街道上有人來人往,有人十分奇怪這麼個高雅衣衫的漂亮姑娘怎麼會守著兩個裝滿雞蛋的破爛筐子,不由得就多看了她幾眼。
可她對那些目光視而不見,認真守護者籃筐,好像一隻乖巧安分的狗狗,忠心耿耿的守著。
跟在沈絡周圍的侍衛們看到皇帝的嘴角一點一滴揚了起來,有種溫柔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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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絡反倒不急著叫她,而是側身抱著雙臂,斜靠在街邊的牆上,遠遠看著。
那老嫗或許是犯了什麼肚腸疾病,半天也不見回來。
而她一點抱怨和不耐煩也沒有。
突然,她身側朱紅大門敞開,一個門房模樣的小夥子走出來,見到江采衣微微一愣,然後一臉氣惱的驅趕她。
「去去去!你是幹什麼的?怎麼站在我們府門口?」
江采衣抬起腦袋,「呃……小哥,我在這裏等人。」
門房小夥上下掃視了一下她華貴的衣著,然後目光不屑的看向那兩筐髒汙破爛的籃筐和雞蛋,立即毫不留情揮手趕人!
「看你這小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家的……怎的這麼不懂規矩!這裏四周十尺都是我們富家的地盤,你站在這裏可以,但那兩筐破雞蛋快搬走!否則有人還以為我們富家門口來了乞丐,多不好看!」
江采衣有絲手足無措,連忙張開手制止住那門房踢向雞蛋筐的姿勢,同時制止對街侍衛們打算前來護衛的動作,不停解釋,「小哥,這兩筐東西是一個老人家委託我看管的……我若是挪走了,她回來,怕會找不到我。還請小哥通融一下。」
她好說歹說,門房小哥終於軟化,再說她總歸是個漂亮姑娘,小夥子們見了總是要給幾分薄面,便硬著聲音斥責了幾句,就不再驅趕她。
沈絡耳力極佳,他微微歪著頭,帶著微笑聽他們對話。
前方是紅塵煙火,而她那樣真摯那樣羞澀的微笑。
「還請小哥再給半刻鍾,我再等一小會兒。」她求著,嗓音糯甜。
「好吧……不過時間不能長!過會兒我再出來看!」
「好的好的,謝謝小哥。」
「你這姑娘真奇了……一個婆子的雞蛋,還不如你一顆扣子值錢,你幹嘛死死守著?」
「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
她抓了抓頭髮,陪著笑臉躬身答謝,那小哥恥高氣揚的扭身回去,關上了朱紅大門。
送走了門房小哥,江采衣又切換回狗狗模式,靜靜守在籃筐旁,仔細認真。
沈絡的黑眸微微閉合,然後微微張開。
心頭仿似,被什麼東西輕輕抓撓了一下,又癢又痛。
她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多麼可愛。
只在這一瞬間,這個少女,才是本來面目。
誰家陌上花似錦,今日樓頭柳又青。
美麗的帝王微微直起身子,周圍人流穿行,卻只是一幅會動的默片,街道上,匆忙晃動著的,全是無關的人影。
而她站在那裏,唯一的生動。
她耳鬢的絨毛髮絲在夏夜暖風中被燈火照出溫暖的輪廓,溫婉如玉。
忽然就覺得,與其車塵馬足,絕頂尊榮,不如就帶著這麼一個人行扁舟,賞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風流,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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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老嫗還沒有回來,門房小哥打開門,看見江采衣居然還帶這兩個破筐子守著,不禁勃然大怒,破口大麼!
「有沒有搞錯啊!你已經在這呆了這麼久了,怎麼這兩個破筐子還沒有挪走!」
門房滿臉怒容,走下臺階來猛地推了江采衣一下,她不禁向後打了個趔趄。
江采衣頭大至極,正想著用什麼法子再求門房寬限幾刻鍾,就聽到一聲異樣輕柔淡雅的笑嗓,然後她的肩膀搭上了一隻秀麗的白皙有力的手。
撲鼻的幽雅的海棠香,附著夜風籠罩。
江采衣渾身微微一顫,轉頭過去,身後華貴豔麗的帝王噙著笑,拱手對那門房小廝笑語,「抱歉,我家娘子不懂事,還望小哥不要計較。」
他這樣笑的時候,是最美的景,最美的人,最美的年華。
江采衣不敢置信的看著沈絡。
他說什麼?
他說,我家娘子?
沈絡上前一步,玄色衣衫月色下仿佛一朵豔麗鋪展的華美牡丹,風舞輕紗,攜一地爛漫青花。
他的手臂摟著她的腰,長長的濃密的睫毛下,目光中映著妖豔年華,美貌如同秀麗春山,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帶了霧氣一般的嫵媚。
「皇……」她在他的眼神中合上嘴,卻對上他的眼眸。
「給小哥添麻煩了,還望小哥給我家娘子行個方便。」北周的帝王屈尊降貴,對本該匍匐在他腳底的門房點頭,微微綻開笑意。
門房小哥驚駭的看著眼前這衣衫華貴,有著傲慢美貌的男人,揉揉眼睛。
周圍有人靜靜地來,靜靜地去,靜靜轉頭,靜靜屏息,淺淺喧嘩,他只是站在燈火下,有如胭脂紅彩鋪滿滿天幻彩,煙花盛放。
世上竟然有人美貌如斯,絕豔傾城。
「你、你們隨便,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小哥已經說不完整話,目不轉睛的看著沈絡,結結巴巴。
江采衣四下一看,趕緊扯扯沈絡的衣袖,低聲嘀咕,「皇上……要不您先走吧……」
讓尊貴的皇帝陪著她守著兩筐破雞蛋,這是她做夢也不敢想、不敢幹的事。
哪里知道,他摟著她低低笑了,紅唇下露出珠玉般的貝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娘子既有此美德,為夫自然不能落後。」
他看著她,好像一對平凡的民間夫妻,紅塵相隨。
就這樣,他陪著她等。
悠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他站在她背後,同樣不在乎行人的驚豔瞪視,
夏日的杏花吹了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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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終於趕來,千恩萬謝的接回了扁擔。
沈絡卻不著急回宮,夜色中人潮如織,他帶著她穿行在街上。
夜晚燈火朦朧,照不清楚他絕豔的美貌,否則他們決然無法如此悠閒的行走。
「這裏人多。」沈絡說,轉頭看著肩膀側面的姑娘。
江采衣聞言仰起臉,有些意外有些迷惑的看他,「嗯,所以呢……?」
「所以,牽著手吧。」
手指從袖口中一寸寸伸出,江采衣一顫,然後她的手腕就被五根手指緊緊握住。
遠處就是曲江,江水上有燈火通明的畫舫,長篙橫梗起,砸碎幽潭綠水,唧唧複唧唧,行船至花心。
指尖帶著穩定的熱度,滑過她的手腕,然後插入她五指的縫隙,緊緊握住。
碧盡遙天,暮霞散綺,碎剪紅鮮。
江采衣幾乎不能動彈,定定看著自己的手指隱沒在他掌心。
「皇上。」
她模模糊糊的喚著,模模糊糊的任他拉著走。
沒有人,這樣握緊過她的手,在街上躲過一陣一陣人潮,無論怎樣的接踵摩肩,都穩穩的准准的牽著她,仿佛握著視若無價的珍寶。
遠處是曲江悠悠,江邊一棟明月樓。
他和他的距離曾是那樣的近,她只要抬頭直視,就可以觸到他春水似的眼波。
他在她身側走著,沒有作為一個帝王的傲慢,而是將她妥帖的護在手臂中,他的青絲垂下,填滿了她眼前的世界。
這個時候,人間煙火就不再是一副於己無關的畫,而真正有了熱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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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多,有個賣零點的鋪子十分招人,一隻殷紅色的旗幟飄在上空,鋪子周圍圍著無數年輕的戀人們和孩子。
透過人潮縫隙看去,零點鋪子在燈籠下鋪開一籠一籠裝滿細點的方格,盛滿了梨幹、蜜棗、杏幹、烏梅幹、沙糖桔,沙苑桲、漉梨、苓糕、馬蹄糕、蒸蛋糕、葷素綠豆糕、蔥油桃酥、林檎幹之類,還配有零零總總五顏六色的羊乳酥糖、牛軋糖和千層銀絲酥。
頭頂傳來溫柔揉弄,美貌的帝王垂下頸子,唇邊帶著微笑,「采衣,你想不想吃?」
啊!
江采衣猛然清醒,恍惚的看去,「……吃什麼?」
「那是京城有名的糕點鋪子‘稻香’,裏面許多玩意兒連宮裏都沒有。」他淡淡笑道,「你想不想吃?」
他的目光幽幽,看著她仰起的小臉。
當初沈絡會知道這個鋪子,是因為他還是個孩童時,曾經被蘇傾容抱著來過。
那時丞相為他買了一塊杏幹,哄他含在唇齒中,又酸又甜,帶著這樣的甜味,他不久後就奔赴旭陽戰場。
那個味道在他的記憶裏異常美好,他曾經以為,再次回想起來時會微微發痛,哪知卻並沒有。
微微發痛的,是她靠近他肌膚的地方,不僅痛,而且熱。
就如同他牽著她的手指。
似曾相識的天街,似曾相識的人流,他曾經纏緊了丞相的手並肩行走,那時候,他看著蘇傾容背後的青絲,春風拂面。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還願意牽另外一個人的手。
可是。
可是。
就這麼自然而然,他不想在人潮中弄丟她。
遠處的糕點鋪子人擠人,有許多女孩子等在人圈外面,而她們的夫君,一個又一個健壯的小夥子擠入洶湧人群,為她們買來喜人的甜點。
「想吃,我就去買。」
他笑道。
江采衣連忙搖頭!
開玩笑,人那麼多,皇上是至尊之軀,要買也是侍衛去買,哪能勞動他?
「別緊張,你看,那些姑娘不都是纏著自己的夫君去買麼。」他誘哄著,「只有這一次,以後想吃可不容易。」
暗暗燈火如同綢緞鋪開。
或許是他的語調太過溫柔,或許是他的手真的溫暖。
眼眶發酸,喉嚨發渴。
江采衣咬著唇,看著暗影裏美貌絕世的帝王。
她從來沒有被人好好疼愛過,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的一點念想如此縱容。
一剎那她生出無限渴望,她希望能在這個人面前刁蠻一回,任性一回。
「好。」
沈絡看著身前的小女人重重點頭,掰著指頭一 一點過去,「我要吃蜜棗、沙糖桔,茯苓糕、蔥油桃酥、玫瑰牛軋糖。」
「嗯,好。」
微微揉了揉她的髮頂,他毫不猶豫轉身而去。
這男人美貌絕世,氣勢傲慢,那裏有人膽敢擠他?人群潮水一樣分開了,讓開一條道。
一滴濕濕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滑落,當沈絡拎著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回來的時候,身影都在燈火中模糊了。
似在不經意的年生,光景獨獨綿長。
衣袂如紗,他仿佛身處對街繁華的煙波盡處。
任憑衣衫為白露浸潤,美貌的帝王仿佛涉水而來,穿過重重流動光影,穿過萬家燈火,穿過來來往往的熙流。
他是至尊至貴的天下主,她記憶中的皇帝,碧波湖心亭中盈盈一笑,舞低楊柳樓心月,美豔絕世,寒淡笑容似有若無若隱若現。
卻竟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種模樣。
星河流光,那玄色的衣擺在東風裏無聲妖嬈,他來到她的身前,攤開手掌,含著淡淡溫暖,眉似春山樣。
這樣看著他,覺得好美,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江采衣拿起一顆乳糖,放入口中,甜絲絲的味道滑開,她好像個小女孩,主動挽起他的手。
沈絡靜靜凝著眉,看她。
心裏淡淡歡喜。
這樣的歡喜並不濃烈,卻很舒暢,她好像沒有長大的小乳貓,就著他的手指吃食,而他自始至終都耐心。
就這樣,這個姑娘站在身前,看她低頭,看她微笑,不說話,安靜也歡喜。
柳絲千絲萬縷,契合於如影隨形。
曼妙間年華過去,時光隨著她的唇在他手心刻著溫熱的痕跡。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他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寵她,這樣對於培養一個皇后並沒有好處,她不需要這樣柔軟的情懷。
可是,他喜歡她依賴的模樣。
可是,她的悲傷淡去了,溫暖初生,那樣的火苗他不願意掐滅。
可是。
可是。
他在這個姑娘的身上用盡了所有可是。
%%%%%%
唇瓣上,有著甜而柔軟的味道。
寂靜無人的偏僻窄巷,幾個侍衛們遠遠堵在巷口,那一徑幽幽,深處,有著輕緩的呻吟和纏綿聲。
背脊抵在冰冷磚牆,漆黑髮間透出通紅的耳扇,采衣低低嗚咽喘息著,氣息紊亂。
本來是要回宮的,半路上卻被他抱進了暗巷,空氣中流轉著曖昧的氣息和隱隱迷亂。
「嗯……」
白玉似的手指從她腿間抽出來,秀麗細長的指尖上沾著白色蜜液。
江采衣臉色鮮紅,卻怎麼也扳不開他的手臂,只好一邊顫抖著一邊任他揉弄。
「皇上……我們回宮好不好?臣妾回宮侍寢……」
天街星光颯遝,她縮緊了肩膀,下身的裙裾卻被他的指頭撩起來,直接撕開層層阻礙 ,直直探入她緊閉的溫熱花穴!
沈絡一手臂撐在牆上,頭頂一支紅色玉簪花透出青磚牆,在他的漆黑髮絲旁綻開的豔麗。
輕輕低笑,他的身體緊緊抵過去,女子柔軟的身軀在他的撫摸下發抖發燙,他輕輕咬著懷中女子的下巴,輕輕的,惹起她肌膚上流火掠過般的戰慄。
「回了宮,你自然還是要侍寢的,只是這會,朕不想等。」
他的唇從她的臉頰滑至她的耳畔,溫熱呼吸在耳垂那柔嫩處舔舐,采衣驚叫一聲,就見他的手直接探入她的襟口,握住她胸前微微顫動的飽滿!
他的指頭上還沾著帶出來的蜜液,滑膩的抹在胸前,她簡直不堪見人,在他懷裏微微扭動掙扎。
「小聲點,如果你不希望對面院子裏的人聽到。」
他將手指抽出,抵在她的唇上,貼著她的耳垂開口誘惑,「乖,把朕的手指舔乾淨。」
他的身軀抵在她的小腹上,隱隱燙熱的巨大勃發隔著薄薄衣料灼燙猙獰。
采衣極為難堪,臉似火燒的一樣,低低湊過去,乖巧的將他的指尖含吮如口中,吸咬吞吐。
「啊……嗯……」
細細的溫軟的難耐嬌喘隨著她濕漉漉的唇瓣溢出,修長手指將她的羅裙掀至腰際,露出一雙嫩筍般的雪白雙腿,抬起一條,月色下豐翹臀瓣間粉櫻一般的小丘,滑膩濕潤。
沈絡扣住她的腰,溫熱的唇從她的頸子上落下,咬開盤扣、咬開腰帶,仿佛在層層輕紗中尋找一個禮物,灼熱的唇瓣終於貼住了她顫抖的肌膚,蜿蜒而下。
「嗚嗚……」
江采衣死死咬緊下唇。
「就想看你壞掉的樣子。」
他呢喃,睫毛上有月色落下的光,眼角眉梢一段多情春風,抓握住她散開的衣衫中高聳的瑩白玉乳,用牙齒咬上去,有用舌尖在一點紅蕊上淺探,留下曖昧放蕩的隱秘紅痕。
采衣差一點就呻吟出聲,又只能生生咽下,只得側過頭去,一口咬住他頂在她唇邊的細長手指。
他悠然耐心的吻著,卻沒有任何規律,一會兒是她的頸側,一會兒是她的鼻尖,一會兒甚至是她的秘處,或輕或重。
「啊啊……皇上……求求你不要……」
極重的一個吸吮落在她的乳尖,化作一股尖銳熱流沖向下腹,她的雙腿顫抖,呼出的氣顫抖灼燙,再也壓不住喘息,她伸出手去緊緊抱著他的頸子,難耐的低泣。
「壓不住了,就咬朕吧。」
他反手扳著她的下顎,將舌尖抵入唇瓣,密密纏繞,鬆開。壓下她的後腦,頂在頸窩的地方。
「嗚嗚……嗯……皇上,皇上……那裏不要……」
風落花香盈手,遠處有高樓裏的歌伎醉裏淺酌吟唱。
只是這一尾暗巷裏,藏著無數香豔。
白牆黛瓦,豔麗的帝王襟口微微散亂,白玉色的鎖骨若隱若現,浮著曖昧的咬痕。
臀下被猛然托起,采衣背脊抵著牆,慌亂間雙腿盤上他的腰。
知道他意欲何為,她渾身顫抖不可抑制。
流素的寢衣掛在身上,有流動的熱,采衣將臉埋入他頰側柔順芳香的髮,揪緊他背後的衣衫,壓下所有的羞恥所有的驚慌,緊緊環上他的頸子。
「瞧你的樣子,朕都不忍心用力。」
下巴抵著她的髮心輕輕笑,雖然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往日侍寢的時候,她總有似有若無的抵觸,眼底浮著的淚光都光不過黑夜的盡頭。
從來不像這一次,她緊張卻並不逃避,緊緊依偎過來,將全部的重量交給他,如同開始尋找到陽光,緩緩開始纏繞樹枝的綠藤。
手指繞過她的腿彎,含著她死死緊閉的眼睛,腰身挺動,粗熱鐵杵撕開緊緊咬合的柔軟穴口,惹來懷中少女小口小口壓抑的喘息。
「放鬆點,咬的太緊。」耳畔是輕笑,他側頭,啃咬著她白淨的耳根。
「啊……啊啊……皇上……」
背脊一下子撞上了白牆,巨大男性毫不猶豫用力狠狠頂了進去!
「啊────」
巨大男龍將小穴撐得幾欲漲裂,采衣情不自禁的緊緊攀附住他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縮小腹,細細弱弱的媚叫,仰頭接納他一陣強烈過一陣的劇烈抽插。
「嗯……嗯……啊……」
兩團跳動的飽滿豐乳隨著他激烈的抽動上下狂亂拋動,沁出了點點薄汗,腿間一股熱切的暖流隨著他越來越狂暴的抽插控制不住傾瀉。
他的手臂緊箍,托著她飽滿翹臀使頂得更加深入,巨大的肉刃兇猛暴漲,她驚恐的抓著他的肩,手指發白,被他狠狠按向下身。
「啊啊……皇上……慢點……慢點……」
他太過用力,太過強悍,采衣痛苦又歡愉的哀求,一團綿乳隨著他瘋狂抽送的動作大力揉捏。
「采衣。」
漆黑的眼睛慢慢眯起,含著驚人的魅惑的烈火似得欲望,他的舌尖抵咬在她紅嫩乳尖上,繾綣多情,語音綿軟,力量卻如同親吻刀鋒一樣劇烈銳利!
「嗚……嗚……」
身體有種生生被撞成兩半的錯覺,優美結實的腰臀狠厲在嬌柔軀體上激烈律動,下身緊緊相接,雙腿卻被他分的更開。
唇上傳來急促的呼吸,他也氣息不穩,帶著掠奪的急切和霸道,死死吮吸,似乎要將她的靈魂全部咬緊咬碎。
呼吸似乎都被封堵了,身下激烈的抽動越發清晰,少女大開的雙腿間青筋猙獰盤亙的粗大男性越來越快頂弄,激烈進出著柔軟滑膩的淫穴,頂得她身體如同在暴風雨中一般晃動,似要被狠狠貫穿弄壞!
他的唇,他的喘息,他春水流波一般的目光從身體深處密密麻麻隱隱湧上,似乎無形的絲線將她緊緊纏縛,完全無法思考,只好隨他操弄著,無力迎合。
「在外面做你似乎興奮的很?」戲弄勾唇,握緊她的臀瓣,他抵著她一陣瘋狂過一陣的抽動,「在這裏濕的很快……很緊……嗯……」
「張開,否則等會兒回了寢宮,還有你好受的。」
激烈聳動的男龍被不斷流出的淫液沾濕,大開大闔的狂暴進擊,男人的淺笑和女子浪吟如同水波一般。
他的手臂被她掐出了紅痕,纖細雙腿被大大架開緊緊按在牆上,他的臂彎中掛著她的腿窩,粉嫩緊致的蜜穴毫無遮掩,她迷亂的嬌喘,珍珠色的粉潤腳趾羞恥興奮的蜷縮,緊緊吸住腿間不斷抽戳的巨大男根。
「啊啊……皇上……受不了了……」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漆黑睫毛下水光浮現,她慌亂的扭動著腰,狂烈的激流從四肢每個角落衝擊而來!
「啊啊啊啊────」
她的一條腿被折起壓在豐乳上,一條腿懸空踢騰著,熱乎乎的腿心裏清晰的看到一根巨大粗紅男性在興奮戳動,將豔麗花肉頂入翻出,飛速撞擊出四濺的白沫。
風浪中高潮迭起的孤舟,采衣緊緊繃著小腹,幾乎扯裂了他的衣服,一陣一陣接連不斷的高潮如狂潮撲岸!
陣陣蜜液隨著他的動作奔湧,彈跳的乳球難耐浪蕩激蕩,磨蹭著他起伏的胸口,采衣腦海一片空白,劇烈顫抖過後,只覺得身下暴漲的男性激烈暴烈戳插著還在高潮之中抽搐紅腫的柔嫩花穴。
沈絡抱緊她虛弱滑下的嬌軀,翻身靠在牆上,強烈的快感沿著脊椎沖上四肢,激烈的快感讓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
微微揚起頸子,她的唇角被咬破了,一點鮮血隨著他吻她的動作染上他的紅唇,漆黑頭髮水蓮般在背後鋪展開綢緞絲線般的柔順風姿,他垂眸看著她,眸中有種詭異的激烈的豔麗,濃密睫毛下原本漆黑的眼底,泛上絲絲熒熒。
「皇上……皇上……」
他的眼神看得她驚悚,不由就顫抖,牽動了緊緊吸吮的蜜穴,粗熱男龍越發猙獰暴烈。
他的睫毛幾不可見的快速眯了一瞬。
下一秒,沈絡突然就著插入的姿勢將她生生翻過來,讓她雙手撐著牆背對他,青筋勃發的粗硬肉刃狂風暴雨般淩虐似的抽插!
「啊……嗯!不要不要……皇上……慢點……」
她幾乎要被他的手臂抱碎,變成零落的碎片,華貴衣料激烈摩擦著她光裸的雙腿,她的裙子被整個撕開,絕麗的美貌天子流暢有力,挾帶著狂猛的暴烈力量在嬌柔雪白女人身上激烈抽動起伏!
「哭吧……」他的眸子在月色下妖異豔麗,他唇上有血,頭頂的殷紅玉簪花吐著花蕊,在月色下有種淫豔風情。
「哭也好,叫也好。」想看她被欲望蒸騰,哭泣求饒,呻吟顫抖。
想要徹底撕裂她,扯碎她,渴求著瘋狂的侵犯,裏裏外外毫無縫隙。
采衣渾身無力,連話都說不出來,被滅頂的快感衝擊的眼前一片刺目白芒,失神的睜大雙眸,他太巨大了,她酸軟的緊繃著,不由自己的收縮。
白嫩雙腿間粗壯男根不斷激烈進出,肉體碰撞間濺出濕膩的花液,她細瘦的腳腕骨簡直要被他折斷,近乎瘋狂的放縱馳騁!
「唔……啊!啊!啊!不要……」
長指緊捏住兩團浪蕩顫抖的臀瓣緊緊壓在下身肆意揉弄,一次劇烈過一次的高潮讓她昏眩,腰身激烈搖擺,她幾乎折斷,無力承受著火熱肉棒越來越大的抽插幅度。
持續不斷的肉體撞擊拍打聲混合著激情的喘息呻吟聲,沈絡微微咬緊牙,嬌嫩蜜穴被淩虐的紅腫濕漉,她的臀瓣被他掐出青紫印記,瘋狂的快感讓她失神尖叫出聲!
噴湧而出的蜜液隨著他們越來越激烈的挺動交歡動作濺出滴在地上,一片狼藉的香豔。
狂烈的撞擊戳插後,采衣的指尖繃直,而他全身也劇烈喘息,高大的身體將她緊緊堵在身體和牆面之間,狠狠的抵住她豐翹的臀瓣,一陣激狂律動後堅實的下腹狠狠頂上,在她的哭叫聲中不斷戳頂,激烈燙熱白液洶湧噴射出來,從兩人的結合處淫靡蔓延出。
采衣累的頸子都抬不起來,猶如一隻被狠狠淩虐過後的小貓。
眼瞼上一柔,卻是他溫柔的貼了上來,眼睛微微顫動,有一個吻落在睫毛上。
美貌的天子衣衫齊整,只有下身那裏微微散亂,長長烏髮直垂腰間,唯有眼角肌膚一層薄薄的妃色昭示著激情。
而懷中的少女臉色比烙鐵還紅,手指蜷縮在他的鎖骨處,羽毛一樣羞怯的輕擦。
「采衣,」鳳眸突然就帶了一點瑩瑩的溫柔,沈絡微微側頭,咬上了她的指尖。
心底有一點隱隱的渴望,他的手指扣在她的頭頂,那胭脂花汁色澤的美麗嘴唇溫柔沿著她起伏的胸口,上滑撫弄。
瑩白色乳房圓潤粉嫩,好像兩團脂粉捏成的雪團,帶著小鴿子樣的柔嫩和嬌怯,隨著他指頭的撫摸動作顫抖。
「啊……嗯……陛下……」
這樣的感覺簡直美好的不可思議,她怯怯的縮了縮,卻總究還是無法抵抗,喘息嬌吟出聲。
他咬著那豐挺雪團上的一塊肌膚,又柔又滑又豐腴,淡淡吸吮,唇上仿佛抵著軟玉,分外溫潤香暖。
「采衣,」他的語調從來沒有這麼柔這麼低過,似是誘惑,又仿佛纏綿,「你來親親朕,來親親朕好不好?」
那樣的聲音仿佛在綢緞上滑過的糖,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比江南的細語還要綿軟。
她乖巧的伸出手去,環著他的頸子,然後抬頭,將濕潤粉嫩的嘴唇印上他鎖骨的肌膚。
吻他,她自然不敢用力,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只是小口小口又笨拙又羞澀的吻他的頸子,沈絡緩緩低頭,讓她的唇瓣順勢滑上他的嘴唇。
親吻,是戀人之間的分享,只是他沒有細想,她也沒有。
少女緊張的眼睫輕顫,睫毛上有細細的水珠,不知道是淚還是水汽,這樣柔軟的依戀的感覺順著每一絲血脈融入他的心口。
他抱著她跪了下來,將她攏在膝蓋上,頸項密密交纏,衣擺鋪開在暗巷清寒的石地上,醉紅自暖。
他含著她的氣息,唇齒交纏,香墨染就的漆黑長髮從臉側一絲一縷搭下來,觸手撫摸,仿佛江南昂貴的絲線,那樣溫暖的熱度,透過肌膚的接觸相互糾纏,遠處月影映出的暗影仿佛弱水,仿佛巫山。
而她縮的越來越小,整個世界仿佛坍縮,盡數收在這個男人的雙臂間。
沈絡。
沈絡。
誰在誰心中,誰在誰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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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候府。
「鶯兒姑娘,衣妃娘娘傳來了東西。」
窗邊,站著紅衣俏麗的姑娘,嬤嬤推門進來,將一個小小的紙卷放入她的手心。
鶯兒打開看過,嘴角勾出冷戾的笑。
手伸出,鶯兒將紙卷在燭火上燒成黑灰,軟軟黑灰散開,落在地上。
她冷笑,「好得很,宋依顏的好日子不多了。」
「鶯兒姑娘……」
「有些女人,自以為聰明,自以為年輕貌美,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從來不考慮自己行為的後果,認為自己才是最能幹最聰明的。只有她傷害別人,哪里輪到別人來讓自己受罪?」
鶯兒若有所思的拍拍手,回頭展開一個罌粟般的冷笑,「其實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再美麗的女人也有年老色衰的時候,再能幹的人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當她自己處於弱者的地位,被強者踩上一腳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自己踩別人的腳有朝一日也會踩在自己身上!」
「鶯兒姑娘……」
「你出去吧,嬤嬤。」
淡淡出聲,嬤嬤看著鶯兒清冷豔厲的臉色,低歎一聲,轉身走開,替她關緊了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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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是那麼黑,那麼暗,唯有一點月色星光,斜斜照進來,映的窗頭紗幔如煙如霧。
一身紅衣的美麗女子拂開衣裙下擺,對著月光跪在了冰冷的地磚上,幾滴恍惚的晶瑩的淚水啪嗒一聲,在地上濺起小小水花。
月色孤涼,她跪著,跪著。
突然一聲小小的嗚咽淒酸起伏,竄上喉間,再也無法抑制。
「娘親……」
鶯兒的手掌緊緊壓著冰冷地面,聲聲喚著。
「爹親……」
「祖父……」
「祖母……」
手指甲緊緊陷入掌心血肉。
她曾經多麼幸福美好,是多麼錦繡年華,無憂無慮。
那一年春天,途州老家。
她被紅生生的錦裙包裹著,在大大庭院裏開心笑鬧,滿地亂滾。
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所有人都笑眯眯的看著她如同一隻初初孵化的小雀兒,活潑著來回撲閃稚嫩翅膀。
那時候她才剛剛十五歲,純潔嬌嫩、幸福的令上天都嫉妒。
娘親將她摟在溫暖的懷裏,柔軟芳香,指著梢頭一隻俏麗的黃色鳥兒對她笑:
「鶯兒看,看,那只小鳥就是鶯兒你的小名。」
小黃鶯拍拍翅膀,黑豆一樣的眼睛盯著她,她也笑了,聲音清脆好聽。
父親溫暖的大手撫摸過來,將她和娘親一起抱進懷裏,那麼暖,那麼暖,春雪都消融了。
「鶯兒的笑聲,就像黃鶯一樣好聽。」
父親渾厚的嗓音微微昂揚,他粗糙的胡茬磨得她咯咯直笑!
娘親來自關外的達翰族,和爹爹鶼鰈情深。
爹爹說過,娘親是草原上的百靈鳥,一把歌喉惹得無數小夥子競折腰,爹爹當年在做生意的途中對娘一見鍾情,在瑪雅山下連唱了三天三夜情歌,才打動娘親的心。
每次說到這話的時候,娘親就捂著嘴笑倒在床上────「娘哪里是被歌聲打動的?實在是你爹爹唱的太難聽了,娘親為了解救耳朵才勉強嫁給你爹爹的!」
祖父祖母、曾祖他們一頭白髮,坐在籐椅裏面欣慰的看著她,祖母低頭為她織打來年春天的毛衣,祖父在樹下練字,看看明媚的春光撫須含笑。
「不久後就是中秋節了,也不知道依顏在京城過得怎麼樣?」祖父惦念的呢喃。
鶯兒聽到了立刻腦袋一歪,手掌連連挽著爹爹的手臂撒嬌似得搖晃,嗓音清脆,蹦蹦噠噠,「小姑姑!小姑姑!爹親,鶯兒要去京城看小姑姑!」
依稀記得見到小姑姑宋依顏還是十一二年前,那時她還是個口水滴答的胖娃娃,秀美和善的美麗小姑姑從旭陽回來探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女,素衣黑髮,眉目如畫。
小姑姑又淘氣又好玩,帶著她鑽狗洞爬城牆,一點也不像太守千金該有的樣子。
小姑姑會揪她的頭髮捏她的鼻子,嘲笑她是個又胖又重的大娃娃,但是小姑姑更會偷偷去買街邊捏成兔子形狀的麥芽糖,和她一起躲起來嘎吱嘎吱的吃光。
她很喜歡很喜歡小姑姑的。
爹親大笑,大手將女兒的頭髮揉的毛亂蓬鬆,惹來一串抗議,「好好好!等過了到了中秋節,爹爹就帶著娘親和你去京城,探望小姑姑!」
曾祖父也含笑點頭,「是啊,依顏的娘走得早,自從旭陽被瓦剌攻打,宋明義殉國而死,我們這心裏天天都在提心吊膽,就怕依顏那孩子有什麼意外。」說罷淚濕了眼眶,自從那一戰之後,這個活潑可愛的外孫女就讓他日日夜夜操心。
「唉,依顏她娘命苦啊,這孩子也苦。」祖父祖母也紅了眼眶,連連歎氣。
「祖父莫要傷心了,」爹親趕忙去安慰老淚縱橫的曾祖父,「依顏表妹不是每年都有寫信回來麼?聽說她嫁了京城的都司,那叫韓燁的年輕人很有作為,定會好好對待表妹的。」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只見她的信,卻沒有見過她的人啊……」
爹親一面摸著鶯兒的頭,一面含笑點頭拱手,「請祖父放心,等到了今年中秋,我就帶著鶯兒和她娘去探望依顏,了卻祖父、父親母親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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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中秋,淒風冷雨,比任何一個中秋都還要嚇人。
黑和白,天堂和地獄之間暫態顛覆!
爹親的書信送去韓燁府邸,卻遲遲沒有收到回復,爹親越來越不安擔心,生怕宋依顏在京城出了什麼事情,趕忙收拾包裹,打算快馬去一趟京城探望。
就在爹親出行前一晚,厲風呼嘯,風如刮骨鋼刀,撕開空氣呼嘯和渦流。
平靜安睡的鶯兒突然聽到的家人在烈火中的淒厲慘叫,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就看到娘親驚慌失措的沖入她的閨房,顫抖著將她抓起來塞入井邊的水缸!
透過水缸的縫隙看去,狂烈的火焰燒幹了庭院的樹木花草。
鶯兒嚇得不知所措,卻見娘親藏好了她就慌忙沖出院子,一陣淫邪笑聲傳來,娘親纖弱的身體被幾個高高舉著火把的山賊堵住。
他們猙獰咧嘴大笑,猥瑣的目光在娘親纖秀的身段上掃視著,火光照亮一口口粗黃的牙齒和肥膩的臉。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娘親的聲音顫抖,「救命……救命啊!」
一個頭領模樣的山賊嘿嘿大笑,高壯魁梧的身體寸寸逼近娘親,「別喊了,這裏所有人,包括你家的幾個老頭子老婆子,還有你的漢子,都已經被我們砍了!」
娘親的臉色蒼白如鬼,渾身抖得如同秋風落葉,她絕望的大大張開黑眸,「我的夫君……也被你們……」
山賊頭領哈哈大笑,一把拽下娘親薄薄的寢衣,猥瑣的淫笑著,「你的漢子死了,死了!」
他肥膩的嘴唇在娘親臉上胡亂親著,而鶯兒縮在水缸中,幾乎要不顧一切跳出來!直到下一句話,震住了她!
娘親淒厲大叫────「你們會下地獄!不得好死!我們家在京城有親戚,我們家的孫小姐是京城的都司夫人!她會替我們報仇的!」
山賊頭領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脫下褲子露出腥臭的下體,一面在娘親身上胡亂親著,一面撕開娘親的裙子,「別想了!就是你們家的孫小姐讓我們來幹掉你們的,哈哈哈哈哈!」
「她給了俺們整整一百兩黃金,買你們全家的命!認命吧!」
什麼……什麼!
鶯兒的手指幾乎抓裂了水缸的內壁,留下五道帶著鮮血的痕跡。
為什麼?竟然是小姑姑要殺她?要殺她們全家?
為什麼,小姑姑……
鶯兒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看著娘親淒厲哀鳴,正要衝出去,就聽到娘親尖利的呼嘯────
「天理不會亡!我家不會全滅,會有人給我夫君報仇,給我全家老小報仇!」
鶯兒生生頓住,劇烈的痛楚讓她不可抑制的發抖,她雙目如血,跪在水缸中,雙拳握的鮮血淋漓!
娘親這是在喊給她聽!一個絕望的母親最後的呼喚,讓她藏好!藏好!
娘親用一整晚的哀吟,為她換來了活下去的生機。
她望著,望著,定定望著,將血海深仇記在心中,一刻都不忘!
爹親腰側被人刺入,卻還有一口氣,他跌跌撞撞從院子門口爬進來,渾身如同被剝了皮,一個紅透的血人。
他看到被賊人壓在身下的娘親,發出悲憤淒厲呼嘯,跪在地上一步步爬來,拖出鮮紅血跡,想要救出被賊人糟蹋的愛妻!
鶯兒咽下淚,吞下血,定定跪著,看著,看著。
幾個山賊將爹爹的身體踢倒,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右手!
爹爹不放棄,又向娘親伸去左手,又被砍掉!
爹爹支著光禿的手腕,毫不放棄。他朝著心愛的妻子爬去,他的左腿被砍斷了,右腿被砍斷了,娘親大聲嘶吼,絕望淒厲的逆風呼喊。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爹爹的血仿佛燃燒的火蓮,那麼一大灘,鋪開在妖火烈烈的庭院,他的最後一個姿勢,竟然是伸著胳膊,想要用光禿禿的斷腕撫摸娘親的臉頰。
山賊大聲狂笑,不斷挺動下體糟蹋著娘親。
而娘親,那草原上最鮮亮的百靈鳥,為了女兒,為了替鶯兒拖延時間,不敢咬舌求死,只厲聲哭喊著,忍受無數賊人的糟蹋,她在顫抖,在哭泣,火光似乎要將天都燒透!
那一夜那麼長,那麼黑,那麼猩紅!
這一夜刻在血裏火裏,終其一生沒有一刻得以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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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山賊散去的時候,有聞訊趕來的衙役,他們被眼前慘烈血腥的景象震住了,有人甚至捂著嘴不斷嘔吐。
鶯兒掀開頭頂水缸的蓋子,仿佛一個來自地獄的煞鬼,慘白的臉,猙獰的紅目。
「姑娘,你家……」
有個衙役剛剛出聲,就被她扭頭的恨戾目光瞪得咽了回去。
一身紅影,幼嫩的姑娘拋卻了身後濃煙滾滾的庭院。那裏曾經草木深深,那裏曾經是她的家。
現在,只剩被糟蹋過的枯骨,和死不瞑目的鬼魂在上空淒厲盤旋。
鶯兒再也不流淚,隻身去了城裏的錢莊,取出家裏所有的錢。徒步,一步步走向京城。
小姑姑。
小姑姑。
是你,是你,是你。
她仿佛一個瘋子,又似乎死去的亡魂,紅衣如血,每走一步,渾身骨骼都在哀鳴。
終於來到京城的時候,她無處可去,身上的錢也不夠。
所幸她生的美麗,又有遺傳自娘親的異域風情和濃麗眉眼,被一家妓院的老鴇看中,領回去打算培養成未來的花魁。
她只有十六歲,怎麼也不肯接客,老鴇大怒,將她拖走暴打了一頓,仍在街上。
然後,她碰到了他。
那個有著溫潤眼神,年輕俊朗的男子,走下寶馬盈盈的車,滿目吃驚。
「姑娘?」
他喚她,連忙抱起她奄奄一息的身軀。
「姑娘,在下閆子航,姑娘可是有什麼苦處?」他的手遞來熱水,略略吃驚的看著她睜開眼眸,豔紅似血。
「我沒有苦。」她的聲音比砂紙打磨過更加嘶啞,她冷冷等著頭頂的天空,「我只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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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子航將鶯兒送入了宮,本希望她做個宮女,豐衣足食過一輩子,但她如何甘心?
她跟著嬤嬤學習各種魅惑技巧,各種奇技淫巧,什麼她都學!
終於,她等到了。
等到了皇帝陛下欽賜的,接近江燁的機會。
在那一晚,她跟著江燁來到晉候府,紅色燈燭下,她看到了久違的宋依顏。
────那不是小姑姑!
那不是小姑姑!
江燁的夫人,這個宋依顏,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容顏和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她不是小姑姑!
這個女人叫著宋依顏的名字,頂著宋依顏的家世,可她不是真正的宋依顏!
鶯兒面上平靜,笑著盈盈下擺,心底卻驚濤駭浪,幾乎被洶湧的潮水打昏!
明白了。
她終於明白了。
這個女人,鶯兒在見過一面,是小姑姑的貼身丫鬟────柔瑩!
柔瑩曾跟著小姑姑來過途州家裏,鶯兒雖然小,卻印象清晰。
柔瑩精通琴棋書畫,從小就和小姑姑一起長大,小姑姑待她親密無間,就像姐妹一樣,還經常賴她代寫課業。
因此,柔瑩和小姑姑有著一模一樣的筆跡。
十年通信,途州家裏誰也沒有發現異樣。
柔瑩……不是宋依顏!
這女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小姑姑!
無數的恨無數的怨氣仿佛從地底湧出的地獄蓮火,鶯兒面對著冒牌的宋依顏,勉強著自己笑意如花,如同針一般狠狠刺紮著宋依顏蒼白的臉!
小姑姑……真正的宋依顏,一定已經跟著宋明義姑父殉城了。
而這個丫鬟不僅冒名頂替,甚至為了安享尊榮、霸佔小姑姑的身份,殘殺了她的全家!
鶯兒的指甲掐出了血,她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膛,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口吐氣都仿佛在冰雪山巔,五臟六腑都被鋼刀鐵爪撕拉。
鶯兒垂下睫毛,擋住眸中幾乎噴薄而出的恨意!
好,你,你等著。
你等著。
柔瑩。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象紙張張薄,
十年不忘雲華恨,鞭屍三百伍申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