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鶯兒番外·畫鶯(下)*

  她不是不經人事的閨女,卻第一次經受如此暴烈的激情。

  他的額頭頂住她的鎖骨,背後如同一張繃緊的弓,反折出性感結實的曲線,汗水順著他的肌膚流下小腹,燙的她尖叫。

  「嗯……啊……」

  嗓音完全不受控制,她清晰的感覺到猙獰粗暴的男龍暴漲,在體內不斷撐開,頂的她的小腹連連收緊,虛弱的痙攣喘息。

  「嗯……」

  他眸中水色迷離,修長白淨的指頭緊緊掐著她的腰,順著腰側摸下她的大腿,折起一條,拎的她後腰幾乎離開床褥,騰空大大開敞,任他放肆的在腿間花穴中連連聳動縱欲。

  一根粗壯性器飛速抽查撞擊,將她的胯間撞出一片紅腫濕潤。

  她的手腕掙動,想要擺脫他禁錮她的左手,卻被死死抓著,他的右手並不靈活,卻十足放蕩的撩撥上她激動抖顫的豐滿堅挺乳房,她的身體已經背叛了自己,順著他每一寸撫摸緊繃顫抖,纖細的手指隨著劇烈快感狠狠的蜷縮抓緊。

  年輕成熟的軀體充滿力量和魅力,他的手指明明很細,在箍緊的時候卻依然在她的手腕外側留下青紫色的握痕,他的衣褲半褪,結實腰臀快速地在她的腿間瘋狂挺動著,每一下都是深猛的戳刺。

  他的白髮沾了濕潤薄汗,一線水色迷離,那長而密的睫毛下春光瀲灩,淺橘色的唇瓣上沾了幾絲銀髮,顏色淺淡,淡極始知花更豔,讓他秀雅溫潤的面容更增一分妖嬈。

  桌上點著花枝般細細瘦瘦的燈光,她高高挽起的鬢髮寶髻鬆鬆散落,被頂動搖擺的動作徹底拉扯散,一頭絲綢般滑潤的柔軟純白髮絲從他的額角垂落下來,竟似天際飄落的雪,映的唇若菡萏,將她的呼吸都要埋進去,在狂浪滔天的欲望中緊緊埋下。

  他的肌膚比女人更加柔滑細膩,仿佛楚地的瑩白畫絹,柔柔在春光中綻開一卷細膩,每一分肌理都柔滑,出手摸上去有著細膩宣紙的幽涼膩潔。

  「啊!哎呀……」

  她仰頭嬌媚喚了一聲,下身的嫩肉忍不住就緊緊吸吮,絞的他格外亢奮,就著一個姿勢把她往死裏插。

  她的雙腿都被頂的向上翹起來分開,她豐翹的臀瓣等於是坐在他的大腿上,弓著身體承重他的重量和腰間一陣強烈過一波的推送,被撐到極致,豔紅濕潤嫩肉被拉扯出戳刺回去。

  「唉啊……慢點……鶯兒疼呢……」

  她敞開身體,迎接他下流的進犯,黃鶯般的嬌媚淫叫在床底間更顯銷魂。

  她的身體綿軟,讓他仿佛臥在一團柔綿的火上,情欲大增,不斷將她被劇烈聳動頂到床頭的嬌軀扯回來,愈加暴烈瘋狂的抽戳,一面激烈聳動一面喘息著含著她的耳朵,每一分喘息都喂入燙熱,酥癢的她渾身戰慄。

  清脆的肉體拍打之聲響徹室內,搖晃著一線朦朧黃豆一般的微光,在絲綢燈罩下給紗幔金鉤鍍上漫漫淺淺的金水色,連帶他和她的肌膚都被溫暖火光照的淺紅。

  掐緊她柔軟柳腰用力抽插,畫蘭急促喘息,堅實的紅木大床隨著他大力的抽插不斷激烈搖動,重重碰撞著牆壁。

  他的唇貼合上來,清秀如竹的鎖骨因為力度使用過大而凸起,仿佛暴烈猙獰,褪繭而出的狂浪玉色蝴蝶,雪白肌膚上蜿蜒著亮閃閃的白髮,他下顎的汗水凝成一滴掛在尖而優美的下巴上,細碎磷光浮動。

  「嗯……嗯……嗯……」

  他垂眸重重喘息,低頭看著被他淩虐的嬌嫩蜜穴,粉嫩花瓣在劇烈抽插間這一根激烈進出的紅腫肉棒,她柔軟的毛叢都被淫蜜潤的濕亮,貝肉不斷翻進翻出,刺激的讓人渾身發狂興奮。

  「啊恩……你好用力……」

  她頸子向後彎折,一串激情吮吻緊緊跟上,她意亂情迷的張著小嘴,被幹的嘴角一片濕亮,沿著她吞咽的動作他從她的下顎吻到被他揉捏到指痕斑斑的豔乳。

  「……你好緊……雲鶯,雲鶯……」他再也受不住喚她,水嫩淫穴緊緊包覆著她發狂灼熱的欲望,膩滑愛液隨著他不斷抽動飛濺而出,沾濕了他下身未褪的褲子。

  他傾身上去騎在她圓翹的臀部上激狂的起伏聳動,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用力,亢奮的粗紅男性挺立在胯間將她劇烈張闔的小穴幹的合都合不上。

  「啊啊啊────」縱然曾經在嬤嬤的教導下修習了無數房中媚術,她還是被猛烈的高潮弄到失魂落魄,小手掙脫開他的鉗制胡亂抓起身下的淩亂被褥,「給我,給我,啊呀……嗯……畫蘭……」

  「……嗯……吸得真緊,啊────」

  他的喘息聲中猶帶嘶啞低吼,下腹重重激烈戳刺,單是他暴漲的欲望就能看出來他是多麼滿意這場激情!

  豐腴女體軟綿綿的大敞雙腿癱在被褥裏,白潤的身軀被撕裂開來,軟軟腰肢不斷上拱,腿間男人結實腰腹強勁狠命操幹,激烈拍打聲帶著蜜液淫靡聲響從身下不斷發出啪啪的響動。

  「到了……啊啊……嗯!對!啊,我不行了……嗯嗯……」刺激過於強烈,她單手揪緊身下床單,細腰被他拽起來分開到極致,背後隨著他大開大闔的動作磨蹭著柔滑被褥,她下身幾乎倒立起來,雙腿架在肩膀上,只露出被欲莖瘋狂操弄的花穴。

  他做的太過激烈,跪在她腿間緊緊掐著她緊實豐翹的臀部,牙根緊咬,被一個聳動都讓她的花穴在高潮中抽搐,絞的他越發失控,連連挺動下腹密集抽插聳動。

  「真銷魂,嗯……又緊又濕……」仿佛有無數小嘴吸吮著一般銷魂,他讚歎呻吟,全部的抽出去,再狠力的插入,巨大肉棒在她伸出兇猛承歡,她失神脫力,軟綿綿的任憑他抓著她的圓臀瘋狂往胯間套弄。

  白嫩奶子被揉弄的越發腫脹不堪,她尖叫失神,一條腿落在床上,另一條腿被抬起他壓上前胸。

  這動作導致她小腹縮的更緊,濕膩小穴完全落入他的眼底,淫液流入他掐著她臀肉的指縫,那隱隱妖嬈的臀肉被擠出指縫,他下腹緊緊抵著她淫液縱流的花穴抽查不停,越來越快,飛速的緊緊抵著他大幅度密密抽聳放肆。

  「好舒服……啊恩……畫蘭……畫蘭……」

  舒張的纖細雙腿勻稱白嫩,隨著男人腰腹的戳刺頂動而無力的顫動,激烈狂猛的高潮比雷電更加迅猛,她渾身上下通紅燙手,高潮中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柔軟的錦褥綿軟蹭著她側過去的臉頰,繃緊的嬌軀驟然癱軟,卻被他一手臂接住,彎折的更加淫蕩。

  空氣裏彌漫著交歡的曖昧喘息和女子嬌吟浪啼,腫脹男性持續抽插著微微紅腫的小穴,隨著他的馳騁帶出晶瑩蜜液液,銷魂的吸吮與壓迫刺激的他粗重喘息,火熱肉棒淺淺後扯,然後下身猛然向前狠狠一撞!

  「啊啊────」

  她被他翻過身去,一次又一次的高潮讓她差點咬碎了身下的錦褥,浪叫出聲!緊緊貼合不斷挺動交歡的身體近乎於瘋狂的在床褥上滾動,他持續蹂躪著她已經被揉紅的白嫩豐乳,性感腰腹不斷持續撞擊著胯下渾圓挺翹的豐滿彈性圓臀。

  「第三次……呵,你真敏感,嗯!」

  他喘息著,挺動健腰不斷狂野律動,重複劇烈的抽戳動作,每次都兇猛地深搗頂到她敏感的深處。

  高潮蜜液春水一樣湧出,讓他的抽動越發狂烈順利,高潮中的小穴死死吸住他,痛苦和歡愉的表情交織在她豔麗深邃的眉目間,一片水光迷離,如浸潤了春水的夾竹桃,開的豔烈繁盛。

  淫藥隨著暴虐的交歡動作順血液湧向全身,他大口大口喘息,擺動勁臀在她推薦用力聳弄,用力地抽插著她那的小穴,次次盡根而入,充耳不聞她求饒的嬌吟和輕泣,濃濃的男性獨佔欲讓他忍不住將全身壓下去,咬著她的耳朵喘息著狠狠質問。

  「要不要我繼續狠狠幹你?」

  「啊嗯……要……要……嗯……」肉體拍打著,她開敞雙腿迎接腿心勇猛瘋狂的戳刺,斷斷續續哭泣懇求。

  「是我幹的你舒服,還是江燁?他能讓你幹到你哭麼?嗯?」

  「你……是你……」

  她大口大口喘息,失力的被他緊緊抱著。曾經以為這個男人是春少枝頭那一朵清零純白的梨花,單薄優雅,哪里知道,他的單薄裏含著暴烈,優雅中藏著肅殺。

  撕掉所有偽裝,她的下顎被抬起來,堵上柔軟的唇。

  腰下聚集出岩漿流火般的高熱和酥麻,她的唇舌在他勾挑中酥麻,只覺得有蛇的精魄鑽入了口腔,柔柔盤住她的呼吸,炙猛囂張的吸食掠奪,軟的從喉嚨直直躥下心頭。

  「啊……啊……」

  他快速迅猛的騎著她注視著兩人交合的隱秘處,發力大起大落馳騁縱橫,幾乎沒有任何間歇的瘋狂撞擊,她的纖腰被他緊緊扣住才不至於被撞飛出去。

  每一口吞咽都艱難,每一分喘息都危險,數不清的高潮讓她聲音沙啞,猛烈擺動著腦袋,耳畔模糊根本聽不清自己的聲音,直到他的衝撞越來越野蠻暴烈,才縮緊身軀,肩背都拱了起來,沙啞的哭叫出聲,直直繃緊了腳尖!

  挺動的力度越來越激烈,將她插的虛軟弱水,一滴一滴淫蜜被他的動作弄得順延交疊纏繞的雙腿滴下床褥,滿是淩亂放縱的痕跡。

  「啊!啊!嗯!……畫蘭……啊呀呀……」

  弓起背,她緊緊抓著身前的綢緞,只覺得他越來越暴烈越來越漲大,擠得她雙腿都並不起來。臀上傳來越來越痛的抓握手勁,他沈重興奮的喘息著,一陣小幅度快速撞擊後,滾燙熱流湧入她紅腫痙攣的蜜穴深處!

  火燙的感覺從她的幽徑深處傳送到全身,激烈戰慄出來,緊緊扣住他濕滑的雙肩,激越的喘息交織在一起,他的額頭抵入她頰側的髮絲,柔軟青絲在光線中仿佛一團蓬鬆光亮的絲線,清香溫柔。

  ******

  清晨的時候,羽帳晨香滿,她還未睜眼,就聞到熱粥的香味,他側身坐在床邊,明珠一眼的眼眸溫柔凝視著她,一絲一絲梳理著她的髮。

  枕畔放著一株清晨摘下的牡丹,花瓣豐潤伸展,鋪滿錦緞絲枕。

  鶯兒支起身體,在晨光中,看著那雪白色的男人捏一柄銀勺,端一碗碧粳米粥,仿佛雪凝成的一座雕塑,他的側顏被朝陽透出菱汶窗格透過的橘色光線描摹的秀致絕佳。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剪波綠皺。

  指冷玉笙寒,吹徹小梅春透。

  這樣好的時節,這樣好的一個人。

  她應該喜歡的,不是嗎?

  她應該留下的,不是嗎?

  瘋狂的放縱的夜晚過去,映入眼簾的,依舊是無比空茫的感覺。

  鶯兒木木的張嘴,木木的就著他的手吮入一口熱粥,鶯兒看著他淡雅的臉色,想了想,終究覺得自己不能負了這個男人的等待,於是勉強著壓下心底蒼白的冰冷波濤,儘量溫暖的笑開,握著畫蘭細長的雙手放在膝蓋上,

  「畫蘭,我們已經……已經做了夫妻之事,那麼從今開始,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們平平安安白頭偕老,恩恩愛愛的在一起,過一輩子,好不好?我們可以生好幾個孩子……你不能因為我做過別人的妾就瞧不起我哦!」

  她的臉色微紅,嬌羞的低下頭去,烏黑的髮頂對著他溫潤的眼眸,「畫蘭……你、你喜歡我罷?我、我也喜歡你────」

  一個指頭輕輕點住她的朱唇,點去了她未竟的話。

  「你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又何苦為了安慰我而說這樣言不由衷的話?」

  那個白髮如雪的年輕男人將她顫抖的下顎抬起來,眸如春水,寵溺那樣溫柔的看著她。

  他什麼都懂得,什麼都明白。

  她的心,早就被血浸的烏木一般,失去了生氣。

  這樣的她,勉強留在一個男人身邊,和他做戲,演一生一世恩愛夫妻,簡直就是慢性自殺。

  清雅的男子微微笑了,熙光晨霧中,溫潤而平和。

  他眸中雖然有失落,卻依舊乾淨。

  畫蘭一口一口喂她吃乾淨了碗裏的熱粥,然後拭去了她紅唇上的濕潤,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淺淺啟唇,「柳雲鶯,我等你,是因為愛慕你。而不是為了獲得你空虛的憐惜,甚至於要你逼迫自己來給我回應。」

  他在她唇上一吻,「想走,你就走吧。」

  「我等你,是為了讓你能有個回來的地方,不是為了強求你的愛。」

  歌盡桃花扇底風。

  走馬天涯。

  等你被雨水澆透了,被大風刮冷了,盡可以回來。

  柳雲鶯,想走,你就走吧。

  趁陽光正好,趁微風不噪,趁繁花還未開至荼蘼,趁現在還年輕,還可以走很長很長的路,去吧。

  白髮男子牽來馬匹,送他心愛的姑娘上馬,看她一步三回頭,二回頭,再回頭,終於還是走了。

  也許看過了天高雲淡,也許看清了人世紅塵,也許那些世間的各種美好和闊達終能洗淨你的悲傷,讓你的心底發出春芽。

  他淡淡的說。

  「柳雲鶯,你看,去年冬天濕透的木柴被春陽曬乾了,縫隙裏面長出短短的青苔,鋪滿了春日的新鮮香氣。」

  「柳雲鶯,你看,去年被大風刮落的鳥巢今年已經修補好了,初生的一窩小黃鶯已經學會歌唱,在大樹上跳躍著生機和活力。」

  「柳雲鶯,哪怕你到了天涯,到了海角也不要怕……在這個世界上,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永遠是你的最後一條路。」

  所以,放心去吧。

  因為,有人等你回來。

  ******

  途州柳家,住著世上最有名的丹青妙手和醫聖,他一頭白髮,人人側目。

  可是日子長了,誰也見怪不怪。

  這世上,人們總對於天才有種莫名的敬畏,像畫蘭公子這樣醫術精妙、畫筆如神的公子,兼具一身仙人般清雅氣息,那麼少年白頭也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了。

  天才嘛,一頭白髮,才不是凡人之象。

  ******

  柳家大宅已經被完全恢復起來。

  被燒毀的柳雲鶯閨房裏,每一面銅鏡、每一把桌椅都按照曾經的模樣打磨出來,靜靜的擺放在房間裏,等待主人的歸來。

  畫蘭的花鳥聞名天下,醫術精湛,而一腔癡情則更是有名。

  不少千里迢迢來求畫的人,求醫治的病人和街坊鄰里都嘖嘖稱奇,說這位畫蘭公子真是世上第一癡情的人兒,為了那個數年前離去的柳家小女兒,空擲年華,任憑時光流霞一般飄散,逕自等待。

  柳家小女兒柳雲鶯有時會騎馬回來老宅,待上一兩天,幾番激狂纏綿之後,獨自又離去,幾個月都沒有任何消息。

  有人替他不值,更有鄰里朋友勸他────好歹找個人作伴吧,收個側房,男也好女也好。等柳雲鶯回來,如果她願意踏實下來過日子,你娶她做個正妻就好。

  他聽了只是微微一笑,搖頭。

  ……那怎麼行?

  兩個人,兩顆心。

  再多一個人都不是愛情,再分一點心都不是愛情。

  這一生哪怕顛沛流離蕩碎牽掛,哪怕白髮染上霜花,他也只會有她,只想要她。

  一個男人,能為一個女人承受如此漫長如此深重的寂寞,那麼,也就愛到了骨子裏吧。

  他心中只有自己愛的女人一個,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只有她一個活著。

  遇到她,是他的劫,是他的難,更是他的幸福。

  如果沒有遇到她,他或許在宮中詩酒年華慢慢消磨時間,沈浸在無望而失落的迷戀中,毫無波瀾的度過此生。

  毫無波瀾看透,毫無波瀾的死去,毫無波瀾的來到彼岸忘川,毫無波瀾的喝下忘情水,毫無波瀾的再入六道輪回,平靜的令人絕望。

  與其是那樣,還不如遇到她,平靜深刻的愛一場。

  管他誰人怎樣定義這愛,定義這情。

  旁人覺得他苦,可至少他不怨,至少他不悔,至少他還愛。

  他快樂就好,他願意就好,旁人只是路人,只能默默的看這一場鏡花水月。

  柳雲鶯,多麼美的名字,多麼美的聲音。

  他只要閉上眼,就能想起多年前少年少女春光一笑相逢的模樣,綠草青青,桃花黃中帶粉,她一身紅衣穿梭在夭夭桃花枝間,一身韶華,光彩炫目。

  就能想起來星光下,少女咬緊牙系好束腰的帶子,立起腳尖,拼命舞動,手指在頭頂上蜿蜒如蛇,一根一根妖嬈伸展開,仿佛頂著一朵慢慢舒展的白蓮。

  寂寞是因為等待。

  他曾經因為等待帝王而痛苦,白了頭髮。

  可是他對她的等待卻是愉悅的,渴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含著希望。

  他等的姑娘,不如其他女子溫暖,不如其他女人溫柔,卻是一輪血色的太陽,入了眼就再也看不見其他。

  這輪血陽,有著冰冷的溫度,讓他想要去溫暖她。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明白她的痛,她的苦,她流成了河的痛楚和淚水?他要用一生一世的熱度來溫暖她,為她驅趕生命中的冷雨和暗夜。

  連去寺廟上香時,和尚都歎息他執著,說他這樣等著,只會把自己折騰的更痛,這一腔玲瓏剔透的心肝遲早要被等待磨成灰炭。

  但是……誰又能真的從那些痛的人的想法出發呢?

  那樣刻骨銘心,永生永世欲罷不能的交織了愛的痛,只有真正在痛的人才能知道吧?

  愛,如若真的那麼痛,又何必如此執著,但若不執著了,也就不是真的愛了。

  人,何必如此執著。

  人,何來如此執念。

  因為愛念。

  因為人生太短,他不想負。

  不想負今生,更不想負她。

  ******

  這一次,雲鶯在家裏留了許多天才走,他雖然依依不捨,卻知道她依舊會離去,便瀟灑放手。

  這一次她在家呆的時間很長,那她消失的時間,或許會更長吧?

  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畫蘭帶了小侍童,在途州縣城街道上閒逛。人流如織,有孩子們提著兔子、駿馬形狀的燈籠嘻嘻哈哈從身邊跑過。

  河水中一拱木橋,他站在橋上,看著水中悠悠烏篷船和星光,一點一點都是是上蒼倒映在人間的影。

  一位賣花燈的小販看著這個含蓄清淡、雅致如玉的男子,遞上一個黃鶯形狀的燈,「公子,給你。」

  他搖頭笑笑,「不必了。」

  那小販被他瀲灩雅致的眼睛看的一酥,紅著臉,有些結巴,「公子,這花燈不要錢,是那位姑娘買來送你的。」

  姑娘?

  他聞言迅速轉頭,順著小販的手指看去,燈火闌珊處,那個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姑娘,一身紅衣,一匹白馬,笑著坐在馬背上沖他淺笑。

  那一瞬間他幾乎大笑出聲,身軀卻動彈不得,定定看著她驅馬踏著小碎步走上木橋,馬蹄踏在拱橋上,發出好聽的答答聲。

  她來了,帶來這滿城燈火。

  靜靜的燈花落在身邊,腳下河水悠悠,他伸出手去拉住她的韁繩,仰面,白髮在背後披成一線雪色,妖嬈成畫。

  燈光流過恍惚的眉眼,他定定張望,得這世上最妙的丹青,也畫不出這一瞬間的美。

  他不夠完美,不如那位紫薇九重的美貌帝王,不如那位絕世傾國的丞相。他沒有他們強大,沒有他們權傾朝野逐鹿天下的風華,可是無論他是多麼平凡,他對她的愛都是很美的。

  在他的心裏,只要和她有關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議,誰也管不著,和誰都無關,只要看見這麼一個人,想起這朵微笑,他就是最幸福的那一個。

  燈火闌珊的馬上,她的鬢髮如雲,背後是燈節通明的浮光。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緊緊抓著她的韁繩。

  不管多少次,不管多久,看到所愛的人踏馬歸來,任誰都會心有餘悸,狂喜難收。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晚來的春日,也是值得欣慰的。

  ******

  她仍然會時常來,時常走。

  可是走的越來越少,留的越來越多。

  以前她可以走的無牽無掛,可是最近,她卻無論如何沒法在外面呆下去。那個男人牽掛的笑語仿佛某種蛛絲,時時刻刻糾纏,填滿了她的胸口,讓她無暇做噩夢。

  就像這一次燈節,她明明已經離開,卻硬生生半路折馬回還,趕在燈節的當晚又回去他身邊。

  燈火下他那一瞬間的狂喜和感動,讓她顫抖,忍不住就想要留住他的那絲真摯笑容。

  只是……這個老宅記憶雖然美好,她卻還是無法靜心。

  胸口空茫茫的感覺,她也許需要花掉一生的時間去抹除。

  一輩子呢!她美好的畫蘭,真的能這樣等她一輩子麼?

  「又要走了?」

  清晨,鶯兒踏入前廳,就看到他淡然坐在桌前,桌上擺著清粥小菜熱氣騰騰,一晚纏綿後,他照舊比她早起,明珠似的眼睛揚起睫毛,看過來。

  鶯兒別過頭,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一泓瀲灩輕彎,莫名就有種剜心鋸骨的痛,生生爬出心頭。

  又一次離開他,再一次離開他。

  一次又一次,他的目光幽然淡雅,總在她的背後燒灼著思念。

  她本以為又會看到他失落的眸,哪里知道,這一次並沒有。

  「吃飯吧。」畫蘭說,「要出去遊歷,不填飽肚子怎麼成。」

  他站起身,輕笑出聲。

  鶯兒望著畫蘭,只覺得喉頭酸澀又難過,心裏很惆悵了,感覺悲傷卻又哭不出來。

  她無法在這個老宅子呆太久的時間,總是呆在一個地方會讓她痛苦。

  可她又真的牽掛他,思念和逃離的衝動彼此拉扯,讓她幾乎想要鴕鳥一般將頭埋進沙子裏去。

  外面冬雷震震,大雪鋪滿了庭院山河。

  身形俊雅高挑的白髮男子拉著她的手,淡淡開口,「鶯兒,即使這裏是你的老家,你還是呆不長久麼?一定要走?」

  她不舍又艱難的點了一點頭,卻見他瀲灩春光的細長眼睛彎起,「那麼這一次,帶著我吧。」

  她驚然抬眸,卻看到他拿起了早就準備好的包袱。

  雪光中白髮男子溫婉如玉,素衣廣袖髮如雪,如琢如磨,仿佛依舊是他和她少年時,宮中一望過去,春山水綠的乾淨模樣。

  「老宅子已經修好了,你有家可歸。那麼這次,就帶我一起走吧。」

  窗外雪光明澈,空氣帶著冷冽的新鮮涼度。

  門外響起得得的馬蹄聲,踩著雪,停在門前甩著響鼻,他反手將一頭白髮整整齊齊束好,一絲不亂的固定在頭頂的珠冠上,獨留那一縷長長的銀白,整齊的瀉在背後,映出初雪的潔淨,淡淡的杜若清新。

  「你瞧,你的銀子剩的不多,你武功不夠高,你也不會照顧自己。那麼帶上我吧,我替你賺錢,替你執劍,替你看病,等到你的心平靜下來我們再回來。」

  她啞聲,「畫蘭……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幹什麼。你,你確定你要陪著我……?」

  他握著她的手,傳來肌膚的溫熱和微微發疼的力量,彎眸一笑,柔情似水,若白蓮如盞朵朵盛開。

  「自然。」

  他說,一個回眸,笑意柔暖。

  她淚水迷蒙的浮光裏,他的笑那樣模糊,又那樣清楚。

  「跟著你,在哪里,幹什麼,都好。」

  從此攜手天涯,共騎一匹馬,共飲一壺酒,不管盛世繁華,逕自攜手餘生。

  從此只有我和你。

  我愛你。

  我愛你。

  地上一串馬蹄踏出雪中深凹,一襲錦裘,一身紅紗,他溫熱的吐息在她耳畔,糾纏著青絲錯落的白髮。

  馬聲嘶鳴,他一抖韁繩,懷裏的姑娘枕在胸口,在馬兒賓士中迎風灑落點點帶淚的笑聲。

  天際豔雲霞,白雪化糖砂。

  ******

  五年後,途州老宅。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推開門扉,露出一張紅噴噴的臉蛋,大眼睛眨呀眨呀,比星子還要明亮可愛。

  他含笑停筆,將女兒抱來膝上,小姑娘歪一歪頭,「爹爹,你畫的是什麼?」

  他答,「爹爹畫的是你娘。」

  小丫頭片子左看右看嘟起嘴吧,「爹爹你逗我玩呢,這畫的分明是一隻黃鶯鳥兒。」

  他微微笑了,清秀瑩潤的臉頰磨蹭著女兒嬌嫩的頭頂心,輕聲細語的說,這就是你娘,就是她啊。

  話音未落,他的妻子端著兩碗甜茶步入,依舊是桃花夭夭明豔照人的模樣,一碗茶放著薏仁,一碗茶放著蜜糖。

  小女兒歡呼一聲跑去先搶走帶蜜糖的那一碗,然後在娘親美麗的臉上匆匆印了一個濕嗒嗒的吻就跑出門去,歡天喜地的喝她的蜜糖茶。

  而他含笑執起薏仁那碗,纖細的手指仿佛玉雕一樣潔白,緩緩撫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如何?二寶還乖麼?」

  他深愛的女人仰頭灑落一串銀鈴般動聽的笑聲,柔媚嬌俏的坐在他膝上環住他的頸子,低低喚了一聲,「夫君。」

  他神色微動,她嬌媚的嘻嘻笑著,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小手卷著他雪白絲緞一樣光滑的長髮,定著一根碧水合歡玉簪,那雙黑眸溫暖如同朱湯玉泉,愛慕的凝視著她。

  她小聲說,小女孩那樣嬌俏的害羞的,夫君,謝謝你愛我,謝謝你等我。

  然後頓了頓,她仿佛情竇初開的小女兒,紅著臉低下頭,畫蘭,我也愛你。

  真的真的愛你。

  這一次沒有勉強,沒有苦澀,沒有自我逼迫。

  窗外山明水淨,小兒笑鬧,初雪綻出桃花,一枝一朵清澈玲瓏。

  桌上紙筆濕潤,潑墨繪人間,或濃或淡,愛意不乾涸。

  無論你在人生中曾經遭遇過多麼悲慘的命運,陷入怎樣深沈的地獄,都不要放棄,不要難過。相信永遠會有一個人在燈火闌珊處等你,將你救出泥濘的心靈深淵,從此青山獨對,用愛填補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