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大獵(二)

  仁嘉郡王妃臉色還沒有緩和過來,懿德王妃就領著一眾女眷嫋然而至。

  懿德王妃含笑著拉起郡王妃的手,「許久沒見過妹妹了,咱們姐妹倆且好好說說話罷。」呷一口茶,淡淡看了旁邊杵著的宋依顏一眼。

  宋依顏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在兩位王妃面前當電燈泡,只好訕訕退下。

  眼瞅著宋依顏走遠了,懿德王妃連忙捉起仁嘉郡王妃的手,「妹妹,我說你怎麼糊塗了,跟那個宋依顏說話?沒得掉了身份。獵場這麼多人呢,被瞧去了,咱們臉面可往哪里擱呢。」

  懿德王妃是小郡主的生母,脾性雖然沒有女兒暴烈,可是對於江燁和宋依顏也同樣十分的看不上。兩個王妃是堂妯娌,沾親帶故不說,打小都是一起長大的閨中好友,懿德王妃怎麼能幹看著沈興娶江采茗?

  仁嘉王妃歎息,「我本也不稀罕理她。可是前幾日郡王爺跟我說,想替興哥兒求娶江采茗。」

  這件事懿德王妃自然知道,她趕緊勸阻,「這件事,妹妹你可別點頭。」

  仁嘉郡王妃有絲猶豫,「我也不願意。可是郡王爺似乎很想和江家聯姻,畢竟江燁日後十之八九會是國丈,倒也是很尊貴的身份。」

  「我的好妹妹,你怎麼糊塗了,」懿德王妃搖頭,「我聽梓熙說,江燁的元配去得早,宋依顏只是個由妾扶正的填房罷了。江采茗……本來只是個庶女,如何配得上咱們興哥兒?」

  懿德王妃輕輕抿了一口茶,換了換氣,「妾就是妾,妾教出來的女兒,怎麼可能和正經的嫡女一樣?妹妹,帝都侯府的嫡女們哪個不是端莊清貴、行止合禮、知根知底又曉得持家的?隨便挑一個都比那妾養的女兒好一百倍。你看宋依顏,小家小氣,沒有半點兒端貴派頭,一個扶正的妾,骨子裏的輕浮是改不掉的……所以說這出身哪,還真是切切要緊。」

  這話真真說到了郡王妃的心裏。之前,小郡主說的話雖說也有道理,但小郡主年紀小,郡王妃還把她當個孩子,並沒有太把那些話當回事。但是,今日懿德王妃這麼一分析,郡王妃真是醍醐灌頂,連連點頭。

  懿德王妃知道堂弟妹聽進去了,優雅含笑,保養的白嫩優雅的指頭端起桌上的小銀扁桃嘴壺,小小的斟了杯明前茶,淡黃色的透明水中幾葉碧綠的茶葉沈浮,葉片上淡淡一層細白絨毛。

  王妃繼續勸道,「就算是寒門,嫡出和庶出也不一樣。你看宸妃娘娘和江采茗,一樣都是寒門女孩,氣度舉止卻完全不同。今日宸妃娘娘主持先蠶典儀,穿的不過是綠綃衫和棉布裙,在先蠶女神像前畢恭畢敬。可那個江采茗呢?一身的白孔雀毛……像什麼話?祭祀,是向女神致敬供奉,以虔誠為要,她打扮比女神像還華貴,真真不懂事!往重點說僭越也是有的。這般心思細,愛表現,小家子氣的女人,娶回家還不知道要鬧什麼笑話!」

  懿德王妃握著郡王妃的手腕,放柔了調子,「還有,現在女孩兒出嫁,當母親的少不得要從私房裏面添不少嫁妝,宋依顏又能給江采茗什麼呢?興兒娶她,實惠落不著,名聲也壞了!」

  ******

  皇帝禦帳和宸妃大帳離得不遠,小郡主一頭烏髮編成細細的小辮子跑去,一朵朵丁香花形狀的小銀鈴追在辮梢,叮鈴鈴的在陽光下耀目刺眼。

  小郡主身份尊貴,哪里有什麼人敢阻攔她,任憑她一路闖到了皇帝大宴,沈梓熙還沒沖進去,就被人攔腰一抱,擄到了馬背上!

  「哎喲!」小郡主撞疼了鼻子,揉揉挺翹通紅的鼻頭,惡狠狠的瞪過去,卻看入一雙笑意滿滿的黑眸。

  「梓熙丫頭,」沈興笑開橘粉色的唇瓣,抓著沈梓熙的後衣領子,「這邊兒可是男人的宴會,你一個小丫頭跑來幹什麼?」

  沈興就是仁嘉郡王的小兒子,正好十八歲,生的十分俊秀,烏黑發絲整整齊齊收在頭頂,用水晶冠牢牢固定,露出漆黑若裁的鬢角,他十分愛笑,肌膚白皙,面龐很是柔和秀麗。

  沈興和沈梓熙是嫡親的堂兄妹,倆人從小感情就好。沈梓熙和自己的親哥哥們年歲差距大,打小兒就是跟在沈興屁股後頭玩大的,對沈興的事兒可上心了。

  事實上吧,小郡主和江采茗本來也沒什麼仇,可是,小郡主一想到興哥哥居然要娶江采茗那個身份性格都上不了臺面兒的女人,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著江采茗也跟小烏眼雞似的。

  「興哥哥!」沈梓熙繼續揉鼻子,「我來找皇上哥哥。」

  「找皇上?」沈興哂笑,「皇上正在更衣,等會兒就開宴了,你這會兒找皇上幹什麼?」

  「還不是為你的婚事啦!」小郡主嚷嚷,「我再不幫你,萬一給你娶了江采茗當老婆,妹子怕你沒地方哭去!」

  ……江采茗?沈興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哦,父王的確跟他提過這麼一樁事,也跟他講過娶江采茗的種種好處。

  對這事兒沈興很不以為然,他根本不需要靠攀附一個女人來成就自己。他生來就是郡王府的小公子,尊榮富貴一樣不缺。就算日後郡王的爵位落不到自己頭上,可是眼看著北伐就在跟前了,他想謀個軍職去,少年就應該沙場上建功立業,封侯賜爵都是他的本事,無需祖上蔭庇!

  不過,少年畢竟是少年,沈興心頭一動,有些好奇,扭頭看向遠遠的女眷處,「梓熙,哪個是江采茗啊?我看看,漂亮不漂亮?」

  小郡主七竅生煙,一爪子指出去,「看看看!就知道看女人的臉蛋!那個!那渾身插滿孔雀毛的就是!哼,男人!」

  水杏大眼惡狠狠的盯著沈興,小郡主從喉嚨裏滾出咆哮,「沈興我告訴你,她就是長成天仙,你也甭娶!日後,好好尋個嫡女出身的嫂嫂,江采茗是個妾生的,別想進我沈家的門兒!」

  沈興是男人,對於正妻、妾室之間的女人爭鬥很不以為然,更有心逗逗妹妹,便笑著說,「咦?妾怎麼了?妾不也扶正了麼?……妾還更得男人歡心呢,俗話說~~賢妻美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小郡主惡狠狠的瞪著沈興,一把揪住沈興耳側的黑髮,扯下他的臉與自個兒平視,沈興一時不防,被她揪的差點疼出眼淚,「梓熙────」這死丫頭!

  小郡主一根白嫩嫩的指頭死命戳著沈興的額頭,戳的他頭一直後仰,「你個傻瓜!妾如何能跟妻比?那些妾室,個個都是軟藤蘿。身嬌肉膩,只知道往男人身上攀!取男人歡心寵愛,攀大樹、摘高枝兒!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稍微給點臉色就養的心比天高,削尖腦袋琢磨著擠掉正室!這些軟藤蘿就知道纏著樹敲骨吸髓,養的壯大了,就以為自己也能站得住了,實際上,還是一堆軟骨頭罷了!」

  沈興被她揪的發疼,「丫頭你先放開我……」

  小郡主不理他,繼續張牙舞爪振振有詞,「這年頭,真真正正跟男人過日子持家的,還是正妻!妻子才真當你是家人,真當你是丈夫,真當這家是家!日後娶了嫂嫂,你可老實點別納亂七八糟的侍妾,妾長得再漂亮,也不過是一張皮,有個鳥用!」

  沈興愁死了,「我的丫頭唉,你這髒話都是打哪兒學的……」什麼鳥不鳥的,讓人聽見了,如何是好?

  ……這丫頭手勁兒這麼大,嗓門這麼高,說話這麼粗魯……哎喲哎喲,這可怎麼辦喲,哪里有一點兒女孩子的樣兒?

  小郡主搶過沈興手裏的馬鞭就直接敲哥哥的頭,「要你管!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連皇帝哥哥都沒嫌過我!」

  廢話,皇上日理萬機,哪有空搭理你這個堂妹是不是溫良恭順?哪怕沈梓熙橫成霸王也不關他的事。

  沈興苦著臉,「丫頭,哥哥這不是替你發愁麼?你這麼悍,日後嫁人誰敢娶啊?」

  小郡主橫眉豎目,「我的婚事有皇帝哥哥做主,不用你操心!」

  沈興翻個白眼……我能不操心麼?

  「女孩子家家的,千萬不敢落個潑辣無理的名號,」沈興揉著頭上被小郡主敲出來的包,好疼啊,「你都及笄了,很快就要議親。你的婚事兒,肯定要皇上指婚的,可你這麼鬧騰這麼粗魯,皇上把你指給誰都會落一身埋怨……嗷!!!!」

  沈興慘叫一聲,小郡主一腳踩在他馬鐙子上的腳面兒上,小腳丫踩著還狠狠轉了幾下,把沈興疼的眼淚都差點迸出來。

  「我的婚事兒不用你操心,」小郡主咬牙切齒的獰笑,扭身跳下馬,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沈興的鼻子,「你的婚事兒還要靠我往出撈呢,給我睜眼看著,看看你妹子的本事!」

  *****

  大宴之前,沈絡抽空回了一趟寢帳更衣。皇帝寢帳三十六扇絲綢帳幕團團圍繞,幾個宮女正跪在地上替整理帝王腳邊的玄黑金龍袍服,小郡主伸頭就鑽了進來。

  帳中立著一人來高的錯金銀雙頭神獸,全身錯銀,獸身外表鎏著粗細不同的銀片,銅綠、銀絲交織錯出變化無窮的斑紋,背上龍雀紋蟠蜿,獸口嫋嫋散著帶香味的白煙。

  沈絡隨手將褪下來的外衫扔在獸身上,薄軟華貴的暗紋玄衣在堅硬的銀文銅獸身上滑過,秋日烈陽下根根浮現著細密交織的華貴金絲,長身玉立,雍容霸道,美得豔麗奪目。

  小郡主像小雞跟母雞一樣不停繞在美麗的皇帝堂兄身邊,一面殷勤的替沈絡遞配飾捧衣服,一面不遺餘力的挑撥離間。

  哪知道,沈絡根本不聽她那番加油添醋的描述,低垂長睫,指尖劃過潔白優美的後頸,將長長的青絲挽到一側去。他剛剛沐浴過,青絲還帶著濕潤海棠的氣息,禦帳裏一層淡淡朦朧的煙雨嫣紅光彩。

  小郡主呱啦完,又蹦蹦跳跳的巴在大帳的窗口前,指頭伸向宸妃大帳,「皇上哥哥,你看看!你往宸妃娘娘那邊看看!」

  禦帳遠處,朱紫色的宸妃寢帳外女眷如雲,花紅柳綠的一片。

  正因為人人都穿的鮮豔,反倒顯得中間的江采茗一身白雪似的孔雀羽衣異常顯眼,素淡卻扎眼,仿佛站在群花中的雪人兒。那潔白的孔雀羽一根一根在秋風中輕舞,襯得整個人似乎要騰空而去般清靈絕塵,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沈絡眼力很好,自然不可能漏看,他淡淡的彎了彎唇,輕描淡寫的撤回目光,耳邊是小郡主加油添醋的抱怨。

  「今兒是先蠶祭,連宸妃娘娘都只穿了件綠裳棉裙呢,她江采茗倒敢插一身的孔雀毛!麼,不但衣服是白孔雀尾羽做的,連頭飾都是孔雀翎呢。皇帝哥哥,白孔雀又叫做‘白鳳’,江采茗是存心奪宸妃娘娘的風頭吧?」

  小郡主牙尖嘴利,專門撿刁鑽的角度擠兌江采茗,「要我看,這個江采茗就應該治罪,居然私自僭越宸妃娘娘!」

  沈絡聽了小郡主的話,眸中洩露出絲絲笑意,卻沒有什麼表示。

  那邊兒小郡主已經急的跳腳了,「皇上哥哥!就算不治她的罪,也不能讓興哥哥娶只大孔雀回去啊!大獵是咱們北周盛事,她穿成這樣哪兒是來觀獵的?分明就是來勾搭男人的!」恨不得連江采茗的閨譽都一起污蔑下去。

  ……這點,小郡主還真猜對了。可惜,江采茗要勾搭的不是她腦補的沈興,而是沈絡。

  若是讓沈興聽到「勾搭男人」這麼驚世駭俗的話從小郡主嘴裏說出來,非昏死過去不可。然而皇帝陛下心理素質不是一般強大,權當沒聽見。

  玉爐散煙嫋,美豔的皇帝陛下微微一揚手,「梓熙,仁嘉郡王府的親事輪不到你多嘴,出去。」

  小郡主在自個兒家裏是霸王,人人繞道兒,可惜到了御前,她的皇帝堂哥可不慣她這毛病。

  小郡主嘟著嘴跺了兩下腳,她還真不敢在皇帝堂哥面前取鬧,恨恨的掀簾子出去,末了還轉頭不死心的加一句,「皇上哥哥……」

  見沒有反應,小郡主狠狠咬了咬嘴巴,朝宸妃大帳的方向看去。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哼,還是靠她自個兒來吧!

  小郡主卷起袖子,趾高氣揚的走遠。

  沈絡紅豔的嘴角揚了揚,見沈梓熙走遠了,才招手讓周福全傳大宴的司膳過來,隨口吩咐了幾句話。

  ******

  宸妃大帳。

  到底是夏末秋初,雖然天氣微有涼意,可正午時分的溫度還是很猛烈,陽光刺目炙熱,照在皮膚上燙的發疼,空氣似乎都被烤的微微扭曲。

  皇帝和宸妃的宴會已經開始,獵場中間支起了高高的錦繡屏障,分開兩邊男子和女子的視線,兩處宴會離得不遠,卻互相看不見。

  江采衣這邊,連帶嘉寧在內的許多宮女們都忙得腳下生風,快要飛起來了。

  先蠶祭是北周最重要的女性祭祀之一,帝都所有的誥命夫人們都會到場,其中包括不少年逾古稀的老太太。她們年紀大了經不得暴曬,大宴又在正午,江采衣考慮的很周到,早早就命人在獵場上搭起了兩排遮陽的綢蓋。

  一盆盆的冰仿佛水晶玻璃一樣端上來,還覆著鹽一般雪白的冰渣。因為在室外,冰化的很快,宮人們忙碌的端著一盆盆冰塊來回替換。冰雪在熾熱的空氣中散著白霧般的冷氣,讓人看了就周身一爽。

  不少貴婦都攜了女兒們前來,地位高一點的,還帶著自家的嫡女、嫡孫女上前給江采衣見禮。只要能得宸妃娘娘青眼,日後嫁人議親,都能抬高一分身價出來。

  ******

  大宴開始,內務府的掌事女官導引各位女眷們入座。

  宴會設在帳子裏,帳中央是鋪開數十米的波斯紅毯,鳳頭金翼漆案擺在正中間,最為尊貴,正是江采衣的位置。

  其他座位則擺開在兩側,分成兩排,一直綿延到數十米外。

  北周命婦們的座次按照尊卑排列,江采衣右下手一排是輩分高的命婦們,而左下手一排則是年輕未婚的貴女們。

  懿德王府老太妃、懿德王妃、仁嘉郡王妃還有幾個太長公主都是一品,自然要坐在上首,然而,入座的時候,卻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內務府掌事女官有意討好江采衣,想著將宸妃的娘家人座次排高一點,拍個馬屁。恰巧,她又聽聞小郡主不來了,便將江采茗安排在了左手的第一位,將宋依顏安排在了右手第二位。

  江采茗的位子本來是小郡主的,她欲推辭,卻又不想別人看輕了自己,便厚著臉皮在左邊上首坐了。

  剛剛坐下,就看到江采衣淡淡的目光。宸妃一身綠青綃,細棉裙,托著下顎端坐上首中央,周圍女官環伺,閒雅悠然,看的江采茗後牙一陣發緊。

  ……這還是江采衣頂替自己入宮後,她頭一次見到異母姐姐。

  江采衣面上不僅僅沒有任何對江采茗的愧疚表情,甚至帶了一分鄙薄和輕視,她只上了淡淡一層妝,薄紅氣色從白瓷肌膚上透了出來,黑眸含水,一看就是倍受寵愛的得意模樣。江采衣故意微微一笑,支起手臂,淡綠色春草一樣鮮妍的衣袖滑下手腕,露出腕子上一條細細的金光,頓時刺激的江采茗差點掉出眼淚來。

  那白膩的手腕上,掛著一根華貴的五爪金龍鏈。

  小龍細細的身子蜿蜒妖嬈,五爪為扣,鱗甲怒張,一片片細鱗巧奪天工,似乎在光線中悠遊浮動。小龍的眼睛是潭水般晶瑩剔透的翡翠,泠泠一點,綠光在金光中閃爍。

  ……江采茗就算被打爛頭,也不可能忘的掉這條黃金龍鏈。

  這是皇帝一直戴在手上的鏈子,金為骨,玉為目。

  多年前曲水邊驚鴻一瞥,她心中的美少年就是戴著這根黃金龍鏈,從水中撈起了一朵猶帶水汽的白蓮,皓白的手腕,修長的指尖,妖嬈的金龍,就這樣奪了她一生一世的愛戀。

  那金光在眼前一明一暗,閃爍的江采茗眼睛發痛,連忙垂下眼皮去遮住騰起的酸氣,只是來不及,眼角終究還是微微發紅了。

  江采茗平日在家裏被下人們捧慣了,從來都高江采衣一頭,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的江采衣如此的尊貴榮寵,而自己卻必須對她整衣跪拜,連被奪夫的委屈都無處可訴。

  江采茗略一咬牙,硬是睜開眼睛倔強的看向上首,冷冷和江采衣對視,瞳眸裏滿是控訴的水光。

  看來,江采茗真跟宋依顏學了個十成十,無論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總能擺出一副委屈兮兮,嬌楚盈盈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全世界都對不起她們母女呢。江采衣極為膩煩她,轉頭看向右手邊。

  掌事女官領著老太妃坐在右邊上首,接下來,就欲引宋依顏來坐第二位。

  宋依顏只不過是二品侯爵夫人,按理只能坐到外頭去,王妃們眼看著自己居然被排到一個旭陽賤婦後面,不禁紛紛一臉訕訕。

  宋依顏哪里見過這等皇家陣仗,心裏頭惴惴不安,卻又有一絲竊喜。

  雖然她和江采衣交惡,可自己終究是江家的主母,是江采衣的繼母。江采衣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和娘家人翻臉,那麼,這個下二首的尊位,她宋依顏倒也坐得。……她的身份上去了,茗兒的身份不也就順帶上去了麼?這麼想著,宋依顏欣然準備落座。

  還沒等她坐下,江采衣立刻從上首起身,「等等!」

  眾人側目,只見宸妃娘娘緩緩走了下來。嘉甯幾步趕過去攔住宋依顏入座。宋依顏羞惱的臉色發紅,「娘娘,你……」

  江采衣不理睬她,逕自走去懿德王妃身邊,親手挽住王妃笑道,「掌事女官大概是糊塗了,王妃尊貴,怎能排在宋夫人之後?自然應該坐在下二首的,快請吧。」

  懿德王妃原本看自己排在宋依顏後頭,正在尷尬,卻想不到宸妃如此給自己顏面,感動之餘連忙福身行禮謙讓,「宸妃娘娘折煞臣婦了,還是請宋夫人先坐吧。宋夫人是娘娘的親人,臣婦排在宋夫人後面也不委屈。」

  宋依顏到底是江采衣的娘家主母,懿德王妃雖然聽女兒分析過江家的家庭關係,但還是不敢妄自揣測。哪怕一百個看不上宋依顏,懿德王妃也不願意當面得罪她,萬一宸妃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呢。

  江采衣擋住懿德王妃行禮的姿勢,不由分說親自攙著她落座,「王妃說岔了。」

  江采衣笑吟吟的,親手倒了兩杯薄酒,一杯敬給懿德王妃,「本宮嫁給皇上,就是皇上的人。王妃是沈家的媳婦,本宮也是沈家的媳婦,本宮和王妃,才是真正的親人呢。」一句話把江家的關係撇清楚,擺明瞭不認江家的親。

  另外一杯酒,江采衣轉身敬給老太妃,「江家雖然是本宮娘家,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本宮全身心都是皇上的,自然向著咱們沈家的人。皇上的長輩就是本宮的長輩,皇上的親人才是本宮的親人。」

  老太妃激動的站起身來,江采衣連忙吩咐嘉甯扶住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本宮今日第一次見到老太妃,親切極了,就像自己的祖母一般。日後還請老太妃多來宮裏坐坐,好讓本宮代皇上一起盡盡孝心呢。」

  說罷,將手中薄酒一飲而盡。

  老太妃和懿德王妃心裏別提多熨帖了。

  老太妃在先太后跟前兒,一輩子過的俯首貼耳,哪里受過後宮寵妃這般的尊重禮遇?宸妃這是把自己當做長輩在尊敬孝順呀,她連忙顫顫巍巍的將手中薄酒一飲而盡,握著江采衣的手腕激動回禮。

  老太妃行完了禮,江采衣走出寢帳,將外頭站著的閆老太太給扶了進來。

  閆老太太是吏部尚書閆子航的母親,誥命並不高,但江采衣對她分外尊敬,「閆老太太是吏部尚書的母親,一向深得本宮敬重。閆尚書自幼喪父過的貧苦,是老太太一手含辛茹苦拉扯大的,閆大人是皇上的心頭重臣,老太太亦算是北周的功臣,今日本宮做主,還請老太太坐在上三首。」

  命婦貴女們都服了。這宸妃娘娘做人做事,真個有賢後的丰采。孝敬長者,尊卑分明,卻又懂得適當抬舉皇帝心腹愛臣的母親,話都往人心頭說,事兒都往人心口熨帖,難怪皇上喜歡她呢。

  自然,有機靈點兒的,也已經反應出來……嘖嘖,宸妃娘娘怕是和娘家關係不好,明擺著在打壓江家呢。

  閆老太太是個破落貴族出身,祖上不知燒了哪門子高香才得來閆子航這麼出息的一個兒孫,往日在帝都她就是個小透明,哪里能料到今日會被宸妃娘娘這麼抬舉?老太太一下子眼眶都淚濕了,深深下拜,「臣婦早就聽說娘娘深得陛下龍眷,果然是一等一俊俏懂事的人物。」

  閆老太太真是怎麼看江采衣怎麼順眼,「臣婦聽說宸妃娘娘是晉候府的嫡長女,今日民婦還是第一次見到娘娘鳳顏。可惜,娘娘出閣前從來不參加帝都的宴會,否則,臣婦也能有幸早些認識娘娘。」

  江采衣以前從來不在帝都各種宴會上露面,因此見過她的人真不多。別說閆老太太了,其他帝都的貴女命婦們也是在今日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寵冠後宮的宸妃呢。

  江采衣笑道,「本宮以前多是呆在家裏,奉父母之命學些針線罷了,資質粗陋,哪里敢去各家府上宴會叨擾?」

  這話說出口,眾人看向宋依顏的眼神兒紛紛有些鄙夷。

  在座的,都是內宅裏浸淫了一輩子的千年狐狸,許多話一聽梢兒就能猜出來個八九分。江家內宅的事兒大家雖然不清楚,可是宸妃自幼失母,宋依顏從妾扶正當了江采衣繼母的事,卻是人人知道。

  嘖嘖,到底是妾出身的後娘,對前嫡女怎麼會好呢?!後娘惡毒啊,竟然仗著自己主母的身份把宸妃娘娘關在家裏,不讓她交際!

  宋依顏在帝都一向活躍,各種春遊飲宴都少不了她,誰家開宴她都恨不得使出分身術來,帶著江采茗來麼頭露面,為的不就是讓女兒在各個公侯夫人面前兒搏個臉熟,日後議門好親事嗎?她為自己的親生女兒打算的如此精細,卻將非親生的嫡長女給鎖在家裏,真讓人瞧不上眼!

  仁嘉郡王妃這下子把求娶江采茗的心思全收了,冷冷的瞟了一眼宋依顏就坐下,連帶著左都禦史幾家曾對江采茗有意的也都沈了臉,恨不得離宋依顏遠遠的。

  眾人各自落座,宋依顏只得灰溜溜的坐到最後的座位上去。

  江采茗氣的恨不能替母親出頭,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又哪兒有那個本事?只得委頓下身,癱坐在原地。

  掌事女官這會兒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唉!原本想要討好宸妃,結果卻把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她恨不得現在就把江采茗從左上首的位子上拽下來,可惜,左邊的貴女們已經紛紛坐好了,這會兒也不能明晃晃的上去把人揪走吧?

  暗暗恨了一會兒,掌事女官只得命人上舞樂,傳宴席。

  三個拍掌之後,賞絲竹羅衣舞紛飛,水繡齊針美。教坊舞女們腳系銀鈴騰躍折腰,手腕上琵琶颯颯,玉笛婉轉。舞女們的霓裳如同香軟的綢緞流波在寬曠的帳中起舞,瓦如翬斯飛,雕琉璃,迎風吹。

  各州各地的名菜彙聚一堂,仿佛流水一般端上來。傳菜的、把盞的,笑眉斜飛,帳中的氣氛很快活潑了起來。

  江采衣溫柔和藹,一點架子也沒有,時不時跟老太妃等人寒暄笑語。

  嘉寧命人摘了許多宮中的瓜果,擺在水盤裏依次賞給各位命婦貴女。

  藍釉獸面紋螭耳盤,藍的仿佛天空融化在宮女們白嫩的指尖,各種色澤鮮豔的瓜果堆在中央,愈發鮮妍嬌嫩。果子都用冰水湃過,帶著水珠,莖子濕綠,顯然是剛剛采下,極為新鮮。

  初秋天氣燥熱,一盤涼津津的果子實在讓人胃口大開,老太妃欣喜的感歎,「謝娘娘賞賜。哎喲,這瓜果可真新鮮,臣婦也吃過不少好東西,只是這麼新鮮的果子還是頭一遭見呢!」

  在座的都是北周貴族,什麼珍饈佳餚沒有吃過?然而,的確很少有人能吃到剛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瓜果。平時,貴族們的家裏雖然都有冰庫,也有從外州京郊加急運送來的果子,但是經過路途顛簸和儲存,總是失了這樣鮮靈靈的口感。

  仁嘉郡王妃介面笑道,「老太太,咱們哪有那個福分呢?宸妃娘娘的果子可是從宮裏現摘下來的,皇上為了娘娘,特地把太液池邊的花園子都改成了果園子麼!」

  頓時許多女眷掩唇笑開,紛紛恭維宸妃聖寵隆眷。一聲聲笑語和絲竹聲交織,聽在江采茗耳朵裏簡直如針紮一般,她捏著眼前的果子,差點將它當做江采衣的皮肉,狠狠掐進指甲。

  嘉寧在大殿中輕盈快速的來回,將女眷們侍候的十分周到。宮裏果子多,她命人揀了品相不好的,用瓷壓子壓出鮮汁來,各種顏色的果子汁呈在瑪瑙尊裏,清爽潤吼,濃甜馥鬱,在空氣裏平添了一絲醉人芬芳。

  「……這是怎麼回事?!」

  一曲歌舞未停,舞女還在旋轉,樂班還在吹奏,大帳外卻驟然傳來一聲冷聲嬌喝,頓時喝冷了大帳笑語偃偃的氣氛,寒暄聲一時驟冷。

  江采衣和眾女眷抬頭看去,一個嬌蠻俏麗的身影出現在大帳口,陽光熾烈,將她發間的小銀鈴鐺照的如同夜明珠一般耀目。

  烏油油的滿頭小辮,粉嫩豔色從白淨兩頰透出,說不出的嬌豔奪人,小姑娘手臂上一彎鑲嵌珊瑚的銀臂釧,一身獵裝,羊皮靴子上綴著的五彩流蘇輕輕擺動,水杏一般的大眼睛透著那麼一股張揚勁兒。

  掌事女官大驚,小郡主!她不是說自己不參加宴會麼?怎麼,怎麼突然又出現了?掌事抹抹腦門上的汗,差點慌得厥過去。

  小郡主可是北周貴女中最尊貴的一個,理應坐在左邊最上首。可是當初掌事以為小郡主不來,便將那位子給江采茗坐了,這下可如何是好啊啊啊啊啊啊啊……

  「梓熙……」懿德王妃見女兒如此無禮闖入宴會,頓時又氣又急,微微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慌亂的扭頭去看上首的宸妃。

  江采衣面帶微笑,看著這個青春張揚的姑娘。

  小郡主嬌蠻霸道,急急對江采衣行過禮之後,幾步就走到了江采茗跟前!

  「起來!」小郡主厲聲高喝,「這是本郡主的位子,豈是你配坐的?!」

  ……來者不善。

  江采茗冷冷看著小郡主,從座位上慢慢站起來行禮,「見過郡主。」

  「你還知道行禮?」小郡主一個推搡,直接將江采茗搡了出去。小郡主勁兒大,江采茗向身子嬌弱,被她這麼一推,就差點跌了出去,一旁的宮女趕忙前來扶住。

  這下子連舞樂都停了,滿帳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珠,看著北周最尊貴的小郡主向江采茗發難。

  小郡主上下掃視著江采茗,冷笑,「你只認得東南西北左右麼?如此不識上下!居然敢坐本郡主的位子?難不成……你覺得一個五品縣君比本郡主還要尊貴?」

  掌事在一旁差點淚流成河,把江采茗帶下去也不是,幹站在那裏也不是。

  江采茗氣的渾身打顫,「郡主慎言,我會坐在那裏,是因為不知道郡主你要來……」

  「喲!」小郡主調子陡然拔高,「不知道我要來,你就敢坐我的位置?那趕明兒你若不知道宸妃娘娘要來,是不是也敢去坐坐娘娘的位置?!」

  小郡主潑起髒水來,腦洞開的十分大,撿到哪兒咬到哪兒。一番厲喝,全帳子的人臉色都白了。

  這罪名,實在是扣得太大了,簡直是污蔑江采茗有僭越之心啊!

  沈梓熙若是個男孩子,怕是禦史也當得吧?參人參的一針見血啊!一眾命婦心有戚戚焉,哪怕心裏都覺得小郡主刁惡,嘴上卻挑不出一點兒理來。

  小郡主說罷,倒豎著柳眉喚來自己的侍女,「來人,把她給我按住了,本郡主賞她幾個嘴巴!」

  掌事女官急道,「郡主!這是宸妃娘娘的宴會,大當口兒的發落江縣君,怕是不好吧?江縣君在帝都也是有頭有臉有才名的貴女……」

  「呸!」小郡主斜眼撇著江采茗,「才名有什麼用?你又不考科舉!自己什麼身份就是什麼身份,莫非讀書還能把眼睛讀瞎了,連主次尊卑都不分?!」

  江采茗被幾個強壯宮女揪著,怎麼也掙不開,大帳中靜悄悄的,粗重呼吸聲清晰可聞,她驚恐的看著小郡主笑吟吟的走上前,挽起袖子毫不留情的就是一個嘴巴!

  「你!」江采茗皮嬌肉貴,哪里受過這等教訓?登時白嫩面頰浮起了五個手指印,腦袋陣陣發暈,委屈的眼眶酸疼,含淚怒視小郡主,「郡主,你,你憑什麼────」

  憑什麼?小郡主勾起嬌嫩的嘴巴,指著江采茗身前的桌子,「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什麼?」

  江采茗臉頰浮腫,咬牙,「不就是桌子麼?」

  小郡主點頭,「是,是桌子。高臺是圓的,桌子是方的,這叫什麼?這叫天圓地方,矩法天地,規矩在這方圓之中,人和人各居其位,這就是規矩!」

  小郡主冷冷的掐起江采茗的下顎,換手狠狠又是一個嘴巴,將江采茗的臉扇向另一邊,「本郡主教訓你,憑的就是規矩!君臣父子,忠孝禮義,規矩不能亂,尊卑更不能亂!皇室家族,垂範天下,允許你做的,你才能做。不允許你做的,你敢冒犯,這就是教訓!」

  幾個嘴巴子下去,小郡主的爪子也疼了,江采茗的臉也腫成了半個豬頭,掌事嚇得蜷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懿德王妃看女兒這幅囂張的模樣,嚇得差點厥過去,拉也不是,罵也不是,就怕女兒惹怒了宸妃,急的整個身子都探出了去,氣咻咻的說,「還不拉住郡主,還不拉住郡主!」

  江采茗捂著紅腫的臉嗚咽著癱在地下,小郡主一揚下巴,「瞧瞧你穿的那身衣服,白羽孔雀!你以為自己是白鳳麼?區區縣君,居然敢在宸妃娘娘駕前稱鳳,本郡主教訓你,還算是輕的!」

  說完小郡主就轉身,昂頭傲視著含笑的江采衣,那德行比孔雀可張狂多了。

  江采衣袖口微微捂著嘴唇,沈默了一會兒。那沈默讓懿德王妃發毛,至於老太妃,早就被彪悍的孫女給嚇得厥了過去。

  江采衣默默的看著小郡主,沈默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驚愕。她實在是被這彪悍的小郡主給驚著了,差點連下巴也合不上。

  ……==,這、這還是女孩子麼?這就是個活體鞭炮吧!誰家的霸王閨女啊?江采衣在心裏默默替她爹娘哀悼了一下,這閨女要怎麼嫁的出去喲……

  「小郡主本宮還是第一次見,真是……」江采衣不知道說什麼好,想誇獎一下都找不到合適的辭彙,只好默默岔開話題,扭頭吩咐嘉寧,「快給小郡主端杯桃子汁來。」

  懿德王妃見宸妃並沒有怪罪沈梓熙的意思,這才暗籲口氣將滿頭的汗給擦擦,恨不得隔空把女兒抓過來暴打一頓。如此在宸妃面前張狂,不要命了麼!

  不過在場的可都是人精,冷眼看著,心裏就都明白了七八分。宸妃娘娘明顯對娘家很不上心呵,先前打壓宋依顏,現在又任憑小郡主折辱江采茗,江家女眷的關係,眾人心裏頓時明如鏡。

  江采茗,根本就沒有任何聯姻的價值!

  宋依顏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來捶死小郡主。茗兒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很大程度上是靠著江采衣這棵大樹在狐假虎威,小郡主這麼一干,在場的夫人們豈不是統統都能看出來江采衣不喜歡茗兒?!

  如此,哪家豪門還會求娶茗兒!這幾巴掌打掉的,是茗兒所有的臉面啊。

  宋依顏恨得巴不得上去給小郡主的臉上撓出幾道血印子,卻不敢動彈。江采茗在宮女攙扶下顫顫巍巍從地上站起來,鬢髮散亂,連那身雪白的孔雀羽衣裙都被打翻的食物弄髒了。

  她嚶嚶的捂著臉頰飲泣,還沒發作,突然就聽到外頭傳膳的宮女在唱菜名,「皇上賜膳────」

  沈絡和江采衣的宴會雖然是兩邊兒分開舉辦,卻離得不遠。皇帝見到喜歡的菜肴,就會順手賜到宸妃這邊來給愛妃享用,宴會中間,從禦宴那邊賜過來的膳食已經傳過十幾道,眾人也沒有太在意。

  然而,這一回皇帝賜下的禦膳特別沈重龐大,要四個宮女共同抬舉著進來,眾人定睛一看,頓時忍不住臉上驚詫的神色,相互交遞著複雜的目光。

  偌大的金盤中,竟然放著一隻烤熟的白孔雀!

  白孔雀十分肥碩,羽毛完整,像燒雞一樣臥在盤子裏,那翎毛,那尾羽,活脫脫就是江采茗衣服的樣子嘛!

  小郡主眼睛斜斜撇著江采茗,得意的簡直要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嘿嘿,皇上哥哥果然還是在背後給她撐腰的。

  女眷們捂著嘴差點笑出聲來,看向江采茗的神色不由得帶了淡淡的鄙夷。這白孔雀居然被皇上做成吃食,欽賜下來……哎喲天哪,看著這金盤子裏頭給烤成紅燒肉的孔雀,不管皇帝此舉是有意還是無心,都足夠打江采茗的臉了!

  小郡主得意洋洋的晃著手裏的桃子汁,笑著叫道,「嘖嘖嘖,瞧瞧這道菜,咱們趕緊吃完了它,把毛給收一收。人家晉候府的江縣君等著用它做衣裳呢!」

  滿室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