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愛染三千·08

  之後的日子裡,夏臨淵分秒必爭地修煉閻浮。閻浮的修為精進之快,遠超夏臨淵的想像,這雖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卻也有其弊端。未經徹悟便進入心劫期,魂動時極有可能會走火入魔誤入歧途。

  他可不想讓他的小樹苗長歪了,每日都悉心教導指點。閻浮似有使不完的精力和體力,可夏臨淵卻感到自己在枯竭。每每當閻浮在瀑布下或是樹梢上打坐冥想的時候,他都會體力不支地倒在草地上昏睡過去。

  這時閻浮就會偷懶,先是張開一隻眼睛確定夏臨淵已經睡著,再偷偷跑過去趴在一邊看他。夏臨淵是他唯一熟悉的人,雖然也已經見過外人,但閻浮心裡可沒有什麼美醜之分,不知道什麼算是好看,什麼算是不好看,總之就是喜歡瞧著夏臨淵,只要看上一眼,心裡就能高興半天。

  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夏臨淵用鬥笠蓋住眼睛,只露出鼻尖和嘴唇。閻浮看了一會,心越來越暖,好像被一團火烤著,無意識伸出手指在他的嘴唇上摸了摸,指尖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摸起來感覺很好。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也差不多。又盯著那雙嘴唇看了一會兒,閻浮心裡好像跑進去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滾來滾去,蹭得他的心口發癢,又伸出爪子在他心上抓來抓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鬼使神差地緩緩靠近,再靠近,直到自己的嘴唇貼住了夏臨淵的。四片柔軟相接,閻浮倏然睜大眼睛,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猛然跳起,倉惶往遠處跑開,簡直像是那些曾經被他嚇跑的靈獸一般。

  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嘴角輕輕縮動,抬手將蓋在眼睛上的鬥笠拉下來遮住了整張臉。

  他以為這只是閻浮一時好奇,很快就會忘記。但驚魂甫定的閻浮卻好像著了魔,上了癮,每當夏臨淵睡去,都會偷偷摸摸地去嘗一嘗那雙嘴唇的味道,一開始只是淺淺貼著,後來又試著探出舌尖輕舔。

  每當這時,他心跳就會加速,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快活得想要吼一嗓子,又空虛得還想再得到點什麼。

  夏臨淵在小木屋裡又添置了一張床,兩人開始分睡。早已習慣扒在夏臨淵身上的閻浮感覺很不適應,總是隔著桌子默默注視對面的身影。

  幾乎是每天早上,夏臨淵醒來就發現,本該睡在另一張床上的人又出現在身邊,一貫地手腳並用將他纏住,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決定帶閻浮出去走走,讓他看看這大千世界。

  閻浮第一次離開九靈境,自然看什麼都新奇無比。熱鬧的街市上人來人往,他東張西望,跑來跑去,但很快又會回到夏臨淵身邊,還不放心地握握夏臨淵的手,生怕他會走丟似的。

  這麼俊俏的小哥自然引來姑娘們的注意,少女們含羞帶怯地暗送秋波,姐姐們正大光明地欣賞美色,大嬸大媽直截了當地讚不絕口。

  閻浮被看得很不自在,躲躲閃閃間忽然有東西朝頭上落下。他隨手一抓,是一方散髮香氣的手帕。夏臨淵笑著朝上一指,花樓的姑娘們在陽台上擠滿,恨不能把值錢好看的東西都丟給少年。

  這些姑娘又白又嫩,當真好看,夏臨淵正恬不知恥地跟她們逗貧,忽然被閻浮握緊手腕拉到一邊。夏臨淵莫名其妙:「怎麼了,那麼好看的姑娘們,你一個都瞧不上?」

  閻浮皺緊眉頭,一臉煩躁。

  夏臨淵調侃道:「嘖,你還不知道姑娘們的好處,等知道了就該欲罷不能了。」此人完全沒有修佛之人的端方自重。

  閻浮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卻捏住他的嘴,好像不許他這麼笑下去。

  夏臨淵被捏了個鴨子嘴,用眼神詢問他這是做什麼。閻浮拉起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裡寫:你為什麼對她們那樣笑?

  「哪樣笑?」夏臨淵挑挑眉。

  閻浮描述不清,只知道夏臨淵對人露出那種笑容,令自己很不舒服。遠處又傳來那些尖聲尖氣的招呼聲,夏臨淵轉頭去看的一刻,嘴角又翹了起來。閻浮想也不想便將夏臨淵按在牆上,捧著他的臉朝他嘴唇上吻了上去,很想堵住他的笑容。

  閻浮這次吻得急了,牙齒碰到一起有點不舒服,但舌尖不小心滑入夏臨淵嘴裡,又體會到了新的滋味。還沒等他細細品味,夏臨淵一掌拍在他胸口,疼得他差點跌倒。

  那是他第一次見夏臨淵如此冰冷的神情,莫名令他感到害怕。

  好在這是在巷子裡沒人看見,否則真要嚇到人了。夏臨淵拂袖而去,閻浮依舊小狗子一樣跟在後面。他不明白夏臨淵為什麼會生氣,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明明很好。

  二人回到山中,日子一如既往,只是夏臨淵再不與閻浮說笑,整日對他只有禪語和五戒十善。每到這時九首鬼車就飛得遠遠的,免得被經文唸得頭大。閻浮也不愛聽,可是卻一刻都捨不得離開。

  夏臨淵搬出小木屋,幕天席地,夜裡打坐入定。閻浮依舊偷偷去看他,被他發現後一頓斥責。

  閻浮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他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夏臨淵,眼中滿是迷茫和痛苦。

  夏臨淵胸口窒悶,狠心將閻浮推開。他帶髮修佛,喝酒吃肉,卻早已將情緣斬斷,十方虛空,心念同佛。他不想成為閻浮的心劫,只盼閻浮能日薄愛染,日固禪寂。

  可他冷漠的拒絕卻讓閻浮的渴望更深。即便是坐在冰冷的瀑布之下,閻浮內心的火依然無法冷卻,閉目冥思之間,滿心滿眼都是夏臨淵。

  他默念那個人的名字,懷戀那個人的嘴唇,想起那種令人眩暈的滋味,覺得夏臨淵果然如他最初所想那般味道很好。

  他的身體膨脹又收縮,週而復始,無法用思念填滿,反倒愈發空虛。

  夏臨淵病了,非常虛弱。閻浮從未生過病,不知這是怎樣一種情形,但卻覺得迷迷糊糊的夏臨淵格外誘人。他打來一盆水,浸濕毛巾,按照夏臨淵的指示疊好放在他額頭上,順手摸了摸夏臨淵的臉,手心感到一片滾燙。

  夏臨淵怎麼了,為什麼皮膚這麼燙?是不是像那些煮熱的食物一樣可以吃了?

  閻浮看著昏沈睡著的夏臨淵,把所有的告誡拋諸腦後,湊過去在他嘴唇上碰了碰。長久以來的壓抑在這美好的滋味面前繳械投降,他把手按在夏臨淵滾熱的胸口,強行侵入了炙熱的口腔。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身體深處好像有只發狂的凶獸急於掙脫束縛。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夏臨淵雙手被他牢牢按著,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頸上胸口佈滿血紅的斑點。

  他被自己嚇到了,被夏臨淵冷漠的眼神嚇到了,跑出小木屋鑽進深山之中不敢出來。他很害怕,不想再見到夏臨淵那樣的眼神。

  雖然什麼都不明白,但真的很害怕。

  下雨了,他在潮濕的山洞裡拿著樹枝寫寫畫畫,想起夏臨淵第一次出現在山中給他講的故事。那時夏臨淵抱著他,讓他坐在腿上,靠在懷裡,笑容溫暖和煦。

  他是不是不該長大?是不是惹夏臨淵討厭了?夏臨淵是不是不要他了?

  想見又不敢見到夏臨淵的心情難受得緊,閻浮第一次嘗到這樣痛苦的滋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下意識地想要奪取那些從洞口經過的獸類的魂魄,想到夏臨淵的話又默默收回了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腿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落在閻浮頭上。閻浮猛然抬頭,看到夏臨淵神情柔和地站在面前,眼眶頓時濕潤了。

  夏臨淵對閻浮伸出一隻手,閻浮猶豫了一下,伸手將之握住,跟著他回到他們的小木屋。夏臨淵忽然又回到從前,跟他說了很多話,讓他好好照料院子裡那片菜園子,那些菜不僅可以自己吃,也能拿到山下集市上換錢,有了錢就能買其他東西。

  囉囉嗦嗦一大堆,都是生活瑣事。夏臨淵做了一桌子菜,還弄來一壺酒。

  閻浮坐在夏臨淵對面,心裡想的卻是坐到他旁邊。不過他現在不敢,只能這樣看著對方。即便如此,閻浮也很高興,夏臨淵終於肯理他了,還做了這麼多菜,一定是不生氣了吧。

  夏臨淵不許閻浮喝酒,自己將一壺酒喝了乾淨,從乾坤袖裡掏出一個怪模怪樣的鼎放在屋子裡。

  「你我雖沒有行過拜師禮,但實際上與師徒無異。如今是我該離開的時候,有些話要叮囑你,你一定要記牢。」

  閻浮茫然地抓住夏臨淵的手,用眼神詢問他要去哪裡。

  夏臨淵窮盡所能也沒能讓閻浮明白生死之事,不知該如何進一步解釋。他反握住閻浮的手道:「我雖然不在,但你也要繼續修行,不得放鬆,謹記捨心圓融,勝解清淨,空色既亡,識心都滅。」

  閻浮有些不安,夏臨淵卻笑得輕鬆。他唯一擔心的是,沒有他在身邊,閻浮會走上歧路。像這樣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笨蛋,離開九靈境要怎麼辦,外面的世界大部分人都不是閻浮的對手,但他們卻可以不用動手就能夠傷害閻浮。

  夏臨淵不希望閻浮傷害別人,也不希望他受傷,更不想看到他被人利用。思來想去道:「你在這裡等我,若是突破心劫魂動之境後我還沒有回來,那時你便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必再等下去了。」

  閻浮頻頻搖頭,夏臨淵摸了摸少年的臉頰:「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夏臨淵喝了酒,皮膚很熱,閻浮留戀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不甘願地點頭應下。

  在當初決定讓閻浮活下去的一刻,夏臨淵便心意已決,將魔元置入自己體內。傳授閻浮修行之法期間,他自己也在不斷修煉,讓自身的元神與魔元艱難地融匯合一。待兩相合為一之後,再利用衛星軒家傳的這個法寶,將他的肉身連同元神一起毀掉,這樣魔元也會隨之隕滅。如此一來,他也算沒有辜負師父殉身佛法的犧牲。

  只是對於不得不欺騙閻浮,夏臨淵有些不忍,但他希望閻浮能在九靈境潛心修行直到頓悟覺知。將戮魂鼎的使用方法交給閻浮後,他拉著閻浮的手——像曾經一樣,來到閻浮樹下,他們初次相見的地方。

  山頂的星空彷彿伸手就能觸碰得到,夏臨淵盤腿坐在樹下,閻浮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該說的話早已說完,告別時要說什麼好呢?

  夏臨淵自嘲地笑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灑脫了?修佛之人不戀紅塵,那些再熟悉不過的花草樹木、親手建造的小木屋、親自栽種的菜園、親身教養的少年……都是帶不走的身外物。

  閻浮依舊不安,緊緊握著夏臨淵的手。

  夏臨淵想抽出手,卻反倒被抓得更緊。他心口驀地一緊,對閻浮露出笑容:「你去幫我找一樣東西吧。」

  閻浮連半步都不想離開夏臨淵,可是聽到夏臨淵說讓他去找的,是可以治好他的病的靈草,閻浮便立刻點頭去往山中。

  夏臨淵默默注視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嘴角噙著苦澀的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

  真怕閻浮繼續留在身邊,他會捨不得走。雖然早已頓悟一切,佛法超然,但心裡還是生出一點遺憾,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聽到閻浮開口說話……

  法身圓寂,於無聲處。諸法本空,心無縛著,於根塵中,得大解脫。

  夏臨淵所說的靈草十分罕有,閻浮走遍了整個九靈境,不放過每一個角落,最後終於在山巔懸崖下方的石縫裡找到一株。靈草纖細的葉片當中,開出了一朵粉嫩的小花,嬌弱得好像吹口氣就會煙消雲散。

  閻浮小心取下,飛回懸崖上方,最快速度趕回了閻浮樹下。一夜兩天過去,夏臨淵依然坐在樹下,柔軟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令他的神情看上去無比溫柔。

  閻浮把辛苦找來的靈草放在夏臨淵面前,等待他的笑容,等待他的誇獎。

  但夏臨淵似乎還在睡,一點反應都沒有。閻浮猶豫了一下,將靈草放在夏臨淵手裡。

  夏臨淵不是說要離開麼,為什麼還在睡,難道他不走了?

  這麼一想,少年高興起來,按照夏臨淵平日的要求,去林中修習劍法。夏臨淵說過,以他的能力,根本無需在意使用何種武器,隨便傳了套劍法,以備不時之需。

  認認真真地練到晌午,少年擦著額頭的汗回到樹下,夏臨淵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手裡的靈草也沒有動過。閻浮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繼續下午的修行。

  晚上,夏臨淵還是那副樣子。閻浮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臉,手心一片冰涼。

  大概是山風太冷了吧。閻浮小心翼翼推了推夏臨淵的肩膀,見他沒有反應,便將他抱回小木屋裡放在床上,把靈草插進一隻裝了水的小瓶子裡。

  夏臨淵睡得很熟,任他擺弄。他心跳很快,跪在床前撐著臉看「睡夢」中的男人,無意識摩挲他手腕上的念珠,最後終於忍不住摸了摸想念已久的嘴唇。

  摸過之後又很快收回手,怕夏臨淵醒來會像上次那樣冷著臉斥責他。不過這一次,夏臨淵好像睡得特別沈,一點反應都沒有。閻浮大著膽子偷來一吻,心情雀躍,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第二天,夏臨淵依舊在睡。閻浮去院子裡給蔬菜澆過水,又開始了每日的修煉。充溢的靈氣在體內運轉貫通,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又要脫胎換骨了,不知夏臨淵看到他又長大了,會不會不高興。

  這樣過了幾天,靈草已經枯萎,閻浮又找遍九靈境,卻再尋不到第二株了。他失落歸來,忽然想起那隻模樣醜陋的鼎,夏臨淵「睡著」之前曾囑咐他,七日之後便在鼎的周圍畫下咒陣,將他的身體置於鼎中,到時他的肉身將被吞沒,元神也會被撕碎。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閻浮想來想去也沒弄懂,但好像這樣做了,夏臨淵就會消失不見。

  閻浮雖然不知道死是一種什麼狀態,但他不想從此以後都看不見夏臨淵。現在夏臨淵睡得這樣沈,閻浮認為可能是所謂的「元神出竅」,所以他才會說自己要「離開」。

  而且夏臨淵說過,讓自己等他。既然如此,他怎麼可以消失呢?

  糾結到了第七日,閻浮磨磨蹭蹭在戮魂鼎周圍畫了咒陣,去抱夏臨淵的時候卻更加猶豫。他十分不捨地將夏臨淵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忽然發現夏臨淵手腕上那串念珠不翼而飛。

  閻浮茫然四顧,簡陋的屋子裡自然找不到,於是跑出門漫山遍野地找了一遍,九首鬼車也幫忙搜索,直到夜色已深,一無所獲的兩個笨蛋才回到木屋。

  時間已經過了午夜,是夏臨淵睡著的第八天了。閻浮錯過了他交代的時間,內心愧疚不已,可是見無事發生,夏臨淵依舊好端端睡在那裡,又情不自禁竊喜萬分。

  這樣一來,夏臨淵就不會消失了,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只是念珠不知哪去了,閻浮耿耿於懷,接連找了幾天都沒有下落,也只好放棄。

  夏臨淵樹下坐化,七日後元神離體,而強大的魔元卻得以掙脫束縛,藏在這具身體裡悄然生長。因為魔元的緣故,夏臨淵的身體不腐不朽,沒有任何變化,安詳恬淡的神情看上去真與熟睡無異。

  日復一日,閻浮重複著同樣的日子,把夏臨淵的小菜園照顧得很好,自身修為也在不斷精進。他有時會抓些雉雞野兔,一番超度,退毛洗淨,像夏臨淵教他那樣用火烤熟。

  烤好的肉遞到夏臨淵面前,這愛吃肉的佛修卻毫無反應。閻浮拖來一張椅子,坐在床前對著夏臨淵大快朵頤。

  其實他吃不吃都行,是生是熟都無所謂,但夏臨淵希望他這樣做,他便這樣做。

  最近夏臨淵不躲著他了,即使他明目張膽地「偷吻」,夏臨淵也不會拒絕。閻浮蠢蠢欲動,夜裡將夏臨淵往裡推去,又像小時候那樣睡在他身邊。

  秋去春來,又是一年,閻浮再度變化,看上去已是個二十歲的青年,不再那般青澀瘦削,整個身體都長開,秀氣的面龐變得有稜有角,俊美之中又添英氣。

  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比夏臨淵高出許多。

  閻浮炫耀一般抱著夏臨淵到外面曬太陽,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依在自己胸口,就像小時候他靠在夏臨淵懷裡一樣。午後的陽光烤得身上鬆軟溫暖,連夏臨淵冰冷的皮膚也染上了一點溫度。

  閻浮貼著夏臨淵的臉頰,愜意地眯起眼睛。這樣的日子真好,希望永遠都不會改變,不過夏臨淵要是能像以前那樣對他說說話、摸摸他的頭就更好了。

  但閻浮很有耐心,他知道等夏臨淵「回來」,一定又會囉嗦起來。他所要做的,只不過是等待而已……

  鬥轉星移,幾十年過去,閻浮的修為早已超越了夏臨淵與他約定的時限。雖然夏臨淵還是沒有「回來」,但閻浮哪裡也不想去,只想跟夏臨淵待在一起。

  這一日閻浮離開九靈境,想要去給夏臨淵買一身新衣服。路上聽到吹吹打打和嚎啕大哭,看到很多人抬著黑漆漆的大木盒子經過。

  白花花的紙片灑了滿天,閻浮伸手接了一張,聽見有個人哀嚎著「你為什麼就這麼死了」之類。路旁的人同情不已,言談之間全都是對年輕女人喪夫之痛的同情。

  人若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閻浮記憶力很好,還記得夏臨淵講過的生死之道,一番回味之後覺得無趣,又往前在熱鬧的集市逛了一圈,除了新衣服之外,還買了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兒,滿心歡喜地打算拿回去給夏臨淵瞧。

  「你看這簪子,好看嗎?」衣著樸素的清秀少女站在小攤前,拿著一枚和她一樣樸素的簪子問道。

  一旁的男子笑盈盈看著她說:「好看,若是戴在你頭上,更加好看。」

  他一邊說一邊付錢將簪子買了下來,並為少女插入髮髻中:「我說什麼來著,果然好看極了。」

  少女抿嘴淺笑,臉上羞紅,看起來楚楚動人。

  閻浮好奇看了一會兒,又轉向另一邊,一個孩子跑到父親身邊,嚷著今天受到先生表揚來著,父親極其高興,買了一堆糖果給他,將他抱起來放在肩膀上,逗得他樂個不停。

  再往遠處有兩個人在吵架,妻子不滿丈夫買錯了東西,正大聲埋怨,丈夫自知理虧,小聲勸撫。過不多時,妻子消氣,嬌嗔著在丈夫身上打了幾下。

  閻浮在街上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行人越來越少,這才返回山中。他把買來的東西擺在桌上,一樣一樣拿起來放在夏臨淵眼前展示。

  最後一個拿起來的,是個木頭刻的仙鶴,審美有問題的閻浮覺得很像九首鬼車,笑著拿它跟鬼鳥放在一起對比了一番。

  夏臨淵就那樣躺在床上,一如既往地安靜。

  閻浮端詳那張最為熟悉的面孔許久,生澀地說出有生以來第一句話:「夏臨淵,你很久沒有對我說話了,以後換我對你說話吧。」

  閻浮吻了吻夏臨淵的嘴唇,俯身趴在他身上,臉頰貼著他的胸口。

  「夏臨淵,我又忍不住吻你了,你不生氣嗎?」

  「夏臨淵,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帶你出去吹吹風吧。」

  「夏臨淵,昨天睡覺口水流到你頭髮上了,我幫你洗洗頭髮吧。」

  「夏臨淵,對不起,我還是沒有找到你的念珠。等你回來,不會怪我吧?」

  「夏臨淵,你說讓我等你的,我一直在等,無論你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會找不到我。」

  夏臨淵,夏臨淵,夏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