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身體直直向後倒去,在倒下去的那刻,他鬆開了自己的手,他的雙眼瞪大著,眼裡有不甘有痛苦,或許還有一絲解脫,終於慢慢失去焦距。
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和門被猛然撞開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木十鬆開手,冰冷的槍直直墜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讓木十回過神,她低著頭看著躺在地上的人,鮮血從被擊中的傷口蔓延開來,染紅了他身下的地面,瞬間血紅一片。
有很多警察衝了進來,幾雙手按住中年男人身上的傷口。
「快來人!韓警官中槍了!」
「來人!快!送醫院!」
呼救聲刺入木十的耳朵,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就這樣一動不動看著這個混亂的場面,下一刻,她眼前的東西變成了白色桌子,她的臉緊緊貼在上面,身體被警察按著,雙手被反扣著。
臉上傳來的冰冷的觸感,她閉上眼睛,而後馬上又睜開,這時候她才發現剛才竟一直都沒有呼吸後,她慢慢吐出一口氣,再度離開桌子時,她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變為了麻木。
看著身邊警察投向她的憤怒目光,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嘴角溢出一聲苦笑。
***
勘察完鄭真被害的現場,高凌塵留下幾人繼續尋找周圍的線索,便帶著隊員回局裡。
離警局還有十分鐘路程的時候,手機響了,高凌塵接起電話:「喂。」
「隊長!韓警官中槍了!」
因為震驚,高凌塵身體微微向前傾,他的聲音猛地抬高,「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是木十開的槍,現在他還在醫院搶救,生命垂危。」
聽到木十這兩個字,高凌塵短暫地楞了幾秒,而後道:「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
阮言希打的到的警局,一下車就快步走向警局門口,正好碰上了高凌塵他們。
看到高凌塵和蔣齊的臉色阮言希覺得自己的預感也許成為現實了,他加快腳步跟上高凌塵,開口便問:「木十出什麼事了?」
而此時的高凌塵根本沒有時間沒有心情去回答甚至是看一眼阮言希,所以他什麼都沒說,繼續往裡趕。
阮言希此時的緊張不亞於高凌塵,得不到回答,他自然不會罷休,「木十到底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這次蔣齊扭過頭,回答了他:「她朝我們一名警察開了槍!」臉上帶著不可抑制的憤怒。
阮言希止了步,他的腦子裡不斷地循環著這句話,雙手緊緊地握成拳,而後繼續跟了上去。
***
高凌塵帶著木十再一次走進審訊室,他並沒有安排木十去其他的審訊室,依舊還是原來的那間,地上還留著受槍傷的韓警官的血,木十繞過血跡坐在椅子上,高凌塵開打了她右手的手銬,而後銬在了椅子上。
做完這些,他走到靠門的椅子上坐下,他打開手裡的文件袋,抬頭看著木十,「木十,8點04分的時候,你開槍打傷了韓警官,為什麼要這麼做?」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
木十垂下眼,不緊不慢地回答他:「我沒有開槍。」
高凌塵拿出一張報告放在她的面前,「你已經做了硝煙反應檢驗,結果證明你的確開了槍,近距離射擊,你還能怎麼解釋?」
木十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高凌塵,「如果我說是他自己開的槍你會相信嗎?」
高凌塵抿了抿嘴唇,之前的兩個死者他心裡還是可以接受木十是無辜的,他還是更傾向於相信木十,可現在,「你說韓警官自己開槍自殺嗎?為什麼?為了陷害你嗎?」
木十:「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高凌塵指著不遠處地上的血跡,冷聲質問道:「韓警官現在還在搶救室裡搶救,生命垂危。木十,你老實回答我,是你殺的人嗎?」
木十偏頭看著地上的那灘血,耳邊高凌塵的聲音卻變成了其他人的聲音,她聽到過,在她小的時候。
第一次是在孤兒院的時候。
「木十,是你先打他的嗎?」
木十搖頭,淡淡地開口:「沒有,是他打我。」
男孩哭著道:「老師,她騙人,明明是她先打我的。」
老師對木十道:「木十,和他抱歉。」聲音略顯冷硬。
一個慈祥的聲音從木十身後傳來,「怎麼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院長,沒什麼大事,就是木十先打了丁雷一下,兩個孩子就打起來了。」
「來,我看看,傷到哪裡了。」院長彎下腰,分別檢查了木十和丁雷臉上的傷,「塗點藥就好了,小孩子都是這樣,有些打鬧很正常,我知道你們誰都不是故意打對方的,吃了這兩顆糖,以後還是好朋友。」院長拿出兩顆糖一人一粒塞到他們的手裡。
木十一直記得那一幕,院長身體半蹲著,摸著她的腦袋,笑著對她說:「木十,我相信你,你不會去打人的。」
第二次是在小學的時候。
「木十,告訴老師,是你偷的東西嗎?」
木十搖頭,「沒有,不是我。」
「老師,肯定是她偷的,剛才只有她一個人沒和我們一起玩。」
老師聽信了男孩的話,對木十嚴肅地道:「木十,老師和你們說過的吧,小孩子不能偷東西更不能撒謊,承認錯誤老師不會怪你的。」
木十最後沒有再辯解,被逼著寫了檢查,回家後老師打電話到家裡,電話被哥哥接到了。之後第二天哥哥沒上學,就帶著木十去了學校,站在教室門口握著木十的手大聲對老師說:「我妹妹不會偷東西,在家裡好吃的東西她都是最後才吃的,永遠都是讓別人先吃。你們說她偷東西,又沒有證據,憑什麼這麼污衊她,她是我的寶貝最親愛的妹妹,她無論要什麼我都會給她,我不會讓她受任何欺負的!偷東西的事情你們一定要查清楚!」
哥哥那天一直呆在學校裡不走,直到後來說丟東西的同學承認了自己是在來學校的路上就丟了,為了怕家長罵,才撒了謊說是木十偷了他的東西。
木十一直記得那一幕,自己的哥哥站在自己身前,大聲地向全班說著一句話:我相信我的妹妹。
從小到大,『殺人犯的女兒』,這個稱呼一直陪伴著她,別人會因為這個稱呼,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先懷疑的就是她,她知道也許一輩子也抹不掉,別人會懷疑她打人、偷東西,終有一天會有人懷疑自己殺了人,因為她是殺人犯的女兒,有著殺人犯的遺傳基因,他們會這麼認為。
木十曾經以為對於別人的懷疑她早就已經習慣,但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還是沒有辦法承受。
「木十,阮言希一直相信你沒有殺人,恐怕到現在為止他都這麼認為,別讓他對你失望。」
聽到阮言希的名字,木十回過神,她看著高凌塵,開口道:「我要見阮言希。」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想見到他。
「韓警官現在情況怎麼樣?還在搶救室?好,有任何消息你馬上打電話給我!」蔣齊掛了電話,依舊是滿臉的焦急,一扭頭就看到了靠在牆壁上的阮言希。
蔣齊冷著臉看著他,「你還是覺得木十沒殺人?」
阮言希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監控呢?」
「審訊室早上的監控沒開。」蔣齊順口回答了他,轉念一想,立刻瞪大眼睛憤怒地對阮言希吼道:「怎麼?現在韓警官人都在搶救室了,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呢!木十開了槍,這已經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阮言希聲音依舊不高,「我知道你現在情緒不好。」
蔣齊一拳打向牆壁,像是在發洩自己的所有情緒,「我當然情緒不好,韓警官是除了隊長之外我在警局最敬佩的人!」
阮言希撇開臉,沒有和他再爭論什麼,因為他不想激怒蔣齊。
從審訊室出來的高凌塵看到蔣齊和阮言希,他走過去,知道蔣齊心裡擔心韓警官,便道:「蔣齊,你去醫院吧。」
「隊長,那我先去了。」蔣齊一聽到這個,說完這句話馬上就往外走。
蔣齊走後,高凌塵回頭對阮言希道:「阮言希,木十要見你。」
***
阮言希這兩天是第二次走進審訊室,空氣裡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阮言希瞥了一眼地上的血就筆直走向木十。
木十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著他,眼神裡是一絲無助和孤獨。
他加快腳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裡,雙手環抱著她,低下頭,把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頭頂上,一個字都沒有說。
但是木十卻能聽到他這個動作所表達的聲音。
木十,我相信你。
對她來說,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