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衣點了點頭,將覆在林若惜踝上的絲絹取下,原準備放回懷中,卻被林若惜拿住,滿面通紅的看著上頭的血跡點點,「我洗完後再還給你吧。」
玉卿衣詫異的看了眼上頭的污血,不以為意的遞回給了林若惜,口中輕歎,「五日後我與昔塵二人前去也好,免得我擔心你。」
「那不成!若是教我在這裡等你們,我會更加緊張的。」
三人缺一不可,這是林若惜心裡的願望。自從一路行來,她對二人的感覺越加親近,只希望能一輩子都在一起,若是少了誰不在恐怕都會渾身不自在,更何況是讓他二人單獨行動,把自己落在這裡,只會徒增擔心。
玉卿衣無奈,上前輕聲說:「如何?小娘子此番是定要與我等一起了?」
「那是自然。」林若惜不爭氣的看著自己微微抽疼的足踝,冥思苦想對策,總歸不想被一個人丟下,終於她「啊」了一聲,轉怒為喜的看向玉卿衣,「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這時墨昔塵握著幾個小瓷瓶走了進來,見二人舉止親暱,也是無奈搖頭,對玉卿衣這等處處留情的毛病當真沒轍。若非林若惜與自己也十分淵源,此刻他又有上前分開二人的衝動。他黑著臉將瓷瓶遞給了玉卿衣,自己又轉身走到了垂簾後頭,不去看林若惜裸露出來的足踝。
玉卿衣鬆開手,跪下來替林若惜上著藥,口中問道:「唔哦?有何方法?」
「那日既然是送美宴,我看不若你這名滿江湖的惜香公子前去捧場,讓占輕綃放鬆警惕,而我則與暗處探查是否有外人侵擾以備隨時應對,只是要辛苦墨師傅入水一趟,找尋那殘圖。」
玉卿衣思忖著可行,自己苦笑著說:「如此說來,總是我佔些便宜。」
「哪裡能計較那些,何況拖住占輕綃才行,否則若讓她脫得身來,我們都有麻煩。」
「只是這入水尋圖,哪裡是這麼簡單。」玉卿衣替林若惜包紮好,坐回原處拍著自己的腿輕聲道。
這時墨昔塵從簾外探頭,「簡單。」
「嗯?」林若惜與玉卿衣同時發出了疑問。
「水道相通,從外圍大道下的水裡,可以直接游進重樓鴛的後園湖中。」
玉卿衣瞇著眼睛想了半晌,最後咬牙說:「時間不等人,就這麼辦吧。五日後最危險但也的確最安全,我會讓林掌事準備好一應物事,以備不時之需。」
夜裡,林若惜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著。她閉上眼就念起蕭子涼的傷勢,睜開眼就是自己的無能,翻過身便是這一路來的艱辛,再轉身就聽見隔壁房間裡隱隱傳來的春意,只好歎了口氣用枕頭蓋住自己。
玉卿衣墨昔塵,這二人何曾顧及到隔壁房間的別人喲……這到了明日,背黑鍋的還是自己,一想起他人的眼光,她就有鑽入地洞的衝動。
不過世事難料,誰能曉得江湖聞名的惜香公子其實是個女人,誰又能知道這個女人早已經有了性命相許的未婚夫。
咳咳,最要命的,還是他二人的感情如此之深,居然還能容忍化名惜香公子的玉卿衣的四處風流,算來算去,都是一筆爛賬。
爛帳也比自己的賬好。林若惜甩了甩頭,坐在床上開始修煉清心大法,自己只有更強,才不能拖累玉卿衣,也不會讓墨師傅為了自己受傷。如今清心大法已經進入第三重境界,靜中取靜,世間萬物皆是虛無縹緲,唯有自己,在山水之間行走無端,天地無音。
她還記得蕭子涼的冥心大法已經進入第七重,自己不過才三重而已,不知何時才可追上。又因為今日自己意外受傷,終於將她心裡本來並沒有的爭強好勝激發出來,頓時間整個房間內外如進入了虛空世界,萬物皆停,風吹不動,樹搖無聲,只有一滴水,仿若憑空而來,在心湖之上,點滴滲透,頓時,一股寒氣在房內刮過,屋外還是盛暑仲夏,屋內已經是凜冽寒冬。
一口清氣緩緩吐出口,林若惜睜開眼時候已經差不多天光將亮,眸內是精光流轉,顯然是心法得當進階在望的象徵。房門輕輕打開,玉卿衣打了個寒顫,看向打坐在床上正自修習的林若惜。
二人相視,莞爾一笑。
林若惜讓過自己的位置,朝內躺下,看著玉卿衣似笑非笑的靠了過來,輕聲說:「這明日,可又要惜兒替你背這黑鍋,幸好是你,別人我還不耐管了。」
玉卿衣側身,情事過後紅暈未消,糅合了陰陽兩性之美的面上,方浮現出一絲女人的嬌媚,卻又讓甫轉過身的林若惜覺著孽障的可怕。她好奇的湊過頭,看向玉卿衣的脖子。那脖頸上的花紋,不知為何仿若能滴出血來,紅的驚人。
玉卿衣摸了摸肩頸處,柔聲解釋道:「亡國那日,我命人在這裡刺上的,白棋已死,玉卿衣重生。」
林若惜伸手輕輕的觸了下,輕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話剛說完,就瞥見她脖間衣襟內深藏著的吻痕,頓時面紅耳赤,話也說不利落,指著那裡支吾了半天,旋即將薄被往臉上一捂,浮想聯翩。
被子外頭的玉卿衣似乎吃吃笑了半天,扯開她的被子,戳著那白嫩的臉蛋問:「我的小惜兒嘗過那番滋味麼?」
林若惜想起的便是第一次被蕭子涼按在樹上吻了好一會的纏綿滋味,又想起二人親近時候的那番悸動,最終是水中赤裎相見時的萬千旖旎。但終究是半途而廢的多,於是倒也實實在在的回答玉卿衣:「怎麼會……怎麼能嘗過……」
「我與你說啊,若是與自己的愛人身心融合,簡直是無上美事。」
林若惜打了個哆嗦,或者正是想到了那場面,更加紅了臉短了膽氣,「不說了不說了,羞死人了。」
玉卿衣輕笑了半天,挪到她耳畔說道:「等來日小惜兒要嫁人時候,玉卿衣一定告訴你這箇中滋味。」
想起林若惜心中那人是蕭子涼,玉卿衣又臥回床上,雙手撐頭看著床頂上細緻的紋路,「可惜啊,可惜。」
林若惜知曉她說的可惜為什麼,自然不答,甩手說:「玉卿衣你別想太多,若不能殺了鳳以林那狗賊,我此生都不打算嫁人。」
玉卿衣沉默下來。
一時無語,二人就在靜謐當中,各懷心事的度過了最後一個時辰,天光已然亮了。
四日後便是送美宴,錦州城非常熱鬧,來往人群絕對不比珍寶大會時候的人少。玉卿衣與墨昔塵要張羅五天之後所需的水靠等物事,林若惜起身走了幾步,只要不快步撒歡的跑已然沒有大礙,所以與林楓玉卿衣等人打了個招呼,想往大街上溜躂一趟。
林若惜為了入鄉隨俗,也穿上了錦州女子的異族服飾,萌上面紗倒也不怕,只是露著一截胳膊讓她十分不自在,但如果不這樣做,玉卿衣又不許她獨自出門。待她打扮妥當後,只留著一雙會說話的彎彎眉眼在外,她作勢笑了笑,才在林楓等人瞠目結舌下揚長而出。
玉卿衣淡淡的說:「林楓,下回你那眼睛……」
林楓忙慌轉身朝著玉卿衣鞠了個躬,「嫂夫人實在是太美,小弟總是有些錯覺而已。」
街道上來往的錦州女子,莫不是裹著輕紗羅裙,於薄衫之間瀉出萬千風情,隱隱約約美不勝收。來往的外族男子都直愣愣的看著錦州的曼妙景象,大感艷福不淺。林楓搖頭晃腦,直說林若惜那一身牡丹香,教他情不自禁啊。
自然林若惜是不知錦州堂內的動靜,她正站在最繁華的那條街上,眼前是錦州城看不見盡頭的燕落街,燕落街上人頭攢動,商舖林立。錦州多以弄堂小街為主,燕落街應該是最寬的一條城中大道。
買了幾樣錦州特產的榮華祥沉香,掌櫃的見林若惜眸光如水,談吐優雅,還多送了幾種沉香小包,著其可以送給親朋。林若惜也不推辭,拿著包好的香料返身出了榮華祥。
不意卻正好撞上來人,她也沒有在意,錯身走開。
耳聽那位兄台好聽的聲音出喉,「抱歉。」
她微微一頓,低著頭抱著香料走了出去。
心卻在怦怦直跳,九天門南宮錦!雖然說沒有見過他幾面,但這聲音她識得的,想不到居然已經來了錦州,太可怕了。此刻她是連玩的心情也沒有了,抬腳就朝著錦州堂走去。
可是方一疾步前行,就感覺身後絲絲連連的氣機,讓修習過清心大法的林若惜,於動中取靜,知曉已是被人跟蹤上了。
她咬住牙,後悔這般大意的亂逛,居然還被別人盯梢,但是九天門的人也不認得自己,尤其是南宮錦,她連面都沒有照過,為何會跟上自己?心裡一緊,或者還是在珍寶大會的時候,玉卿衣的一番介紹,讓自己露了餡。
像是沒有發覺後頭來人,她抱著香料擠進人群,走到其中一家放著各種玉石的鋪子前,老闆見有人站定,還很是欣喜的介紹著:「這位姑娘,是要看我們家的玉麼?錦州玉石可是我朝瑰寶啊。」
林若惜隨意的點點頭,心神全被後頭那幾個人吸引去了。
無數人身邊擦過,但她的眼底卻印著不遠處忽然站定的藍色袍腳,越發確認,南宮錦果然是盯上了自己。
額上微汗冒出,她慌張的對老闆說了聲謝謝,朝著錦州堂相反的方向走去。眼下還不是讓長天坊與九天門反目成仇的時機,至少在她不確定對方是何緣故跟上自己,就一定不能拖玉卿衣下水。
可是自己的足踝初初受傷,只能勉強走路,跑起來就一陣陣的抽痛。她拐了幾個巷道,只覺力有不怠,忽然一個趔趄,撲在一個人懷中。
那人輕輕一兜,就將其溫柔的扶好,口中甚是熟稔的說道:「林若惜姑娘這般驚慌,倒是讓南宮錦不知所措了。」
他連自己是誰都曉得!林若惜的眸子一緊,「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若連死對頭的貼身侍婢都不認得,如何能做九天門的門主呢?」南宮錦拂開她的面紗,很是曖昧的壓低身子,這一幕讓週遭經過的行人都吃吃的笑了,只有林若惜的心,甫一提起才緩緩放下,好在他只是因為自己是蕭子涼的侍婢的關係,而並非曉得自己的真實身份。
「原來是雲大門主,卻不曉得攔著我有何貴幹?」即便如此,面對南宮錦的時候她還是心底惴惴,只因為那雙彷彿看進人心裡去的眸子,彷彿墨玉一般,映襯人心。
南宮錦的面上同樣罩著銀絲軟甲,如今這謎一般的人物,只是嘴角輕拂,「聽聞林若惜姑娘貼身服侍蕭子涼數年,令他非常滿意。早前你離開地獄門的時候,便有人知會我此事,想來你應該是不會拒絕去九天門的吧?」
他想通過自己,解決蕭子涼?意識到可能是這問題後,林若惜自然也不可能答應他。
「我一直以為九天門都是正人君子。」林若惜認真的回答了他。
南宮錦笑,「我何時說過南宮錦是正人君子了?」
林若惜一面周旋,手中也在蓄力,清心大法走了一個周天,迅速的將那寒氣逼入掌心,只待下一刻能夠脫離險境。
南宮錦的又豈是尋常人,他藉故上前,一股壓制的力量從肩頭直灌掌心,朝著林若惜的身體裡沖刷而去。暗勁相逼,竟然讓林若惜的手無法動彈,額上反倒是滲出了點點細汗,在南宮錦的下一句話裡徹底失去抵抗。
一字一重氣。
林若惜不過是清心大法將將三重之人,又有何能耐與其相持。
南宮錦的眸中閃過一絲讚許,居然像提著小雞一樣將她抓在手中,笑意盎然,「在下與娘子有些爭執,諸位看客可以散了,我們回家計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