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輕綃冷哼了聲,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有何計較,公子今日肯來,還是讓重樓鴛蓬蓽生輝,輕綃又如何能想太多。」
林若惜自然是聽不見他二人所言,只是看見玉卿衣一到,重樓鴛上下樓內都探出了無數美人,朝著與占輕綃你來我往的玉卿衣揮帕示意,果然,當玉卿衣的眸光向上睨過,就有人興奮的叫出了聲,不覺歎了口氣。
玉卿衣果然是生錯了女兒身。
玉卿衣微微一笑,小扇頗為輕薄的劃過占輕綃的面頰,「所以玉卿衣今日,便是要來告罪的。」
「別又與我玩什麼花樣才好。」占輕綃怨氣十足的瞪了她一眼。
話剛落音,玉卿衣的身後響起了聲不滿的咳嗽,正在閒聊中的二人轉身,卻看一位青衫男子,中年歲數,顏面清瘦,卻自有一股風骨暗藏眸間,尤其是目光與玉卿衣相觸時候,更是厲光閃現,顯出此人並不如外表那般容易對應。
「原來是九天門傅柏清,早前就聽聞你來了,一直沒有時間拜會。玉卿衣汗顏。」
「哼。」傅柏清冷冷的道:「惜香公子你既然已有嬌妻,還是收了你那套風流本色,莫要著人話柄。」
「豈敢豈敢。」玉卿衣心中更加篤定,傅柏清與占輕綃之間定有情緣,否則依著九天門執法長老傅柏清的性情,怎麼會去管他人閒事。
占輕綃面目緋紅的上前,站在二人中間,看著傅柏清問道:「傅長老,南宮門主今日來否?」
「有柏青出面,他一定來捧場的。」
玉卿衣看這二人含情脈脈的對視,雖只一瞬便心中大意知曉,占輕綃這回就是要請來南宮錦一眾武林好手為其助陣,一來增添了重樓鴛的美名,二來又無形中減少了外在的威脅,不怕別人乘著今日鬧事。
這套把戲,只不過是玉卿衣長天坊珍寶大會的牙慧,她也不介懷,撒開小扇,轉身朝著內堂走去。
林若惜貓了有半個時辰,這重樓鴛外依舊是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忽然她的心突地一跳,就看方才走進去的傅柏清又迎了出來,從個華麗馬車上迎下了面帶銀絲軟甲的南宮錦,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曉自己還是刻意警惕,目光梭處,竟然在自己這方停留了半晌,她嚇的躲回原處,好半天才再探出頭去,南宮錦已然不在,馬車也不見了,顯然是入了堂中。
再過了半刻,樓內絲竹絃樂聲緩緩響起,大宴拉開序幕,林若惜輕輕喘了口氣,看向大道旁的水裡。
一隻銅管探出水外,須臾間再度消失。
一切就緒,墨昔塵入了水中,她守在樓外,玉卿衣在內牽制眾人。
全看墨師傅的了。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樓內歌聲漸起,時不時掌聲雷動,熱鬧非凡。林若惜在樓頂已是查看了很久,除了腰椎處有些難受,渾沒感覺涼意。幸好清心大法要的便是此刻的觀感,整個重樓鴛的一舉一動,都在她靜中取動之中飄然而過。
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仿若平靜圓湖之中的一滴水珠,清晰可見。
忽然,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間,只因為雖然也不過是轉瞬即過,但很明顯,黑影掠過正是朝著重樓鴛內而去。
林若惜抬起身子又彎下了腰,待得那幾個人消失在內院中後,她才喜笑顏開的扯動了腰間銅鈴。鈴聲輕響,卻清楚的傳到了玉卿衣與水下的墨昔塵耳朵裡。
有客來。
形勢大好,墨昔塵完全可以不輕舉妄動靜靜候著,等這突如其來的這方觸動了外圍機關引得重樓鴛大亂後,再行險事。
果不其然,豁然間鈴聲大作,後院之內忽然傳出女子叱喝的聲音:「哪裡來的宵小!」
占輕綃正坐與主座,聽見此言後忽然變了臉色,下意識的朝著玉卿衣看去。
玉卿衣則兩手一攤,表明與自己無關。甚至在眾人紛紛起身朝著後方趕去時候,掠到占輕綃身旁,輕聲道:「看來想借此機會的人不在少數,包括今日席中之人,輕綃你多加小心。」
占輕綃恨恨的應了一聲,大聲喊道:「所有人請在堂中等候,由輕綃……」
她頓了頓,環顧一周,才定下神來,「與惜香公子、九天門南宮門主、傅長老前去查看即可。」
話音一落,立時安靜了下來。鳳筱筱這等將走的美人,被護送著上了二樓,魚貫而入的重樓鴛紅衣美女持劍將大堂圍了起來。雖有人不忿,但九天門門主在此,也無人敢造次,所以大多回了原來的坐席。
玉卿衣瞧了眼南宮錦,率先掀簾朝著後園紛爭處掠去。
林若惜見一時間重樓鴛裡似乎陷入了亂陣當中,正是此刻,才為墨昔塵取圖時候,不覺捏了把汗,分外緊張。說時遲那時快,後園水中忽然翻攪出層層漩渦,似有一頭水龍將要出水,就連林若惜此刻心緒不寧也能聽見園中女子的一聲驚呼,直穿心底。
墨昔塵的身影從大道下的水中射出,他絲毫沒有遲疑,朝著遠方奔去。
林若惜則是見機射出手中鐵鉤及腰間鐵針,瞬間擊破了懸在腳下頂外的燈籠,一盞接著一盞,一路走一路滅。在有人朝著自己這邊跑來的時候,瞬間奔到了東北角的樓頂上,匿去了自己的身影。
此刻的林若惜應是進入清心大法第三重境界。然則就是在雜音紛疊當中,她卻感覺到背後有些發毛,明明應該靜若止水,卻總覺哪裡有一雙眼睛,從遠處射向自己。
不應該有這等情緒,但卻是這種外在的干擾,讓她的清心大法無法自已。真是遇見了勁敵。她心裡暗忖,小心的爬起身來看向重樓鴛內,也不知玉卿衣周旋如何,咬了咬牙,她提起一盞風燈,將其放上天空,自己則默默後退,朝著來路慢慢後退。
重樓鴛的人不可能對玉卿衣做什麼,因為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出手,只要墨師傅成功逃脫,說明今夜順利得手。眼下只是林若惜自己有些麻煩而已。
她暗道一聲看來是麻煩大了,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鋪天蓋地,瞬間淹沒了自己醞釀已久的清心大法。
不得已下,她只能選擇飄下樓頂,引著那人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她似乎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量。
那人也不著急,好似老鷹捉小雞一般,與其前後相接,她走到哪裡,那人就跟在哪裡,明明比林若惜厲害的多,卻就是不下手拿住。
林若惜不得已,回身便射出了腰間的飛針,手起針飛的一剎那,她看見了追蹤自己的那人的身形,不覺呆在了原地,汗濕夾背,再也沒了逃跑的力氣。
蕭子涼……是蕭子涼到了……
原來剛才進入重樓鴛的,正是地獄門的人。
他們居然追了過來,並且也找到了重樓鴛。
最要命的是,蕭子涼的目標根本就是自己,林若惜都不知道自己這飛針扎到對方沒有,驚慌失措下,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迫到了自己面前,冷到極致的說:「你真是做的十分好。」
八個字幾乎是咬著牙出來的。
林若惜心底一顫,卻也十分欣喜蕭子涼的傷勢無礙。難怪清心大法會被如此壓制,因著蕭子涼的冥心大法正是與其相生相剋。如今林若惜的清心大法不過三重,被那冥心大法生生剋住也是正常。
自上回水中一見,這回的照面好像正常了點。林若惜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訕笑著道:「林若惜見過門主。」
蕭子涼看著林若惜,雖二人分離不過數月,但很明顯她的武藝高了,人也更明慧美艷了,以前見到自己總是唯唯諾諾的感覺盡消。若非蕭子涼實在是熟悉林若惜的身形,今日恐怕還難抓到這到處亂跑的小女子。
變成這樣,果然是因為那個人麼……蕭子涼想起摟著她說是自己未婚妻的惜香公子,心中盛怒,一把抓住她的手,「為什麼背叛我?你知道叛徒的下場是什麼麼?」
林若惜張了張嘴,十足想說知道,但又不敢說,此刻蕭子涼一定很想滅了自己,只是當她下一句話還未有機會說,蕭子涼忽然放出不可思議的眸光,身子一僵,逕直倒了下來,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林若惜毫無預警,抱著蕭子涼的身體輕呼一聲跌坐在地上。
林若惜曉得,定是玉卿衣準備的那根針起了作用,她當然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射中了蕭子涼,簡直嚇傻了,呆愣的看著壓著自己的男人。
他緊閉著雙眼,眉心緊蹙。即便是昏迷過去,也還是喧囂著渾身的冷意,讓林若惜頓時意識到,若是他醒過來,自己怕會更慘。打了個冷戰,她只好輕輕推開蕭子涼,努力拖著其到一棵大樹旁,任綠草叢生掩住了蕭子涼的身子,才放心的蹲下,頗為眷戀的打量了眼對方,狠下心轉身朝著反方向奔去。
愛一個人要多深,有多深,才會念念不忘。只是林若惜再不像以前那樣,癡癡傻傻。這好像是第一回,她不想再要對方的眼裡沒有自己,品嚐夠了被無視的感覺,反倒是這兩回交鋒,讓她十分興奮。
明明是又害怕又緊張,卻又想要挑戰蕭子涼忍耐的極限。正是因為她曉得對方不會殺了自己,哪怕是被折磨幾回,也比在逍遙峰上永遠的無望強。
也不曉得墨師傅與玉卿衣是否已經匯合了。她停下腳步,伸手到了腰間,輕輕扯動了上頭綴著的一顆小鈴,三遍鈴聲過後,她又等了片刻,聽見了回音後,喜上眉梢,才篤定的朝著前方的松樹林跑去。
果不其然,墨昔塵與玉卿衣顯然是等候多時,她氣喘吁吁的到後,連番道歉,「我錯了,原來我明明是最輕鬆的活,卻居然還是最拖後腿。」
「怎會。甩掉追你的人了麼?是誰?」玉卿衣替她擦了擦額上濕汗,一徑的溫柔。
林若惜擺手,她哪裡敢將遇見蕭子涼此事說出,「沒有,便是清心大法感覺到有人追蹤,所以放出風燈通知你們後,立刻帶著他在城中轉了一圈,好容易甩開後才敢來尋你們。」
玉卿衣歎,「很好。方才與占輕綃、南宮錦、傅柏清周旋好一陣才能脫身。昔塵你無礙吧?」
「幸好有外人闖入。」墨昔塵只淡淡說了一句,毫不在意週身濕漉漉的,起手去碰那錦盒,卻被玉卿衣攔住。
她取過錦盒,說道:「占輕綃那婆娘絕對不能小窺。」
聽見玉卿衣難得的說了髒話,可把林若惜逗樂了捂著嘴笑了陣,才看她將錦盒放在地上,盒蓋衝著樹林旁的懸崖,手中射出一針,將錦盒挑開。
看見那針,林若惜的心裡又是一陣緊張,想起了被自己扔在竹林裡的蕭子涼。
只見錦盒蓋動了一動,令三人詫異的是,打開的錦盒裡什麼也沒有,玉卿衣的臉色忽變,扯著兩人向後退了幾步,但見錦盒只是震了一震,便自炸成了兩半。
「這婆娘。」玉卿衣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
「呀。」林若惜忽然緊張的看向玉卿衣與墨昔塵,「占輕綃她們是不是還在搜尋來人。」
「自然,她至今還以為是那些人偷走的錦盒,當然,沒料得這女人……」
林若惜忽然捉住她的手,「我得回去一趟,方才將自己的耳環落入草叢中,若是被她們搜尋見,定是會疑到我們頭上,便自不妙。」
「我與你一起去。」
「不用,你們在這裡等我就好,人多反倒容易引人注目,我的清心大法足可應對。」
墨昔塵拉住玉卿衣,玉卿衣這才點了點頭,「去吧,我們回去等你,再思殘圖去處。」
林若惜哪裡是要去找耳環,她隨意將蕭冥扔在那裡,若是被九天門或者重樓鴛的人發現,堂堂地獄門門主就這麼被抓,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也不多說,轉身就朝著來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