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將將離開沒多久,玉卿衣與墨昔塵方要回錦州堂,忽然眉目一凜,對視一眼便自停住。樹林裡傳來了綿長的吐納聲,雖然只是極輕,卻絕對逃不過玉卿衣與墨昔塵的耳力。頃刻間,褪去了華麗外袍只留一身短打輕衫,越發顯得身段玲瓏有致的占輕綃出現在二人眼底。
她的眸光掠過地上還未被收拾起來的錦盒,嫵媚的笑出了聲,「第二回,險些輕綃又被你這個壞蛋騙了。幸好這錦盒裡有我佔輕綃親手埋下的東西,否則也不會那麼快找到誰才是今夜真正居心叵測的人。」
見只是她一人來到,玉卿衣倒是沒有太大擔憂,只要不是南宮錦出手,現在誰也攔不住她。更何況玉卿衣還不想與九天門立時撕破臉,所以緩下心來,俯身拾起錦盒,「承蒙輕綃你如此高看,玉卿衣倒是輸的心服口服。」
「要不怎麼輕綃一直對公子念念不忘呢。」占輕綃怨懟的看著玉卿衣,只是立刻,她的面色便變了去,伸手向著玉卿衣,「既然往日無情來日無緣,公子不若將輕綃那絲帕還給輕綃吧。」
絲帕?
玉卿衣意外的看著占輕綃,那還是上一回小屋相聚時候,占輕綃像做定情信物一般擱在自己手上,只是那日林若惜的足踝被傷,她一時焦急將其綁在林若惜傷處,之後沾染了血跡林若惜說要自己洗了再還給自己。
「呃,那絲帕……」
「你將絲帕怎麼了?」
「玉卿衣那日回家,被娘子搜出來,可恨玉卿衣連這絲帕都保不住。」
占輕綃的面色頓時五味雜陳,豁然她恨恨的跺腳,「玉卿衣,你會後悔的!」
望著佳人轉身就走毫不留情的背影,玉卿衣淡然的看了半天,直到墨昔塵忽然抓住自己的腰,才劇震了一下反應過來,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她與墨昔塵耳語了幾句。
占輕綃行了險著實在是太聰明了!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亦或者是聰明亦被無心算,殘圖就在那絲帕裡啊,難怪她會如此著緊。當初將絲帕塞給玉卿衣,無非是想借玉卿衣帶離那紛擾之地,如今要拿回絲帕,自是「假殘圖」已然被人盜走,她大可帶著真的圖逍遙自在了。
二人商議,便決計不再返回錦州堂,而是先去找林若惜。
林若惜連番起落,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方纔的竹林當中,見蕭子涼安然無恙的睡在原處,才緩緩舒了口氣。來路上就有不少人在方圓幾里地搜尋著,雖然此處因為自己的狂奔距離有些遠,難保那些傢伙不會到這裡。
她一咬牙,拼了命的扶起蕭子涼,將其負於背上,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是自己一手造成眼下的局面,即便與蕭子涼沒有所謂的情感糾葛,也不會放任仇人將他拿去,更何況自己對他餘情未了。
但蕭子涼又豈是她能背的動的,勉強使起清心大法,頓感輕鬆很多,才提起步伐,朝著遠處奔去。
剛一離開就聽見後面傳來幾人的聲音,「快些找,找到人後我們好回去交差。」
「敢夜闖重樓鴛,怎麼都有幾下子,你以為我們幾個能打的過麼?」
林若惜連聽都不願再聽,鼓起勇氣,悶著頭一路下行。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總算是感覺再無人聲,放出清心大法也再聽不見來人聲息,才放下心頭大石,將蕭子涼放下,細細端詳著他的面容。
的確,這大概是她無數次夢裡的模樣,想了又念,念了又想。只有在忙於殘圖事宜時候,才能不把這些前塵惦記。也不知道景寒大哥怎樣了,這次遠行明顯沒有他相隨,顯然是被蕭子涼留在地獄門內掌管內事。
半邊閻羅面,半邊玉郎顏。幸好自己看了這麼多年,一點都不害怕,反倒歡喜只有自己這樣的人,才能與他如此接近。林若惜一世清白,倒是也的確只有蕭子涼,一次次撩撥的她心動無常。
忽然心砰然跳動,她念起的是那一樹櫻華下的初吻,便是壞在此人手中,可偏巧他永遠的心比天高,從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如果那日他曉得吻過的人不僅僅是個貼身小婢女,而是身懷玄天八卦的前朝公主,是不是能再對自己好一些。
呼吸逐漸急促,滿面緋紅的林若惜緩緩垂下頭,朝著蕭子涼的唇尋去。眼瞧著就要貼上時候,一雙淡然無波的眸子驟然睜開,與她直直相對。
林若惜一愣,慌了手腳,停在原來的動作半晌,才訥訥的說:「我想尋下那根銀針……」
蕭子涼倒是不疑有他,先是緊緊鎖住她的手,確認她沒有立刻逃跑的心後才從頸部拔出那根銀針扔在地上。
他到底要將她如何辦。
若只是貼身婢女,早就一掌斃於手下,省的日後透出地獄門內眾多麻煩;可是她卻是身負秘密的前朝公主,對於自己更是作用甚大。
不能殺,也有一些不捨殺。
尤其是方纔,被她渾身突然放出的清氣給驚醒,本想立刻索了她問罪,卻意識到自己是被她背著朝安全處走,漸漸緩下心來。
終究是這小妮子不願意自己落入敵人手中,終究是她還能念著舊情來尋了自己。若是如此,任蕭子涼是鐵打的心都不忍下手,而是提了一口氣,讓她能輕鬆點背著自己。好似這也是蕭子涼第一回倚賴一個女子,居然也覺著有些好笑。
半截修頸,瑩白細膩,宛如牙雕玉琢。踏過的地方愈多原本清晰的呼吸逐漸粗重,身後逐漸遠離重樓鴛,卻也讓蕭子涼對她的恨意,漸漸消除。
其實林若惜真的累的夠嗆,見他醒了過來,又是嚇的哆嗦了下,知道蕭子涼定要拿自己問罪,後退了兩步結果還把自己逼到了絕地,背臨萬丈懸崖,高風直竄,她曉得自己沒有讓他原諒的本錢,只有一個玄天八卦可以換了這條命,只是自己身中南宮錦的劇毒,一月內不去蓬萊台也是死路一條,這般想著,逐漸心涼。
蕭子涼看她面容幾變,弱柳扶風的身子臨崖就像是要頓時去了的感覺。驟然上前將她帶回自己懷中,冷冷的說了句:「算了。」
林若惜如臨大赦,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覺抽泣出聲,淚如雨下。
「你們女人啊……」這是蕭子涼第一回吐出的心聲,他想起了反覆變化的緋夕煙,又看著眼前這個狡猾的女人。好似這些年來,與自己親近的女子都選擇了叛離。
林若惜一聽此話,不安的揪著蕭子涼的衣裳,「不是,惜兒對門主的心從未變過……那日的確是因為不想嫁給洛堂主,心灰意冷下才離開的地獄門。」
從未變過。說自己癡傻,果然還是沒變過。
「你不是一向喜歡的都是洛景寒?」
林若惜皺眉,「我一向待景寒大哥是自己的親哥哥,如何能與自己的哥哥成婚?」
蕭子涼愣了,難道真是他會錯意了?
「那你為何不與我說,一定要走?」
「我……我是心灰意冷。」林若惜錯亂中只好解釋:「當時誤以為門主為了讓我甘心拿出玄天八卦,所以想讓景寒大哥拴住我。實際上不需要這樣做的,但一旦如此選擇了,反倒讓我漸生失望……」
怎麼辦?玉卿衣如果遲遲不見她回去,一定要來尋她,而若是迎面碰上,又是一場爭鬥。她最不希望看見的就是蕭子涼與玉卿衣的對峙。
她豁然不分情由的抓住蕭子涼的手,「門主,我想玉卿衣應該是希望能與你合作的,不如……」
「不可能。」蕭子涼立刻回絕,林若惜面色慘淡,「我蕭子涼絕對不會與任何人合作。」
恐怕誰也不能領會此刻林若惜心中焦灼萬分的心情,她頹喪的道:「那門主你意欲何為?」
「自然是帶你走。」
那勞什子未婚夫惜香公子讓蕭子涼一想便是大為不快,有一種被別人搶先占好的感覺。明明她伴了自己五年,怎麼就被那玉卿衣迷了心魂。瞧見那張絕美的容顏帶著絲驚惶,更是讓他怒上心頭。這惜香公子玉卿衣那名滿江湖的風流債,怎麼能對她好。
他頗為生硬的拽著林若惜的胳膊,「你以為對你好就可以以身相許麼?玉卿衣或者也是有所圖才這般助你。」
林若惜痛呼一聲,自然不能與他說玉卿衣與自己的淵源,她急中生智輕喊了聲:「好,我與門主去。但是我要去蓬萊台……」
「蓬萊台?」蕭子涼奇怪的看向她。
林若惜不是笨人,何事該說何事不該說她自己很是清楚,慌亂的垂下眼,她輕聲道:「這次在錦州,不意遇見了南宮錦。他餵了我一顆毒藥,要我務必到蓬萊台找他,否則不出一月就會毒發身亡。」
蕭子涼執起她的手腕,細細查探,果不其然,內裡阻滯有中毒的跡象。他沉思片刻,「我原意也是要去蓬萊台。」
「咦?」
「那裡下月有武林大會。」難得的是蕭子涼再也不會低看了林若惜,倒是將實情說了出來,「我們地獄門能否扳倒九天門就看這一刻。」
「那為什麼……」
「他或者以為能用你做條件,來讓玉卿衣助他吧。」
蕭子涼撫著胸口輕輕咳了一聲,自從與墨昔塵一戰,身體其實還未痊癒,但必須馬不停蹄的趕到重樓鴛,果然在這裡抓到了林若惜,才微微安心。昨夜由言涼帶隊的人馬已然在稠良鎮等候,卻哪裡曉得會被林若惜這丫頭算計。
眸光在那蒼白面色上掠過,他森然道:「怎麼?還是不捨得走?」
「不是。」林若惜連忙搖頭,「我想讓門主陪我演一場戲。」
對不起了玉卿衣,對不起了墨師傅,對不起了。
玉卿衣與墨昔塵放出鈴聲後,好半天,才聽見了輕微的回應,玉卿衣大喜道:「在那邊。」
墨昔塵忽然攔住玉卿衣,二人停住腳步,看著眼前蕭子涼反鎖著林若惜在自己懷中的場景。玉卿衣渾身一震,「蕭子涼!」
蕭子涼冷然說:「惜香公子,又見面了。」
玉卿衣眸光也涼了下來,「別傷害她,否則我們長天坊不會善罷甘休。」
「傷害?我只是收回我們地獄門的叛徒而已。」
就在二人一來一往間,忽然寒風凜冽,一股劍氣從後方直射蕭子涼的背部。
他只微微轉身,將林若惜扯向後方,玉卿衣大喊了聲:「昔塵不要!」
墨昔塵陡然收了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後撤幾步,因自己的劍氣反噬,重重的撞在了樹上。的確,蕭子涼用林若惜做質子,雖少了些英雄氣,但是很管用,至少玉卿衣與墨昔塵暫時沒有別的辦法。
「玉卿衣沒事,門主不會傷害我。」林若惜顫巍巍的道。
見林若惜一直在對自己這方使著眼色,玉卿衣才微微安心,恢復方纔的淡定本色,「既然如此,那玉卿衣也放任惜兒去地獄門做客一段時日,希望蕭門主替玉卿衣好生照料。」
「哼。」蕭子涼不欲多談,提著林若惜轉身要走。
「等等!」玉卿衣忽然又抬高了嗓子,喊住了二人。
「惜兒,留下你的絲帕,讓玉卿衣有個念想。」玉卿衣的眸光清澈,頗有些痛苦的感覺,令蕭子涼更是週身不適,眼瞧著兩人在自己與墨昔塵面前大演離別之戲,卻又阻攔不得,很是氣悶。
絲帕?林若惜馬上明白過來,伸手入懷掏出尚染著血的絲帕,扔還給了玉卿衣。
見二人再無多話,蕭子涼這才拎著林若惜,轉身離去,徒留玉卿衣握著絲帕,恨不能當。
「我去追。」墨昔塵提劍上前,卻被玉卿衣攔住。
她緊緊捏著手中的絲帕,冷笑著說:「無妨,我們手頭有這坎卦,不怕他不回來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