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放開我的丫鬟麼?」蘇念妝輕睨著慕容翎,冷冷地說道。
蘇念妝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的恨意,克制住自己想要直接用鬢間插著的鋒利簪子狠狠捅進他心窩的想法。
慕容翎若無其事地放開白梨,衝著門外揮了揮手,門外站著的兩個黑衣侍衛見狀,恭敬地退下了。
「白梨,你也先下去吧。」蘇念妝側過頭吩咐道。
「小姐,可是……」白梨欲言又止。
「無妨。」蘇念妝笑著安撫她。
白梨點了點頭,恭敬地退下了。
「參見太子殿下。」蘇念妝敷衍地福了福身子。
慕容翎聽聞也並不意外,既然眼前的少女都知道他去南陽的事了,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足為奇,看樣子眼前的少女不容小覷。
「現在可以說了麼?」慕容翎看著蘇念妝說道,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前些日子南陽□□,此刻又天降大雪,想必已封城,縣太爺方振不開倉放糧並非有心謀反,而是因為南陽城的糧倉里根本就沒有糧。南陽安亂後,藩王喬南連取三城,只要拿下南陽,便能直逼京畿。」
「方振為保性命封鎖城門,但喬南卻已派兵圍困方家所在的和縣,一旦和縣城破,方振的家人落於喬南之手,方振就不得不反了。」
「你們此時前去南陽,不過是當了送上門的人質,死路一條。」
慕容翎走到蘇念妝的面前,緊緊地盯著她,臉上滿是寒霜。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要去南陽?」慕容翎冷冷地問道,眼底的陰狠卻是蓋不住了。
蘇念妝揚唇說道:「殿下的玲瓏佩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呢,念妝就是再有眼無珠也是認得出來的。」
「眼下南陽□□,此處以南全是亂民,尋常人尚且避之不及,你一個皇室中人卻在此時南下,除了是前往南陽平亂,還能幹什麼?」
慕容翎緊緊盯著蘇念妝,面上早沒了剛才的風輕雲淡,眼中帶上了幾分殺意。
慕容翎聽著蘇念妝一口道破他身份,雙眼生寒:
「你明知我身份,卻還敢如此狂言,你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蘇念妝聞言,唇邊勾起一抹嘲諷:「我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殿下要我性命何其簡單,只不過方振若是一反,南陽落到喬南手中,就是不知道陛下到時候會不會冷落了殿下呢?」
慕容翎被戳中了痛穴,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了起來。
整個南郡誰不知道,永安帝薄情,他獨斷專行,喜怒無常。對寵愛的九皇子,他或許還有三分耐性,可是他雖貴為太子,卻從來都不是永安帝所看重的兒子,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這次南陽之行,誰都知道其中危險,朝廷每年撥發大量銀子用來充實糧倉。
可是此刻南陽受災,那本該賑災的糧食又去了何處,若是認真計較起來,朝中六部恐怕誰都脫不了關係。
朝中利益糾葛,牽一髮而動全身,誰能保證真查出什麼來觸動那些人的利益時,他們不會狗急跳牆?
性命攸關時,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鋌而走險?
除此之外,南陽周邊□□,喬南虎視眈眈,方振搖擺不定樁樁件件都是危機。
慕容翎若是得寵,永安帝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他前去南陽?
蘇念妝自然知道慕容翎在朝中處境,更知道以永安帝的性情。
如果南陽真的被喬南拿下,讓他覺得慕容翎無能,永安帝雖不至於殺了慕容翎,可慕容翎卻一定會自此失了帝心,再也無緣那帝王之位。
而這,卻比要了慕容翎的命更讓他難受!
慕容翎大步走到蘇念妝身前,伸手狠狠一把擒住她的雪白的脖頸,滿臉陰寒地說道:「你找死!」
蘇念妝脖頸被扼,呼吸頓時變得困難,她用力踮著腳尖,聲音微弱,眼神卻堅定。
「我從不尋死,善意之言罷了。想拿下南陽,未必要和喬南硬碰硬。」
「方振本無大錯,他之所以搖擺不定,閉城不出,無外乎是因為災情上報不及,怕陛下問罪,可是大雪封城,路途險峻,信使路途遇險,上報不及也情有可原。」
慕容翎雙眼一頓,寒聲道:「那無糧賑災呢?」
「糧倉握在方振手中,他若不說,誰能知道倉內有無糧草?」
蘇念妝呼吸漸漸急促,臉色也由紅轉白,紅潤的嘴唇泛起了青色,她卻只是睜著眼定定的看著慕容翎。
「南郡律令,凡三品以下官員,無上旨,不得擅開官倉,而方振不過是正四品太守。他所行之事並無違逆之處,又何來重罪?」
「只要殿下讓他知曉,你能護他性命,護他家人周全,能讓陛下不對此事深究,他又怎會冒險投奔喬南,做那謀逆犯上的亂臣賊子」
慕容翎聽著蘇念妝口中的話,臉上神色不斷變幻。
蘇念妝的話絲絲入扣,每一句都砸進了他心坎裡。
南陽亂局已現,喬南連取三城,固守南都,他若強行進入南陽,先不說方振驚懼之下恐會直接投奔喬南,就算不會,他也要和喬南硬碰硬。
屆時無論成敗,南陽境內都只會更亂,他根本就得不到半點好處,反而極有可能被朝中敵對之人攻訐。
相反,如果他能保住和縣,救出方振家人,無論是用以要挾方振,還是施恩於他,都極有可能兵不血刃拿下南陽城。
只要有了南陽和方振,他便有無數的辦法能夠拿下喬南,而喬南一去,所有亂局立解,他慕容翎就是此次平亂最大的功臣。
蘇念妝看著慕容翎臉色不斷變化,感覺到脖子上的手緩緩鬆開了些許。
她猛地吸了口氣,用力掙脫開了脖子上的手,踉蹌著倒退了兩步,跌靠在身後牆壁上,捂著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慕容翎看著她咳的滿臉通紅,身子蜷縮在一起,而露在外面的脖頸上還帶著一圈刺目的掐痕。
他目光微涼,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念妝,蘇尚書府嫡四小姐。」
一個時辰後,莊子上清靜了下來,慕容翎一行人騎馬離開了。
黑衣侍衛騎馬在慕容翎的身側問道:「主子,她知道這麼多事情,為什麼不殺了她?」
慕容翎面無表情。
他何嘗不想殺了蘇念妝?
這麼多年來,就算在父皇再不喜歡他,他也從來沒被人如此逼迫過。
可是蘇念妝!
她卻是毫不留情的掀了他的傷疤,將他隱於人下的一面徹徹底底的逼了出來。
他剛才差一點就掐斷了蘇念妝的脖子,可是最終他卻什麼都沒做,不僅沒殺她,還不得不命人護送她回京城,只因為她父親是蘇建修,母后的嫡親兄長。
「主子!」
那侍衛見慕容翎滿眼陰鷙沒有回話,還想再說,卻不想臉上重重的挨了一下。
「啪」的一聲,侍衛的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主子。」
侍衛滿臉驚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而原本站立在旁的那些侍衛也是滿臉驚懼的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慕容翎冷冷地說道。
南陽之行前途未卜,慕容翎奉命平亂,調查糧倉,屆時若真的查到了什麼,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侍衛們砰砰砰地磕頭道:「請主子責罰。」
慕容翎一把將身上的玲瓏佩扯了下來摔在地上,寒聲道:「收起來,我竟是把這個給忘了。」
侍衛連忙領命。
慕容翎緊抿著嘴唇,想起蘇念妝臨走時說的那些話,滿臉陰沉道:
「通知李寒,改道和縣。派人想辦法混進南陽告訴方振,只要他心向著朝廷,我定會護他家人,保他性命無憂!」
慕容翎離開後,蘇念妝癱軟在地上,回想起慕容翎想殺她卻不能殺她的模樣,不禁大笑出聲。
蘇念妝笑得嘴唇輕抖,眼裡卻滿是寒涼。
這一世終於是有了不同。
若論無恥之人,慕容翎決計是其中翹楚,這世間怕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她如果不好好報答一番,又怎能對得起他處心積慮的籌謀呢?
慕容翎希望你喜歡我送你的這份禮物。
這皇位你怕是無緣了。
上一世方振從來未曾想過要反,就算是到了最後,李寒帶兵與喬南決戰之時,方振也從未主動投奔過喬南。
當時慕容翎直接帶人去了南陽,而方振在他們入城之前就命人強徵民糧添滿了官倉,並且幫助慕容翎平叛。
永安帝為此只是貶了方振官職,讓他逃過了一劫。
這一世慕容翎若是直接前往南陽,事情或許會和上一世一樣發展,最後讓他撈一個天大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