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玉珠尚且鎮定,可是玨兒卻有些被這急轉直下的局面弄得雲山霧罩。
先是堯太尉突然開口要娶六姑娘,然後便是一段手忙腳亂的準備,叫她們這些丫鬟下人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腳。可是二天不到的功夫,太尉大人張一張口,便毫不留情面地將六姑娘攆出了府門,這一細想,玨兒直覺得是自己被夫家悔婚了一般氣得手腳發涼,只坐在小驢車上對著六姑娘顫著聲音道:「六姑娘,咱們莫生氣!那種高門大戶原本就不是好相與的,他這般出爾反爾倒也好,不然真嫁過去,豈不是要耽擱了您後半生?」
玉珠苦笑了一下,只吩咐了車伕先去城裡的小客棧打尖,安歇一晚再做決定。
玨兒相比,她要考量的事情便多了。如今她與堯家不光只是太尉那層子關係,還有鋪面生意上的諸多聯繫。真是一時敲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待得明日,她還要去找堯家的掌櫃去清算一下賬面,接下來該是如何自行籌辦鋪面都是甚為撓頭的事情,需要慢慢地逐一理順……
等入了客棧,一切安頓下來後,玉珠倒在了床榻上,本以為自己滿腦子想的一定都是玉石店舖的事情,可誰知如今卻時不時想起方才太尉大人瞪著自己的眼神……
不知為何,那眼神叫人看了總是覺得有些心裡難安。可是自己又能做什麼呢?她自問自己已經將能給的盡掏空給了太尉大人,他若是索求其它,玉珠實在是生不出來太多的了。
這麼囫圇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天剛一亮,堯府就來人了。
來者是太尉的貼身小廝,他遞給了玉珠一個信封,信封打開一看,裡面是京郊別院的地契。
「太尉說,與六小姐相交一場,這別院的地契名姓是一早便改了的,太尉權當贈與六小姐了。」
玉珠皺著眉,直覺便是不想收,那小廝像背書一般接著道:「太尉說,這別院如今他看了就覺得腌臢,若是六姑娘不想要,麻煩一把火燒了,莫要給他添煩……」
話都扯到這個情分上,就算退了不要,也顯示不出氣節,反而顯得矯情。倒不如典賣了銀子折現,到時候一併還給堯夫人,也算是填補了那夜明壺的天價錢銀。
等到了吃過早飯的功夫,堯夫人也派人過來了,只寫了書信一封叫六小姐過目。
大抵的意思是,她的二兒子已經告知她取消了婚約,那送出去的請柬卻一時收不回來。養了逆子已經叫她憑白生煩,如今堯家有要滿京城的丟臉,實在是不堪其重,若是六小姐方便,還請過府一趟,與她當面商議一下這事情該是如何收場。今天上去堯暮野回去上朝,還請六小姐放心過來。
堯夫人這般說,玉珠也推諉不得。便收拾停當後,又去了一趟堯府。
等到了夫人的房中時,夫人正點著檀香抄寫著一卷佛經。
看見玉珠進來了,便笑了笑道:「六小姐且安坐,我還有一句便抄寫完了。」
玉珠自然是請夫人安心寫完,便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之上。
不一會,堯夫人終於抄寫完畢,一行行娟秀的字體映在特製的檀香經文紙上還真是賞心悅目。
堯夫人撂下筆後便坐在椅子上,輕聲慢語地詢問著玉珠,昨日究竟是因為著什麼,她的二兒子提出了悔婚?
玉珠自然沒法將之說得太細,也只能說原是自己不好,配不得堯府高門,如今太尉有了悔意也是自然的,將來大人總是要覓得一門般配的姻緣才好。
說實在的,堯夫人本以為這姑娘被兒子毫不留情面地哄攆出府,如此臨時被臨時悔婚,敗壞了名節,一定心有不平,難免會委屈哭泣。可是今日一看,這姑娘頭髮梳得整齊,衣著簡單得體,面對自己的儀態不見半分嗔怒委屈。
若是不知情的,還真是以為是這姑娘狠心拋棄了自己那位心高氣傲的兒子呢。
想到這,堯夫人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現如今的年輕子弟,做事都是不懂瞻前顧後,我們堯家不比普通人家,風催草動都是要掀起朝堂上的驚濤駭浪。先前他鬧著要成婚,我這名單雖然精簡了又精簡,可是朝中重閣大臣是怎麼也減損不掉的。是以朝中閣老都收到了請柬。現在貿然說婚約解除,難免留下他堯二做事不穩重之感,在這出兵之際,軍心不能動搖,怎麼不叫我為之煩憂。」
堯夫人沒有說出半點責怪玉珠之意,只是如實地陳述了期間的厲害關係,句句又都在理上。玉珠聽了自然更是有些慚愧,她想了想道:「若是能將此事對太尉的影響減至最低,玉珠願意盡綿薄之力。」
堯夫人眉峰微微一跳,輕聲道:「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一切如常。你們照常完婚,待得他戰事歸來,你們再行和離……只是這法子對於六姑娘你的名節有損,不知你可願意?」
玉珠想了想道:「玉珠原本就是下堂之人,和離一次還是兩次都也無妨,不過夫人此意恐怕太尉大人是不會同意的。他……如今對玉珠唯恐避之不及,還請夫人再另外想個萬全之策。」
夫人似乎早就料到玉珠會這麼說,喝了一口茶,最後說道:「既然是這樣,我便也只能告知各府,因為太尉出兵太急,生怕典禮太匆忙,只能將婚事延後,待他戰事結束了,再行成禮,只是這樣一來,還請六小姐幫忙配合一二,且先頂著太尉大人未婚之妻的頭銜,待得他歸來之後,再行打算如何?」
不過是頂了幾日的虛名,這個忙怎麼都是推卻不得的。玉珠自然是點頭應下。
既然擔著虛名,一時店舖的切割分離卻暫且擱置,堯夫人的意思是,既然不能成婚,這錢銀的事情還算得明白些好,希望六小姐且出一出力,儘早填補了堯府的錢銀窟窿。
玉珠也點頭逐一應下。
臨出府的時候,堯夫人倒是嘆氣說道:「六小姐的脾氣秉性無一不叫人喜歡,以後娶你之人,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啊!」
玉珠微笑謝過夫人的誇讚,就此別過。
其實堯夫人那最後之言,意思倒也好理解,說到底,太尉此番悔婚,也著實讓堯夫人長鬆了一口氣的。她袁玉珠的脾氣秉性固然對了堯夫人的胃口,可是作為一個高門媳婦來說,光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依著她看,六小姐若是嫁到普通的商戶人家,才是真正的福氣啊!
與堯夫人商議了如何揩拭這婚禮未成的屁股後,玉珠倒是可以靜下心來安排其他諸事了。
這幾日找來的玉匠師傅們也逐一就位,店舖還沒有開放前,接過的單子太多,都是要儘早趕了時間去做的。
王郎那邊一時不方便去了。玉珠心知自己如今頂著堯暮野未婚妻之名,便要更謹言慎行,顧全堯家的臉面。
就在這日夜顛倒的忙亂中,太尉出征的日子也到了。
玉珠雕琢了一夜玉器,只在床榻上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又起身了。因為昨日堯夫人派人來送信,大概的意思是太尉出征,她這個未婚妻若是不想送,一定會惹人非議,所以還是送一送為妥。
於是她收拾停當後,便坐上了堯夫人派來的馬車,準備去送一送出征的「未婚夫婿」。
這次出兵,太尉不欲大肆張揚,更沒有勞動聖駕,搞什麼長街送行儀式。出兵之地也是京郊的兵營。尋常百姓不得靠近。
可是滿朝的文武豈能不送?所以兵營外已經停靠了許多的馬車。
玉珠只能遠遠地下了馬車。
剛一下馬車,便看見廣俊王正疾步走過來迎向自己。
一見玉珠下了馬車,廣俊王立刻露出了笑容道:「總算是等到了小姐您,來,請讓我為小姐引路。」
旁人也許只當太尉大人婚期延遲是出征太急的緣故,可是楊素作為太尉大人的知交,瞭解的隱情可是比旁人多得多!
就在昨日,他與白少一起為太尉提前踐行,一同飲酒的時候,只因為白少無意中提及自己的母親想要定製「璞玉渾金」店舖裡的玉品,不知太尉可否跟六小姐提及,通融一下將訂單往前排上一排,那堯二聽人提起六小姐竟然臉色大變,只差摔碎了手裡的酒盞,最後冷冷淡淡地說,這些瑣事,他向來不管,還請白少自己去與店舖商量。
楊素平日雖然不是善於察言觀色之輩,可是聽聞了堯二這般言語,再聯想一下婚事延後的事情,立刻猜出了大概。
看來堯二還是遵從自己一貫的風骨,絕不肯屈就於世俗的婚約,玉珠小姐大約已經是大魏名動京城美男子的匆匆過客了。
想明白這一點,還真叫廣俊王有些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