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子的本尊比化身使用越來,還是得心應手得多。頊嫿發現了。
他無論如何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她,而她也不是個矯情的人,反正最後一餐,吃飽喝足也是理所當然。何況她對眼前人,總是有所虧欠,故而豁出命去,隨他折騰了。
她一順從,天衢子哪還有不盡心享用的道理?只恨不得兩個人都化在這裡,不要分離。
可良宵苦短,星月東沉,天色便現出一絲朦朧曙光來。
天衢子與頊嫿皆是胡搞了一夜,此時見彼此大汗淋漓,面色暈紅,兩個素來體面的人,都覺得十分不體面。天衢子猶自擁吻她,頊嫿強行撐著身子坐起來,整個人都陷在他懷裡。她說:「時辰差不多了。」
天衢子嗯了一聲,他當然有留意,只是能拖一刻,便多留一刻罷了。頊嫿推了推他,說:「奚掌院只怕是遲到不得。」
天衢子當然不能遲到,他輕吻她的鬢角,說:「傀首單獨返回畫城,還請注意安全。」
他的叮囑,素來不白說,當下自墟鼎掏出一個掛墜,墜子呈半截青竹之貌。他將之遞給頊嫿:「此乃是本院贈予弟子的護身之物,能抵狂陽全力一擊。還請傀首莫要嫌棄。」
頊嫿接過來,掛在脖子上,想著也回贈一個什麼,一伸手,摸到一身上下清潔溜溜的自己。她玉頰生桃花,無邊美色皆落入面前人眼眸。
天衢子心馳神蕩,將她攬得更緊一些,只不願任何距離分隔在自己與她之間。
頊嫿神情窘然,半天沒有禮物相贈,說:「今日沒有準備,無物回贈。」天衢子正要回聲無妨,冷不丁她紅唇相貼,一吻深入而綿長。
天衢子連心跳都停止。
一吻結束,頊嫿脫出他的懷抱:「掌院早些更衣吧。」
天衢子這才應了一聲,先是幫頊嫿整理好她的衣物,這才自己穿衣。外面天已破曉,是真的一刻也停留不得了。然臨別之際,他仍忍不住迴首。
頊嫿卻並沒有看他,只矮身穿鞋。天衢子再不多言,轉身離了客棧,返回融天山。
他甚至沒來得及回到苦竹林,宴席已經開始。一直等到他落座,各位大長老總算是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
以後還是不要跟天衢子爭執了,怎麼一千多年還是小孩脾氣,說要摞挑子立刻甩手就走。太嚇人。
來客已經全數入席,只除了頊嫿。天衢子往那個空了的座位上瞟了一眼,心裡也有點空。
昨日頊嫿把術法交流會攪了個亂七八糟,這時候還有一批人眼巴巴地等著她入席。但也有更多曉事的知道,她定然已經離開了。
掃雪宗宗主尹聚緣問:「各位掌院、長老,尹某想知道,傀首這次前往融天山參加玄門盛會,是向玄門示好嗎?這是不是意味著,畫城並不會做出與玄門針鋒相對之事?」
他這話,倒是問出了很多宗門心底的疑慮,畢竟除了九淵仙宗,其他宗門暗自買入的魔傀可不少。每個魔傀都付出了昂貴代價,不可能就這麼送返畫城。
幾位掌院都把目光移向天衢子,天衢子說:「本座從前,曾與傀首相談甚歡。她這次前來赴宴,乃是以天衢子好友身份而來。不代表畫城立場。否則指點玄門法咒,增強各宗門實力,恐怕不是畫城所願。」
他言語已經十分清晰,頓時有人變了臉色:「奚掌院是說,畫城還是會以強硬手段,迫各宗門交出魔傀嗎?」
天衢子其實早已知道頊嫿心意,當下道:「本院想來,當是如此。」
底下頓時一片嘈雜之聲,有人喊:「奚掌院,玄門歷來並沒有禁止買賣魔傀。所以各宗門此舉,並未違背玄門宗旨。如果畫城向我們發難,陰陽院,乃至九淵仙宗,是否會相助我等?」
這就是接下來大家最關心的事了。便連其他八脈,也想知道。
天衢子猶豫片刻,輕聲說:「玄門與魔族,勢不兩立。倘若魔族膽敢侵擾,九淵身為玄門第一宗,自然不會坐視。」
他這一句話,如同定心丸。宴間氛圍頓時好了許多。載霜歸心下稍安,總算這弟子雖然色令智昏,卻還知道底線。今日是各宗門新秀弟子之間的交流認識。
不時有各宗主推出自己的得意門生,參加九淵仙宗設置的法陣闖關遊戲。
參加的人都會收到九淵的小禮物,沒有多重的輸贏之爭,反而更讓年輕人之間增進瞭解。
天衢子端坐席間,眼看著這些後輩弟子朝氣蓬勃的勁頭,心中卻只覺得不安。載霜歸發現了,問:「何事?」天衢子精力十分不濟,原因他當然心中有數——昨夜同頊嫿胡天胡地了整整一宿,越美艷的妖精越吸人精氣。故而載霜歸大長老十分不悅。
天衢子說:「如果畫城要解救魔傀,幾時算是最好的時機呢?」
載霜歸神色慢慢凝重,最好的時機。如今九淵精鋭齊聚融天山,宗門駐地定然比平時空虛。哪裡還有更好的時機?他驀地站起身來。
頊嫿尚未走出客棧,小惡魔尋來。身後還跟著念、嗔二人,頊嫿問:「衛隊何在?」
念微微欠身,掃了一眼客棧的房間。裡面已經整理妥當,可是傀首下了融天山,卻在這裡宿了一夜,不奇怪嗎?但他聰明絶頂,縱然疑惑,也只是壓著:「已經集結完畢。等候傀首吩咐。」
頊嫿點頭,摺扇輕合:「走吧。」
她半點不耽擱,立刻襲擊了離此不遠的聖靈山。聖靈山大吃一驚,顯然沒有料到,在山主參加銀蟾玉花宴期間,竟然有人敢來鬧事。
先前只以為是小角色,然而頊嫿在一刻鐘之內,便破去了聖靈山的護山大陣!
頓時整個宗門的人慌成一團。
宗主不在,還帶了座下五位師兄前往融天山赴宴。如今門中雖然有宗主的師弟主事,卻怎麼可能敵得住由頊嫿親自帶領的畫城衛隊?!
頊嫿握著摺扇,指尖虛虛一划:「交出魔傀,反抗者殺。」
她知道沒有時間,天衢子說不定很快會醒悟過來,必須速戰速決。可是聖靈山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宗門,總不可能聽她一句話,就束手投降。
反抗是必然的。
小惡魔問:「師尊,全都殺掉嗎?」
頊嫿在頃刻之間,已經佈下法陣四重,然後說:「很抱歉諸位,但是,這是種族生存之爭。」話落,右手豎起,向下一揮,畫城衛隊長以她的法陣為掩護,長軀直入。
聖靈山喊殺聲一片,頊嫿一步一陣,直殺到聖靈山禁地之前。裡面全是魔傀,因著價錢昂貴,倒是沒太虐打。但是迫人生子,比之虐打更為殘酷。
這些人有的被關在這裡時日已久,脖子和雙手、雙腳皆有鐵索束縛。因為害怕其生病,裡面打掃得還算是乾淨。每人一間,勉強算是淨室。
生下的孩子已經抱走了,魔傀們有男有女,此時因著適應了黑暗,目光都有些呆滯。直到大門被徹底打開,強光射入。所有人的目光匯聚一處,頊嫿就站在強光中央,黑紅相間的衣袍為氣勁所激,當風飄揚。最熟悉,也最威嚴。
有人喃喃道:「是傀首……」
「傀首!!」聲浪漸高,所有的魔傀都拖著鐵索,行到淨室門口。
頊嫿手中摺扇一揮,斬斷了淨室的黑鐵門,又向鐵索一划,火光四濺,而鐵索寸斷。念和嗔當然也毫不猶豫,下手乾淨俐落,很快斬斷了其他鐵索。
魔傀被一一救出,頊嫿再不停留:「速速離開。」
她佈下數重法陣拖延追擊時間,帶著諸人一同返回了畫城。
畫城,太史長令正帶著祭司神殿的人候在星辰海之下,又糾集了百姓等著質問頊嫿。此時見她回返,不由面色鐵青:「頊嫿!八月十五之夜,鬼夜來放置於融天山下的影像,你如何解釋?!你身為魔傀傀首,卻做出這等污穢之事,還由著贏墀保留影像,簡直丟盡我們畫城顏面!」
另一個祭司也緊跟著道:「傀首不得與外族通婚,傀首此等行徑,豈不是視族規於無物?!」
頊嫿目光輕移,落在他身上。他頓時只覺得渾身汗毛炸起,頊嫿說:「殺了他。」
太史長令一愣,只覺身上自己的護身法陣空喉震動,他大吃一驚,空喉卻突然脫出他的控制,化形長刀,一刀將身邊說話的祭司劈成兩半。
屍身倒地,族人震驚。
頊嫿搖搖頭,嘀咕道:「現在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跳出來對本座狂吠了。」她走到星辰海的階梯之上,說:「誰的親人,先行認領。」
念將今日解救的魔傀帶出來,族人頓時一陣低呼。有那些至親相認的,當即抱頭痛哭。太史長令身邊,所有祭司噤若寒蟬。太史長令也不知自己的隨身法寶為何會突然失控,但他很快想起來——他用空喉連結了畫城的護城法陣不朽神木。
而不朽神木之上,有頊嫿留下的,十分隱秘的術法漏洞。他心中寒意結冰——也就是這些年來,頊嫿想取他性命,其實意如反掌。
身邊下屬的血沾到了他的鞋上,他如見鬼魅,輕顫著避開。
而融天山,聖靈山山主接到宗門示警,與諸人返回駐地時,只見一片斷壁殘垣。門人弟子死傷遍地。
九脈掌院皆面色凝重。
戰爭,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