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山遭受魔傀襲擊,門人弟子死傷慘重。
這件事很快傳開,今年的銀蟾玉花宴,簡直是狀況百出,令九淵仙宗面上無光。融天山上,來客未散,聖靈山山主雙目噙淚:「各位掌院、長老,還請為聖靈山主持公道!」
長老們這次出乎意料地沒有說話,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個人——天衢子。他向傀首頊嫿發了請柬,又一力阻止長老們攔截頊嫿。他跟頊嫿到底有什麼關係,私下裡大家可是頗多揣測。
上次他當眾駁斥幾位長老,如今沒有人願意當先開口。
天衢子只說了一個字:「戰。」斬釘截鐵,落地有聲。
載霜歸站起身來,說:「雖然玄門沒有禁止買賣魔傀,但是說到底,魔傀亦是血肉生靈。囚禁用以繁衍,本就於德有虧。」
他這話剛出口,聖靈山山主立刻道:「大長老此言何意?」
載霜歸巍然不動:「但是魔傀不願親近玄門,而他們世居畫城,不願遷出天魔聖域。玄門難以親近。一直以來,為了避免魔族壯大而仙門衰微,囚禁魔傀也乃不得已之舉。如今傀首執意解救族人,我等也只有與之一戰。」
聖靈山山主終於略微平復了情緒,問:「大長老,如今可有應戰之策?」
載霜歸說:「畫城雖然來勢洶洶,但是真正修為深厚者,唯有傀首一人。我等只要守望相助,何懼畫城?」
一時之間,總算人心稍安。有人問:「大長老,九淵會襄助我等吧?」
載霜歸說:「諸位放心,九淵仙宗身為玄門第一宗,絶不會置身事外。」
下面一片議論紛紛,有人問:「請問大長老,我等是否須立刻趕回宗門,以便應敵?」
載霜歸再次看向天衢子,天衢子面如霜雪:「不必。」
載霜歸立刻道:「雖然事出突然,聖靈山讓魔傀鑽了空子。但是……」他本想出言保證,卻實在沒有信心,畢竟誰知道頊嫿的下一個目標是哪裡?!於是轉而改口道,「但是諸位不必擔心,畫城只是渾水摸魚罷了。」
銀蟾玉花宴乃是九淵仙宗顏面所在,如果匆匆結束,豈不淪為笑談?
等到諸人再次入宴,載霜歸終於看向天衢子,說:「畫城如今是同玄門撕破麵皮了,可我們如何得知她下一個目標是誰?」
天衢子說:「有辦法。」隨後又道,「今日之宴,吾將缺席。」
載霜歸明白,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天衢子,她若再度得手,必將狠狠打擊九淵威信。」
天衢子嗯了一聲,起身離席。
木狂陽見狀,立刻說:「我也去。」
付醇風坐在她身後,他是拿自己的這個弟子沒辦法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事情嚴重,他說:「去什麼去!你與頊嫿雖曾一同飲酒,但如今立場有別,注定成敵對之局。不可意氣用事,以免被人算計。」
木狂陽哪裡是個聽話的?她說:「師尊!」
付醇風說:「你若還認我這個師尊,便聽我這一回!否則你若有事,吾如何出山去尋?!」畫城傀首實力不凡,萬一再度被她得手,誰應下這事,誰便討不了好。他當然不願讓木狂陽去淌這渾水。看看其他幾位大長老,誰說話了?!
木狂陽只得道:「好吧。師尊傷勢未癒,還是不要踏出融天山了。」
付醇風嘆了一口氣,他就是想出去,目前這醜態畢現的狀態,能出去嗎?!
他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君遷子:「君掌院,你這丹藥,總應有解吧?」這都一天一夜了,怎的藥效一絲也未見減弱?!徒兒這孝心未免太綿長了吧?!
君遷子低頭看了一眼,顯然對自己的丹藥很滿意,他說:「有。解法也曾告知過木掌院,怎麼她未對大長老提及嗎?」
付大長老精神一振:「還請君掌院賜教。」
君遷子說:「多喝熱水。」付大長老這才鬆了一口氣,總算解法不難。接著就聽君遷子道,「快的話,三年可解。」
……付大長老再次注視自己怒聳之物,很憂愁。
「非雙修不可?」他問。
君遷子點頭,神情頗為悲憫:「此丹名為雙修合意丹。雙修可解。」
付大長老不再言語,心下卻閃現了許多念頭,其實堂堂刀宗大長老,要找人雙修一下,一點也不難。他素來不喜露水姻緣,但如果實在無法,只能如此了。
融天山上,銀蟾玉花宴在繼續。
天衢子其實是有辦法能輕鬆得知頊嫿行蹤的——神魔之息上,頊嫿只是次主。他可以隨意探測她的去向。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奚雲階、奚雲清和知微子帶人跟隨他,奚雲清忍不住,問:「師尊,我們去哪裡?」
天衢子沒有說話,腦海裡卻已經閃現了整個玄門的勢力分佈圖。今天她若出手,會選擇哪裡呢?!
頊嫿也在看玄門的勢力分佈圖,神魔之息就蹲在她肩上。但她並沒有讓它避開的意思。天衢子可以操控神魔之息,她知道。
但她更知道天衢子不會以此手段探知她的下一個動手目標。不為什麼,就是知道。
念站在她身邊,輕聲說:「傀首,九淵仙宗並沒有結束今日之宴,其他各宗門之主仍然聚集在融天山。僅陰陽院掌院離席。」
頊嫿並不意外,銀蟾玉花宴乃玄門盛宴。如果九淵仙宗連繼續也不敢,中途便令諸人回返,那才令人驚訝。
她指腹輕觸面前的羊皮地圖,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今日若是畫城得手,則魔傀士氣大盛,而九淵顏面掃地。天衢子一個人攬下了這口鍋,自然也是聲名受損,必會引人不滿。
但若是九淵得勝,畫城衛隊被阻擊,只怕她將損失巨大。誰讓畫城戰力比之陰陽院弱呢?
念略微猶豫,終於還是說了一句:「其實,聖靈山的勝利,已經足以讓族人明白傀首的決心。今日玄門已有戒備,傀首就算沒有舉動,想必大家也會諒解。」
頊嫿說:「念,族人蒙難,我並不能心生悲慼。單論解救之心,吾並不急切。但是吾曾答應一人,守護畫城。神魔之契,不可違背。」
念知道自己不該問,但他還是忍不住:「傀首應允了誰?」
頊嫿微微一笑,卻是不再答話。半晌,她說:「太史長令何在?本座突然想他了。」
「?」念不明所以。
傍晚時分,眼看著沒有消息傳來,九淵仙宗赴宴的諸人都鬆了一口氣。似乎今日畫城,已經不敢妄動了。
然而天衢子卻始終緊繃著最後一根弦,他心中有種奇怪的預感,總覺得頊嫿不會就此罷休。
玄門勢力如星子落盤,如果她要下手,目標會是哪裡呢?
流華世家。因著聖靈山之事傳來,門人弟子皆十分警覺。巡視弟子增加了兩倍有餘。所有魔傀也已經被分開關押。
頊嫿站在彩繪的飛檐一角,衣袂飄飛。流華世家乃是器修,戰力比之一般宗門,要弱上很多。但因著器修富有,其實買入魔傀不少。
頊嫿四處查看,見各處防禦法陣全部打開,且器宗的機關陷阱不少。她朗聲一笑:「器宗果然是財大氣粗。」
聲音傳開,落入院中守衛弟子耳中,如有實質。
「畫城傀首!是畫城傀首!」有人道,「立刻傳信給奚掌院!」
器修傳音之物不少,天衢子幾乎是立刻就得到消息。流華世家。他眉頭微皺——按理,不應該。流華世家因為富有,占地也極為遼闊。
畫城如今最為重要的,便是速戰速決。她為何拿這樣的大宗下手?
可是流華世家卻實實在在地示警了。
天衢子若有所思,奚雲清站在他身後,見他沉吟不定,說:「師尊若不放心,就由我和師兄留守此處,師尊前往查看如何?」流華世家的傳信,是說傀首頊嫿在流華世家現身,她可沒那自信能應付這個人。
然而片刻之後,天衢子卻搖頭道:「繼續留守卜天宮。」
卜天宮乃是卦修,戰力比之流華世家更弱,而且小宗門,更易得手。頊嫿為何做此選擇?
聲東擊西嗎?
流華世家,小惡魔跟著頊嫿,看念、嗔帶人廝殺。他一直注視觀察周圍,此時道:「奚掌院沒來。師尊,您真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
頊嫿一腳將他從屋頂踹了下去。而此時,屋脊東方,另一個人緩緩現身,一襲黑袍,魔息加身,背後寶劍絲穗飛揚,如紫霧中一抹鮮血。
頊嫿微笑:「魔尊大駕光臨,這小小流華世家,真是蓬畢生輝。」
贏墀走到她身邊,說:「魔傀一族無論如何講,總是魔族一員。本尊總不能眼看傀首孤軍奮戰。」
頊嫿足尖在屋脊彩瓦上輕劃,嘴角含笑:「魔尊盛情,畫城心領了。」
贏墀說:「傀首若真是有感於本尊盛情,何不你我通力合作,擒殺天衢子這匹夫呢?」
頊嫿真心實意地讚歎:「好主意。」
贏墀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一辨真假。他見過天衢子的化身和頊嫿抵死纏綿,對二人的關係更是心知肚明。原以為她心繫天衢子,恐怕會引領畫城投奔九淵仙宗。誰知道只一夜之隔,便傳來她襲擊玄門的消息。
這個人的心思,贏墀實在是摸不透。但是太史長令向他透露了頊嫿的行蹤,明知天衢子定會現身,他斷不能放棄良機。他說:「傀首對於情郎,還真是賣得徹徹底底。」
頊嫿一臉謙虛:「畫城戰力太弱,單打獨鬥,實在不是對手。」絲毫不以為恥。
贏墀注視她的眼睛,說:「頊嫿,你同天衢子,只是逢場作戲,對不對?」
頊嫿當然接收到他眼中深意,反正天衢子也不在,她隨口道:「魔尊所言甚是,露水姻緣,哪來真心。」
話音剛落,飛檐之南,另一個人影緩緩現身,長髮飄飄、衣帶當風。然後贏墀不由自主,立刻走到此人身邊,雙膝一屈,噗通一聲跪下,以額觸地,衝著來人拜了下去。
頊嫿震悚:「?!」
幾日不見,這魔尊變得如此講文明懂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