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繪的飛檐一角,魔尊贏墀這一拜驚住了頊嫿。
他拜的人當然是天衢子了,天衢子站在匍匐在地的魔尊面前,突然就顯得更為高大偉岸。頊嫿一臉震驚,這距離他們上次一戰,才多久時間?
贏墀就對天衢子崇拜成這樣了?!
她眉毛微揚,第一次對事態無甚把握,猶豫著問:「魔尊?」
贏墀簡直了,怒火連頭髮都要燒起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奚玄舟!!」
天衢子冷若冰霜,方才頊嫿那句「露水姻緣,哪來真心」,真是字字如刀,刀刀滴血。他盯著面前的贏墀,直面魔尊怒火卻寸步不讓。
贏墀說:「今天你我只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流華世家!」
天衢子沉聲道:「好歹相識一場,天衢子定會為魔尊挑選上好棺木一副!」
話音落地,贏墀驟然暴起,周身魔息流轉,一掌悍然而出。暗紫色的魔息引動風雷匯聚,閃電如絲,在掌風邊緣呼嘯閃動。
這魔尊是動了真怒。然天衢子又何懼他?在贏墀真靈匯聚之時,他迅速結下數重法陣,再將器宗、道宗、妙音宗的護身術法全數加持於身,硬扛了贏墀這一記強攻。
贏墀一掌之後,又陷入了與他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戰鬥之中。
……真毫無看點……
流華世家的人與魔族交戰,頊嫿抽身退走。
卜天宮外,畫城衛隊集結。頊嫿躍上宮門,奚雲階當即發現了她,面色微凝,道:「傀首?」
頊嫿微笑:「雲階別來無恙?」
奚雲階、奚雲清、知微子三人站成一排,三個人神情都十分嚴肅。奚雲清說:「傀首一定要救出魔傀嗎?」
頊嫿溫和地道:「族人受困於此,非救不可。」
她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像個慈祥長者。奚雲清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敵人,不由道:「可是只要魔傀遷出天魔聖域,與玄門友好往來,我們就可以不再爭戰了啊。」
頊嫿耐心地道:「如果玄門願意歸降魔傀,遷入畫城,受魔傀統治,也可以不再征戰。」
奚雲清說:「那怎麼可能?」然後她突然一愣,那自己又怎麼會認為,魔傀一族就應該歸降玄門呢?她嚅嚅道:「可畫城實力弱於玄門。」
頊嫿手中摺扇打開,輕輕一搖,香風四散:「以弱克強,才更有趣味。好了,陣前多言,乃交戰大忌。你等且做好準備,本座這便進來了。」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飛身而下,衣袍獵獵飛揚,素手執扇,唇間一抹笑意流轉至眸中,她美得艷烈而端莊。
奚雲階卻知道,這微笑之下,將是毫不容情的殺戮。想想聖靈山的屍橫遍野吧!
他當機立斷,喝道:「列陣!!」
頊嫿拋出一粒冰珠,冰珠懸空,夕陽晚照均聚集於此。對付小輩嘛,不需要太惡毒,殺死就好了。
是以,光陣開局。
她一人入陣,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種無形的威壓。她隨手佈陣,金、木、水、火、土,五行如掌中玩物,隨手一撥,便是一陣。
奚雲階和奚雲清受天衢子親自教養,已有幾百年光景。可第一次,他們見識到了真正的陣修。
她的修為,比及典春衣已經毫不遜色。先前,奚雲階只覺得自己在用同門弟子所組成的劍陣圍困她,但很快,他就發覺——是頊嫿一人,牽制了他的整個劍陣。
知微子不停用器宗小玩意兒干擾頊嫿結陣,但是沒有用,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繞進了頊嫿的法陣之中。
奚雲清為強光所壓,只覺得喘不過氣。視線被光芒所擾,周圍只見白茫茫一片,連人影都漸漸模糊不清。她說:「師兄,我們必須先破她陣眼。」
奚雲階當然知道,可這畢竟不是試煉場,沒有時間讓人一步一步思考。或者,就算你有了完美的計劃,敵人可不是站著不動的。
頊嫿將他的每一步都算計其中,不一會兒,整個劍陣弟子都被她法陣層層纏綿,她搖頭:「試煉場真是誤人不淺。」
卜天宮的門人早已跟念、嗔等人戰在一起。然而畫城實力雖弱,對付一群卦修卻還是遊刃有餘的。何況是魔傀四君中的念和嗔親自帶隊?
魔傀戰士破門而入,卜天宮節節敗退。頊嫿注意著戰局——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折損在一群卦修手裡。
奚雲階和奚雲階,功底是十分紮實的,但是在面臨更為強大的對手時,陰陽院雜修的弱點便全部暴露出來。任何術法都不夠專精,招式威力不夠強大,收招慢,太容易給人以破綻。
頊嫿一炷香時間就已經把奚雲清捆了。奚雲階心中焦急,正要向師尊求救,旁邊突然有人道:「傀首說得不錯,試煉場,果然調教不出真正的高手。」
頊嫿略一轉身,便看見一人站在重重法陣之外——天衢子的化身,依然衣袍竹青、裏衣雪白,少了本尊的威儀,乾淨而溫和。
他在這裡,頊嫿倒是不奇怪。她問:「本尊三成修為,沒有本命法寶,也能與我對敵嗎?」
天衢子的化身提氣一躍,飄然入陣:「座下弟子遇險,無論如何,總要一試。」
頊嫿點頭,說:「但是時間緊迫,本座沒有時間與奚掌院切磋武藝。」
天衢子微微一怔,只見四周黑影湧動,他目光微凝,沉聲道:「魔族大族長厲空梟。」
厲空梟自黑霧中現身,他握緊手中骷髏頭的法杖,眼神陰鷙:「聽聞奚掌院已經修出身為外身,今日一見,真是令人驚嘆。」話雖這麼說,然而卻是字字冷硬。來者本就不善,也沒必要過多寒暄。
天衢子略微明白,說:「看來魔族這次,是意在本院化身。」
頊嫿提起被捆成粽子一樣的奚雲清,說:「那就不知道了,魔尊做事,一向不喜與人商量。」
天衢子微微抿唇,她當然不需要與贏墀商量。她只需要把自己的行蹤透露給贏墀,贏墀很快就會得到陰陽院弟子離開融天山的消息。
而天衢子的一具化身,已經值得魔族大長老親自出手。
雙方交戰,頊嫿當然能夠悠然攻下卜天宮,救走此地魔傀。天衢子不再看她,他以三成功力的化身之軀對抗厲空梟,且還沒有本命法寶,能有幾分勝算?
頊嫿管那個去了?率領魔傀戰士一路殺進卜天宮,救出被關押的魔傀之後,立刻抽身便走。
其他八脈掌院可能會支援天衢子,被他們圍住,可是十分不妙。然而她提著奚雲清,一路行至天魔聖域之外,便見玄門中人從四面八方快速趕來,在此聚集。
這是……
頊嫿皺眉,很快看清了這次為首的人——木狂陽。
九淵仙宗這是準備攻打魔族啊?!
奚雲清在她手裡,實在掙扎不能,這時候見了木狂陽,當即大聲呼喊:「木師叔!木師叔!」然而頊嫿的護身法陣結界重重,她的聲音一絲一毫也難以洩漏。
頊嫿停下腳步,這時候跳出去撞上木狂陽,可不是好事。她轉頭示意念、嗔帶人退後,避開了九淵仙宗的主力精鋭。
木狂陽向來雷厲風行,她率領著九淵仙宗的道宗、刀宗、妙音宗、劍宗、器宗、佛宗、陣宗,這幾乎是融天山的所有力量。聲勢至此,豈能示弱?
她雙手握緊乾坤日月刀,拼盡全力向九殛天網一劈,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火光四濺,木狂陽沉聲道:「殺進天魔聖域,誅盡魔族!」
整個玄門的力量全力攻擊九殛天網,贏墀心中震驚——九淵仙宗竟然是打算放棄天衢子的化身,徑直攻入天魔聖域!
大族長厲空梟也是吃了一驚,一向溫吞的玄門,這次居然強硬起來。
而此時此刻,是天衢子的一具化身重要,還是天魔聖域的九殛天網重要?
贏墀想要脫出包圍,可是天衢子糾纏不放。他心中煩躁,族中十一位族長平時只是議事,真正的大權都在贏墀和厲空梟手上。但是玄門圍堵九殛天網,他和厲空梟都回不去。
必須儘快除掉天衢子的化身!
厲空梟加緊攻勢,有意賣出許多破綻。可天衢子的化身只以自保為上,無論如何絶計不肯主動出擊。一路周旋,厲空梟亦是噁心不已。
好不容易一掌將他震傷,他卻拼著受此一擊,重新結陣,一味只是穩住節奏,不讓他速勝。厲空梟也看出來了,天衢子是打定主意捨棄這具化身了。
但是化身雖舍,卻無論如何不肯捨得毫無價值。他就是要拖住二人,以便其他人攻取九殛天網。一旦九殛天網受損,天魔聖域就是一個沒了蛋殼的雞蛋。
可面對沒完沒了的糾纏,又如何脫身?!
厲空梟攻勢再度加快,欺天衢子化身修為薄弱,拼著受他三陣之威,突破至他身前。
差距這般大,他執意不再防守,一味強攻。天衢子半點辦法沒有。直被他一縷長髮穿心而過。他右手緊握住這一縷長髮,仍是拚死結陣,將厲空梟壓在四方陣石之下。
一口血噴出來,他心下也是嘆氣,這化身將近四百年的修為,是全部折損在這裡了。
然而嘆息剛畢,突然眼前一花,四方陣石陡然加重數倍,擋住了厲空梟的視線。天衢子只覺眼前一花,周圍景物一轉,已到了離卜天宮百里之遙的青溪澗。
鼻端甜香四溢,不用抬頭看,也知道面前是誰。天衢子右手捂著胸口,血色暈染,溢出指縫。他重咳數聲,方才勉強平定喘息,問:「雲清可還在傀首手中?」
頊嫿在溪中洗手,說:「在啊,你那弟子可真囉嗦,技不如人,還要口出惡言。」——奚雲清一路之上可沒有少罵她。
天衢子苦笑一聲:「孩子被寵壞了,難免不識禮數。傀首勿要介懷。」
頊嫿說:「還好,你傷勢力如何?」
天衢子低頭查看,說:「恐怕傷得不輕。厲空梟身上全是魔毒。」
頊嫿上前,也埋頭查看,半晌說:「你身上當有傷藥吧?先行控制,待返回畫城,本座再命人為你醫治。不過你也不要對本座太有信心,畫城醫者甚少,不比九淵醫宗。」
天衢子嗯了一聲,說:「傀首對待俘擄,都是這般優厚嗎?」
頊嫿嘖了一聲,等他服下傷藥,迴首一記手刀。天衢子一怔,顯然沒料到她突然出手,然而化身受此一擊,卻是雙目一閉,失去了意識。
天衢子本尊一怔,顯然頊嫿是不想化身洩露她目前行蹤了。化身昏迷,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卻偏偏,本尊擁有他所有的感知。
可頊嫿不知道,她素來很顧及自己的女神范兒,但現在不是沒人看見麼?她把天衢子化身扛在肩頭,右手在某人臀部一拍。
啪地一聲響,傀首隻覺手感厚實,彈性十足。
俘擄啊,傀首心情頗佳。
天衢子正與贏墀打鬥的本尊血脈一凝,差點被魔尊一劍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