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奚玉棠一行人進入了凌霄閣地界。不用遣人去通報,也不用主動上門,就在還距離凌霄閣山門數十里的野外,便已見到了想見之人。
當蕭閣主帶著凌霄閣人馬冷著臉接收了自家昏迷的兒子,同時還接收了來自玄天教的上萬兩賬單時,那殺氣飆的,拉車的四匹馬都跪下了。
在這樣的殺氣籠罩下,沈七的臉色很快就變得糟糕。他生來無法習武,承受不住蕭承的殺氣,握拳的雙手指節都泛起了白。司離同樣,年紀小,功夫不佳,儘管嘴角還掛著笑,但那笑容細看之下早已僵硬。
這是玄天教和凌霄閣的恩怨,江湖規矩,外人不便插手。林淵踟躕了一下便決定不攙和,只是顧及到沈七還是越清風的主治大夫,便只護在了他身側,將蕭承帶來的壓力分走了大半。
「奚玉棠,你欺人太甚!」蕭承怒喝,「我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蕭某人就算拼盡全力,也要讓你玄天萬劫不復!」
渾厚的聲音夾雜著暴虐的殺氣,在眾人頭頂上空久久迴蕩,彷彿春風都被其影響,突然間冷冽起來,如刀般吹在人們的臉上,吹得腳邊野草、路邊樹木都嘩嘩作響,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肅殺之氣。
幾丈開外,奚玉棠長久地凝視著蕭承。沒人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涼薄無情的面具下好似潛藏著無比濃重的心思。
一直以來她都在籌劃著要將這些無恥之人的臉皮撕扯下來,將他們打落深淵,永無翻身之日,然而以前她很弱,玄天也弱,而這些敵人很強大。如今,她長大了,變強了,敵人卻都老了。
昔日天塹般的差距,今朝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輕輕拍了拍身邊司離的肩膀,後者頓時感到壓力驟減,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忍不住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自家教主。
「別怕。」奚玉棠淡淡道。
司離乖乖點頭,手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扣緊了毒箭。
奚玉棠輕笑了一聲,轉頭看向蕭承,「蕭閣主這是打算不講理了?」
回答她的,是蕭承果斷亮出的利劍。
奚玉棠挑了挑眉,手掌輕輕一推,將司離推到了沈七身邊,後者條件反射伸手接住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淵。
林少俠:……算了,護一個也是護。
下一秒,一道極細的殺氣驟然撲向蕭承,後者立刻拾劍而上正面相迎。兩股力量悄無聲息地碰撞,伴隨著內勁的爆發,奚玉棠的衣角無風而起,而蕭承身後,數十凌霄閣弟子齊齊被原地逼退三尺,一個個臉色大駭。
林淵見狀,立刻帶著沈七和司離飛身而至遠處。
奚玉棠倏然收緊手指猛然一扯,三股紅線頓時暴露在眾人眼中,一頭握在她手裡,另一頭則死死纏在蕭承的劍身上,隨著她手腕輕描淡寫地一翻,無形的力道帶得蕭承一個趔趄,長劍即刻改了勢,連帶著攻擊都被無形化去。
蕭承驚駭大怒,猛力後扯,奚玉棠堅若磐石紋絲不動,空氣中,紅線彷彿跳舞般上上下下不受控制地抖動,正是兩人內力的又一番較勁。
緊接著,兩人同時輕身而起,蕭承抽出背後的左手劍,而奚玉棠的指尖一排銀光閃過,細長的銀針鋒利而令人膽寒。
陡然兵刃相接,狂風大作,所有人都下意識眯起了眼。
「……為什麼奚教主要選擇這麼……奇特的武器呢?」不遠處,林淵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大江湖高手的對戰,『娘娘腔』三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最後又轉回了腹間。
司離冷著一張小臉盯著遠處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面對林少俠的疑惑,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教主說……教主就應該用繡花針和紅絲線當武器。」
……什麼鬼!
兩人的戰鬥愈演愈烈,而漸漸地,林淵驚訝地發現,面對聲名遠播的凌霄閣閣主,奚玉棠不僅沒有落了下成,反而越戰越瘋,戰鬥局勢開始隱隱向一邊傾斜!
他敢斷言,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奚玉棠必勝!
這個結果不僅嚇了林少俠一跳,更是在剎那間,讓他感到了莫大的壓力——自上屆武林大會後,這位玄天教教主的武功,又精進了。
林淵能看出來的局勢,蕭承這個身在其中的人又怎可能感覺不到?雖然表面上仍氣勢逼人,出手利落,然內心深處早已驚濤駭浪!奚玉棠完全不給他留任何餘地,若說一開始還只是試探的話,那麼現在摸清他的實力後,就是要招招置他於死地了!
電光火石間,蕭承心頭閃過了無數念頭,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卻又因疲於應付奚玉棠疾風驟雨的攻擊而沒抓住那一點關鍵之處,等他回神時,對方的銀針已然籠罩他全身大穴,避無可避,同時,數道鮮紅的絲線也不知從何處竄出,橫衝而來,若是躲閃不及,就是頭顱落地!
「——住手!」
一道聲嘶力竭的呼喊聲突然從蕭承身後傳來,與此同時,林淵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
「奚教主,針……線下留人!」
一道劍光閃過,只聽叮叮數聲,林淵擲出的劍為蕭承擋下了直逼他命門的攻擊,而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蕭雲晗也飛身一撲,只聽幾聲悶響,銀針深深沒入了體內,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此刻再次陷入了昏迷。
「□兒!」蕭承下意識接住倒下的兒子,怔愣了一瞬,青筋瞬間爆出太陽穴。雙手顫抖著摟緊了兒子,他緩緩抬頭,先是深深望了一眼奚玉棠,後才向林淵道了謝。
「林少俠,多謝了。」
林淵點點頭,緩步走來拾起自己的武器,神色複雜地看向對面不遠處的玄衣青年,「奚教主,勝負已分,住手吧。」
「滾。」
奚玉棠廣袖一甩,數道紅線直衝林淵身後的蕭承而去,林淵見狀,當即急退數步架刀而擋。
「還請奚教主手下留情!」林淵咬牙,「且原諒在下無法眼看著蕭閣主隕落。」
「讓開。」
「不行!」
「……」
自知今日到此結束,雖有不甘,但也算在意料之中。奚玉棠死死盯著林淵看了許久,一聲冷哼,手中紅線一收,嘴上卻不饒人。
「好一個沉淵少俠……也就是說,換成今日蕭承要殺本座,你就可以作壁上觀了。」
林淵登時一噎,「在下並無此意,在下……」
奚玉棠嘲諷一笑,林淵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走了。」她招呼兩個手下,連個眼神也沒賞給那三人,瀟灑轉身而去,「接下來的路,林少俠且自己走吧。」
林淵斂眸,握劍的手緊了又緊,終是沒再開口。
司離和沈七的目光在林淵身上轉了一圈,果斷地跟著奚玉棠離開了。
走了幾步,司離突然站定回頭,「蕭閣主,既大難不死,那就別忘了還錢啊,好歹林少俠還當了個見證呢。您要慶幸我們教主從不暗箭傷人,否則若是令郎體內的針有毒,您今日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蕭承一聽,體內頓時氣血翻湧,本就受了內傷,此時終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司離不屑地撇撇嘴,輕身追向前面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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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淵分道揚鑣後,奚玉棠三人一路遊山玩水,終於在英雄帖規定的日子還剩三天時趕到了洛陽。
玄天教洛陽分堂眾人早早便等在了城門口,迎到人後立刻領路至早已備好的住所下榻。
一夜無話。
第二日,奚玉棠一早便去了書房見分堂的領事人。
「教主,」分堂主姓呂,名正,是奚玉棠接手玄天后的第一批心腹,「凌霄閣那邊放出話,要和咱們聖教勢不兩立,且蕭承似乎還打算按原計畫來參加武林大會,如今也快到洛陽了。」
奚玉棠蔥玉般的手指間捏著呂正遞上來的密函,掃了一眼便扔在一旁,淡淡道,「血殺殿那邊呢?」
「自從去年鄒護法大敗血殺殿三殿主後,他們就一直沒什麼動靜。這次武林大會殿主血殺和二殿主血玉來了,如今就在洛陽城。」呂正回道。
奚玉棠頷首。
呂正猶豫,「教主,凌霄閣那邊要不要……」
奚玉棠看向眼前的中年人,「怕什麼?」
「屬下不是怕。」呂正無奈,「您看在沉淵少俠的面上饒了蕭承不死這事,如今早就傳遍了,以蕭承的度量,絕不會善罷甘休……屬下也是想給您提個醒。」
「手下敗將罷了,翻不出風浪。」奚玉棠不甚在意。
凌霄閣若是真要舉全門派之力來對付她……那也挺好,還省了事。
沒過多久,門外等候的小廝送了樣東西到呂正手裡,後者接過一看,有些驚訝。
「給您的。」呂正將帖子遞給奚玉棠,「歐陽盟主的孫女滿月宴,明日。」
奚玉棠驚訝,「歐陽玄消息倒靈通。」
「您去嗎?」
「去唄,有免費的宴,為什麼不參加?」奚玉棠慵懶道,「記得備個禮物。」
呂正應聲,「屬下明白。教主準備帶誰過去?需不需要屬下點些人手……」
後者擺擺手,「帶著司離就行。」
呂正哎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憋回了提醒自家主子一切小心的廢話。
等兩人商議完了所有事出來,奚玉棠就聽屬下匯報說,沈七出門了,且是歐陽盟主的大弟子林淵親自上門請的。
奚玉棠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那個身嬌體弱的少爺,沒想到對方拖著病軀居然也來了洛陽。
想到這裡,她微微沉了臉。
旁邊呂正心道不好,剛想開口,便聽自家主子吩咐了備車。呂正頓時苦笑,「主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奚玉棠回身看他一眼,「接沈小美。」
沈小美,沈七的暱稱,通常流傳在玄天教高層口中,概因他本姓沈,行七,單名一個梅。由於各種原因,七公子拋棄了他的本名,行走江湖只用排行代稱,久而久之,世人只知沈七,而不知沈梅了。
呂正:「……屬下去接就行了吧?」
奚玉棠:「不行。」
呂正:「……那屬下陪您?」
奚玉棠微抬眼皮撩了他一眼,抬步走向大門口,呂正吩咐了旁邊人幾句,趕緊也厚臉皮地跟過去,生怕這位祖宗一個想不開,輕功過去直接上門踢館。
要知道,那地方可不是別人的,是越家少主的別院啊……
這要是打起來,他們教主能分分鐘拆了人家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