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情敵見面

  司離趕車,其他四人坐在車內,還未行出百米,便聽到司離道,「姐姐,有人追上來了。」

  奚玉棠冷冷掃了衛寒和那位貴人一眼,兩人臉上訕訕,顯然對方是衝著他們來的。

  「甩掉他們。」她淡淡道。

  話音落,馬車抖了抖,司離鞭子一揮,驟然加快了速度。由於奚玉棠沒發話,他也沒敢把車往別院趕,乾脆隨便尋了個方向繞起圈子。然而沒多久,感應到外面不斷有人接近,韶光和奚玉棠的臉色都沉了下來——沒想到對方的速度不比他們慢,不僅沒有甩掉,反而還有被追上的趨勢。

  「姐姐,咱們快被圍了。」司離的聲音傳進馬車。

  奚玉棠沒說話,只沉默地盯著兩個拖油瓶,衛寒被她看得不自在,掃了一眼貴人,故作鎮定道,「這位是司公子,後面那些人跟我們有些過節,最好還是解決掉。」

  沒有指名道姓地點透,但憑著一個姓氏和對方那身貴氣,奚玉棠也猜到了他來自司氏,知道這是衛寒在故意提醒自己,心中郁氣更甚,「哦?那衛大人去吧,我們等著。」

  衛寒:「……」

  他要是能去,還用拉下臉來找人幫忙麼?

  「我們主子身上有傷,衛大人是知道的。」韶光忍不住開口,「對方人多勢眾,最好的法子是避其鋒芒。」

  潛台詞:是你們兩個連累了我們,還想讓我們去幫忙解決麻煩,沒有這樣做事的好嗎?

  衛寒抬眼看向奚玉棠。她有傷,他知道,那天的情形他看在眼裡,只是……

  「傷得很重?我見你恢復武功,以為……」

  「若是完全恢復,說話聲音還能是這樣?」奚玉棠瞥了他一眼。

  她今夜出門完全沒想到會遇到熟人,雖是一身女裝,但無論是臉還是聲音,和蘭玉都八竿子打不到。陡然見到衛寒,她已經下意識改變了聲線,但本身嘶啞的聲音卻是和聖女那甜柔的聲音截然不同,再怎麼裝也裝不像的。

  衛寒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他本就覺得哪裡違和,只因事發突然又情況緊急而沒去多想,原來是聲音問題。只是,為何他總覺得蘭玉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今日,兩位欠我一個人情。」奚玉棠深深看他們一眼,「小離,轉道回別院,韶光,去幫忙。」

  「是。」韶光二話不說翻出了馬車。

  司離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揮動馬鞭朝著別院的方向趕去。

  馬車顛顛簸簸再次加快了速度,聽到外面韶光已和對方交上手,奚玉棠面無表情地閉目養起神來。司公子已從衛寒口中聽說了眼前人的身份,在聽到對方是玄天聖女時微微驚訝了片刻,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

  出身皇家,注定眼界要比旁人高上許多,而他們司氏和江湖牽連不小,自然也會關注朝堂之外。如今京城因為宋家一事風起雲湧,聖女蘭玉之名他也是聽過的,不止因為她出身玄天教這等江湖頂級門派,還因她和越清風、奚玉棠之間撲朔迷離的關係而被人們津津樂道,想不知都難。

  「聖女今日救命之恩,司某記下了。」司公子收起了先前的高傲,放下身段對奚玉棠拱手行了個江湖禮節。

  民不與官鬥,俠以武犯禁,奚玉棠到底還是顧忌對方皇家的身份,睜開眼,頭一次認真地打量起眼前人。

  看年紀不過弱冠出頭,天庭飽滿,細皮嫩肉,鳳眼薄唇,眼神看似溫和,實則盛滿勃勃野心,眉毛斜飛入鬢,臉部輪廓棱角分明,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即便此時有些落魄,也難掩器宇軒昂——司家人倒是都長得不錯。

  「司公子客氣。」她道。

  司公子搖了搖頭,態度更加真誠,「若不是僥倖遇見聖女,今日衛大人與司某恐怕凶多吉少。待此事過去,司某必上門道謝。」

  奚玉棠掀了掀眼皮,這是在對她拉攏示好?

  「舉手之勞,公子客氣,我與衛大人有些交情,也曾有求於人,如今不過扯平。」她不欲捲進這些事中,也不喜歡和皇家打交道,態度擺得很端正。掃了一眼衛寒,後者因為受傷而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兩人的目光於半空中交匯,衛寒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奚玉棠滿意了。

  救命之恩不好報,人情也不好欠,雖然長街一戰當日衛寒就算不出現她也死不了,但不管怎樣對方還是幫了她,加上自己還有求於人,想讓他在宋家滅門案裡陰一把歐陽玄,那麼經此一事,他們之間算扯平了。

  方才兩人眼神互動間達成了共識,對方識趣,她心情也總算好了些。

  可她舒服了,換成衛寒鬱結了。他們本無交情,也沒牽絆,好不容易攀上點關係,這下又扯平……怎麼能扯平呢?這讓他還有什麼理由接近她?

  衛千戶心裡鬱悶,沉沉望著白紗蒙面的奚玉棠,眼神複雜多變,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車一路有驚無險地駛出後山,來到別院附近,剛接近宅子,裡面就衝出了幾個黑衣人,二話不說加入韶光,幫忙攔下了尾巴,各個身手矯捷,動作乾脆利落。

  衛寒和司公子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對視一眼,心中驚詫不已。

  「……貴教果然人才輩出。」司公子口吻古怪。

  「那些不是聖教的。」奚玉棠懶洋洋地解釋。

  司公子驚訝挑眉,見馬車駛進別院,知道不是多問的時候,索性閉嘴。

  很快,他們便知道了答案。

  臉色陰沉地望著出現在眼前的越清風,衛寒的心情更差了,望向奚玉棠的目光裡帶上了一絲隱怒——這裡竟然是越家的別院!她竟然住在越清風這裡!

  司公子的視線則在奚玉棠和越清風之間轉了幾圈,瞭然地笑起來,「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

  衛千戶生生氣得傷口又疼了幾分。

  越清風手裡提著一盞精緻的燈,煙雨色長袍外罩著和奚玉棠同款的狐裘披風,頭髮鬆散地披在腦後,沒有白日裡的齊整精緻,卻也無端生出慵懶的貴氣。

  他就那麼氣定神閒地站在走廊上,整個人籠罩在淡黃色的光暈裡,上等瓷器般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從他們一行人下車走到這裡,目光就沒有施捨給多出的兩人一分,只專注地望著向他走來的奚玉棠。

  「回來了?」

  「嗯。」奚玉棠點點頭,也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哪裡聽著不對,「帶回兩個客人,你讓秋遠安排一下。」

  客人……

  越清風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不緊不慢地看向來人,目光在掃過司公子時微微怔了一下,咳了兩聲,難得彎腰行了個禮,「原來是五殿下和衛大人。」

  「越少主不必多禮,出門在外無需講究。」司公子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態度比方才在馬車上熱絡多了,「深夜造訪,失禮之處還請越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五殿下折煞清風了。」越清風嘴上說著,卻也沒有多少恭敬之意,以他的出身,本也無需多恭維,「沒想到蘭兒帶回的客人是五殿下和衛大人,若是蘭兒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簡直一副「我倆是一國的你們是外人」的態度。

  奚玉棠抬眸看了看越清風,沒有出聲,反倒是衛寒臉色更差,一身寒氣外洩,就差直說自己很不爽了。

  越清風忽略衛寒落在自己身上那幾乎要穿透他的視線,咳了幾聲道,「秋遠,撥出陶然苑給五殿下和衛千戶,咳,順便去請一位大夫過來。」

  這個大夫,自然不會是沈七。自家心上人帶回來兩個男人,他已經很不爽了,其中有衛寒,更不爽,願意請大夫還是看在五皇子的份上。

  說著,他看向奚玉棠,「外頭冷,你身子弱,先回房。」

  奚玉棠被他這副體貼模樣激得頭皮發麻,強忍著搓雞皮疙瘩的衝動,僵硬地點了點頭,「……好。」

  越清風笑了笑,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全身都沾著寒氣,唇色也有些發白,奚玉棠躊躇了一下,還是抬手幫他拍了拍背,「你站了很久?注意點啊,不是說不用等?」

  「咳咳……等一等也不妨事。」越清風虛弱地笑了笑,「畢竟不放心。」

  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五皇子忍不住感慨,「兩位果然感情甚篤。」

  奚玉棠動作一僵,頓時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衛寒的目光又冷了幾分,深深看了一眼奚玉棠,語氣生硬地開口,「殿下該歇著了。」

  越清風慢悠悠地將目光從奚玉棠身上收回,眸光掃向衛寒,後者不避不閃地迎上他的視線,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冷冽。

  「主子。」低沉的聲音自後方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峙,越清風輕描淡寫地收回目光,看向一身黑衣悄然出現的斯年,「尾巴解決了,要不要查,請主子示下。」

  越清風看向五皇子,後者回頭,「可有活口?」

  「留了一個。」斯年規規矩矩低頭。

  五皇子滿意地點頭,越清風淡淡道,「把人看好,聽殿下指示。」

  「是。」

  五皇子哥倆好地拍了拍越清風的肩,在下人帶領下先走一步。衛寒跟了上去,路過奚玉棠和越清風時,腳步微微一頓,「聖女今日之情,衛某記下了。」

  越清風輕輕眯起眼。

  「不用,你我扯平。」奚玉棠擺手。

  衛寒夠了勾唇角,無視身邊的越清風,目光專注地望進奚玉棠眼底,意味深長道,「一碼歸一碼,我願意欠著你。」

  說完,不等她有所反應,便快步跟上了五皇子。

  奚玉棠一頭霧水地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疑惑地看向越清風,「他什麼意思?」

  後者深深看她一眼,壓著怒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拖著人直接輕功回了暖玉房。

  進門,點燈,若無其事地解下披風扔在一旁,見奚玉棠一臉迷茫,也不說話,走到她面前幫她解起披風,垂眸掩下眼底的怒氣,口吻儘量平靜道,「不是說好離他遠點麼?」

  「我也不想,撞上了。」奚玉棠拍開他的手,自己解開披風繫帶,隨手和越清風的放在一起,脫了外衫,鑽進被窩,習慣地往裡躺了躺,留出半張床的空間,動作流暢自然,好似已經習慣。

  反正每日都要被爬床,趕也趕不走,她已經認了,卻不想這副做派落在別人眼裡有多曖.昧。

  越清風看在眼裡,周身總算多了些暖意,嘴角微微一彎,也除了外衣躺下,問起今夜之事。

  奚玉棠沒有隱瞞地從頭說了一遍,提到五皇子,不禁多說了兩句,「看起來不像是個安分之人啊,那位。」

  「嗯,皇位競爭的有力人選。」說到皇家之事,越清風絲毫沒有顧忌,咳了咳,道,「當今沒有立太子,除了他,還有幾個成年的皇子心思都不小,你離他們遠些。」

  「我對這些沒興趣,對於司氏,我只在乎《太初》和《素九》的下落以及卓正陽。」奚玉棠撇嘴。想到那位五皇子眼底藏不住的野心,有些感慨,「果然皇家沒一個簡單人物,今夜之事也不知是哪位皇子的手筆。可惜了,他們遇見了你……不過越家橫插一道,不要緊麼?」

  「我也沒說會幫司煜。」連名帶姓,越清風真心對五皇子沒什麼恭敬之意,「越家向來不參與,其他世家有心思我管不著,只要別把主意打在這裡,誰當皇帝都無所謂。」

  那可未必。奚玉棠心想。

  縱觀歷史,世家勢大必然會和皇權有衝突,更何況司家草莽出身,說不忌諱是假,端看誰鬥得過誰了。

  不過這些和她相距甚遠,她的戰場在江湖,五皇子司煜之前的拉攏她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司離……

  「我有些擔心司離……」她深深蹙眉,「還是讓他們快點離開比較好。」

  「他們?」越清風挑眉看她,「包括衛寒?」

  奚玉棠古怪地看他一眼,「當然了,不是你說的儘量少接觸麼?」

  通過今日之事,她也看出衛寒應該是五皇子黨,既然參與了奪嫡,自然不好多接觸。

  她的話顯然取悅了心底煩悶的越少主,他隻手撐頭,語帶笑意地望著眼前人,「當真?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奚玉棠極少見到他這副模樣,卷長的睫毛壓著戲虐的眸光,俊美如謫仙出塵的臉上因柔柔笑意而染上一絲紅塵煙火之氣,她看得專注,有些出神,好一會才移開眼,不自然道,「你想多了,我是為了司離。」

  越清風笑了一聲,因著今夜那兩人,心中壓著重重心事,也不逗她,隨手掖了掖被角,袖風一掃熄滅了燈。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