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勤政殿。
在老太監的帶領下,司離面無表情地踏進了大晉朝廷最能代表權勢的大殿,裡面空空蕩蕩,除了坐在最高位上那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威嚴男人以外,整個大殿空無一人。
這是司離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上次的見面太過巧合和倉促,他並未好好打量過他。仔細看,其實五皇子司煜的眉眼更像他,疏朗大氣,暗藏凶機,五官端正立體,比之奚玉棠評價他自己的精緻,更符合一個帝王的特徵。
只是相比司煜來說,眼前人明顯更加威嚴,眼眸深如長淵,僅僅是和他對視一眼,都好似被徹底看穿,所有的心機、陰謀、秘密都無所遁形,一身久居高位的氣勢即便是武功高強之人也輕易難抵禦——這無關內功深厚,閱歷高低,而是一種無言的、卻極為厚重的威勢。
司離下意識謹慎起來,無所懼怕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好!」延平帝忽然大笑起來,「好膽識,不愧是我兒!」
看夠了,司離默默移開視線,垂眸而立,沒有接話,好像如果他說了些什麼,就是坐實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玄天教教主把你教得不錯。」延平帝感慨,「不過,還是江湖氣息太過了些,見到朕,居然不願行禮。」
「……」
聽他提到玄天教主,司離腦子裡的弦繃得更緊,終於慢吞吞地跪了下去,不情不願地開口,「……草民司離,見過聖上。」
延平帝深深地望著他,也不知是對他的自稱不滿意,還是因他這幅態度,失神了好一會,才在老太監的提醒下免了禮。見他重新站起來,身量筆直,小臉嚴肅,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離兒可是在怪父皇?」
司離垂著頭,乾巴巴地開口,「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覺得,只憑長相和那鐲子就認定草民的身份,聖上是否太過草率了。」
「那是朕送於你母后的東西。」延平帝聲音低沉,「你的年紀與離兒相同,失蹤的日子也相近,那張臉也像極了皇后……你是朕的兒子,大晉的太子,你以為,朕沒有調查就敢亂下結論嗎?」
司離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甚至他還知道皇上已經著沈七問過了話,仔細詢問了有關當年撿到他時的情景。若非一切都能對的上,堂堂大晉君主,又怎麼可能認下一個身份不明之人?
他不過是存著那麼一絲僥倖而已。
「何況……」延平帝開口,語氣裡多了一分懷念,「就算沒有那鐲子,只憑你這張臉,朕就能認定你的身份。」
司離抿了抿唇,「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沒有……」
「不,那不一樣。」延平帝打斷他的話,「梁文德,將那副畫拿來。」
老太監恭敬地應了一聲,來到書架前,抬手從最上方取了一卷畫軸,小心翼翼地展開拿到司離面前,正是那副奚玉棠和越清風曾看過的冬景美人圖。
司離不甚在意地掃了一眼,下一秒,瞳孔猛地一縮,直勾勾望著畫中女子的臉,瞬間失了神。
延平帝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裡,眼底浮現出一絲欣慰。
良久,司離回過神來,梁文德不知何時已經放好了畫,重新站回了延平帝身邊。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他在玄天九年,一直跟在奚玉棠身邊,玄天處境艱難,他自然也不是活在象牙塔裡的孩子。相反,他懂得極多,之所以一直天真無邪,也不過是因為教主喜歡他這樣。
教主一直希望他能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說長大後他就是大人了,要面對殘酷,面對無奈,面對現實裡諸多的身不由己,不能再像孩子一樣黏著她,也不能再隨心所欲地行事,所以格外珍惜他年幼。但她又是個極矛盾的人,不反對自己接觸毒,還會手把手教自己學武,遇事也從不避著,又想讓他孩子一般保持赤子之心,又恨不得能將生存之道全數灌輸給他。
一個有赤子之心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在詭譎而危險的江湖生存下去?
天真的,其實是教主而不是他吧。
如今教主將選擇權交在他手裡,可實際上,他卻只有一條路可走。他能認清現實,教主怎麼可能認不清?
推他走,只是為他好。
延平帝不缺兒子,可他依然選擇開誠布公地與自己相認,這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司離反抗不得。
玄天也反抗不得。
望著台階下筆直站著的少年不斷變幻的臉色,延平帝成足在胸,耐心地等著。
他向來耐性極好,如今事關自己失蹤了多年的嫡子,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重視。
司離是他兒子,他知他終會認清現實。
不知過了多久,司離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像是決定了什麼,啞著嗓道,「……我還沒有和教主當面告別,她於我……有救命之恩。」
話音落,延平帝知道自己等到了答案,眉眼間的威勢一收,露出了笑容。他起身走下台階,來到少年面前,大手輕輕拍了拍他瘦弱卻堅實的肩,知道眼前流落民間多年的兒子正在和自己講條件,決定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
「放心,朕會感謝奚玉棠,若不是他,朕的兒子也不會如此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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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棠並不知道自己家的右護法無形間為她消弭了一場極有可能會發生的無妄之災,司離走後,她就處於一個焦急、暴躁、極不耐煩、無論是誰一點就著的狀態,整個人坐立不安,飯吃不下,藥喝不下,出門一趟,走到門口又走回來,最後只能默默坐在屋裡一句話不說地生悶氣,一邊鄙視自己心胸不夠寬廣,說好放司離走,如今又後悔,一邊又不停地說服自己她這樣做是對的。
……可終究還是有些後悔的。
皇宮大院是什麼地方?
如今正是奪嫡之勢盛的時候,司離在這個節骨眼上恢復身份認祖歸宗,是不是太危險了?
她應該把他教得更好的。至少,好歹會一些權謀之事不是?
只一身不差的功夫外加在製毒上的天賦,夠玩麼?
要是司離真出了什麼事,她能護住麼?
那可是她養了快十年的孩子……
奚玉棠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煩躁,可又不能把人從皇宮截回來,氣憤之下,不僅摔了藥碗,連屋子裡的東西都摔了個亂七八糟。
知她是在擔憂,沈七、冷一和韶光也擔憂,但誰也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來,怕她看到玄天的人就更想念司離,也更加焦躁,只好躲得遠遠的。原本三人商量,讓嵐少主過來應付她,可奚玉嵐自從聽沈七說完奚玉棠寒毒的來歷後,愧疚得幾欲自殺謝罪,無臉見自己妹妹,又不捨得離她太遠,索性住到了京城聽雨閣的據點。
他的針已經施完,如今已經到了自行恢復階段,若是能夠正常站起來走到妹妹面前,想來她會高興的吧?
司離走了,沈七幾人不敢在奚玉棠面前晃,奚玉嵐又躲了出去,最後,整個別院只剩下越清風一個人直面了來自心上人的暴躁。
……越少主表示,心好累。
更令人心醉的是,燈會那一夜,因為奚玉棠送燈一事,流言終於還是起了。
作為整個大晉最繁華的城池,摔一跤砸死三個權貴官員的地方,八卦是永遠不缺的。和那些常年生活在風口浪尖的權貴們相比,大晉第一世家少主簡直是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存在。大晉世家地位極高,越家更是其中的翹楚,作為越家少主,哪怕他常年不在京城,多年來又深居簡出,可一舉一動卻還是無法逃開人們的關注,別說是被人送花燈,就是越少主不小心說一句喜歡望湘樓的某個菜品,都能引起無數人的注意。
而越家少主在十一月初一燈會上,被一個男子在大庭廣眾下送了花燈,且他還收下了的事剛一出,幾乎就旋風般席捲了整個京城,更有甚者,竟然將消息散佈在了江湖上,一時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越家少主的斷袖之癖,同時也開始換著花樣打聽那個送他花燈之人。
據知情者聲稱,那位送燈人是越少主師出同門的師弟,也有人說對方是女扮男裝,真正身份是玄天聖女,還有人腦洞大開,居然認為那人乾脆就是玄天教主!
空穴不能來風,儘管許多人下意識地選擇不相信,可架不住當時在場人極多,那謝家嫡小姐謝婉可是哭著走的,而到底謝家小姐喜歡的是越少主還是那位『師弟』,卻是不得而知了。
雖說本朝風氣開放,但這件事還是有些太過驚世駭俗了些。人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那夜燈會,越少主接過花燈時臉上都快笑出花來了,之後又絲毫不避諱地和『師弟』雙雙攜手而去,那表現,如果不是喜歡到心裡還能有什麼?
可這樣一來就又坐實了先前說他為和奚玉棠鬥氣才對聖女大獻慇勤的江湖流言,一時間眾人又開始同情起蘭玉來,雖明面上不說,私底下還是忍不住罵兩句越少主怎能如此輕浮地辜負女兒心。
短短幾日,越家少主的名聲,簡直像是金字塔尖的避雷針,已經搖搖欲墜了。
說飛流直下三千尺都不為過。
別院暖玉房前廳裡,斯年眉飛色舞地將外頭傳來的各種說法對奚玉棠倒豆子一般說了個遍,旁邊秋遠無視了自家主子發黑的臉色,添油加醋地補刀,聽得奚小教主目瞪口呆,大開眼界,在聽到各家在知曉越清風斷袖之癖時,這兩日別院門口出現了各種長相俊俏、各有特色的少年,不是前來拜訪就是假裝迷路,要麼就索性暈倒在門口時,整個人笑倒在軟榻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見她好不容易露出笑顏,斯年和秋遠對視一眼,心下均鬆了一大口氣。
作為旁觀者,他們早就看清了這別院裡的風起雲湧。打從在江南煙雨台無意間發現奚小教主是女兒身開始,他們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如今一路看來,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清楚麼?自家主子那是拿奚小教主當眼珠子在疼啊,不,可能比他自己的眼珠子還寶貴,那是恨不得挖心掏肝,就差以死明志了。
如果不出意外,以後他們越家女主子妥妥就是這位跑不了。
對他們這些當屬下的人來說,誰來當女主子他們不在意,他們在意的是少主究竟喜歡與否。但若真的是奚小教主,那簡直是要舉雙手雙腳贊成了——人帥,實力強,沒架子,待人極好,又是一派掌教,最關鍵的是,還能將主子吃得死死的,說讓往東,主子不會往西!這等人物,天啦擼,求進越家門啊!
……實在不行,少主入贅也可以啊!
越家所有暗衛都喜歡奚玉棠,尤其是斯年,跟她混了這麼久,還總陪她練劍,早就已經將奚小教主當成了自己人,如果奚小教主不當他們的女主人,他絕對會特別傷心!
然而,從奚小教主寒毒復發那一日開始,他們主子就沒再跟人家說過一句話,每天晚上也不爬床了,就悄無聲息地半夜過來站在院裡,一站一宿,眼睜睜等著暖玉房裡的寒氣散去,再默默無聞地回去休息,又擔憂又氣,也不知是在折磨誰。
如今司離走了,奚小教主心情不好,又有傷,連帶著整個別院的氛圍都分外壓抑。嵐少爺和沈大夫都怕惹她生氣,能躲都躲,唯獨只剩他們少主,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過來陪著,哪怕被甩冷臉子也得接下。
作為屬下,難道不應該為主子分擔一二?
……所以就有了上面那一幕。
斯年和秋遠看得準著呢,只要奚小教主高興了,他們主子就高興,所以,說點實話算什麼嘛……
「最近門口真多了許多少年郎?」奚玉棠眸子亮晶晶地望著斯年。
後者痛心疾首地點了點頭。
對面,默默和自己對弈的越清風臉更黑了。
「哈哈哈哈哈……」奚玉棠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不行不行,哎喲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斯年來,扶本座一把,本座要出去看美男!看看你們少主到底喜歡哪一款,我也幫著挑一挑,哈哈哈哈……」
「噗……」秋遠不小心笑了一聲。
越少主眼尾一挑,涼涼睨向秋遠,後者頓時身子一僵,一口氣沒喘上來,憋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被斯年扶著坐起身,奚玉棠也沒打算真去看美男,見秋遠可憐兮兮小臉都憋紅了,忍不住又笑了好一會,累得直喘氣兒,這才不緊不慢地看向對面光風霽月的男人,後者沒好氣地掃她一眼,一言不發地繼續在棋盤上落子。
兩個背主的兔崽子……
奚玉棠揶揄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抬腳踢了踢旁邊的紫玉棋盒,「行了,擺這張臉給誰看呢,這事還不是你自己搞出來的?」
越少主頭也不抬,默默伸手將棋盒拿到另一邊。
「……」
見他來了脾氣,奚玉棠好笑,「越肅兮,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真到門口看少年郎了啊?」
啪地落下一子,越清風涼涼道,「我能說什麼?起底的話不是都被人說完了?」
「算什麼起底啊,說的是流言蜚語,又不是你的老底。」奚玉棠白了他一眼,懶洋洋開口,「你說,你是不是在心裡已經把這兩個小子判死刑了?」
越少主沉默不語。
斯年和秋遠頓時可憐巴巴地望她。
奚玉棠頓時笑,「行啦,別罰了,他們也是在逗我開心。」
……沒見過拿主子的糗事去逗人開心的。
越清風冷著臉不說話。
見不得他這幅委屈模樣,奚玉棠撇嘴,「你再不說話,我就讓韶光把門外那些全請進來。」
「……」
無奈地放下棋子,越清風生無可戀地對上她的視線,「能不能不提門外那些?」
奚玉棠用力抿緊了雙唇,點頭,卻還是不小心破功,再次捧腹大笑起來。
越清風:「……」
眼見他差點甩袖離去,奚小教主連忙眼疾手快拉住人袖口,邊笑邊道歉,「好好好不說了,什麼時候臉皮這麼薄了?」
「你試試?」越清風沒好氣瞪她。
「我?你確定?」撩妹高手眨眼望他。
「……」
越少主覺得自己要被活活氣死了。
奚玉棠把人拉回來,好聲安慰,「好啦,這有什麼可氣的,這說明我們肅兮受歡迎啊,連男子都無法拒絕你的魅力不是?」
……這話你都說得出口?
越清風渾身雞皮疙瘩,好一會才涼涼道,「是麼?那你呢?」
奚玉棠:「……」
搬石頭砸自己腳,該。
乾巴巴地咧了咧嘴,奚小教主開始轉移話題,「你在這裡坐了一整天,就是來跟我吵架擺臉色的?」
……說不過就跑,奚玉棠你可真行!
越清風咬牙,好一會才雲淡風輕道,「也不知是誰藥不喝飯不吃。」
「……」奚玉棠噎了一下,見他似乎真有些生氣,頓時又軟了脾氣,「我沒胃口嘛……」
越清風定定望她,好一會,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無需多擔憂,最多明日,勤政殿那邊就有消息了。」
話音落,奚玉棠眼睛頓時一亮,「真的?」
對面人挑眉。
讀出了他眼底的深意,奚小教主尷尬地清了清嗓,看向秋遠,「那個,小美說我的藥……」
秋遠反應極快,登時脊樑一直,高聲道,「我知道在哪兒,我去熱!」
說著,二話不說對斯年使了個眼色,兩人瞬間跑了出去。
等人都跑沒影,奚玉棠轉過頭對上眼前人的視線,無辜地眨了眨眼。
……還賣乖!
越少主心累地揉了揉眉心。
拗不過她的堅持,越清風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奚玉棠默默聽完,沉默了好一會,意味不明道,「……你是說,當今打算恢復司離太子的身份?」
越清風頷首。
「其他皇子沒有反對?」
「延平帝的態度很堅決。」他搖頭,「司離是前皇后唯一的嫡子,當年的事系有人陷害,當今打算翻舊賬了。你的擔憂我明白,暫且放心,既然能下這個決定,那位自然有法子保下司離。」
奚玉棠對此沉默不語。
好一會,她才輕聲道,「司離會住東宮麼?」
東宮下面有地宮,地宮裡有卓正陽。雖然他們那次硬闖已經驚動了紫薇樓,難保卓正陽不會悄悄轉移,但就算如此,有那麼一個地方在,她也絕不會放心司離入駐東宮的。
「這要看司離自己。」越清風也想到了這一點,「若以東宮年久失修需要重新修葺唯由,暫住別的寢殿,也說得過去。」
遠水救不了近火,奚玉棠默默嘆了口氣,無力感席捲全身。
越清風將她的神色收入眼中,眼神一軟,傾身將人抱進了懷裡,微涼的手指穿過她瀑布般披在腦後的發,把人摁在了他肩上。
「各人有各人緣法,你既已作出決定,當信他有這個能力。即便是想幫忙,至少要先保證自己活著……棠棠,寒毒之事沈七說了,我覺得,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閉關之事?」
這還是他第一次將寒毒這件事在兩人之間攤開來說,其中的小心翼翼和希冀,聽得奚玉棠心裡湧出一絲愧疚,額頭抵著越清風的肩窩,只覺渾身疲憊。
「其實我有點怕……」她悶聲開口。
雖說要閉關,也不在乎寒毒,可近日來,每每她想到此事,腦子裡總會閃現寒池裡老怪物的模樣。儘管她一遍遍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卓正陽練錯了功法,才導致他人不人鬼不鬼,可一想到即便是練錯,那也是太初心經,她就忍不住膽寒至極。
習武之道,從來都是萬般小心都不為過的。可就算再小心,也有可能出差錯,更不用說太初這個魔功,哪怕她不出錯,到最後如果沒有好的方法解決走火入魔的隱患,等待她的還是一條絕路。
她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變成老怪物那個模樣?
頭一次,她對自己要走的路出現了遲疑和恐懼。
越清風那日為闖寒池寢殿,一路殺至麻木,僥倖救下奚玉棠後又不敢遲疑地立刻將人帶走,只大致掃了一眼裡面的景象,寒池白氣裊裊阻人視線,實則並未看清卓正陽的全貌。所以此時奚玉棠陡然間說怕,他有些怔愣,只想到了太初魔功的隱患,卻未曾想她真正怕的是什麼。
奚玉棠也不想告訴他。老怪物的模樣,她不敢說。
她怕一語成讖。
環著她的手緊了緊,越清風輕拍她的後背,「那就緩一緩,你說過,卓正陽雖走火入魔,但一時半會死不了,所以我們還有時間不是?再說,皇宮裡沒有找到素九針決,我懷疑下半部其實在紫薇樓……到時我陪你可好?」
奚玉棠沒有答話,好一會才微微點了點頭。
她從越清風懷裡掙脫出來,勉強勾了勾嘴角,「那先等司離安頓下下來。」
略微遺憾地感受了一下指尖殘留的溫度,越少主點點頭,剛想說什麼,門外斯年突然顯出了身形。
「主子,有客,屬下們沒攔住,人已到院外了。」
越清風聞言,挑眉望向門外。奚玉棠也怔了怔,慢吞吞地抬了眼皮,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微微有些詫異。
只見院子門口,一身藏青色勁裝打扮的衛寒,正渾身殺氣地持劍而立,面色冷峻地望著眼前出現的一排越家暗衛。像是感覺到了兩人視線,他抬起頭,犀利的目光穿過庭院,略過面冠如玉的越清風,直直落在了一身男裝的奚玉棠臉上。
那張臉,並沒有戴面具。
他定定啟口,毫不遲疑,「蘭玉,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