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奚玉棠揭開面具,柳曼雲全身血液在剎那間涼了下來,保養得極好的臉上血色盡褪,望著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放生尖叫,「你是誰?!」
「我是誰?」奚玉棠臉上笑容極盡燦爛,卻絲毫不達眼底,「我是奚玉棠,玄天教主,十六年前僥倖沒死的奚之邈唐芷嫣之子,小時候姑姑見過我的,莫不是忘了?」
柳曼雲倏然縮緊了瞳孔,「是你?!不,不可能,他明明叫奚玉嵐!奚玉棠……奚玉棠……你,你是?」
「沒錯,就是姑姑猜到的。」奚玉棠扼住她喉嚨的手指驀然收緊,聽見她痛苦地嗚咽聲,再次笑了出來,「姑姑好像很驚訝見到我……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心裡大罵孟十三沒用?多年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十六年前玄天劇變,一個聽雨閣的殺手會參與其中,其實是姑姑授意的吧?」
望著柳曼雲漲得紫紅的臉,她忍不住掐得更死,「我爹娘剛死,玄天教就被血洗,我搞不懂,紫薇樓和玄天有什麼仇,還有,我爹娘是怎麼死的,你又在中間做了什麼?姑姑告訴我怎麼樣?」
「咳……」柳曼雲艱難地咳了一聲,苟延殘喘像個破舊的風箱,臉色漸漸從紫紅變為青白,就連眼珠子都開始翻白,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身體極重,重得像要深深陷進這青磚坑。
這是死亡的前兆。
突然間,奚玉棠鬆開了手。洶湧的空氣爭先恐後地衝進她的喉嚨,柳曼雲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涕淚橫流,髮髻蓬亂,灰塵和著血黏在臉上,污濁不堪。往日高高在上的柳宮主如今看起來,彷彿喪家之犬。
抬起一腳踹在她胸口,柳曼雲哇地又一口血吐出,咳嗽驀然停止,再抬頭,氣已順。她狼狽地半坐起身,雙臂被紅線拉扯,手腕銜接處血跡斑斑,想用真氣掙脫,卻發現奚玉棠方才那一腳已封住她的氣穴,如今竟是半點真氣都提不出來。
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那張令人痛恨的臉,柳曼雲放聲大呼,企圖讓陸靖柔帶人進來。可無論怎麼喊,門外竟然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
事實上,整個離雪宮上上下下,所有弟子都被薛陽以藥物放倒,唯一一個陸靖柔也被打暈扔在正廳門口,又怎會有人救援?
奚玉棠慢條斯理地掏出乾淨帕子擦掉臉上的血跡,隨即嫌棄地扔在地上,輕笑著對上柳曼雲,「姑姑別喊了,省些力氣聊聊天。本座今日來,並不是來翻舊賬的,畢竟人已死,再追究也不會活過來……我們來聊聊卓正陽如何?」
她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透過柳曼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傳進耳裡。聽見紫薇樓三字,柳曼雲驀然停了下來,驚恐地對上她的視線,「什麼,什麼卓正陽,我不知道,放開我!」
「嘖……」奚玉棠咂嘴,「上一個這樣說的人叫桑念,或許應該叫唐念,姑姑可識得?」
柳曼雲依舊死死瞪著她,可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詫卻還是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奚玉棠不緊不慢道,「桑念是唐家人,也是紫薇樓弟子。嘴硬,但被用了刑以後說了不少事,姑姑你猜她有沒有提到你?不過可惜,她最後還是沒受住刑,死了以後被我家司離……哦不,現在該叫太子殿下了,被太子殿下扔在了亂墳崗餵狗。姑姑不要學她,我們坐下來聊天不好嗎?這裡可是離雪宮正殿,我也不好在這裡對您怎麼樣不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柳曼雲徹底冷靜下來,這麼短的時間便恢復理智,也不愧是一派掌門,「我不認識什麼桑念,奚玉棠,你也別想套我話,我說了不知就是不知,你找錯人了!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吧。」奚玉棠猶豫了一下,像是被她說動,嘆了一聲,屈起手指突然凌空彈向綁在柱子和柳曼雲手腕之間的紅線上。
下一秒,隨著柳曼雲慘烈的痛呼聲,不遠處江千彤驀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斷我手筋?!」
「不過是左手而已,姑姑不是慣常用右手持劍麼?」奚玉棠隨手拉了張椅子在對面坐下,懶洋洋地望著她,「姑姑為何不願說實話?本座只想知道你和紫薇樓什麼關係而已。若是姑姑想不起來,侄兒幫你捋一捋如何?」
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口,還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們從頭說起如何?二十年前姑姑和我爹結義金蘭,但芳心暗許,可奚之邈不知好歹,放著你這個當年武林第一美人不要,卻看上了我娘唐芷嫣,所以你懷恨在心,表面依然是好妹妹,背地裡卻做了不少籌謀。後來我爹拿到太初心經,這事被你所知,你告訴了當年的武林盟主卓正陽,所以才有了紫薇樓血洗玄天一事,可對?而孟十三……當年是你的裙下之臣吧,你誘以絕世功法,也許諾了些事,而他回報你的,是殺了唐芷嫣的一對兒女。就連後來我以義子身份坐上玄天教主之位,你都不想放過,在聽雨閣掛了永久追殺令,寧錯殺不放過,生怕你的義兄和義嫂還有子嗣留下,對麼?」
柳曼雲失神地望著她,緊緊抿著雙唇,拚死不開口。
大殿裡一派安靜,反常地沒有任何人打擾,看來薛陽已經得手。
奚玉棠計算著時辰,對柳曼雲再無好臉,「你一直牢牢站在歐陽玄一邊,為了什麼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我在京城聽到宋季同和歐陽玄的談話,目睹了你對聖女蘭玉出手,遇到裴無星的刺殺,才想,你也許並不是在支持歐陽玄……那個老怪物許了你什麼好處?一統武林?一統天下?你這些年一直暗地裡針對玄天教,難道不是為了幫誰打掉我這刺頭,從而收攏江湖於手中?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別的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柳曼雲搖著頭,依然是這句話。
奚玉棠連眼都沒眨,直接抬手彈向另一側的紅線。
柳曼雲頓時痛得雙眼瞬間充血,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其實不難猜。」她輕輕放下茶盞,起身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扣住柳曼雲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柳曼雲,你從年輕到現在,心一直大得很。歐陽玄是個蠢貨,你看不上的,你幫他,不如說是在幫他身後之人……當年天下最傑出的人物,除了我爹,就只剩下卓正陽……不過很可惜,本座在卓老賊走火入魔之時打斷了他練功,一劍捅穿了他,你猜他還能活多久?」
雙手筋脈俱斷所帶來的痛楚,遠遠比不上今後可能成為一個不能握劍的廢人來得心神具廢,柳曼雲瞳孔都失了神,被她最後一句話徹底壓斷了救命稻草,整個人抖成了篩子,面對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奚玉棠驀然加重了手勁,柳曼雲吃痛地狠狠皺眉。
「放開我……」她艱難地開口,「你找錯人了,奚玉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裡是曲寧城,是離雪宮!你這樣對我,就不怕報復嗎?!」
話音剛落,崩地一下,一根紅線繞在了她左腳踝處,隨著紅線輕輕一顫,腳筋瞬間斷裂。
柳曼雲痛得眼前發黑,竟連喊叫都沒能發出聲來。
奚玉棠忽然湊近她,眯起眼涼涼開口,「我怕你死的太早,我不甘心!」
啪地鬆開手,她重新坐了回去,指尖的銀針繞著紅線在她手間來回交織,像是自娛自樂玩翻繩,可說出口的話卻狠戾得猶如地獄惡魔,「柳曼雲,本座耐心很少,你再不說,我就廢你右腳筋,如果你還不說,我就削掉你的四肢,把你徹底變成個廢人。離雪宮是個好門派,你福氣不淺,養出了不少好徒弟……我相信有的是人願意坐上這宮主之位,到時候,你猜,沒了你這顆棋子,離雪宮還能存於世麼?」
「……你!」
柳曼雲眼底驚現出懼意,驟然發現,眼前人竟然不是在跟她看玩笑!她真的會削掉自己的四肢,毀掉她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門派!
「你這個魔頭……」她失聲呢喃,「你會下地獄的!」
奚玉棠嗤笑一聲,「我本就是個魔教教主,下不下地獄不在乎。倒是姑姑你,你覺得你死後,奚之邈會不會放過你?你殺他妻兒,毀他基業,你對得起你的義兄麼?他看不上你,不是因為你不夠美,而是因為你髒,從裡到外都透著令人噁心的髒!你連我娘一個頭髮都比不上!」
「你胡說!!唐芷嫣那個賤人哪裡有我好!」柳曼雲失聲尖叫,「是我先遇上蒼玄的,那個賤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她居然還敢給他生下兒女!我不殺她,難消我心頭之恨!」
她不顧一切地喊出聲來,說完才發現,對面奚玉棠的臉徹底沉了下來,那雙眼睛裡透出的殺意幾乎令她頭皮發麻!驚慌失措地試圖尋求幫助,卻發現,不遠處目睹這一切的江千彤,在這一瞬間,刷地白了臉!
殺母之仇……
竟然是殺母之仇!
江千彤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奚玉棠在初雪之日說的那番話,那句『我與柳曼雲之間勢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竟然真的是因為死仇!
……這仇,無解!
「呵……」奚玉棠忽然笑了出來,笑聲出奇地輕,可在這空曠血腥的大殿裡竟猶如惡鬼索命,聽得江千彤和柳曼雲同時忘記了呼吸。
「你殺了我娘,但被我爹知曉,我爹為救她,也死了?」
「……是。」柳曼雲在這一瞬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下場,聲音驀然平靜下來,帶著濃重的哀傷,「蒼玄為救那個賤人,以一敵多……原本他不用死的,他如果肯順從我的心意,也不必落得連內力都被封的下場……若是他沒中毒,那些廢物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原來竟是中毒散功,被人圍攻致死的。
奚玉棠忍不住闔上雙眼,死死握緊了拳。
她的父親,風華絕代的魔教教主,驚才絕豔的人物,天下武功無出其右之人,竟然死的如此憋屈……
「誰殺的?」她輕聲問,「你口中的那些廢物……是誰?」
「又何必問,反正已被我滅口。」柳曼雲冷冷回答。
「我問你是誰!!!」奚玉棠突然暴怒。
廳內,兩人被她爆炸般的殺氣壓得嘴角流血,耳邊轟鳴。半晌,柳曼雲壓下氣血,開口,「……是紫薇樓弟子。卓正陽被他搶了太初心經,已和玄天是死仇,其下弟子必然不會放過那兩人。」
紫薇樓。
聽到這個名字,她一點都不驚訝,「原來你真的早就和卓正陽沆瀣一氣了。」
「是的。」柳曼雲垂下眼眸,「你殺了我吧,只要放過離雪宮,無論怎麼處置我都可以。敗在唐芷嫣兒女手上,本宮主認了。」
「我是要殺你。」奚玉棠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猶如在看一個死人,「可就這麼讓你死了,實在太便宜。我要讓你看著我如何弄死卓正陽,如何讓紫薇樓和離雪宮從此在江湖消失,十六年前,我玄天之劫,我奚玉棠所受之苦,要讓你們一一還回來!」
「你!」
柳曼雲驚懼地抬頭,「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了,為什麼不能放過離雪宮?!」
奚玉棠沒有說話,只沉默地用冷眼望著她。
似乎從那雙深淵般冷漠的眼睛裡看見了眼前人的暴虐和無情,以及未來腳下這片土地的淒慘景象,柳曼雲忽然急促地喘了起來,渾身發抖,目光落在江千彤身上,眼睛一亮,急迫道,「你不是看上彤兒了嗎?你捨得讓她無家可歸,捨得讓她眼看著門派傾覆嗎?!如,如果你放過離雪宮,我可以死,我什麼都能做,我傳位給千彤,我讓千彤嫁你!奚玉棠,你不能毀了離雪宮!」
「師父?!」江千彤不知何時衝開了啞穴,不可置信地望向地上的柳曼雲,「你在說什麼!」
「彤兒,彤兒你不會眼看門派覆滅的對不對?」柳曼雲急促地往江千彤所站之地挪了兩下,「師父今日便將宮主之位傳於你,以後你就是離雪宮的宮主,你阻止她,你攔住奚玉棠!萬不可讓這百年基業毀於本宮之手啊!!」
江千彤驀地瞪大了眼睛,「師父……」
「說夠了沒有?」奚玉棠不耐煩地睨向地上之人,「讓江千彤嫁我?柳曼雲,這話你都說得出口?你明知本座什麼身份,還真是賣徒弟賣得順手啊?一個越清風不夠,還要加上我,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卓正陽不要你了,你也要將她送出去?」
柳曼雲猛地噎住了話頭,見她毫不留情,萬念俱灰,後牙槽猛地用力,便要咬舌自盡。
可下一秒,只聽卡擦一聲輕響,奚玉棠輕而易舉地將她的下巴卸了下來,同時,銀針出手,直擊要穴,一顆藥丸子嗖地被彈進口中,入口即化,藥性迅速蔓延全身。
毫不留情地將下巴重新歸位,奚玉棠嘲諷地望著她,「我說讓你死了嗎?」
柳曼雲驚恐地發現,當那一針一藥下去後,她竟然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別說咬舌自盡,就連動一下,身體都彷彿生鏽一般,想握緊拳,額上佈滿了汗卻依舊沒能將五指併攏!
全身上下,竟只剩說話的力氣。
「本座問什麼你答什麼,興許本座心情好,便放過你們離雪宮。」奚玉棠慢條斯理地重新坐下,鷹眸直直望向她,「拉攏越家,是你的主意還是歐陽玄?」
柳曼雲不知該不該信她,一時沒有說話。
奚玉棠也不說話,就這麼老神在在地望著她。
「是我的。」她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我懷疑你和越清風聯手,想拆散你們……而且紫薇樓也需要越家的力量,巨大的利益面前,沒有人會不動心。」
「哦?打算許越清風什麼?」
「平分天下。」
「哈……」
奚玉棠忍不住笑出聲。頓了頓,她又道,「卓正陽和司氏什麼關係?」
柳曼雲渾身一震,搖頭。
「不能說?還是不知道?」
「……說了會死,有禁制。」
奚玉棠挑眉,「那好,換個問題。卓正陽打算如何跟越清風平分天下?篡位?」
柳曼雲這次倒是沒有搖頭,算是默認。
「原來是有仇啊……」她恍然大悟,既然是有仇,那麼東宮下面的地宮就不是延平帝的手筆了,「我再問你,除了東宮,卓正陽的藏身地點還有哪裡?」
柳曼雲再次搖了搖頭。
忍不住眯起眼盯著她看了許久,奚玉棠忽然冷笑一聲,失去了再問的興致。反正今日知道的已經夠多,最關鍵的卓正陽和司氏的關係也已知曉,如今再看眼前狼狽之人,只覺厭惡至極,連和她同處一地呼吸都覺得噁心。
她起身來到柳曼雲面前,迫使她抬起頭來,輕聲道,「本座今日不殺你,但如果你要想方設法對卓正陽通風報信,那麼本宮就屠盡你離雪宮滿門,就算你死,也會將你挖墳剖屍,挫骨揚灰,說到做到。」
滿意地看著眼前人瞬間緊縮的瞳孔,奚玉棠笑了一聲,敏銳地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鷓鴣號,心下有了底,繼續道,「忘了告訴你,你們的鎮派之物我拿走了,如果本座接下來聽到任何風聲……」
柳曼雲瘋狂地搖頭。
「很好。」
奚玉棠放開她的臉,深深凝視眼前人,忽然抬手,直劈她天靈蓋而下!
「住手——!!!」江千彤被她這一動作嚇得失聲尖叫。
可手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落了下去。
「師父!」
柳曼雲也驚得死死瞪大了眼睛,卻在那手落下的瞬間,發現一道極為暴躁的真氣如驚濤駭浪般猛然衝進她全身經脈,橫衝直撞,三兩下便將她多年功力盡廢!
「不——」她痛呼出聲。
然而事已遲,眼看著柳曼雲失魂落魄,整個人彷彿瞬間蒼老了數倍,奚玉棠抬手一揮,紅線斷裂,眼前人軟塌塌地倒了下去。
看到江千彤還站在原地,她揮手將銀針取出,後者陡然恢復了行動,飛身向自己師父撲來,慌張地探她鼻息,發現人還活著,卻武功盡失時,身形震驚地搖晃了幾下。
她抬頭,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早已哭得紅腫,望向奚玉棠的眼底神色複雜,讓人看不清是驚是俱,是怒是恨。
目光掃至一旁跌落在地的佩劍,江千彤手指顫了顫,一把上前握住,撐著一口氣站起來,將柳曼雲護在身後,胸膛急劇起伏,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悄然碎裂,再也無法彌補。
奚玉棠面無表情,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她出手。
「為什麼會這樣……」江千彤睜著大大的眼睛,近乎失神地望著她,聲音嘶啞至極,「為什麼要逼我……你殺了我好不好?我替師父給你賠罪好不好?你把她武功還來,奚玉棠,你這樣,她還怎麼能活?她是一手把我養大的師父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奚玉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眼前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少女,看得奚玉棠刺痛不已,卻依然面色平靜地開了口,「……你是你,她是她。若非離雪宮有你,今日便是覆滅之期。」
「千彤,你要對我出手嗎?」
江千彤渾身劇烈地顫抖,握著劍的手顫巍巍提不起一絲力氣,雙腳像是被誰死死釘在地上,想說什麼,對著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臉卻一句也說不出。
眼前這個人,曾是她在這個江湖上除了師父以外最能依靠之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都好似不足為慮,哪怕自己有朝一日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只要向他求助,就好似能得到對方拚死相護……他曾為她醫過腳踝,抱她輕功趕路,收留她去江南,帶她遊玩,送她禮物,陪她練武,為她出頭,笑吟吟地聽她講各種趣事,還教她劍法,給她表演自己並不擅長的茶道……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啊啊啊!!」
崩潰般撕心裂肺的哭聲驀然爆發,手中的劍終究還是掉落下來。江千彤整個人直直跪坐下去,蒼白的手指深深掩面,心如刀絞,放聲痛哭。
奚玉棠狠狠閉上了眼睛。
她轉頭對上柳曼雲生無可戀的眸子,輕聲道,「你該慶幸你有個好徒弟。」
說完,再不留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