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家地盤上,大庭廣眾下,跟人接吻被撞破,還被看到了真面目……
簡直刷新了恥度。
且不管那些教眾們受到了多大的刺激,越少主又是如何表面淡定內心樂翻天,總之,在全雪山上下都知道自家教主居然和宿敵搞到一起,且越少主要嫁進雪山(?)時,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天崩地裂後茫然淡定的模樣。
總覺得,又相信愛情了呢。
在陳長老的主持下,玄天對奚玉嵐和越清風的到來表示了極為熱烈的歡迎。然而因為奚玉嵐身份特殊又敏感,奚玉棠等高層都決定暫不公開他玄天少主的身份,畢竟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教主,奚玉嵐若被承認為少主的話,首先輩分上不對,其次也能引來不少別的麻煩。玄天畢竟還有一大群教眾弟子在,低調些總是好的。
不過高層們倒仍稱他少主,對此奚玉嵐也只能笑笑就過去了。
其實奚小教主更想讓人稱他為聖女啊,結果這個想法剛冒頭,就被哥哥強烈鎮壓了……
接下來的日子,沈七投入到了對離火草的研究中,身邊沒了司離這個用毒高手當助手,他做事麻煩不少,想來想去,最後把小五要了過去。迎秋則開始盤點奚玉嵐打劫的藥王谷庫房,韶光去幫忙,不得不說因為奚玉嵐這一遭,玄天私庫充盈了不少,迎秋幾乎要笑開了花。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於是閒下來的奚小教主便帶著越清風到處逛。兩人最後還是去了後山那個玄冰坑,回來之後,越少主連續兩天臉色都極差,拉著奚玉棠,想盡各種辦法讓她一次又一次保證了不拿身體開玩笑後,這才緩緩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那個玄冰坑,不過指尖接觸片刻,都險些將其凍傷,他根本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是忍受著怎樣的痛苦,一動不動地趴了三天三夜,更想像不到奚玉棠後來是如何活過來,又是如何振作過來,抱著怎樣的決心和勇氣,重新回到那裡練功的。
只要一想,就難過得令人窒息。
他見過她寒毒復發的模樣,於是越發珍惜現在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她。
「你一定不要有事。」
雪山上,庭院裡,燃燒的地龍驅散了房間的寒氣。越清風抱著奚玉棠不撒手,頭埋在她肩窩,整個人臉色極差。
這是他們上雪山後的第十日。
這一日,沈七將離火草全部入藥完畢。
越清風最終還是病了,如今處於低燒狀態。按理說自從上了雪山,奚玉棠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他的身體,也曾多次叮囑秋遠等人要好好看顧他,可誰知從玄冰坑回來後,他便有些不對勁。起初不過是咳嗽幾聲,眾人都已習慣他時不時的咳嗽,便沒有在意,沈七又全身心投入在寒毒解藥中,無暇顧及他。可幾天過去,越清風的咳嗽不減反增,奚玉棠這才意識到他是病了。
只是普通的風寒,但放在越家少主這個久病沉痾的體質上,即便再小的病都能令人心驚擔顫。
雪山上一個老大夫說他心思過重,奚玉棠盯著眼前的青年看了許久,終還是猜到了他在思慮什麼。
「我不會有事的。」她安慰地拍了拍他削瘦的背。即便是隔著厚厚的衣裳,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瘦得清癯嶙峋的脊樑。「不要想太多,我能活到現在,就能繼續活著,否則要死早死了。」
「……就不能指望你說出點好話來。」越少主埋著頭悶聲開口。
奚玉棠抽了下嘴角,將人從懷裡撈出來,又試了試他的體溫,少有地嚴肅起來,「你必須休息,我去小美那一趟,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就回來看你。」
「我陪你。」
「不行。」
「不讓陪,不喝藥。」
「……」
被某人不要臉的威脅氣得險些笑出來,奚玉棠怒,「越肅兮,你何時學得這般不講理了?!我是去解毒,又不是去送死,你陪著我?你自己還病著,怎麼陪你告訴我?!」
越清風動了動唇,「風寒而已……你解毒,我不看著不放心,與其思慮太重加重病情,不如讓我守著你。」
「……」
兩人無聲地針鋒相對良久,奚玉棠沒答應也沒反駁,冷著臉起身走了。
藥王谷一行,奚玉嵐拿到了至少20株離火草。沈七不眠不休忙活了十日,經過一次次的推敲,總算有了一個算不得嚴謹的治療方案,有可行性,可無法保證能一次成功。他所設想的是以毒攻毒之法,先將奚玉棠銀針定穴,而後通過素九針決,將她的真氣暫封,接著將離火草入藥,用極烈的藥性來和寒毒對抗。
離火草藥性烈,沈七手中那麼多離火草一次性入藥,換做常人定會因過量的火毒而死,可奚玉棠體內寒毒極盛,恰好可以中和。這個過程聽起來簡單,實則需要解毒之人承受極大的痛苦。沈七也是踟躕了許久才私下將解毒的過程告訴奚玉棠,除此之外無人知曉。
奚玉棠也相信沈七,知道沒有別的法子,便二話不說應了下來。
解毒的地點在沈七的院子,這裡有他的藥廬,有什麼不對也能及時反應。解毒當日,越清風還是來了,奚玉嵐、韶光、鄒青等知情人全部集結,一個個面色凝重,看得奚小教主一陣好笑。
「你們在外面候著,沒有我的話,一個都不准進來。」沈七嚴肅道。
「最好等在院外。」奚玉棠慢條斯理地接話。
「想都別想。」奚玉嵐沒好氣地瞪她,嘆息著給了妹妹一個擁抱,揉著她的發道,「你好好配合沈大夫,有事記得一定要及時告知。」
「嗯。」奚小教主今日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雪色長衫,瀑布般的長髮全部垂在腦後,只鬆鬆地用繩子紮了個尾尖,「肅兮病著,你看好他。」
奚玉嵐挑了挑眉。
一旁的越清風默默看她,「這話你可以對著我說。」
奚玉棠眨了眨眼,轉身隨著沈七進了房間。
和衣躺下後,她對上了沈小美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痛就喊。」沈七修長的指尖捏著幾根長長的銀針。
話音落,銀針也同時落在了她身上。
這次解毒,沈七並無十足的把握,但在奚玉棠不願自廢武功的前提下,這已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決方法。原以為多則三五日便可結束,可誰知,解毒的過程整整持續了七日。
從喝下藥開始,奚玉棠體內便陷入了冰火兩重天的境地。離火草的藥性比她想像中烈得多,被封了內力後,只能任憑那霸道的藥性在自己體內橫衝直撞。
那種痛,猶如萬蟻弒骨,起初酥酥麻麻,而後轟然爆發,整個人瞬間像被拖入地獄之中,刀山烈火,烹油煮肉,如果不是對沈七有著十足的信任,奚玉棠幾乎以為他要碎掉自己全身的經脈。之後,離火草的烈勾起了寒毒的冷,兩股力量將她體內當場了戰場,所到之處,撕心裂肺,摧枯拉朽。
沈七從藥性發散開始便出了房門。他不敢看奚玉棠的模樣,生怕聽到她求自己出手給她個了斷。整個過程只能靠她一人硬抗,沒有人能幫的上忙,於是只能聽她的話,死死守著房門,不放任何一人進來。
儘管眾人都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解毒的過程會有些痛苦,可萬萬沒想到,就連奚玉棠那等毅力之人,第一天結束時,都喊出了「殺了我」這樣的話!韶光等人早就忍不住想衝進去,更別說越清風和奚玉嵐,然而沈七知道,沒有武功的自己攔不住他們,於是早就卸下了奚玉棠隨身的匕首,當那些人試圖闖進房門時,這位沈神醫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抵在了自己脖頸上。
「你們想進,就踏過我。」
「我知你們此時恨我,但若是棠棠挺過去,醒了,卻發現我死了,你們猜她會不會當場走火入魔?」
「我不能給你們任何保證,但我信她!」
……這樣的沈七,讓所有人都硬生生忍住了闖門的衝動。
於是,除卻被迫被奚玉嵐趕走去做事的迎秋韶光等人以外,沈七、奚玉嵐和越清風就這樣在庭院裡對坐了整整七天七夜,除卻沈七每日都要進去給奚玉棠銀針吊命,補水補氣,其餘時間一步也不願踏入。
終於,第八日子時,沈七站了起來。
「我需要有人幫我。」他漠然地望著眼前的兩個青年,聲音嘶啞乾裂。
「我去!」奚玉嵐立刻反應過來。
可還沒等他走出一步,越清風已經如一陣風般衝進了房間。
這次,沈七並沒有攔他。
定定地看了大開的房門一眼,沈七疲憊地閉了閉眼,「嵐少主也來吧,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
兩人進門,繞過正廳來到臥房,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奚玉嵐狠狠打了個冷顫。他抬眸望去,越清風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不,或許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床——滿目的血,如同整個浸入了血池,被撕得支離破碎的被單,碎裂的床頭,若非這張床由最堅硬的木料打造,若非奚玉棠被封了內力,恐怕此時他們看到的,大約會是被毀得分不清原狀的一堆浸血原木。
奚玉棠正靜靜躺在床上,四肢被牢牢固定,臉色蒼白如冷玉,額頭、指節、雙唇,全身上下□□在外的皮膚全是森然的傷口,雪白的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緊緊貼在她身上。她像一個被抽乾了血和精氣的破人偶,緊閉的雙眼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房間裡一片死寂。
「……怎麼做?」越清風的聲音幽幽響起。
沈七撥開失神的奚玉嵐,繞過越清風,先是檢查埋在奚玉棠穴位裡的銀針,接著從布包中抽出一根散發著寒氣的長針,頓了頓道,「嵐少主,等我開口,你幫我用內力將銀針逼出來。越少主……先把她叫醒。」
越清風的目光一直黏在奚玉棠身上,話音落,他俯身而下,冰涼的手指輕柔地覆蓋在了眼前人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人眼睫微動,繼而緩慢地半睜開眼。她目光恍惚,始終無法看清影像,而隨著視線的集中,身體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逐漸恢復知覺。才一恢復,驚濤拍浪般的痛楚便剎那間席捲全身。
「棠棠,我要拔針了。」沈七的手極穩,「之後你的真氣會運行,記住我跟你說過的,必須在第一時間將體內所有的餘毒逼出來,知道嗎?」
奚玉棠無法動彈,只能緩緩眨了眨眼。
她看向身邊的越清風,後者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費力地勾了勾唇角,她露出了一抹笑,唇形微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幫我一把。】
越清風點點頭。
接下來,拔針,運功,逼毒,當一切結束,所有人都長長鬆了口氣。昏迷之前,奚玉棠心中只有一句話——她盡力了。
……
三日後,奚玉棠在一片曦光中醒來。這次的清醒,意味著困擾了玄天教主十幾年的寒毒,徹底被拔除。
從醒來後到現在又過三日,在沈大夫的精心調養下,奚小教主終於可以開口說話。她興奮地喝完了藥,窩在床上,目光落在身邊謫仙般的青年臉上,後者正靠著床頭看書,密而長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煞是好看。
「肅兮……」她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身邊人手指一緊,下意識抬頭。
「中午,吃肉。」奚玉棠比劃著她纏滿了繃帶的手。
越清風眨了眨眼,「能說話了?要喝水麼?」
眼前人點頭。
接過一杯熱茶小口小口喝完,奚小教主再次不死心地比劃起來,「中午,肉。」
越清風放下書,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想吃肉?」
對面人用力點頭。
青年臉上漾起一抹風華絕代的笑,「不行。」
奚玉棠:「……」
眼珠子轉了轉,她繼續比劃,「獅子……頭。」
「不行。」
「西湖,醋魚。」
「不行。」
「……」
奚玉棠頓時鼓臉。
越清風重新拿起書,「你只能吃粥,別想了乖。」
「不吃。」奚小教主搖頭,「嘴,淡出,鳥了。」
「今兒給你的銀耳粥裡加點鹽。」
「……」
她一把上前把書抽走,蠻橫地瞪著他,「要下床。」
「不行。」越少主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迎秋,來。」
「……想都別想。」
越清風涼涼看著她,「你傷沒好,說話不利索,還想處理教內事務?」
奚玉棠眨眼。
「乖乖躺著吧。」他把人摁在懷裡,「實在無聊,我讀書給你聽。」
……顯擺你說話利索是吧!
「好,你讀。」奚玉棠撇嘴。
越清風勾了勾唇角,溫潤的聲音如催眠曲般響了起來,「……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構,日以心斗……」
奚玉棠:……秒睡。
一連多日,在越少主嚴厲的看護下,奚小教主過了一段極為枯燥無味的生活。每日只能吃最清淡的食物,不准操心任何公務,不准練功,不准說太多話,不准走動超過一個時辰……
直到沈七確診她康復,奚玉棠終於脫離魔爪,放飛自我般在後山瘋跑了一天,而後迅速扎進教內事務裡,連續三天睡在大殿,接著和奚玉嵐到山下小鎮大快朵頤吃了個爽,之後又拉著斯年和韶光練劍,直到瘋夠玩夠,這才重新坐在了越家少主面前。
越少主正抱著手爐安安靜靜地看書,手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整幅情景如山水畫般恬靜輕然。
奚玉棠一走進院子,心便不由自主靜了下來。
「回來了?」越清風頭也不抬地開口。
「嗯。」奚玉棠拎著一包點心,「給你帶的,很好吃。」
默默從書上移開視線,越少主靜靜打量著眼前人。後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蹙眉,「我哪裡不對?」
越清風搖頭,咳了兩聲,笑道,「你很好。」
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真是再好不過。
疑惑地看了看他,奚玉棠敲敲矮桌,「先喝藥。你的風寒剛過,正是要鞏固的時候,別等放涼。」
嘆息著眼看手中的書被拿走,越清風不情不願地將藥喝完,抬眼,「有事要說?」
「嗯。」
奚玉棠在他對面坐下,「剛收到消息,京城聖上追責藥王谷,我們埋下的線起了作用,現在藥王谷和京城都將矛頭指向了歐陽玄。」
越清風挑眉,「誰負責此事?」
「衛寒。」
沉吟片刻,越清風開口,「趁他病,要他命。我們推沈寰上位,就是為了讓藥王谷和歐陽玄翻臉……你是想讓司離將事情鬧大,趁機將歐陽玄辦了?」
「嗯。」奚玉棠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司氏的壓力和藥王谷的夾擊能讓他自顧不暇,留歐陽玄一命,能找到卓正陽,所以暫時不能殺他。」
「……」越清風訝異,「你要逼歐陽玄讓出武林盟主之位?」
她眨眨眼,「你猜?」
「……你果然不死心啊。」青年失笑,「為何一定要當武林盟主?」
「以前是想為玄天正名,外加看上了盟主的資源便利。」奚玉棠淡淡道,「現在嘛……有一點別的考慮。」
「說說看。」
「不想告訴你。」
「……」
無視了越清風那瞬間啞然的表情,她想了想,道,「衛寒離京,我覺得哥哥大約也坐不住,該回聽雨閣了。在他走之前,我想跟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