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路已經不能滿足含光對於報仇的迫切需求了,他直接改為了滑動行走的模式,像個電動車一樣,嗖嗖地駛向汴羽白她們。
何田田也顧不得自己剛和他吵了架,她拔足追上去,「你等等!」
含光恍若未聞,固執地開足馬力,衝向那個「害他挨了罵的壞女人」。
何田田倒騰著兩條短腿,實在跟不上他的速度,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大。
完蛋了,要被發現了……她腦子有些亂。
就這麼兵荒馬亂地在粉紅的煙霧中穿梭著。
汴羽白她們本來正在說笑吃東西,見何田田那個機器人去而復返,何田田遠遠地跟在他後面跑……
她們都很莫名其妙,從來都是機器人跟著主人跑,第一次看到主人拼了老命追機器人。
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含光改了行走模式,緩緩走到汴羽白身旁,蹲下-身看著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著他。就算是討厭何田田那個大騙子,她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機器人做得太完美了。帥的機器人,大家都見過很多,帥得這樣逼真的,還是第一次見。尤其是當他低頭看人時,那神情,那目光,甚至於那輕輕壓下嘴角的小動作,都太過靈動鮮活。
雖然他的目光看起來有點……凶。
客服部的普通員工裡,只有汴羽白擁有一個高級機器人,其他人都不捨得花那麼多錢。此刻看到這樣完美的機器人,眾人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嫉妒的。
聯想到這個機器人的所有者,嗯,更嫉妒了。
汴羽白不動聲色地看著含光:「你要幹嘛?」
含光長臂一伸,從旁邊端起一杯飲料,緩緩端到她面前,陡然一甩腕子,那杯中的蜜桃汁一滴不剩,全潑到汴羽白的臉上。
眾人看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汴羽白反應慢了半拍。她難以相信,自己竟然被機器人襲擊了。
「醜八怪,」含光怪腔怪調地,語氣充滿嘲諷:「人醜心更醜。」
何田田恰好趕到,看到了他的動作,聽到了他說的話。
她……目瞪口呆。
她本來還擔心含光因使用某些常規手段而暴露身份,她甚至想到了「他被抓進實驗室研究」這樣的嚴重後果,滿腦子快進電影一樣閃過各種殘酷的畫面……獨獨沒有想到,他一反常態地,使用這樣的方式實施「報復」。
簡單,粗暴,直接。
汴羽白見到何田田,一瞬間她反應過來,霍然起身:「何田田!你太過分了!」
何田田:……你特麼的反應好快!我怎麼沒想到這事兒可以往我身上推!= =
汴羽白從小被捧在手心裡,何曾這樣狼狽過?她怒火中燒,握緊拳頭走向何田田。此刻她氣得面容扭曲,臉上還濕嗒嗒黏糊糊沾著飲料,白色絲綢襯衫也被飲料浸染了。
她看起來有點嚇人,何田田退了兩步,打算看時機不對就招呼含光跑路。
卻不料,不等汴羽白走近,又一杯飲料從她的身後潑過來,冰涼的液體灑在她的頭髮上、襯衫上,順著頭髮流進脖子裡,順著襯衫滲到後背的肌膚上。
隨之而來的,是他冷酷如冰山的聲音:「我勸你不要想太多,何田田才不會像你這樣卑鄙無恥。一切是我自作主張,要怪只怪你自己太過下作。還有,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出來丟人現眼就是你的不對了。」
他說一句,汴羽白的臉黑一層,說到最後,她的臉色已經焦黑如鐵。她當然不可能相信這機器人沒人指使,她現在只想手撕那個賤-人何田田!
就在她即將暴走之際,含光又說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是一個功能齊全的機器人?你剛才說過的話,我已經都錄音了。」
汴羽白悚然一驚,這話彷彿一盆冰水潑進她的腦子裡,使她整個人被迫冷靜下來。
她剛才說了些什麼?
先不提她的一些猜測和暗示會讓謝竹心極度反感,光是她從爸爸那裡看了會議資料然後拿出來跟同事分享這一件事,假如被宣傳出去,她絕沒有好果子吃!
她剛才說那些話也只是一時衝動,但是她又不怎麼擔心,反正就是私下裡八卦聊天,又不至於上綱上線,就算別人想拿這件事做文章,也要講究證據——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證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人錄音了。
汴羽白剛才輕易把何田田氣走,還只當這女人軟弱可欺,卻沒料到她竟然這麼有心機!
她驚得後背起了一層汗,心臟繃得緊緊的,卻又要強壯鎮定。她看著何田田,說道:「我剛才確實說了一些話,現在你也鬧了半天,我們扯平了,怎樣?」
對何田田來說,現在這個場面有點詭異,她正一頭霧水地看著含光,此刻聽到汴羽白講了求和的話,她自然也沒心思再追究下去,於是點點頭:「好。」
「那麼你剛才錄的東西,能不能刪掉?」
「這個,你要問含光。」
汴羽白臉色一變:「你是什麼意思?自己的機器人自己做不了主?」
這個問題,何田田沒辦法正面回答。她的視線越過汴羽白,落在含光臉上,她對汴羽白說:「你先跟我道個歉,然後,保證以後不要說我壞話了。我保證不把證據交給別人,怎麼樣?」
「說到做到?」
「嗯。」
「好啊,對不起。我以後會管好自己的嘴,希望你也管好。」雖然心中諸多不服,可該認慫的時候只能認,沒有別的選擇。
何田田發現含光在看她,她慌忙收回視線,偏開頭不說話,只朝汴羽白輕輕點了點頭。
含光氣勢收斂,默默滑行到何田田身旁。何田田正轉身離開,他卻突然抬手,掌心扣在她的腦瓜頂上。
然後,按著她的腦袋,緩緩地,緩緩地,轉了九十度。
使她再次面向汴羽白。
何田田斜著眼睛看向他,滿臉的問號:excuse me???
然而身高差太大,角度差太偏,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幸好,相處久了也多少有那麼點默契,含光不等她問,便低聲解釋道:「獲勝感言。」
我謝謝您……
何田田吊起一口丹田氣,儘量擺出一個邪魅狂狷的表情,縱情大笑:「哈!哈!哈!」
可能是因為準備不充分,這個獲勝感言機械而呆板。
然後,就被他鄙視了。含光:「到底誰是機器人。」
何田田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可以走了麼……」
他終於鬆開了她。
轉身後,何田田聽到離她很近的兩個姑娘在討論。
姑娘A:「這個機器人的性格系統是霸道總裁嗎?」
姑娘B:「霸道總裁沒這麼霸道吧?」
何田田:……
他們離開之後,汴羽白黑著個臉,對在場眾人說道:「今天的事情不要說出去。」
汴羽白的爸爸是公司副總,她家又和方成肆家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因此,在客服部她雖然只是個普通員工,卻也是一直被捧著,沒人敢得罪她。
眾人聽她這樣說,紛紛點頭保證,陳曼起身,拉著她回酒店換衣服。
這一頭,含光調了低速滑行模式,慢悠悠地在小路間穿行。他背著手,背影看起來十分的悠閒。
何田田小步地跟在他身後。粉色的海洋裡,他們像兩尾小船,推開波浪,緩緩前行。
風吹來,撥弄著髮絲,何田田感覺臉頰有些癢。她理了理頭髮,突然喚他:「含光。」
含光彷彿沒有聽到她講話。
何田田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小聲問道:「剛才,為什麼直接用飲料潑汴羽白?你平常報仇的方式可不是這樣。」
何田田:「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了她,使她感到憤怒,難堪,委屈,悲傷……這些,正是剛才我所經歷的。」
何田田:「所以,其實你是在給我報仇,對嗎?」
講完這些,何田田低下頭,看著自己圓潤的鞋尖,等待著他的答案。
等了一會兒,等來了三個字。
「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