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可是韓越卻完全不同。高燒折騰了一夜,把個蕭秩也累得夠嗆,不過第二天,她就精神起來了,完全不像是折騰了大半夜的人。
剛起床,老闆娘過來敲門了,身後跟著的是任小姐。
任小姐笑得溫婉美麗:「我們先生說,今天設宴,想請兩位過去吃個便飯,也不知道兩位什麼安排。」
韓越和蕭秩對視一眼後,兩個人一起點頭。
韓越:「這怎麼好意思呢,不過葉老先生既然都已經說了,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於是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任小姐走了後,韓越和蕭秩自然也商量了一回,不過由於蕭秩原本就打算夜探古董店的,現在他邀請自己過去,倒是也正好。
上次第一次見面,還有些試探的意思,這一次正好觀察下。況且他既然主動邀請了,想來也是有什麼後續動作的。
當下兩個人先各自洗漱了後便開車過去,那裡葉老先生已經擺好了,桌子是擺在後面花園裡的。小花園擺得雅緻幽靜,桌上幾道簡單菜色,乍看一般,不過細看之下,卻會覺得是十分用心的。
葉老先生年紀雖然大了,不怎麼說話,不過看起來倒是誠意十足,席間說起做網站的事兒,聊了一會兒後,葉老先生又說起早年開古董店的種種。
葉老先生說道古董的時候,忽然興趣盎然地望向韓越:「韓小姐身上也是有一件至寶啊!」
這話一出,韓越心中一頓,想著終於到正題了?
她笑了下:「我出身平民,現在隨便接點活養家餬口的,哪裡有什麼至寶啊,要有古董寶貝的也早賣了。」
葉老先生低頭,呵呵笑著,卻沒說話。
從旁一直沉默的蕭秩卻忽然開口:「說起古董寶貝,韓越倒是未必有,不過韓越家裡親戚有一塊玉,是家裡傳下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等級,如果可以,倒是希望葉老先生過過眼。」
韓越從旁聽著,手指動了動,不過沒說話。
蕭秩這麼做,自有他的目的吧,試探?
葉老先生倒是彷彿全然不知情的樣子,老壽星一般的眉毛動了動:「噢,什麼玉?」
蕭秩抬眼笑望著葉老先生,卻是從懷中緩緩掏出那塊碧靈玉。
「葉老先生,就是這塊。」
他的手原本是覆著手心往下的,是以那塊玉整個被他扣在掌下,如今他一翻手,那塊玉就這麼攤在他的掌心裡,呈現在葉老先生面前。
就在此時此刻,當這塊玉映入葉老先生眼中時,他那渾濁蒼老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一道異彩,直直地盯著那塊玉。
不過這也只是片刻罷了,他很快蠕動了下唇,眼中那道光芒逝去,兩眼轉而黯淡下來。
他的目光順著那穿了藍色襯衫的臂膀往上,最後落在了蕭秩臉上。
四目相對間,他呵呵笑,笑得彷彿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石而已。
「好玉。」
他這麼下了結論。
「怎麼個好法?還請葉老先生賜教。」蕭秩淡定地繼續追問。
葉老先生白眉微動:「可否容老朽取過來仔細看看?」
蕭秩看了眼一旁的韓越,韓越忙點頭。
當下葉老先生將那碧靈玉取在手中。
韓越此時也是一直盯著葉老先生的,可以看得出,當他握住那碧靈玉的時候,左手小手指尾端彷彿輕輕顫動了下,顯見得是十分激動的。
他將碧靈玉放在手心,細細看了一番後,忽然呵呵笑了:「此玉為和田玉,產於新疆和田,古名崑崙玉,為玉籽料,摸之滑膩柔潤富有油脂感,觀之溫潤無華含蓄內斂,卻又不失厚實質感,為和田羊脂玉之上上等。」
他說完這個,抬眼看著韓越:「敢問韓小姐,這個玉是從何而來?」
韓越笑著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本來是傳給我妹妹的,這幾天她缺錢,想賣,說是隨便賣幾個錢就可以,這才讓我們帶在身上。」
葉老先生聽著,卻是笑:「這等絕世難尋的好玉,既得了,應該為傳家之寶,怎麼能輕易賣呢。」
說著,就將玉重新放到了蕭秩手中。
當下大家繼續吃飯,不再提這碧靈玉的事兒了。
吃完飯後,大家隨意在後花園裡閒逛,後花園裡有一株蘭花,開得正好。
正看著時,蕭秩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旁邊的一處,那裡是一個用花架子搭成的門框,門框裡是一個有些像祭奠用的地方,而在蝴蝶飛舞花香縈繞之中,有一個小小的供桌上,上面擺放著一張照片。
蕭秩一看到那個照片,頓時皺起了眉頭。
韓越也注意到了,一時有點驚悚,這大白天,後花園裡,擺放著這麼一個照片,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葉老先生性情詭異啊!
葉老先生彷彿也察覺到了他們的疑惑,隨口笑說:「這是我家中一位逝去之人。」
韓越看出蕭秩神情有些異樣,拚命給他使眼色。
誰知道蕭秩看了一番那個照片後,忽然轉首看向葉老先生,盯著他問:「葉老先生,敢問這位照片中的先生,和葉老先生什麼關係?」
葉老先生笑:「我葉氏家族中人。」
蕭秩探究地望著葉老先生,卻是毫不客氣地繼續問道:「看來這位照片中的先生也是姓葉了,想來老先生和這位葉先生關係極為密切,這才會在這後花園裡祭奠他。」
他這話已經語氣非常不客氣了,不過葉老先生看著倒是不溫不火,依然是滿臉慈愛,笑呵呵地說:「那是自然。」
這個時候韓越也意識到了,那個照片看上去樣式古老,照片裡的人戴著瓜皮帽,照片邊角花紋很有夏國四五十年代的感覺,看來照片裡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四十年代將蕭秩從瑞典帶回夏國的葉先生了?
蕭秩聽到這個,深邃的雙眸中陡然射出銳利的光芒,盯著這個葉老先生。
葉老先生臉上笑意漸漸收斂了,抬手輕輕撫著雪白的鬍鬚,抬起略駝的背脊,回望著蕭秩。
四目相對間,多少審視和較量。
韓越站在一旁,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溫度直直地在下降,她昨晚才發了高燒,渾身就像在火裡烤著,沒想到今天站在這裡,驟然間就如同被仍入了冰窖之中。
一旁的任小姐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勉強挽唇保持著一個笑容的弧度,可是也不敢說話。
周圍的空氣都彷彿凝著在那裡。
韓越憋悶得難受,她終於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咳了一聲:「好難受啊!」
一句話,彷彿打破了迷局,蕭秩收回那堅冷審視的目光後,轉首看向韓越:「怎麼了?」
韓越趕緊跑到蕭秩身邊,拉著他的袖子說:「我剛才忽然覺得有點冷,該不會我這高燒其實還沒好吧?」
蕭秩握了握拳,深吸口氣,這才淡聲道:「或許是這花園裡有風的緣故吧。」
一旁的葉老先生眯起耷拉的眼皮,望著他們二人,一直不說話。
任小姐見此情景,倒是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站在一旁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氣氛再次陷入尷尬之中。
韓越見此情景,拉著蕭秩的手:「咱們走吧,我累了……」
葉老先生蒼老的目光緩緩落在韓越身上,略顯渾濁的眸子裡現出難言的情緒,他忽然呵呵呵地笑了。
「說得是,韓小姐大病初癒,蕭先生還是帶她離開吧。」
蕭秩低頭,望著韓越握住自己的手,目光漸漸轉柔:「好。」
韓越此時是覺得這個葉老先生詭異極了,這個花園也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奇怪感,很顯然這個葉老先生就是當年把蕭秩從瑞典帶回來的葉家人,而對方從一開始對一切都應該是知情的。
他對於樓蘭女王的碧靈玉,對於蕭秩的身份,甚至對於蕭秩的秘密,都是瞭如指掌的。
此時此刻,他把這個祭壇放在後花園裡,又是什麼用意?特意將一切昭示給他們嗎?
蕭秩見韓越臉色慘白,也意識到了她不舒服,低頭反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好,我們先回去吧。」
誰知道他們轉身要走的時候,葉老先生卻忽然說:「蕭先生——」
蕭秩回首,探究的目光望向葉老先生:「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
葉老先生抬手,示意一旁的任小姐。
任小姐會意,上前,交給蕭秩一個牛皮信封。
「這個,就當我們先生送給蕭先生的見面禮。您可以回去後打開再看。」
蕭秩一手握著韓越的手,一手接過那個牛皮紙,最後看了眼葉老先生,緩聲道:「多謝。」
回到車上後,韓越兩手握著方向盤,車子啟動,總算感覺舒服一點了。
「我每次去這個古董店,總覺得不太舒服。你知道我們有個古代志怪小說叫聊齋誌異嗎?我看到他,就覺得是不是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個墓地變成的,也許這個葉老先生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狐狸鬼怪什麼的。」
她歪頭嘆了口氣:「我總是怕他忽然露出猙獰的爪牙,然後整個古董店變成一個陰森森的墓地。」
其實這就是這個古董店給她的感覺,只要踏進去,她就心神不寧,就渾身不舒服。可是要說這是葉老先生帶給她的感覺,卻又不全是,比如在外面看到葉老先生跑步的時候,或者葉老先生練武術的時候,她覺得還挺自在的,甚至會認為這是一個慈愛善談的老人家。
蕭秩捏著那個牛皮紙,目視前方,雙眸冷靜深沉。
聽到韓越的這一番話,他轉首看了眼韓越,淡道:「他應該是是友非敵。」
韓越詫異:「嗯?為什麼這麼說?那你剛才還和他在那裡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看著對方?」
剛才這兩個人之間氣氛陡然變差,雙方眼睛裡的冰塊簡直是能凍死對方的。
蕭秩卻眯起眸子,緩緩地道:「其實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總給我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卻又實在想不起來。」
韓越聽得更加疑惑,瞅了眼他手裡捏著的牛皮紙:「他給了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