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怒火

一周後,周煒業與季珊珊即將結婚的消息傳了開來。時間,一個月後;地點,某星級大酒店;請帖——圈子裡的人人手一份。

在夏明真謝絕一切聚會埋頭工作的時候,季珊珊與周煒業依然混跡在整個朋友圈裡,而圈子裡後加入的那些人,很快就習慣了周煒業身邊坐著的是季珊珊,而不再是夏明真。於他們來說,這並不是一件與他們有利益衝突的事,所以他們並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去牴觸。事實上,相對於夏明真只是個編輯主任來說,季珊珊與周煒業身上的資源才是他們更看重的。

當然,圈子裡一早就在的感情較為單純的朋友收到請帖後卻是有些微詞,本來就是對不起人在先,也就是夏明真才不吵不鬧不想撕破臉鬧得太難看,不然他們哪能這麼太平,可不能因為人家不計較你就可勁打人家臉啊,這才多久,分手還不到一個月呢你就跟人結婚了,還要大張旗鼓恨不能人盡皆知,這不是欺人太甚了麼!他們都覺得,周煒業這事做的太過分了。

都是再要好不過的朋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有幾個當時就說了,賈全甚至還把周煒業狠狠罵了一通。周煒業倒是沒吭聲,只是在他發完火後,才說了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珊珊懷孕了,我已經對不起明真了,總不能再對不起她。

這話聽著挺有道理,賈全當場就懵了,也就是齊玉,得知後立馬就炸了,然後攔也攔不住的就衝到了周煒業辦公室,也不顧別人在,當場就把他桌上的東西給砸了。

齊玉說:你他媽還是人麼!季小三你不能對不起!明真和你這麼多年,你就可以對得起啦!當年你創業的時候是誰沒日沒夜的陪著你!你沒錢的時候是誰從丁點的生活費裡擠出來給你送一日三餐!你他媽現在就這麼回報人的!

她說周煒業,你出門怎麼就不被撞死了呢!

夏明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齊玉從周煒業公司離開後就找到了她家,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說了個遍,邊說邊罵。夏明真早就有了準備,所以一直很平靜,只是當她聽到周煒業居然說出那樣的話時,不由也愣住了,她倒沒想到周煒業能這麼理直氣壯。也是因為她表情太淡然,齊玉沒有察覺,見她始終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加來火了,罵完這個又罵那個,最後把自己罵哭了。

她說明真,你怎麼就能嚥得下這口氣呢!

夏明真並沒有回答。

對她來說,周煒業結不結婚,什麼時候結婚,都已經不重要了。她不攪合,只是因為她不想攪合。

然而,另她意外的是,兩天後的下午茶時間,周煒業居然給她打來了電話。

周煒業約她在她公司對面的咖啡廳見面,說只要十分鐘。夏明真想了想,還是下了樓。

咖啡廳裡,周煒業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兩杯咖啡。

夏明真沒有動,坐下就問:「找我什麼事?」一段時間沒見,她發現周煒業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最起碼,身上的衣服都是她沒見穿過的。

夏明真有點想笑,不難覺察,季珊珊是個強勢的女人,所以她很好奇,看似溫和其實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周煒業到底是怎麼跟她和平相處的。抬頭仔細看周煒業,發現果然,神色間有了顯而易見的憔悴。

周煒業看著她卻有些失神,對面的女人似乎與他預料中的不太一樣,穿了件新大衣,氣色也很不錯。默了半晌,他才說道:「明真,我要結婚了。」

夏明真看著他,靜待下文。

「就在下個月……」周煒業低下頭道:「本來想要簡單操辦的,可是她父母要求……」

夏明真的眼神變得微妙,她似乎明白他的來意了,「所以你是想讓我原諒還是讓我理解?」

周煒業嚥了一下,目光變的殷切,「請你原諒。」

夏明真捏著勺子攪動了下依然冒著熱氣的咖啡,聲音卻不帶絲毫溫度,「那如果我不原諒呢?」

周煒業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僵硬。

夏明真笑了笑,「周煒業,你不覺得你有點多此一舉麼?我既然已經不追究你的背叛,又怎麼會在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還是你把我當成了一個可以隨意愚弄的傻子?」

沒等周煒業發話,她又道:「難聽的話我不想說,我尊重我們過去這麼多年的情分不想鬧得太難看,所以我也希望你、還有你們,也適可而止。」

「明真……」周煒業囁喏。夏明真的表情一下變得很認真,讓他一時無所適從。

好半晌後,他頹然。

他來找夏明真,是因為周圍人給予了太大的壓力,同時,心中也不太贊同季珊珊定下的婚期,所以他渴望從她身上得到諒解,好來釋緩他內心深處的那一丁點內疚。他以為溫婉和善如夏明真會依然報之淡然無謂的態度,誰曾想……

他看著眼前這個分手後依然鮮活的女人,突然覺得,是如此陌生。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夏明真有了要走的準備。

「等等。」周煒業忙喊住。

夏明真回過頭,有些不解,周煒業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周煒業從懷裡掏出空白支票,遞過來,態度誠懇,「我知道你從來不會用我的錢,但是這次請你一定要答應。你有房貸,要在這個城市裡生活,還……」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似乎覺得下面的話不適合,便轉而道,「我的賬戶上有多少錢你也知道,你可以隨便填一個你需要的數字……」

夏明真怔了一下,笑了,她拿起支票,說道:「既然你想要用金錢來買斷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好來抵消你心中的愧疚,那好,我成全你。我會以你的名義捐一百萬給希望工程的。」

周煒業錯愕不及。

「哦對了,」夏明真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其實你也不用擔心我的將來,儘管我不能生育,這也不會影響我以後的生活。」

聰慧如她,早已猜出了他欲言又止的那些話。

果然,周煒業變色。

夏明真笑笑,真的走了。可是還沒走幾步就又停住,與他們相鄰的位置上,莫家勳正一個人喝著咖啡。剛才她背對著,一直沒有發現。

莫家勳看到她的時候,眼神波瀾不驚,於是她知道,剛才的那些話,他應該聽得差不多了。夏明真覺得有些難堪,所以只草草打了聲招呼後就走了。

只是進了電梯時候,發現莫家勳也回來了。

正面碰上沒法迴避,夏明真趕緊按了開門鍵。

電梯裡只有兩個人,莫家勳站在身側,空氣有些窒息,夏明真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便道:「莫總編,這次是我不對……」

上班時間辦私事總是不好的。

莫家勳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下次別這樣了。」一副公然做派。

「嗯。」夏明真看著他,突然發現莫家勳很高,而且側顏有些眼熟,仔細一想,發現竟然跟江卓有些相像。想到這個男人,她的心裡又浮上了些陰霾,揮去後,又想著接下來是不是還應該講些什麼。

電梯卻到了,夏明真鬆口氣,等著莫家勳先走。

莫家勳跨了一步,卻又停住,他手攔著門,回頭道:「也許現在說有些不適合……下下周週六晚上英國皇家芭蕾舞團在這個城市會有演出,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夏明真愣住,誰都不會料到剛才還一副公事公辦樣子的上司突然來了峰迴路轉的這麼一句,下意識的,她就回道:「我還不知道。」

莫家勳微微頷首,表情不變,「嗯,我等你的答覆。」

夏明真回到辦公室許久,依然驚疑不定。

……

莫家勳給足了夏明真考慮的時間,夏明真便沒有立即作答。她不知道莫家勳為什麼看上她,可是不管怎樣,她都不能拒絕的太明顯。工作幾年,她第一次遇到了這麼棘手的事,然而她還不能告訴任何人,她是希望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處理好一切的,到時候她跟莫家勳也能跟原來一樣,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保持上下屬的關係。雖然有些困難,但她相信,以莫家勳的為人,這是可以做到的。

她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拒絕,甚至不想去探問他看上她的原因。有些事情就應該一開始就做的乾脆些。

更何況,她現在也無心想這些。

齊玉依然還會時不時來找她,像是生怕他們婚期逼近,她會受到刺激一樣。她也會做出一些矛盾的事,比如每次見面,都要繼續罵他們一番。雖然她與周煒業兩人斷絕了關係,周煒業兩人的請柬也沒發給她,但是一個圈子裡,信息交流最快,季珊珊昨天晚上與朋友說了什麼,她到第二天早上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比如周煒業給季珊珊買了個一克拉d級的鑽戒,比如季珊珊的婚紗是私人訂製,比如他們這次請了著名的婚慶公司來舉辦婚禮……這一樁樁或主動或被動曝出的消息都嚴重踩到了她的雷點,她才不管新娘子想要自己的婚禮盛大且獨一無二是多麼理所應當,她只知道,這一切原本都應該是屬於夏明真的,是屬於她的朋友的!

有一次,她氣不過,甚至摩拳擦掌的說:明真,婚禮那天我們去砸場子吧!

每每看著齊玉義憤填膺的樣子,夏明真總是無奈又感動,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有這麼一個朋友也值了。但她多半是安撫著,讓她轉移注意力,不過有時候被鬧得實在無力招架了,她也會說:你只要等著看就是了,現在再熱鬧都沒用,不過都是笑話而已。

只可惜,滿心沸騰的齊玉不會明白這裡的意思。

不過最近,夏明真卻突然發現,齊玉似乎有兩天沒來找她了。

看著婚期將近,生怕她鬧出什麼事來,夏明真趕緊打了她的電話,一問,才知道人家臨時被安排出差去了。夏明真失笑,她覺得齊玉這段時間鬧得她的神經都繃緊了。

齊玉很快就回來了,並且很快就打電話邀她一起出去,只是電話裡,她的聲音卻有些不對勁。

夏明真聽著,便問:「你怎麼了?」

齊玉沒有回答,只是道:「出來再說。」

約的是一個他們常去的地方。環境很好,人也不少。夏明真找到齊玉的時候,她坐在椅子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瞧你沒精打采的。」夏明真很少見齊玉這樣,坐下後便問道。

齊玉給她倒了杯熱茶,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猶豫。

夏明真便知道這是關於自己的了,心裡便有了些不祥,臉上卻還掛著笑,「你又聽到什麼了?」

服務員上來,夏明真點了幾個菜,說了聲「謝謝」後又看向齊玉,發現她咬著唇還在看著自己,便道:「說吧,這可不像你。」

齊玉便開口了,她問:「明真,周煒業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出軌的原因?」

夏明真想了想,他是提了,但不過都是借口,所以搖搖頭,回道:「沒有。」

齊玉臉上又浮現出為難的神色,好半晌後,才又道:「明真,我聽說了一件事,關於你的……」

「嗯。」

「明真……」齊玉伸出手握住夏明真,一臉悲傷,「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能有寶寶了?」

一個女人最顯著的特點便是她生育的本領,這麼多年的友情,齊玉如何不知道夏明真多喜歡孩子,所以當她聽到朋友圈裡的傳言時,她立即就傻住了,她不敢相信,可是不能不信,因為這些年來,她雖然可以看出夏明真很喜歡孩子,可是當談論到某些話題時,她也能很明顯的看出夏明真表情的變化。以前她不曾在意,可是當這些與流言契合,便就成了再有力不過的證據。更何況,周煒業與季珊珊再愚蠢,也不會用這招來中傷她。

夏明真卻是愣住了,她問道:「你聽誰說的?」

齊玉說:「我聽賈全說的。他也是聽人說的。最近好多人都在指責他們,季珊珊便跟人說,其實這也不能怪周煒業,周煒業是周家的獨子,父母年紀又大了,都等著抱孫子呢,可你卻不能生……」

夏明真明白了,不由冷笑,季珊珊這是要洗白呢,禍水東移,這一招,還真是高明。這麼一來,周煒業成了受害者,他們平息了眾人的怒火,而她呢,就成了眾矢之的。

不,還狠毒。

如今誰都知道她夏明真不能生育,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以後,她還能嫁什麼好人?丁剋夫妻雖然有,可能有多少?

「明真,你笑什麼?」齊玉一臉擔心。

夏明真問:「周煒業怎麼說?總該有人找他求證的。」

「周煒業?」齊玉想了想,回道,「應該沒否認。」

夏明真笑意就更冷了。

齊玉卻突然拍起了桌子,她像是突然醒悟過來般,罵道:「就算是不能生又怎樣!他們這麼做是什麼意思!買賣不成仁義還在呢!就這麼置人於死地麼!這麼宣揚出去,讓你以後怎麼辦!」

「齊玉!」齊玉還要再罵,卻被夏明真制止,她的眼神看向門口的方向。

齊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周煒業跟季珊珊竟然走了進來。

「靠!」齊玉怒極。這個飯店可是以前他們三個一起來的地方,沒想到轉眼就帶著新歡一起來了!

眼看著他們在遠處另一邊坐下,齊玉突然站起了身。

「你去哪?!」夏明真急問。

「你別管我!」

夏明真看形勢不對,趕緊追上。

果不其然,齊玉是往周煒業那張桌子走去。兩人在說話,也沒覺察有人走近,齊玉伸出手就狠狠扇了季珊珊一耳光,「賤-人!」

季珊珊大受驚嚇,見到是殺氣騰騰的齊玉,下意識就站起往邊上躲去,同時還護住了肚子。

周煒業見到是她們倆,臉色也大變,顧念著季珊珊的安危,趕緊上去攔在了中間,又對夏明真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齊玉冷笑道:「不是她要做什麼,是我要做什麼!姓周的,別以為明真軟弱就可以隨便欺負了!」

「你到底要怎樣!」周煒業見周圍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頭皮一陣發麻。

「我要怎樣?我還要問問你們到底要怎樣呢!周煒業!你還是不是人了!就算她不能生,你至於滿天下的把消息傳出去麼!你這是有多大仇!你非得把她的人生毀了你才甘心麼!」說著,抄起桌上的杯子就往他臉上潑去。

周煒業猝不及防,趕緊用手遮住。齊玉趁著這個機會卻一把撲到她後面抓住季珊珊的頭髮往前揪。

季珊珊驚呼出聲,又不敢有大動作,便只能被齊玉拉了出來。

周煒業已經反應過來,見狀,又羞又怒,當即扯過齊玉的胳膊就將她用力一甩。齊玉穿著高跟鞋,一時沒站穩,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痛的臉色都發白了。

周煒業怒火猶未洩盡,他厲聲道:「齊玉!你不要太過分!」上次鬧到公司,這次又在大庭廣眾!

夏明真正扶著齊玉,聽到這話,唰的抬起了頭,眼神裡滿是懾人的光芒。

周煒業頓時啞住,憤憤之後,又道:「下次你要再這樣,我會直接報警的!」說完,扶著季珊珊就往外走。

夏明真盯著他們的背影,一直盯到他們從門口消失,目光灼灼。最後,才轉頭問道:「上次你說,他們酒席辦在哪裡?有多少人?」

齊玉看著一臉陰沉的夏明真,半天沒能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