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月光把那裡的一切照得很漂亮

  靜寂讓我睜眼醒來。不時有這種情形發生。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一直持續的靜寂,讓人睜眼醒來;突如其來的靜寂打斷一直持續的聲響,讓人醒來睜眼。

  夜裡我猛然睜開眼睛,注視枕旁鬧鐘。數字鬧鐘顯示1:45。思索有頃,想起這是星期六夜間即星期日黎明前的一時四十五分。這天下午我和人妻戀人一起在這床上來著。傍晚時分她回家了,我獨自吃簡單的晚飯,飯後看了一會兒書,十點多就寢。我本來是睡覺睡得深的人。一旦入睡,就不中斷地睡下去,直到四周天光大亮才自然醒來。很少這樣戛然而止。

  究竟因為什麼醒在這一時刻呢?我在黑暗中兀自躺著思考。理所當然的靜夜。近乎圓滿的月亮變成巨大的圓鏡浮在空中。地上的風景簡直就像用石灰洗過一般白光光的。但此外並無異常徵兆。我半起半臥地側耳傾聽片刻。而後忽有所覺:有什麼和平時不同。實在太靜了。靜寂過於深沉。雖是秋夜,卻不聞蟲鳴。畢竟是建在山裡的房子,日落天黑總有蟲們的盛大合唱,幾乎聽得耳朵作痛。合唱綿綿持續到深更半夜(住進這裡之前我以為蟲們只叫到入夜時分。得知並非如此,不由得吃了一驚)。其囂喧程度,甚至讓人覺得世界大概已經被蟲們征服。然而今夜睜眼醒來時,竟一聲蟲鳴也沒聽見。不可思議。

  一旦醒來,就無法接著睡了。只好翻身下床,把對襟薄毛衣披在睡衣外面,走去廚房把蘇格蘭威士忌倒進杯中,加入製冰機做的冰塊喝著。而後出到陽台,眺望雜木林透過來的人家燈火。人們似已酣然入睡,房內照明熄了,只有小夜燈小小的光照這裡一點那裡一點閃入視野。隔著山谷的免色氏房子一帶也已徹底變黑。蟲聲依然杳然無聞。蟲們到底發生什麼了?

  如此時間裡,我的耳朵捕獲了——或者感覺捕捉了——未聽習慣的聲音。微乎其微。假如蟲們照常鳴叫,那樣的聲音決不至於傳進我的耳朵。唯其萬籟無聲,才勉強傳來這裡。我屏息斂氣,側耳傾聽。那不是蟲鳴,不是天籟,而是使用某種器具或工具發出的聲響。聽起來似乎叮鈴叮鈴響個不停。彷彿鈴或類似鈴的什麼發出(或使之發出)的聲音。

  停一會兒響一會兒。靜默片刻,響幾次,再靜默片刻。如此週而復始。簡直就像有人從哪裡不屈不撓地發送信號化訊息。不是規則性反覆。靜默時長時短。鈴(類似鈴)的響動次數也各所不一。那種不規則性是刻意為之,還是隨心所欲的呢?這還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聲音都實在微乎其微,稍不留意細聽就會聽漏。可是,一旦覺察其存在,那莫名其妙的聲音就會在這子夜深深的靜寂和近乎不自然的皎潔月光中不由分說地吃入我的神經。

  如何是好呢?我為之困惑。不久,我橫下一條心決定走到外面。我想鎖定那費解聲音的出處。想必有人把那個什麼弄響了。我絕不是膽大之人,但此時對獨自半夜摸黑出門沒覺得多麼害怕。較之恐懼,想必好奇心佔了上風。還有,月光的分外明亮也可能從背後推了一把。

  我手握大手電筒打開門鎖,邁步出門。安在門口頭頂的一盞燈向周圍投射黃色光亮。一群飛蟲們被燈光吸引著。我站在那裡細聽,以便判定聲音傳來的方向。聽起來的確像是鈴聲。不過和普通鈴聲多少有所不同。有重得多的重量,有不齊整的鈍鈍的迴響。或者是特殊打擊樂器也不一定。但無論那是什麼,在這深更半夜到底是誰、為了什麼弄出如此聲音的呢?說起建在這近旁的住宅,只有我住的這座房子。假如有誰在近處弄出這鈴一般的聲音,那個人即擅自闖入他人的地盤。

  沒有似可成為武器的東西?我四下環顧。哪裡也沒發現那樣的東西。我手裡拿的,只有長長的手電筒。但總比什麼也沒有好。我右手緊握手電筒,朝聲音傳來的那邊一步步走去。

  出門左走有一小段石階。上到第七階,那裡往前就是雜木林。穿過雜木林,沿徐緩的上坡路走不多會兒,來到頗為開闊的空地,那裡有一座小小的古廟樣的祭祀性建築。按雨田政彥的說法,似乎很久以前就在那裡了。由來什麼的不清楚。他父親雨田具彥一九五〇年代中期從熟人手中買這座山上的房子和地皮的時候,小廟就已在樹林裡了。在平坦的石塊上支起三角形屋頂的祭殿——其實是仿照祭殿形狀的簡易木箱——高六十釐米,橫寬四十釐米左右。原本大概塗了什麼顏色,如今顏色已剝落殆盡,本來顏色只能訴諸想像。正面是不大的對開門。裡邊收納的是什麼無從知曉。雖然不曾確認過,但估計什麼也沒有。門前放有白瓷碗那樣的瓷器,裡邊也什麼也沒放。只有雨水積存而又蒸發,內側有幾條如此反覆造成的污痕。雨田具彥就那樣留著小廟沒動。走過時沒有合掌作揖,也從未打掃,任憑風吹雨淋聽之任之。對於他,那大概不是祭殿,而純屬簡易木箱罷了。

  「畢竟是對信仰啦參拜啦什麼沒有一絲一毫興致的人!」他的兒子說,「什麼神罰什麼作祟,那東西根本不放在心上。說是無聊的迷信,從來不屑一顧。倒也不是說不恭,只是想法始終貫以極端唯物主義。」

  最初讓我看這房子時,他就把我領到小廟。「帶小廟的房子如今可是少見喲!」他笑道。我也同意。

  「可我小時候,對自家地段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是怕得不行的。所以住進來時也儘可能不往這裡靠近。」他說,「說實話,現在也不想靠近。」

  我的想法倒不是多麼唯物,但還是和他父親雨田具彥一樣,幾乎沒把小廟的存在放在心上。過去的人是到處建小廟的,和鄉間道旁的地藏菩薩和道祖神 (1) 是一回事。小廟極為自然地融入林中風景。我在房子四周散步時常從它跟前通過,但幾乎不以為意。既沒向小廟合十作揖,又不曾上過供品。對自己住處範圍內存在這樣的東西也沒覺出特別意味。那僅僅是隨處可見的風景的一部分而已。

  類似鈴聲的聲音總好像是從小廟近旁傳來的。踏入雜木林,頭上茂密厚重的樹枝遮蔽了月光,四周頓時暗了下來。我一邊用手電筒照著腳下,一邊小心移動腳步。風不時想起似的吹過,腳下薄薄一層落葉隨之簌簌作響。夜間樹林裡面,同白天來散步時樣子完全不同。同一場所此刻只管依據夜之原理運作,而我不被包含在其原理之中。儘管如此,我並未覺出恐懼。好奇心促使我走向前去。不管有什麼,我都想看清那奇異的聲音是怎麼回事。我右手死死握著沉甸甸的手電筒,其重量讓我鎮定下來。

  那隻貓頭鷹或許在夜間樹林的什麼地方。說不定正在樹枝上混在黑暗中靜等獵物。但願近在咫尺。在某種意義上,它是我的熟人。然而沒聽得彷彿貓頭鷹聲音的動靜。就連夜鳥此刻也和蟲們一樣屏息斂氣。

  隨著腳步的行進,類似鈴聲的聲音逐漸變大、變得清晰起來。那仍是時斷時續的週而復始的不規則響動。而且,聲音似乎是小廟後面那裡傳出的。聲音比剛才近得多了,卻又鈍鈍的含含糊糊,簡直就像從狹小的洞窟深處飄忽而出。不僅如此,感覺上靜默時間比剛才長、鈴響次數比剛才少。就好像弄出聲響的人疲憊了,衰弱了。

  小廟周圍視野開闊,月光把那裡的一切照得很漂亮。我躡手躡腳繞到小廟後頭。小廟後側有高挑的芒草叢。我循聲分開芒草叢走過去一看,裡面有個由方形石塊隨意摞成的不大的石堆。稱堆或許過矮了。總之有這樣的東西在那裡。此前我完全沒注意到。不曾繞去小廟後側。就算繞去,那也被芒草叢擋在裡面。若非有特定目的分開進到那裡,一般不會看見。

  我用手電筒逐一近距離探照石堆的石塊。石塊相當古舊,但乃是人工鑿成方形這點沒有懷疑的餘地。不是天然石塊。如此石塊被特意運上山來堆在小廟後頭。石塊大小不一,大多生了青苔。看上去字也沒雕圖也沒刻。數量總共十二三塊,也就這樣。也許過去作為石台堆得更高更整齊來著,但可能因為地震什麼的塌了矮了。那類似鈴聲的聲音總好像是從石與石的縫隙洩出來的。

  我把腳輕輕搭在石塊上,用眼睛搜索聲音的出處。問題是,雖說月光皎潔,但在夜幕下找出來還是極其困難的事。何況,就算鎖定了那個位置,又能怎麼樣呢?這麼大的石塊用手不可能搬動。

  不管怎樣,似乎有個人在石堆下搖動鈴那樣的東西弄出聲響。這點看來不會有錯。可那到底是誰?這時我心中才開始覺出來歷不明的驚懼。恐怕還是不要接近聲源為好,我本能地感到。

  我離開那個地方,一邊在身後聽著鈴聲,一邊快步返回雜木林中的小路。穿過樹枝的月光在我身上勾勒出似有意味的斑駁的圖形。我走出樹林,下得七級石階,折回房前,進門上鎖。接著,去廚房把威士忌倒入杯中,水也沒兌冰也沒加地喝了一口。總算舒了一口氣。而後手拿威士忌酒杯走上陽台。

  從陽台上聽,鈴聲實在細若游絲。不細聽是聽不出來的。但不管怎樣,聲音仍無休無止。鈴聲與鈴聲之間的靜默時間無疑比最初長了許多。我細聽一會兒這種不規則的反覆。

  那石堆下到底有什麼呢?莫非那裡有個什麼空間,有誰被關在裡面,因而持續弄出類似鈴聲的動靜?或是求救信號亦未可知。可是,哪怕再絞盡腦汁,也全然想不出正當解釋。

  估計我在這裡沉思了相當長時間,也可能僅僅一瞬之間。自己也無從得知。過度的離奇幾乎使我完全失去了時間感覺。我單手拿著威士忌酒杯縮進躺椅,任憑自己在意識的迷途上往來徘徊。及至回過神時,鈴聲已然止息。深重的靜默籠罩四周。

  我欠身立起,折回臥室覷一眼數字鬧鐘:下半夜2:31。鈴聲什麼時候響起的呢?準確開始時刻不曉得。但因為醒來是1:45,所以在我知道的限度內,至少持續響了四十五分鐘之久。而這神秘聲音止息後不多會兒,蟲聲簡直就像試探其中生成的新的靜默似的此起彼伏叫了起來。滿山遍野的蟲們似乎在急不可耐地等待鈴聲的止息——想必大氣不敢出地小心翼翼窺伺時機。

  我去廚房洗了威士忌酒杯,然後鑽進被窩。這時秋蟲們早已一如往常開展盛大的合唱。可能是乾喝威士忌的關係,本應亢奮的心情並未亢奮,剛一躺下睏意就尾隨而來。睡得又實又久。夢都沒做。再次睜開眼睛時,臥室窗口已經一片光明。

  這天十點之前我再次移步來到雜木林中的小廟。雖然謎團聲音已經聽不到了,但作為我,想在白天明亮的光照中好好看看小廟和石堆光景。我在傘筒中發現雨田具彥的一根硬橡木做的手杖,拿在手中走進雜木林中。一個讓人神清氣爽的晴朗的早晨。澄澈的秋日陽光在地面點點搖動著葉影,尖嘴鳥們叫著在樹枝間匆忙飛躍著尋找果實,漆黑的烏鴉們從頭上朝哪裡直線掠過。

  小廟看上去比昨夜見到的要破舊得多寒磣得多。近乎圓滿的月亮那皎潔光照下的小廟,相對意味深長,甚至多少顯出幾分凶相。而此刻看起來單單是個一副窮酸相的褪色木箱。

  我轉去小廟後側。分開高高的芒草叢,來到石堆跟前。同昨晚見時相比,石堆也約略改變了印象。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乃是山中長期棄置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堆生了青苔的四方石頭,儘管在夜半月光下看上去簡直就像頗有來歷的古代遺蹟的一部分那樣帶有神話光澤。我站在上面側耳細聽,但一無所聞。除卻蟲聲和時而傳來的鳥鳴,四下靜悄悄闃無聲息。

  遠處傳來砰一聲獵槍般乾巴巴的聲響。可能有人在山上打野鳥。或是農家為嚇唬麻雀、猴子和野豬使之遠離而設置的放空槍自動裝置亦未可知。總之聲音響得極具秋日風情。長空寥廓,空氣乾濕適度,遙遠的聲音聽起來分外真切。我在石堆上弓身坐下,猜想下面也許有個空間。莫非被關在那個空間裡的某人弄響手裡的鈴鐺(類似鈴鐺的東西)呼救?一如我被悶在搬家卡車貨廂裡時拚命敲廂壁那樣。有誰被悶在狹小黑暗空間裡這一意象使得我心裡七上八下。

  吃罷簡單的午飯,我換上工作用的衣服(總之就是髒也無所謂的衣服),進入畫室再次著手畫免色涉的肖像。我的心情是,什麼工作都可以,反正要讓手不停地動。我想從有人被封閉在狹小場所呼救這一意象中,從它帶來的慢性窒息感中多少遠離開來。為此只能畫畫。但我決定不再使用鉛筆和素描簿。那東西大概無濟於事。我準備好顏料和畫筆直接面對畫布凝視其空白深處,同時把意識集中到免色涉這個人物身上。我筆直地挺起脊背,全神貫注,最大限度地消除雜念。

  住在山上白色豪宅裡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白髮男士。幾乎所有時間他都閉門不出。擁有「不開之廳」(相仿),擁有四輛英國車。他來我這裡怎樣驅使身體,臉上浮現怎樣的表情,以怎樣的語調述說什麼,以怎樣的眼睛注視什麼,兩隻手怎樣動——我將這些記憶逐一喚起。多少費了些時間,但關於他的各種細碎片斷在我心中一點點合而為一。如此時間裡,免色這個人在我的意識中有了正在立體地、有機地重新合成這一感觸。

  這樣,我開始把欠身立起的免色形象在不畫草圖的情況下直接用小號畫筆移植於畫布之上。此時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免色正把臉對著左前方,眼神約略投向我這邊。不知何故,除此之外的面部角度我想不出來。之於我,那正是免色涉這個人!他必須臉朝左前方,雙眼必須約略投向我這邊。他把我的姿態收入視野。舍此不可能有正確畫他的構圖。

  我從稍離開些的位置看了一會兒自己幾乎以「一筆畫」的手法畫出來的簡潔的構圖。儘管不過假定性線條,但我從其輪廓感覺出了類似一個生命體的萌芽的元素。理應以此為源頭自然膨脹的東西恐怕就在那裡。似乎有什麼伸出手來——那究竟是什麼呢?——打開我心中隱秘的開關。我的心間深處長期沉睡的動物終於認識到正確季節的來臨,開始走向覺醒——便是這麼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我在洗筆處洗去畫筆的顏料,用松節油和香皂洗了手。不用急。今天此即足矣。最好不要急於向前推進。免色氏下次來的時候,面對實存的他往這上面的輪廓補充血肉即可,我這樣思忖。這幅畫的構成有可能成為同我過去畫的肖像畫相當不同的東西。我有這樣的預感。而且這幅畫需求活生生的他。

  不可思議!

  免色涉何以知道這點呢?

  這天深夜時分,我又像昨夜那樣猛然覺醒。枕邊鬧鐘顯示為1:46。時刻幾乎和昨夜醒來時相同。我在床上坐起,黑暗中側起耳朵。不聞蟲聲。周圍萬籟俱靜,一如位於深海的底。一切都是昨夜的複製。只是,窗外漆黑一片。僅此與昨夜有別。厚厚的雲層遮蔽天空,把接近滿月的秋月遮得嚴嚴實實。

  四周充滿完美的靜寂。不,不然,當然不然。靜寂不是完美的東西。屏息細聽,微弱的鈴聲似乎靈巧地鑽過厚重的靜寂傳來耳畔。有誰在漆黑的半夜弄響鈴鐺那樣的東西。斷斷續續,一如昨夜。而那聲音發自哪裡,我已瞭然於心。雜木林中那座石堆之下!無需確認。我不瞭然的是:是誰為了什麼弄響那個鈴?我下床走到陽台。

  無風。但下起了細雨。目無所見、耳無所聞的淋濕地表的雨。免色氏豪宅亮著燈。從隔著山谷的這邊看不清楚房子裡的情況,但今夜他也好像還沒睡。這麼晚還亮著燈是很少見的。我在濛濛細雨中凝望那一點燈光,諦聽微弱的鈴聲。

  少頃,雨下大了,我退回房內。睡不成覺,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翻動已經開始看的書頁。絕不是不堪卒讀的書。然而無論怎麼專心致志,書的內容都無法進入腦袋,只是一行又一行追詞逐字而已。儘管這樣,也比無所事事一味聽那鈴聲為好。誠然可以大聲放音樂阻止鈴聲傳來,可我沒那分心思。我不能不聽那個。這是因為,那是向我弄響的聲音。這我心裡清楚。並且,只要我不為此採取什麼措施,恐怕就要永遠響下去——每晚都要讓我感到窒息,持續剝奪我安穩的睡眠。

  我必須做什麼!必須採取某種手段止住那個聲音。如此必須首先理解那個聲音——即其傳送的信號——的含義和目的。是誰為了什麼從莫名其妙的場所向我夜夜傳送信號呢?可我實在太胸悶了,腦袋一片混亂,沒辦法系統思考什麼。我一個人是處理不過來的。需要找個人商量。而現在作為能商量的對象,想得出的人只有一個。

  我再次出到陽台朝免色氏豪宅望去。房子的燈光已然消失,豪宅所在的那個地方只有幾盞不大的園燈亮著。

  鈴聲止息是在下半夜兩點二十九分。幾乎和昨夜是同一時刻。鈴聲止息不久,蟲聲此起彼伏。秋夜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重新迴蕩著大自然熱鬧的合唱。一切按部就班。

  我上床聽著蟲聲睡了過去。心固然紊亂,但睡眠仍像昨夜那樣即刻趕來。依然是無夢的深睡。

  註譯:

  (1) 日本村莊的守護神。立在村邊道旁,據說可以防止惡魔瘟神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