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著徐緩的步子走向門廳。按響門鈴是誰全然判斷不出。假如有車停在門前,理應聽見聲響。雖說餐廳位置偏裡,但夜晚十分安靜,倘有車來,引擎聲、車輪聲必然傳來耳畔。即使是誇耀低噪混合動力引擎的豐田普銳斯。然而那樣的聲響一無所聞。
基本不會有太陽落山後不開車而一步步爬上長長坡路的好事者。路很暗,幾乎沒有照明。人的動靜也沒有。房子孤零零建在獨山頂上,附近沒有可稱為鄰人的人。
說不定是騎士團長。但無論怎麼想都不至於是他。他現在已經能夠隨時隨便進入這裡,根本不會特意按門鈴。
我也沒確認來人是誰就拉掉門鎖開門。秋川真理惠站在那裡。打扮和白天完全一樣,只是現在在遊艇夾克外面披了件薄些的藏青色羽絨服。日落後畢竟這一帶溫度驟然下降。還戴一頂棒球帽(何苦非克里夫蘭印第安人隊 (1) 不可呢?),右手拿一個大手電筒。
「進去可以?」她問。沒說「晚上好」,沒說「抱歉突然來訪」。
「可以可以,當然。」我說。更多的什麼也說不來。我腦袋裡的抽屜好像沒有完全關好,裡端仍塞著毛線團。
我把她領進餐廳。
「正吃飯。最後吃完可以的?」
她默默點頭。社交性那一囉囉嗦嗦的概念,不存在於這個少女的腦海。
「喝茶?」我問。
她仍然默默點頭。隨即脫去羽絨服,摘掉棒球帽,整理一下頭髮。我用水壺燒開水,把綠茶倒進茶壺。反正我也正要喝茶。
秋川真理惠胳膊拄在餐桌上,像看什麼稀奇罕物似的看著我吃糟醃
魚、喝味噌湯、吃米飯,簡直就像在森林散步當中碰見巨蟒吞食熊洞裡的熊仔場面而坐在附近石頭上觀看。
「糟醃魚是我自己做的。」為了填補繼續加深的沉默我解釋說,「這樣一來,能放的時間就長了。」
她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我的話是否進入耳朵都不確定。
「伊曼紐爾·康德 (2) 是有著極為井然有序生活習慣的人。街上的人幾乎看著他散步的身影來對手錶時間。」我試著說。
當然是沒有意義的發言。我只是想看秋川真理惠對沒有意義的發言有何反應,看我的話是否切實傳入她的耳朵。但她仍完全無動於衷。周圍沉默更沉了。伊曼紐爾·康德天天準時從哥尼斯堡 (3) 一條街默默散步到另一條街。他人生最後一句話是「此即足矣(Es ist gut)」。這樣的人生也是有的。
吃完飯,我把用過的餐具拿去洗碗槽。然後泡茶,拿兩個茶杯折回餐桌。秋川真理惠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注視我的一個個動作,以驗證文獻細瑣腳註的歷史學家般慎之又慎的眼神。
「不是坐車來的吧?」我問。
「走路來的。」秋川真理惠總算開口了。
「從你家一個人走來這裡?」
「是。」
我默然等對方說下去。秋川真理惠也默然。隔著餐廳桌子,沉默在兩人之間持續了好一陣子。但在維持沉默上面,我決不會有什麼為難。畢竟一直獨自在山尖上生活。
「有秘密通道。」真理惠後來說道,「開車來路程相當長,但從那裡鑽近得很。」
「可這一帶我也沒少散步,沒見過那樣的通道。」
「找的方法不對。」少女說得乾脆,「一般走一般找,找不到通道。藏得很妙。」
「你藏的吧?」
她點頭:「我出生後不久就來了這裡,在這裡長大的。從小整座山就是我的遊樂場,這一帶哪個角落都知道。」
「那條通道巧妙地藏了起來?」
她再次大大點頭。
「你從那條通道走來這裡。」
「是。」
我嘆了口氣。「飯吃了?」
「剛吃過。」
「吃的什麼?」
「姑母做飯不怎麼做得來。」少女說。固然不成為對我的問話的回答,但我沒再問下去。想必自己剛才吃的什麼都不樂意想起。
「那麼你姑母知道你一個人來這裡?」
真理惠對此沒有回答,嘴唇緊閉成一條直線。所以我決定由自己回答:「當然不知道。地道的大人不會讓一個十三歲女孩天黑以後獨自在山裡轉來轉去。是那樣的吧?」
又一陣子沉默。
「有秘密通道她也不知道。」
真理惠左右搖了幾下頭,意思是說姑母不知道通道的事。
「除了你沒人知道那條通道。」
真理惠上下點了幾下頭。
「不管怎樣,」我說,「從你家所在的方位看,走出通道後,肯定是穿過有一座舊的小廟的雜木林來這裡的,是吧?」
真理惠點頭:「小廟完全知道。前些日子使用大機械挖廟後石堆的事也知道。」
「你看現場了?」
真理惠搖頭:「挖的時候沒看,那天上學了。看的時候地面全是機械痕跡。為什麼做那種事?」
「情況複雜。」
「什麼情況?」
「從頭說明起來,要很長時間。」我說,我沒有說明。如果可能,我不想把免色參與其中的事告訴她。
「那裡是不應該那樣開挖的。」真理惠唐突地來了一句。
「為什麼那麼認為?」
她做出彷彿聳聳肩的動作。「那個場所保持原樣不動就好了。大家都那麼做。」
「大家都那麼做?」
「很長時間裡那裡一直就那樣不動。」
或許果如這位少女所說,我想。或許不該動手捅那個場所。或許以前大家都是那麼做的。可是事到現在再說那個也晚了。石堆已經被挪開,洞已經被打開,騎士團長已經被放開。
「拿開蓋在洞口的蓋子的沒準是你吧?」我問真理惠,「看完洞又蓋回蓋子,鎮石也按原樣壓在上面——不是那樣的?」
真理惠揚起臉直直地看我,似乎說你怎麼知道的。
「蓋子上石頭的排列方式多少有所不同。視覺性記憶力我一向出類拔萃,一點點差異也一目瞭然。」
「呵!」她似乎由衷佩服。
「可打開蓋子洞裡也是空的,除了黑暗和潮濕的空氣什麼也沒有。是吧?」
「豎著一架梯子。」
「下到洞裡了?」
真理惠斷然搖頭,彷彿說何至於做那種事。
「那麼,」我說,「今晚這個時刻你是有什麼事才來這裡的吧?還是純屬社交性訪問?」
「社交性訪問?」
「偶爾來到這附近,順便進來寒暄什麼的?」
她就此想了想,而後輕輕搖頭:「也不是社交性訪問。」
「那麼是哪一種類訪問呢?」我說,「當然你來我家玩,作為我也是高興的。不過,要是事後給你姑母和父親知道了,說不定會招致微妙的誤解。」
「什麼誤解?」
「世上有所有種類的誤解。」我說,「遠遠超出我們想像的那樣的誤解也是有的。弄不好,不再允許以你為模特畫畫都有可能。作為我,那可是非常傷腦筋的。對你也怕是傷腦筋的吧?」
「姑母不會知道。」真理惠斬釘截鐵,「晚飯後我回自己房間,姑母再不到我房間來——這麼商定好了的。所以偷偷從窗口鑽出去,誰都不會知道,一次都沒暴露。」
「以前就常在夜間山裡走來走去?」
真理惠點頭。
「一個人在夜晚的山裡不害怕?」
「此外有更害怕的事。」
「舉例說?」
真理惠僅僅做了個微微聳肩動作,沒有應答。
我問道:「姑母倒也罷了,父親怎麼辦?」
「還沒回家。」
「星期日也?」
真理惠不回答。看樣子想儘量不談及父親。
她說:「反正老師不用擔心,誰也不知道我一個人外出。就算知道了,也決不提老師名字。」
「那好,不再擔心。」我說,「可是,今晚為什麼特意到我家來呢?」
「跟老師有事。」
「什麼事?」
秋川真理惠拿起茶杯,靜靜喝了口熱綠茶。而後以銳利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彷彿確認此外有沒有人在聽。不用說,周圍除了我們別無他人——如果騎士團長不回來在哪裡側耳傾聽的話。我也環視四周,但沒見到騎士團長的形影。話雖這麼說,倘騎士團長不形體化,誰的眼睛都看不見他。
「今天中午來這裡的老師的那位朋友,」她說,「一頭漂亮白髮的人,什麼名字來著?有點兒稀罕的名字……」
「免色。」
「對,免色。」
「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前不久結識的人。」
「是也好不是也好。」
「那、免色先生怎麼了?」
她眯細眼睛看我。而後多少壓低嗓音說:「那個人大概心裡藏著什麼,我想。」
「比如藏著什麼?」
「具體什麼不知道。但免色今天下午只是偶爾路過這點,我想可能不是真的,覺得是有明確的什麼才來這裡的。」
「那個什麼,比如是什麼呢?」我對她眼力的敏銳多少有些懼怯。
她仍目不轉睛看著我:「具體的不知道。老師也不知道?」
「不知道,沒那個感覺。」我說謊道。但願別被秋川真理惠一眼看穿才好。我向來不擅長說謊。說謊即形露於色。可是我不能在這裡挑明真相。
「真的?」
「真的。」我說,「完全沒有想到他今天會來我家。」
真理惠似乎大體相信了我的說法。實際上免色也沒說今天到我家來,他的突然來訪對我也是出乎意料的事。我並非說謊。
「那人有著不可思議的眼睛。」
「不可思議?怎麼不可思議?」
「眼睛總顯得有某種打算,和《小紅帽》裡的狼一樣。就算裝出外婆模樣躺在床上,一看眼睛也馬上知道是狼。」
《小紅帽》裡的狼?
「就是說,你在免色先生身上覺出了negative的東西?」
「negative?」
「否定的、有害的什麼。」
「negative。」她說。隨後好像把這個說法塞進了她記憶的抽屜,一如「晴天霹靂」。
「那也不是的。」真理惠說,「不認為有不良意圖。可我覺得一頭漂亮白髮的免色的背後藏著什麼。」
「你感覺出了那個?」
真理惠點頭。「所以到老師這裡確認來了,以為老師會就免色知道什麼。」
「你的姑母也是像你那麼感覺的?」我岔開她的提問。
真理惠略略歪頭。「不,姑母不會有那樣的想法,她一般不對別人抱有negative的心情。她對免色懷有興趣。雖然年齡多少有差距,但對方一表人才,衣著考究,又好像非常有錢,還一個人生活……」
「你姑母對他有好感?」
「我覺得。和免色說話時好像開心得不得了。臉上閃閃生輝,聲音也有點兒變樣,和平時的姑母不同。而且免色也應該多少感覺出了那種不同,我想。」
對此我什麼也沒說,往兩人茶杯裡倒入新茶。繼續喝茶。
真理惠一個人琢磨了好一會兒。「可是,免色為什麼知道我們今天來這裡呢?老師告訴的?」
我慎重地斟酌字眼以便儘可能不說謊就了結。「我想免色先生根本沒有今天在這裡見你姑母的打算——知道你們在我家以後本想直接回去,是我硬讓他留下來的。他怕是偶然來我家,你姑母偶然在我家,見了才有興趣的。畢竟你姑母是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真理惠看上去不像完完全全認可我的說法,但也沒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只是好一陣子把臂肘支在餐桌上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不過反正你們下星期日去他家訪問。」我說。
真理惠點頭道:「是的,為了看老師畫的肖像畫。姑母好像對這個滿懷期待,期待星期日去免色家訪問。」
「姑母也還是需要期待什麼的。畢竟在這人煙稀少的山上生活,和住在城裡不同,新結識男性的機會也不會有多少。」
秋川真理惠嘴唇緊緊閉成一條直線。一會兒坦言相告:「姑母有個長期戀人的,一個認真相處了很長時間的男的。是來這裡之前在東京當秘書時的事。但因為這個事那個事最終沒能成功,姑母為此深受傷害。也是因為這個,母親死後就來我家跟我們住在一起。當然不是從她本人口中聽得的。」
「但眼下沒有相處的人。」
真理惠點頭。「眼下大概沒有相處的人,我想。」
「而你對姑母作為一個女性對免色先生懷有那種淡淡的期待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來這裡跟我商量。是這樣的吧?」
「噯,不認為免色先生誘惑我姑母?」
「誘惑?」
「不是以認真的心情。」
「那個我也不明白。」我說,「我對免色先生沒有瞭解到那個程度。再說他和你姑母今天下午剛剛碰見,具體的還什麼也沒發生。何況那是人心和人心之間的問題,事情會根據進展情況發生微妙變化的。微乎其微的心理變動有時會迅速膨脹起來,而相反的場合也會有。」
「可我有預感那樣的感覺。」她說得相當乾脆。
儘管沒什麼根據,但我覺得相信她類似預感的感覺也未嘗不可。這也是我類似預感的感覺。
我說:「你擔心發生什麼使得姑母再次深受精神傷害。」
真理惠頻頻點頭:「姑母不是小心謹慎的性格,對受傷害也不怎麼習慣。」
「那麼聽來,好像是你在保護姑母啊!」我說。「在某種意義上。」真理惠以一本正經的神情說。
「那麼你怎麼樣呢?你是習慣受傷害的了?」
「不知道,」真理惠說,「但起碼我沒戀什麼愛。」
「遲早也要戀愛。」
「可現在沒有。在胸部多少膨脹之前。」
「我想不會是多麼久遠的事。」
真理惠輕皺一下眉頭。大概是不相信我。
這時我的心間倏然冒出一個小小的疑點:說不定免色是以確保同真理惠的聯繫為主要目的而在有意接近秋川笙子,不是嗎?
關於秋川真理惠,免色這樣對我說道:一次短暫的見面什麼也弄不明白,需要長些的時間。
對於免色,秋川笙子應是為了往下也能繼續同真理惠見面的重要中介者。因為她是真理惠的實質性監護人。因此,免色首先要把秋川笙子——或多或少——納入手中。對於免色這樣的男人,很難說那是伴隨多大困難的作業,即使不能說是小菜一盤。儘管如此,我並不想認為他藏有那樣的意圖。或許如騎士團長所說,他是不得不經常懷揣某種企圖的人。但在我眼裡,他這個人並沒有那麼刁鑽。
「免色先生的家可是很有看頭的家喲!」我對真理惠說,「怎麼說呢,該說是饒有興味吧!反正看看是沒虧吃的。」
「老師去過免色的家?」
「一次,請我吃晚飯來著。」
「在這山谷的對面?」
「大體在我家的正對面。」
「從這兒能看見?」
我略一沉吟。「嗯,倒是顯得小。」
「想看一眼。」
我把她領到陽台,手指山谷對面那座山上的免色宅邸。庭園燈隱約照出那座白色建築物,看上去彷彿夜間海上行駛的優雅的客輪。幾扇窗還亮著燈光,但無一不是低姿態的弱小光閃。
「就是那座大白房子?」真理惠驚訝地說,往我臉上目不轉睛看了一陣子。而後不再說什麼,把視線再度轉回遠處的宅邸。
「若是那座房子,從我家也看得清楚,看的角度倒是和這裡有點兒不一樣。很早以前就有興趣,心想到底什麼人住在那樣的房子裡呢?」
「畢竟房子很顯眼。」我說,「反正那就是免色先生的家!」
真理惠把身子探出欄杆,久久觀望那座大房子。房頂上有幾顆星閃閃眨眼。無風,小而堅挺的雲在天空同一位置一動不動,一如用釘子牢牢釘在三合板背景作為舞台設置的雲。少女時不時歪一下頭,筆直的黑髮在月光下閃著幽豔的光。
「那座房子裡,果真住著免色一個人?」真理惠轉向我說。
「是啊!那座大房子一個人住。」
「沒結婚?」
「說沒結過婚。」
「是做什麼工作的人?」
「不太清楚。據他說是廣泛意義上的信息商務。可能是IT方面的。但眼下沒做固定工作。把自己成立的公司賣了,用那筆錢和股票分紅那樣的東西生活。更詳細的我不知道。」
「沒做工作?」真理惠蹙起眉頭問。
「本人是那麼說的,說幾乎不出家門。」
說不定免色正用高性能雙筒望遠鏡看著此刻從這邊眼望免色家的我們兩個人。目睹並立在夜幕下陽台上的我們,他到底會做何感想呢?
「你差不多該回家了,」我對真理惠說,「時間已經晚了。」
「免色倒也罷了,」她低聲告密似的說,「能讓老師畫我的畫,我很高興。這點我想明確講一聲。會畫成怎樣的畫呢?我非常期待。」
「但願我能畫好。」我說。她的話很讓我動心。這個少女談到畫,心就能近乎不可思議地完全敞開。
我送她到門廳。真理惠穿上很貼身的薄羽絨服,把印第安人隊棒球帽拉得低低的。這一來,看上去像是哪裡的小男孩。
「送到半路上怎麼樣?」我問。
「不怕。熟路!」
「那麼下星期日見!」
但她沒有馬上離開,站在那裡一隻手按在門框上按了一會兒。
「有一點讓我介意,」她說,「鈴。」
「鈴?」
「剛才來的路上好像聽見鈴聲了,大約是和放在老師畫室裡的鈴一樣的鈴聲。」
我一時瞠目結舌。真理惠盯視我的臉。
「在哪一帶?」我問。
「那片樹林裡,小廟後頭一帶。」
我在黑暗中側起耳朵。但沒聽見鈴聲。什麼聲音也沒聽見。降臨的唯獨夜的靜默。
「沒害怕?」我問。
真理惠搖頭:「不主動發生關聯,就沒有可害怕的。」
「在這兒等一下可好?」我對真理惠說。而後快步走去畫室。本應放在板架上的鈴不見了,它消失去了哪裡。
註譯:
(1) 克里夫蘭印第安人隊(Cleveland Indians),美聯八支創始球隊之一,1901年成立於克里夫蘭,是一支位於俄玄俄州克里夫蘭的職業棒球隊伍,目前隸屬於美國職棒大聯盟美國聯盟的中區,從1994年開始以傑克布斯球場為主場。
(2) 伊曼紐爾·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德國哲學家、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創始人,主張自在之物不可知,人類知識是有限度的,提出星雲假說,著有《純粹理性批判》、《實踐理性批判》等。
(3) 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州首府,位於桑比亞半島南部,由條頓騎士團北方十字軍於1255年建立,先後被條頓騎士團國、普魯士公國和東普魯士定為首都或首府。這裡曾是德國文化中心,伊曼努爾·康德、E·T·A·霍夫曼和達維德·稀伯特都曾在此居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