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永遠是非常長的時間

  站在我跟前的高個男子沒有臉。當然不是沒有頭。他脖子上面像一般人那樣長著頭,但頭上沒有臉。應該有臉的地方唯有空白,彷彿乳白色輕煙的空白。他的語聲是從空白中發出的,聽起來就好像從深洞盡頭傳出的風聲。

  對方身穿色調灰暗的防雨風衣那樣的東西,風衣下端很長,幾乎長及踝骨。下面探出長靴的尖頭。風衣扣全都扣著,一直扣到喉結,儼然防備風暴襲來的裝束。

  我什麼也沒再說,當場佇立不動。我的口中出不來話語。稍離開些看去,既像是白色斯巴魯「森林人」車上的男子,又像是深夜來訪家中畫室的雨田具彥,還像是《刺殺騎士團長》中揮起長劍刺殺騎士團長的年輕男子。三人都身材高大。可是近前細看,得知誰也不是,單單是「無面人」。他戴著寬簷黑帽,拉得很低,帽簷將乳白色空白遮掉一半。

  「聽見了,話也懂了。」他重複道。當然嘴唇不動,沒有嘴唇。

  「這裡是河碼頭嗎?」我問。

  「不錯。」無面人說,「這裡是碼頭,能過河的只此一處。」

  「我必須去河對岸。」

  「沒有不去的人。」

  「這裡有很多人來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被吸入空白。沒有休止符的沉默。

  「河對岸有什麼呢?」我問。由於籠罩著白色河霧樣的東西,河對岸還是不能看清。

  無面人從空白中盯視我的臉。而後說道:「河對岸有什麼,那因人而異,取決於人對那裡有求於什麼。」

  「我在尋找秋川真理惠那個女孩的下落。」

  「那就是你有求於河對岸的,是吧?」

  「那就是我有求於河對岸的。為此來到這裡。」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入口的呢?」

  「我在伊豆高原一座高齡者療養機構的一室用廚刀刺殺了以騎士團長形體出現的理念,是兩相自願基礎上的刺殺。結果招來了長面人,讓他打開通往地下的洞口。」

  無面人好一會兒一言不發,空白面孔直定定對著我。我琢磨不透我說的意思他能否理解。

  「出血了吧?」

  「很多很多。」我回答。

  「可是實實在在的血?」

  「看上去是。」

  「看一下手!」

  我看自己的雙手。但手上已沒有血跡。大概剛才掬河水喝時被沖洗掉了。本來沾了很多很多血來著。

  「也罷,就用這裡的船把你送去河對岸好了!」無面人說,「但為此有一個條件。」

  我等他說出條件。

  「你必須向我支付相應的代價。這是規定。」

  「如果不能支付代價就去不了對岸,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只能永遠留在河這邊。這條河,水很涼,流速快,底很深。而且永遠是非常長的時間。這可不是修辭 。」

  「可是我沒帶任何能支付給你的東西。」

  他以沉靜的語聲說:「把你衣服口袋裝的東西全部掏出來看看!」

  我把裝在夾克和褲子口袋裡的東西統統掏了出來。錢夾裡有不足兩萬日元的現金,信用卡和借記卡各一枚,駕駛證、加油站的優惠券。鑰匙扣上有三把鑰匙。另有淺奶油色手帕,有一支一次性圓珠筆。還有五六枚零幣。只這些。當然手電筒是有的。

  無面人搖頭道:「可憐,那點兒東西當不了擺渡錢。錢在這裡毫無意義。此外沒有身上帶的東西了?」

  此外什麼也沒帶。左手腕倒是戴著一塊廉價手錶,但時間在這裡不具任何價值。

  「如果有紙,可以畫你的肖像畫。說起此外我隨身帶的,不外乎畫畫技能。」

  無面人笑了——我想應該是笑——空白裡面隱約傳來類似歡快迴響的聲音。

  「我根本無臉。無臉的人的肖像畫怎麼能畫出來呢?無也能畫成畫?怎麼畫?」

  「我是專家。」我說,「沒有臉也能畫肖像畫。」

  無面人的肖像畫能否畫出,自己完全沒有自信。但試一試的價值應該是有的。

  「能畫成怎樣的肖像畫,作為我也極有興趣。」無面人說,「遺憾的是,這裡沒有紙。」

  我目光落在腳下。或許能用棍子在地上畫。但腳下地面是堅硬岩石地。我搖頭。

  「這果真是你身上帶的一切?」

  我再次把所有口袋仔細搜尋一遍。皮夾克口袋裡再沒裝什麼了,空空如也。不過我發覺褲袋深處有個很小的東西。那個塑料企鵝飾物!免色在洞底找到給我的。連著一條細繩吊帶。秋川真理惠作為護身符拴在手機上的。不知何故掉在洞底。

  「把手裡的東西給我看看。」無面人說。

  我攤開手,讓他看企鵝飾物。

  無面人以空白眼睛定定注視。

  「這個可以。」他說,「就以這個為代價吧!」

  我判斷不出把這個給他是否合適。不管怎麼說,這是秋川真理惠所珍惜的護身符,不是我的持有物。隨便給誰可以嗎?給了,秋川真理惠身上會不會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

  可是我別無選擇。如果不把這個給無面人,我就不能去河對岸。而若不去河對岸,就不能鎖定秋川真理惠的去向。騎士團長的死也白死了。

  「把這個作為擺渡費給你。」我一咬牙說道,「請把我送到河對岸。」

  無面人點頭:「可能總有一天我會找你畫我的肖像畫。果真那樣,屆時就把這企鵝玩偶還給你。」

  他打頭跳上系在木棧橋前端的小船。較之船,樣子更像是扁平的糕點箱,棱角分明。是用看似相當結實的厚木板做的,狹長,全長不足兩米。估計一次運不了幾個人。船底正中間那裡豎著一根粗柱,頂端拴有一個直徑約十釐米顯得甚是結實的鐵環,一條粗繩從環中穿過。粗繩幾乎不打彎地直挺挺從此岸拉到彼岸。看情形,船是順著粗繩往來以免被湍急的河水沖走。船似乎用了很久了。沒有發動機那樣的東西,櫓也沒有,只一個木箱浮在水面。

  我跟在他後面跳上船來。船底鋪著平木板,我弓身坐在上面。無面人靠著正中間的粗柱站定,像等待什麼似的閉目緘口。我也什麼都沒說。靜默之中過去了幾分鐘,而後船彷彿下定決心,開始緩緩前行。雖然無法判斷是以什麼動力驅使的,但反正我們在無言中緩緩向對岸駛去。引擎聲也好其他任何種類的機械聲也好,概無所聞。傳來耳畔的只有不斷撞擊船舷的河水聲。船大體以差不多和行人同樣的速度前進。船因水勢搖晃甚而傾斜,但由於穿過鐵環的粗繩的作用,不至於被水沖走。確如無面人所說,人不坐船是基本不可能過河的。無面人即使船大大搖擺也若無其事地靜靜靠在立柱上。

  「到了對岸,就會明白秋川真理惠在哪裡嗎?」我在河中間一帶問他。

  無面人說:「我的職責是把你送到對岸。讓你穿過無與有的間隙是我的工作。再往下的事不是我的分內事。」

  不久,「砰」一聲,船輕輕撞到對岸的棧橋碼頭,停了下來。船停了,無面人也還是久久保持那個姿勢不動,彷彿靠著粗立柱在腦袋裡核實什麼。之後大大吐了一口空白的氣,下船上到碼頭。我也隨後下船。無論碼頭還是那上面的絞盤似的機械裝置,樣式都和出發那個地方一模一樣,以致我覺得是不是又轉回剛才那裡了。但當我離開碼頭腳踏地面時當即知道那是錯覺。這裡是對岸之地,不是粗粗拉拉的岩石地帶,而成了普通地面。

  「由此往前,你必須一個人前行了。」無面人告訴我。

  「即使方向路線都不知道?」

  「不需要那類東西。」他從乳白色的虛無中低聲說道,「河水已經喝了吧?只要你行動,關聯性自會相伴而生——這裡就是那樣的場所。」

  如此言畢,無面人調整一下寬簷黑帽,轉身折回小船。他上去後,船和來時一樣順著粗繩緩緩返回對岸,活像訓練有素的活物。這麼著,船和無面人融為一體消失在霧靄中。

  我離開碼頭,姑且決定走往下游。恐怕不從河邊離開為好。這樣也可以在口渴時喝到河水。走了幾步回頭一看,碼頭已然隱沒在白茫茫的霧靄深處,簡直就像那東西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

  隨著朝下遊行進,河面逐漸寬了,水流也眼看著變得平穩起來。浪花不復再現,水流聲現在也幾乎聽不見了。我想,在水流這般平穩的地方建碼頭多好,何苦非橫渡水流湍急的河段不可!就算距離稍長一些,也還是這樣過河輕鬆得多。但是,大概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原理和想法。或者如此水流平穩的地方反而潛伏更多的危險也未可知。

  我試著把手插進褲袋。但那裡已經沒有了企鵝飾物。弄沒了護身符(我恐怕永遠失去了它)不能不讓我感到不安。沒準我的選擇是錯的。除了把它交給無面人還能有什麼選擇餘地呢?但願秋川真理惠即使遠離護身符也能平安無事——眼下的我除了祈願一無所能。

  我一隻手拿著從雨田具彥床頭借來的手電筒,一邊當心腳下一邊在河邊地帶前行。手電筒的開關照樣關著。四周雖然不那麼亮了,但還不至於需要手電筒光。腳下完全看得見,四五米開外也能充分納入視野。河水緊挨我的左側靜靜地緩緩地流淌。對岸照樣撲朔迷離,偶爾一閃可見而已。

  行進之間,道路樣的東西在我的前面逐漸形成。雖然不是明明白白的路,但顯然像在發揮作為路的功能。隱約感覺過去也似乎有人走過這裡。而且,這條路好像正一點點偏離河流。我停在一處猶豫:應該就這樣順流下行還是應該沿著類似路的東西離河而去呢?

  思考有頃,我選擇離河沿路前進。因我覺得這條路會把我領去哪裡。只要你行動,關聯性自會相伴而生,無面的擺渡人說。這條路也可能同是關聯性之一。我決定按照自然的暗示(或類似暗示的什麼)行動。

  離河越來越遠,路也越來越變成上坡。不覺之間,水聲聽不見了。我以一定的步調沿著幾近直線的慢坡路行走。霧靄已經散盡,而光依然模糊不清、單調淺淡,無法看見遠處。我在這樣的光亮中有條不紊地呼吸,一邊留意腳下一邊邁步。

  走了多久呢?時間感早已喪失,方向感蕩然無存。也有一直邊走邊想事這個原因。我不能不想的事太多了。但實際上又只能想得支離破碎。打算想某件事的時候,馬上有別的念頭冒出腦海。新的念頭好比大魚吃小魚將此前的念頭整個吞噬進去。如此這般,思考總是朝著不應有的方向突飛猛進。最後徹底糊塗起來,不知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麼?打算想什麼?

  由於意識如此混亂,注意力就徹底分散了,險些和它發生不折不扣的正面衝突。但這時我碰巧絆上什麼幾乎跌倒,好歹站直身體,在此止住腳步,揚起低伏的臉。皮膚感覺得出周圍空氣有了急劇變化。我猛然清醒過來,發現一個彷彿巨形塊體的東西在眼前黑魆魆拔地而起,迫在眉睫。我屏住呼吸,瞠目結舌,剎那間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什麼?花了好些時間才明白那是森林。原本見不到一草一木的地方竟赫然出現幾須仰望的森林,不能不讓人吃驚。

  然而確是森林無疑。樹木縱橫交錯,葳蕤繁茂,密不透風,裡面鬱鬱蔥蔥。不,較之森林,大約說「樹海」更為接近。我站在它跟前側耳傾聽,久久一無所聞。沒有風搖樹枝的動靜,聽不見鳥的叫聲。什麼聲音都沒傳來耳畔。徹頭徹尾的靜默。

  踏入森林讓我感到本能的懼怯。樹木長勢過於茂密,裡面的黑暗彷彿深不可測。不曉得森林規模多大,不知道路通向哪裡。或者路到處分岔讓人迷路亦未可知。萬一迷失其間,脫身出來恐怕遠非易事。可是,除了斷然進入其中別無選擇。我走來的路已被直接吸入林中(恰如鐵路被吸入隧道)。而且既已至此,現已不可能再返回河邊。何況返回也不能確保那裡仍有河。總之,我是沿這條路一門心思走過來的,哪怕再有什麼也有進無退。

  我決意把腳踏入昏暗的森林之中。至於現在是天明時分還是中午抑或傍晚,僅憑光亮無以判斷。能判斷的,只是這彷彿薄暮的淡淡光亮無論過去多久都一成不變。或者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時間這個東西也有可能。如此程度的光亮沒準永遠持續下去,既無天明又無日暮。

  森林中確實昏暗。頭頂嚴嚴實實覆蓋不知幾多層樹枝。不過不能打手電筒。一來眼睛逐漸習慣昏暗,邁步的腳下總可以看清,二來不想浪費電池。我一邊儘量什麼也不想,一邊順著林中暗道一味行走不止。因我覺得一旦想什麼,那一念頭就可能把我帶去某個更暗的地方。路始終是徐緩的上坡路。行走之間傳來耳邊的唯獨自己的腳步聲。而腳步聲也好像走著走著被抽走了一些,靜悄悄小了起來。但願不要口渴。離河應該相當遠了。就算口渴,也不可能折回喝水。

  走多長時間了呢?森林無休無止,怎麼走也幾乎看不出風景有變化。亮度也始終如一。自己足音以外的任何聲音都傳不來耳邊。空氣照樣沒有氣味。樹木重重疊疊在小路兩側構成牆壁。除了壁,眼中別無所見。這森林裡沒有活物棲息不成?想必沒有。縱目四周,無鳥,無蟲。

  儘管如此,卻有一種自己始終被什麼注視的感覺,感覺分外鮮活真切。似乎有幾隻眼睛從昏暗中透過樹木厚牆的縫隙注視、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的肌膚像感受鏡頭集約光束一樣火辣辣感受著那些銳利的視線。他們要看清我在這裡想幹什麼。這裡是他們的領土,我是孤獨的入侵者。但我並未實際看到那些目光。可能純屬我的錯覺。恐懼和疑心在昏暗中製造出幾多虛構的眼睛。

  另一方面,秋川真理惠說她隔一條山谷在皮膚上切切實實感受到了通過雙筒望遠鏡發送的免色的視線。她得以知曉自己被誰日常性觀察著。而且她的感覺是正確的,那視線絕非虛構之物。

  儘管這樣,我還是決定將傾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視線視為莫須有之物。那裡沒什麼眼睛,那不外乎自己的恐懼心理製造出的錯覺。這樣認為是必要的。總之我必須最後穿出這片龐大的森林(儘管不知其多大)。盡最大限度保持清醒頭腦。

  所幸一條岔路也沒有。所以不必為何去何從而困惑,不會誤入不知去向的迷途,也沒有帶尖刺的樹枝擋住去路。只管沿一條小路持續前行即可。

  這條路走多久了呢?估計時間非常之長(雖說時間在這裡幾乎不具任何意義)。但我幾乎沒覺出疲勞。相對於覺出疲勞,我的神經大概太亢奮、太緊張了。而當兩腿到底開始變重的時候,覺得前方遠遠閃出小小的光源。宛如螢火蟲的黃色小點。但不是螢火蟲。光點只有一個,不搖曳,亦不閃爍。看來像是固定於一處的人工之光。隨著步子的前移,光變得更大了更亮了——儘管微乎其微——不錯,我正朝著什麼接近。

  至於那是善的還是惡的,則無由知曉。是幫助我的呢?還是傷害我的呢?而無論哪一種,我都不具有所謂選項。善的也罷惡的也罷,那光是什麼,我都只能實際親眼看個究竟。倘若討厭,一開始就不該來這種地方。我朝著光源一步步移動腳步。

  不久,森林突然終結。兩側樹牆盡皆消失。驀然回神,已經來到彷彿開闊的廣場的場所——終於鑽出了森林!廣場地面平坦,呈漂亮的半月形,在這裡終於得以看見頭上的天空。類似薄暮的光再次照亮我的四周。廣場前面是拔地而起的懸崖峭壁,那上面開著一個洞,而我剛才目睹的黃光,是從那洞窟的黑暗中漫出來的。

  背靠蓊鬱的樹海,迎面懸崖高聳(絕無可能攀登),那裡有個洞口。我再度仰面看天,環顧四周。此外沒有像路的路,我能採取的行動只有把腳踏入洞中。踏入之前我做了幾次深呼吸,儘量重建意識。前進產生關聯性,無面人這麼說。我正在無與有的縫隙中穿行。我只能完全相信他的話,毅然決然委身其間。

  我小心翼翼踏入那個洞中。隨即,我想到一件事:以前也進過這個洞。洞的形狀有印象,空氣也熟悉。繼而記憶倏然復甦。富士風洞!小時候放暑假由年輕的舅舅領著,和妹妹小徑一起進過的洞。而且,路一個人吐嚕嚕鑽進其中狹小的橫洞,半天都不返回。那時間裡一陣不安朝我襲來,擔心妹妹就那樣消失去了哪裡,擔心被地下漆黑的迷宮永遠吸納進去。

  永遠是非常長的時間,無面人說。

  我在洞中朝著黃光漫來的那邊一步一挪。儘可能放輕腳步、抑制胸口亢奮的跳動。轉過岩壁拐角,我得以目睹那個光源。原來是舊礦燈。過去的礦工在坑道使用的那種帶黑色鐵邊的老式礦燈。礦燈中點著一支粗蠟燭,吊在岩壁上釘的粗釘子上。

  「礦燈」兩個字似乎聽過。它同大約雨田具彥參與的抵抗納粹的維也納學生地下組織的名稱有關 (1) 。各種事情迅速連在一起。

  礦燈下站著一個女子。最初所以沒有察覺,是因為她個頭太小了。身高不足六十釐米,黑髮漂亮地紮在頭頂,身穿白色古代衣裳。一看就知是高檔衣裳。她也同樣是從《刺殺騎士團長》畫中穿出來的人物——那個把手捂在嘴角、以懼怯眼神目擊騎士團長被刺殺現場的年輕美女。以莫扎特歌劇《唐璜》的角色而言,即唐娜·安娜,被唐璜殺害的騎士團長的女兒。

  礦燈光照下的她的黑影被鮮明放大照在身後的岩壁上,搖曳不定。

  「等著您呢!」小個頭唐娜·安娜對我說。

  註譯:

  (1) 維也納學生地下抵抗組織的名稱為新燭光(坎德拉),日語為カンデラ,同此處意為礦燈的カンテラ發音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