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鬥法,皆有千百種花哨方法。迦業也是為眾人看個熱鬧,順便試探容塵子的本事。只見他禪杖微微頓地,力量極輕,後園中諸人卻感覺地面一顫,如墜千斤巨石之勢。
片刻之後,只見一片金色的佛光之中,竟然現出十二個迦業和尚,個個手拈著佛珠,低誦梵音,寶相莊嚴。任人遠觀近望,不見絲毫異樣。
諸人哪見過這般神通,皆是嘖嘖稱奇,明白這是要讓容知觀辨出真身了。
席間大多數人都注意著場中,葉甜更是目不轉睛,十分緊張。那大河蚌卻仍是埋頭苦吃。劉閣老不時命家奴給她加菜,極為殷勤:「請問姑娘姓氏,仙鄉何處?」
河蚌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劉閣老一張臉皮早已刀槍不入,也不覺難堪。倒是十幾位劉家姨太太關心的問題不一樣。劉老爺家的九姨太過來敬這河蚌一碗茶,河蚌不喝茶,將半盅玫瑰飲替著飲了。
九姨太同河蚌說著悄悄話:「你真的是容真人的……鼎器呀?」
大河蚌往嘴裏塞杏花糕:「這還有假的?」
九姨太抿著嘴兒笑,臉色微紅:「我聽說他們修道的……那個都特別厲害,是不是真的?」
她十三歲嫁給劉閣老,那時候劉閣老已經是將近五十的人了,想當然對健壯的男人總是比較好奇。大河蚌不明白,她歪著頭:「哪個呀?他很多地方都挺厲害的呀。」
九姨太是想討些雙修的秘方,這兩年她漸漸上了點年歲,不如新人得寵了。看著這河蚌細皮嫩肉、指如青蔥,覺得這雙修當真是妙法,越發希望能窺得一二了。是以她有意套話:「你……今年多大了?看上去似乎很小的樣子。」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河蚌仔細想了一陣:「忘了,不過我可不小了。」
她這麼一說,九姨太更是興奮得兩眼放光——年輕是女子驕傲的資本,這河蚌若是豆蔻年華,豈有不說的道理?她若不說,定然是有些年紀了。
她頓時就偷偷摘了自己手上的碧璽手鏈投石問路:「你可不可以……」
她搓著手,還在猶豫如何問得委婉一點,其他姬妾哪甘落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況若真讓這九姨太得了妙法,以後還不得夾著尾巴作人了?
是以一群姬妾一擁而上,將大河蚌簇擁到了姬妾們那一桌,敬她在上席坐了。十六姨太最近正受寵,她放下架子,對河蚌笑得極是獻媚:「小姐姐,容知觀在床上……是不是能……做很久呀?」
河蚌答得毫不猶豫:「那是他的強項好不好,他每晚一上床就坐,沒個一兩個時辰完不了事!一邊坐還一邊掐指訣呢,煩得很。」
此言一出,一干姬妾俱都口水長流,一、一、一兩個時辰……她們看向容塵子的目光頓時變異!連最端莊的二夫人都忍不住半捂著臉插嘴:「那你一個……應付得了嗎?」
河蚌上下將她一打量,一臉「你這個笨蛋」的表情:「那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他坐他的呀,我睡我的!」
眾女一臉「你有福不會享啊」的表情,三夫人忍不住了:「他那根東西……一定很大吧……」
說完她就以袖捂住了臉,河蚌往嘴裏塞著梅花香餅:「什麼東西?」這貨自作聰明,「哦,你們說那根長長的、長著毛的東西啊!」她一指容塵子(手裏的拂塵),還憤憤不平,「說大也不大呀,不過可硬了!上次我不過撕了他一本書,他就用那東西打我!」她誇張地比來比去,「老子那麼厚的貝殼呀,都差點打裂了!」
視線再次轉移,望向那一叢三醉芙蓉之下長身玉立的容塵子,他衣冠嚴整,容色肅然,言行舉止無不端方溫良。眾女望向他的眼球呼之欲出,口水都滴到了草地上,背殼都能打裂,那那那、那活兒得有多硬啊……
從此以後,劉府女眷都不稱他為知觀,也不叫他真人,私下裏大家都叫他兩個時辰。不過見天的功夫,「兩個時辰」的事蹟就在劉府內眷之間被「奔相走告」,容知觀一見到她們的目光,就莫名地瘮得慌……
這頭迦業同容塵子正在鬥法,只見場中一片金色如水的佛光,十二個迦業如同十二尊佛陀。容塵子念了一聲無量佛,也不去分辨真假,單折了一朵桃紅的木芙蓉在手中,面上帶笑:「迦業大師佛法無邊,貧道見識了。」
隨後攜花入席,諸人均不知何故,正自狐疑間,只見他手中芙蓉竟然出語道:「知觀法眼通天,貧僧獻醜了。」
容塵子笑意淺淡,卻將手中芙蓉花擱於桌上,片刻之後果見一縷青煙,花化人形,正是身披袈裟的迦業。大和尚露了這一手,雖然被容塵子識破,但劉閣老一家俱都是肉眼凡胎,又何曾見過這樣的玄奇之術,頓時喝起彩來。
迦業落地之後,對容塵子也恭敬許多:「此次輪到知觀出題了。」
容塵子回禮:「大師既已修成變幻之術,隔空取物、五鬼運財些許小術約摸都只是兒戲。」他緩緩行到席間,取了河蚌面前的一盞清茶對天而潑,也不見如何作法。
然片刻之後,但見滿園茶雨,香氣清幽、沁人心脾。諸人正覺玄妙,卻見那池中開出一朵火紅的蓮花,蓮生重瓣、其上金光流轉,恍恍然不能直視。
迦業兀自微笑,只覺道家障眼之法,倒也不足為奇。正欲開口,突然埋首一看,頓時失色——他身上紅色金錢的袈裟不知何時已然失了蹤影,此時身上只著了一身黃色的僧袍!
「知觀……」他開口喚得一聲,突然又轉頭看向池中——那一朵紅蓮,不是他的袈裟所化,又是何物?
容塵子收了術法,茶雨驟停,那一朵紅蓮如一團火焰自池中冉冉而升,仍回到迦業手中。迦業再不敢托大,斟茶敬容塵子。容塵子並無得色,姿態不卑不亢,二人互敬,倒也一團和氣。
劉閣老向劉老太太施了回眼色,劉老太太此時見了真本事,哪還猶豫,當即就喜笑著連連點頭。
一場宴罷,容塵子同迦業雖奉行道法不同,倒也還相談甚歡。容塵子博聞廣記,迦業也算是得道高僧,二人相遇,又哪有不惺惺相惜的?
但迦業對容塵子身邊這個河蚌仍然是沒有好感,筵宴將盡時也話裏有話地勸:「不論是信佛奉道,終究也是講求不生妄心、守靜內觀。知觀品行高潔貧僧素有耳聞,只是色之一字,易生雜念。雖有得益法門,終也不宜過甚。知觀也須思之、慎之方是。」
容塵子還未接話,那河蚌已經脆生生地開口了:「大和尚好沒道理,怎地如此慫恿我家知觀?」
容塵子出言喝止,迦業也不能和女子分辯,並不答言。但那河蚌可是個小氣的,她一直懷恨在心!
下午時節,劉閣老正和容塵子談他新宅的地基風水的事,堪輿之術是容塵子的專長,迦業並不參與,只在池邊望著那一池殘荷,也不知思索什麼。
葉甜也還能幫上些忙,自然跟在容塵子身後,姬妾們沒討到雙修的妙方,正暗自計較不肯散去。
大河蚌蹦蹦跳跳地走到池邊,沖迦業和尚就是一笑:「大師!」
迦業往後退一步,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有何見教?」
大河蚌語言嫣然,那美目中仿佛凝聚著千頃碧海,波瀾起伏美哉壯哉:「天好熱啊,大師。」
迦業一怔,果覺這十月的天酷熱無比,那河蚌笑容不斂:「這池水真涼,若能洗個澡就好了。」
「是啊,」迦業輕聲重複,「池水真清涼。」
河蚌笑若銀鈴:「月色好,荷花也開得好。」
迦業眼中便暗了天色,夜色漸濃,皓月中懸,池中綻開了六月粉荷:「好美的一池荷花。」
他輕聲讚歎。
河蚌緩緩往後退:「四下無人,下去洗個澡吧。」
迦業耳中只聽見夏蟲長鳴,風過荷葉,餘香盈袖。他放下禪杖,開始緩緩脫掉黃色的僧袍,脫掉裏面的中衣,再脫下燈籠褲、芒鞋。
大河蚌飛快地跑到容塵子身邊,扯了他的袖角聽他談風水局。迦業大師正要脫裏褲的時候,園中某姨太太一聲尖叫。交談中的容塵子和劉閣老俱抬眼看去。只見滿池殘荷邊,迦業大師脫了衣褲,大有「到此一遊」的意思。
容塵子一驚,連忙上前,右手食指淩空畫符,口中念念有辭,片刻之後一聲清喝:「破!」
迦業只覺眼前夜色猛然一蕩,如墨般緩緩流盡,眼中又現一片十月豔陽。瞅見自己幾乎裸奔,這位大德高僧心神俱震,他本以元神自傲,多年未逢敵手。如今遇到容塵子已是頗有感悟,又怎料有人能以區區幻惑之術魅了他去?
他抬眼望向那河蚌,一臉震驚。那河蚌卻扯著容塵子的衣袖,只是笑:「迦業大師身在方外,可惜心在紅塵。縱然骨格清奇、得遇良師,終究難得大造化。」
容塵子惱她頑皮,一甩拂塵,正敲在她背上,她哎喲一聲,這回是真的差點打裂了背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