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少衾去到李家集時,李家集又相繼有人失蹤,且數目越來越多,他藝高人膽大,徑直就去了長崗山。**長崗山一片寧靜,風聲過耳,其聲惻惻。
莊少衾開了天目,卻只見到一團淡黃色的光暈。他掏出攀天索鉤在一株成人小腿粗的杉樹上,吩咐自己的兩個弟子:「我下去看看,你們自己小心。」
莊昊天有些擔心:「師父,涯下情況不明,冒然涉險,只怕……」
莊少衾不聽這些,已經在試探山涯右側的深淵了,莊昊羽也有些躍躍欲試:「師父,弟子和您同去!」
莊少衾搖頭:「你二人守在這裏,每半個時辰我以鳴鏑通知,則證明安全。如若不然……咳,你二人先回清虛觀,通知道宗。」兩個人還待說什麼,莊少衾攀著繩子下去,「別廢話。」
峭壁之間草木旺盛,他沿崖而下,一路警惕著周圍動靜。然除了風聲,似乎並沒有別的異動。半個時辰之後,他鳴鏑一次,然而崖下依舊深不見底。他本就精通道術,立刻就覺出這崖下有結界,阻擋外人進入。
莫非當真封印著什麼神獸?他有些興奮。洪荒至今大興人道,當年四處橫行的神獸,如今只能活在傳說之中。如有緣一見倒是此生之幸。
他沿著崖邊行了半圈,最後因為攀天索的長度實在不夠,終是沒能探得陣眼。探不出結界深淺,他還真不敢再往下走——古陣法異處甚多,有些陣法甚至直通歸墟,他縱然膽大,終究也不敢輕視這來路不明的法陣。
只是他也不甘心就這麼上去,他在崖上四處轉,察覺西北角一處陣角似乎開始減弱,濃霧之中隱隱可見白茫茫的一片。他取了腰間千里探物鉤,垂下去鉤了好幾遍,提上來一看,見鉤上沾了些清黃粘液,像是……像是雞蛋。
他頗有些不解,取了那粘液嗅了嗅,再望望下方,終究只能無功而返。
葉甜上次為著劉閣老想將女兒嫁給容塵子的事將劉府鬧了個雞飛狗跳,這次再到劉府,劉閣老對其便又敬又畏,著實不敢得罪。葉甜也不同他囉嗦,徑直便去找了劉沁芳。
劉沁芳神色如常,只是肌膚變得光滑細緻,兩頰粉嫩,如同剛剛成熟的紅蘋果。她先前不過是個尚未長開的小女孩,如今卻忽如一夜春風來,變得嫵媚動人。
葉甜眉頭微皺,命跟來的小道士清靈去查附近還有沒有小孩失蹤。這麼一查可真是不得了,竟然在短短四五天之間,又有四戶人家的嬰兒不知去向。
葉甜膽子也大,立刻就要同劉沁芳同住,並且吩咐劉沁芳此後和她同進同去,寸步不離。
劉沁芳微微發愣,但劉府家人俱在面前,她只得點頭同意。
然而第二天,劉府傳來消息,葉甜失蹤了。//當時劉沁芳正在陪她母親劉夫人說話,葉甜在劉府周圍灑了些踏歌石粉,命下人準備了熱水洗澡。
半個時辰之後她還沒出來,劉閣老派人催了幾次,均沒有動靜。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劉閣老慌了,命人撞開房門,見裏面擺設整齊,葉甜換洗的衣物掛在衣架上,盆裏的水已經涼了,但附近地板上沒有水跡,整個房間絲毫不見打鬥的痕跡。
葉甜來頭不小,再加上後面還有個國師師兄撐腰,劉閣老可不願惹這個麻煩,立刻著人通知容塵子和莊少衾。
容塵子同門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一直以來便手足情深,如今葉甜失蹤,莫說容塵子,便是莊少衾都變了臉色。
莊少衾幾乎在接到消息的兩個時辰之內就趕到了劉府,容塵子雖然傷重,然則師妹有失,他心急如焚,又如何歇息得住?他強撐著起身,然而實在傷重,當日竟開始咳血。
清虛觀裏一片忙亂,莊少衾聽說劉閣老傳信給容塵子,當即就青了臉,又傳了消息回清虛觀,道葉甜只是離開片刻,如今已然尋到,借此安撫容塵子。
劉府雞飛狗跳,莊少衾知道情況嚴重,再不擱耽,立刻通知了九鼎宮的行止真人,將事情原尾俱都告知。行止真人聽說連葉甜都悄無聲息地著了道,也是暗暗吃驚,當下就挑選了一批得力門徒,一併趕至。
劉閣老見來了這麼多道門大人物,總算是安心了一些。也好在劉府地方寬裕,他將諸道士都安置在春暉園裏。
劉沁芳舉止如常,只是那皮膚更加光澤水潤,整個人都光彩照人。
莊少衾為她把了脈,看不出任何異樣。他心中比行止真人更焦急——容塵子心思細膩,早晚會知道葉甜失蹤的事。他本傷重,若再憂思過甚,只怕更傷身體。
這天夜間,行止真人秘密派了門徒去有嬰兒的人家潛伏,又派了一批人再度詢問丟失孩子的家長,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接二連三的嬰兒失蹤事件令整個淩霞鎮天未黑透已經關門閉戶。漸漸地開始有傳言四起,有說妖怪吃人的,有說死人復活的,版本眾多。於是大街上也是空無一人。
劉府上下也異常安靜,真正令劉閣老憂心的是……他二兒子的一房小妾已經快臨盆了。
十一月初的夜已經有些寒意了,春暉堂後院有一口古井,井邊有株上了些年頭的杏樹。如今莊少衾就站在杏樹之下,藍衣黑髮、身姿挺拔。他身後秋風卷起黃葉,令整個庭院顯出幾分蕭瑟之態。劉沁芳走過來時神色忐忑,許久才期期艾艾地問:「國師……您約小女子到此,有什麼事嗎?」
莊少衾神色疏淡:「也無事,就想問問這接二連三的事,與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劉沁芳露了個驚訝的表情:「想不到國師也是這麼想,但是我一個小女子,偷不足月的嬰兒來做什麼呢?」
莊少衾自靴中掏出一把短刀,他不緊不慢地輕拭刀鋒,神色淡漠:「其實要證你清白也容易得很。清虛觀也曾有三眼蛇冒充過師兄,但據貧道師侄講來,人身之下即是蛇體。」他望向劉沁芳,神色銳利,「我只需剖開你的身體,便知道你是人是蛇!!」
劉沁芳神色大變:「可是剖開身體,我焉有命在?」
莊少衾冷笑:「那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
他目光陰沉,劉沁芳步步後退:「你們出家人本應該救苦渡厄,又豈能濫殺無辜?」
莊少衾冷笑:「殺一百能救一千,如何不是救苦渡厄?」
劉沁芳不防他如此,眸中陰晴不定,莊少衾卻再不多說,猛撲上去,揮刀就欲剖她心臟。劉沁芳飛身後躍,那動作完全不是人類的敏捷。莊少衾冷哼:「還敢說不是你!」
他手下再不留情,頓時同劉沁芳纏鬥在一起。劉沁芳似乎急於脫身,一味只是後退逃跑。莊少衾一刀刺破她的後背,血流了半身。她拼命向春暉堂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莊少衾猛然竄起,一把拉住她的足踝,手中刀光一閃,頓時斬下了她一隻腳。劉沁芳哀嚎一聲,突然靈活轉身,像是腰間完全沒有骨頭一樣。她眼中的憤怒如烈火般熊熊燃燒。怒氣奔騰,她猛然張大那張櫻桃小嘴,她養得又嫩又滑的肌膚被撕裂,整個皮出現血色的裂紋。
劉閣老等人聽到她的呼救聲跑過來,見此情景一下子軟了腳,坐在地上半天動不了。莊少衾再不猶豫,手中短刀攔腰斬落,只見那人身橫陳於地,血肉四濺。
一條綠底墨紋、只有成人手腕粗的三眼蛇在滿地血肉中緩緩舒展開來,它頭上已經生了兩寸來長的白角,雖然個頭不大,但智商明顯比闖入清虛觀冒充容塵子的那條三眼蛇高上許多。
它中間的陰眼緩緩睜開,莊少衾叫了聲不好:「大家不要看它的眼睛!」
然凡人反應又怎麼能快得過這異物,周圍有僕人輕哼一聲,已經被它吸走了魂魄。劉閣老等人反應過來,趕緊捂上眼睛不敢看它,兩腿俱都篩糠似的抖,有那膽小的早已尿了褲子。
周圍明明有幾十個人,如今卻一片死寂。
莊少衾手心裏全是冷汗,他畫了制妖、退鬼、降魔的符咒,但通通無效。這東西轉眼之間便遊入院牆之下。莊少衾無奈之下砸了一團符火過去,那三眼蛇中間的陰目猛然瞪住他,在他心神一凜之際,竄出了院牆。
莊少衾咬破舌尖,奮起直追,隨後一刀砍在蛇尾。他的腰刀乃寒鐵所制,能夠切金斷玉。但如此猛力斬下,蛇身上竟然只翻起幾片細鱗。莊少衾心中一驚,那蛇尾巴一擺已經卷住了他的腰。
蛇尾越收越緊,儘管只有手腕粗,也差點把莊少衾的腰勒斷。莊少衾揮劍連砍數次,蛇身終於破了一點皮,開始滲血。莊少衾心中驚懼難言——他出道以來幾乎未遇對手。平生只道修為已精深,誰知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眼看掙扎不脫,突然外面一聲怒喝,一把飛劍淩空而至,猛猛劈向蛇頭,那三眼蛇受驚,猛地丟開莊少衾,一個飛躍彈出兩丈有餘,迅速消失在草叢裏。
院外行止真人匆匆趕進來,這道宗平日裏威儀並重的高人如今也是驚魂未定:「真的是那以人體為卵的妖蛇?」
莊少衾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嗯,而且它應該比上一條強很多,它不吞食**,卻能夠吸食魂魄。」
劉閣老仍然腿軟,坐在地上起不來,行止真人看了看倒地的家奴,發現其肉身果然無傷,魂魄卻已然離體,如今已是氣息全無了。
他抬頭同莊少衾對視,兩個人都明白,說不定一場浩劫已經近在眼前了。
「它的皮韌性太好,連我的藏星刀都不能破開,普遍兵器只怕更不能傷其分毫。」莊少衾喘息不定,「我們現在對這些東西幾乎一無所知,不知道它如何繁殖,更不知道如何辨別它們是人還是蛇,這東西一旦漫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行止真人眉頭都皺成了包子褶子:「國師,貧道知道你不願驚擾容塵子道友,但事出緊急,你我別無選擇。」
莊少衾沉吟:「只怕即使告訴我師兄,也是于事無補,」
倒是他身邊莊昊天突然插話:「師父,上次諸師兄弟遇到三眼蛇,據說那個河蚌精只用了兩箭便解決掉了。徒兒想,或許不是每條都像我們遇到這條這般厲害吧?」
莊少衾眼前一亮,自言自語:「對,我怎麼會忘了那個河蚌美人……」他舔舔嘴唇,「只是如今情勢,如何讓她出手呢?」
「師父,徒兒覺得其實這事說簡單倒也簡單,那河蚌接近師伯,無非是為了神仙肉,如果……」
莊少衾唇角微揚,伸手拍了拍自己徒兒的肩膀:「說得好。」
次日,一封信遞到海皇宮,洋洋灑灑五千余字,莊少衾寫得聲情並茂,極富文采。可惜信一遞出,杳無音訊。莊少衾覺得河蚌肯定不能信任道宗,只得禦劍趕回清虛觀,跟容塵子商量。
容塵子聽到河蚌的消息,久久不語,莊少衾回想自己信上內容,只覺得並無絲毫不妥,不由小心翼翼地問:「師兄,你看她久無回音……是因為三眼蛇實在蕀手,還是因為她仍不放心道宗?」
容塵子只瞟了一眼他的底稿,沉默不語,還是清玄一語道破玄機。他小心翼翼地道:「師叔……師侄覺得吧……可能是因為……您這信通篇文言文,她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