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用了一個時辰替葉甜引魂,她出得房門時葉甜已然醒轉。莊昊天和莊昊羽忙入內照料。淳于臨從槐樹上跳將下來,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替她揉肩:「餓不餓?想吃什麼?」
河蚌面上倦容還未散去,心思卻明顯已經轉到了別處:「有人答應給我三兩肉,你去取來。」
淳于臨微微蹙眉:「陛下,此時情況特殊,三眼蛇明面上已經出現了四條,如今虛實不知。容塵子畢竟道法高強,如他傷癒,我們也能少費些功夫。你又何必為了一時口腹之欲令他傷上加傷呢?」
河蚌瞪大圓圓的眼睛:「可是他答應我了!」
淳于臨柔聲安撫她:「他是個君子,只要認下,斷無賴賬之理,這事就先記下,等收拾了三眼蛇再提也不遲。我先給陛下做幾個小菜,都做陛下最愛吃的。」
河蚌這才略微高興了些:「那好吧,就暫時記下。哼哼。」
淳于臨半擁著她往廚房走,河蚌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吃東西,這些天的吃食一直是淳于臨單獨在做。他邊走邊還是有些不解:「三眼蛇之事雖然詭異,但對海族似乎並無威脅。我始終不懂,陛下大可在海皇宮安然旁觀,何必非要淌這趟渾水。」
河蚌左右望望,見四下無人,方輕聲道:「我做事,自然有原因。第一條四眼蛇出現,是冒充容塵子,它回到清虛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我離魂回海族,返回清虛觀時,冒充劉沁芳那條蛇正守在我的身體面前,雖然不知道她做什麼,但我想總不會全無原由罷?」
她分析事情的時候倒像吃東西時一樣認真:「第三條三眼蛇冒充莊少衾,第一時間不是去找傷重的容塵子,而是來海族找我。第四條三眼蛇雖然去找了容塵子,但也是見他傷重,欲奪其精魄。」
淳于臨的面色也漸漸凝重:「陛下的意思是……三眼蛇有可能是奔著你而來?」
河蚌冷哂:「不知道,不過我對這東西可謂是半點興趣也沒有。自然是幫著道宗將其趁機消滅才是上上之策。」
淳于臨明白過來:「如今只能讓這群道士認定三眼蛇是為了容塵子或者是顛覆人間而來了。否則單憑你我之力,要對付這群來歷不明的怪蛇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河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說這個了,餓死了!淳于臨你走快一點嘛!!」
夜間,葉甜醒了過來,莊少衾同行止真人出外找尋了一番,卻並無三眼蛇的下落。莊少衾去看了葉甜,葉甜倒是無甚大礙,只是神識初回,還有些恍惚。
幾班人馬聚在葉甜的房間裏,葉甜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劉府的下人幫我備好了熱水,劉夫人正在和劉沁芳談心,我覺得她不會做什麼,便關起門來準備沐浴。但是當時突然就覺得指尖發麻,幾乎瞬間就失去了知覺。」
容塵子緊皺濃眉:「會不會是中了蛇毒?」
莊少衾點頭:「有可能,不過即使是中了蛇毒,這麼大一個活人,怎麼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廢園的隔牆裏呢?」
容塵子看行止真人:「一些陣法本就有轉移空間的法門,只是這些似蛇似妖的東西,能懂得如此精深的古陣法嗎?」
行止真人倒不覺得驚訝:「它們或許不懂,但不要忘了,長崗山之下封印怪物的陣法,正是上古陣法,裏面的東西若是懂得,自然不足為奇。」
幾人俱都點頭,河蚌吃著淳于臨為她做的香酥鴨、草菇燴、魚翅粥,冷不防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莊少衾提了長崗山下古陣法的事,他倒是一本正經:「目前要對付這些怪蛇,總還須熟知其習性。我的意思就是再探一次長崗山,上次的粘液,我懷疑是卵,如果我們能帶回幾枚,也總能有些頭緒。」
他這話一出,行止真人就搖頭:「如果凡是下過山崖的人就有可能被三眼蛇冒認,那麼到時候我們如何分辨真假?」
莊少衾神色堅決:「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線索,反正我之前下去過,如今也不懼重臨。這次可以使用粘竿或者網兜,但線一定要足夠長,那地方實在深不可測。」
眾人俱都皺著眉,個個神色嚴峻,大河蚌咽下嘴裏的草菇燴,她也神色嚴峻:「不知道蛇蛋是蒸著好吃還是煮著好吃,」她沉吟許久,「或許我們應該試試芙蓉蛋。」
眾:……
淩霞鎮又有人橫死,情況越來越不妙,劉府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凝重氣氛。宮中聖上沉迷道術,莊少衾本來就有點真本事,再加上能言巧辯、擅忽悠,哄得聖上將宮中珍藏的鳳凰涎給送了過來。鳳凰涎是療傷的聖品,對外傷癒合有奇效。
容塵子本推拒不用,但見三眼蛇之勢愈演愈烈,而自己分毫不能出力,只得勉強用了一些。鳳凰涎藥性需要借助外力進行催化,如今莊少衾和葉甜正盤腿運功助他,浴陽真人照看劉府其他人,行止真人護法。大河蚌填飽了肚子,則歪坐在淳于臨身邊。
兩波人嚴以待陣,只恐那三眼蛇再趁虛而入。
河蚌肚子是飽了,嘴上卻不肯閑著,正背靠著淳于臨啃豌豆黃。淳于臨全身衣裳柔軟,全身上下別無佩飾,就是因為這河蚌身嬌肉嫩,怕硌著她,平日裏金玉之物是從來不戴的,便是腰帶也會選擇最柔軟的材質。大河蚌習慣了將他當靠枕,每每坐下來,總是不自覺就倚在他身上,他也早習以為常。
屋子裏一時極為安靜,只聽到河蚌的啃咬聲,老鼠似的斷斷續續。
莊少衾和葉甜雙手結印,與容塵子正好結成一個盤天印,一時氣息相通。三人俱閉著眼睛,容塵子平日裏嚴肅慣了,自傷後更是不苟言笑,倒是闔目之後臉上五官輪廓顯得柔和一些。
河蚌一邊啃豌豆黃一邊上下打量他,不過兩刻鐘心思已經跳轉——現在有好幾兩肉了是我的了喔,到時候從哪裡割呢……
腿?胸?屁股?!
嗷嗷,反正那根子孫根老子是絕對不要的!太硬,不好嚼。
她很認真地思考。
次日一早,容塵子傷勢果然大有好轉,但身體終究有所虧損,這是再靈妙的奇藥也補不回來的,只能好生將養。他也不以為意,道家本就有眾多養生的法門,行氣活血、養精蓄神的功法他都是擅長的。
他傷勢一緩,立刻就想要前往長崗山:「如今情勢很明顯,所有下過長崗山的人都有可能被三眼蛇模仿假冒,我下去比較安全。」他不經意看了河蚌一眼,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不管三眼蛇如何假冒,河蚌都是能認出他的。
神之血脈是不可複製的,即使身形再如何相似,蛇身上也絕不可能有神仙肉的誘人香氣。而這種香氣,正是妖不可能抗拒的誘惑。
莊少衾不經意地打量著河蚌,語氣有些不放心:「師兄,你傷勢剛剛緩和……」
容塵子揮手打斷他:「我已無礙,你留在這裏繼續追查三眼蛇的下落,實在不行,就讓全鎮改用草木灰將道路全部覆蓋,凡蛇遊走,必有痕跡,相信一定能找到那條作惡多端的三眼蛇。」
莊少衾點頭,又看了一眼河蚌:「我這就命人將淩霞鎮各處的泥土全部鋪上石灰,相信不多久就會有這條蛇的線索。」
容塵子點頭,自帶了清玄、清素就欲前往長崗山。莊少衾止住他:「師兄,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讓海皇陛下與您同去,」他看向河蚌,神色嚴肅,「海皇陛下仙術高明,即使有危險,想必也能化險為夷。」
容塵子還沒拒絕,河蚌已經嚷了起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走呢!」她攬住淳于臨的脖子,淳于臨不動聲色地握了她的手,淡淡地道:「陛下習慣由我服伺,我須隨她一同前往。」
容塵子也不同意:「不過是取幾枚蛇卵,用不著如此陣仗,我快去快回,不過片刻功夫。」
莊少衾眼珠微轉,上前隔開淳于臨:「不過片刻功夫,陛下和我師兄在一起,淳于祭司應該沒什麼可擔心的。今日我們將整個淩霞鎮都鋪上石灰粉,難免要搜出三眼蛇的下落,還需要淳于祭司出手相助方好。」
淳于臨看看河蚌,他自然是聽河蚌的意見。河蚌嬌慵地伸了個懶腰,那玲瓏曲線令容塵子不自覺側過臉去:「那我和淳于臨去,你們留下來。」
她根本懶得提容塵子的名字,莊少衾不依:「我師兄擅陣法,遠比祭司下去安全,何況如若祭司下去,如何辯別真假?」
河蚌嘟著嘴不情願,容塵子卻不想再耽誤時間,他的話似說給淳于臨和莊少衾,但明眼人都知道聽眾到底是誰:「快去快回,不過半日功夫。」
河蚌磨磨蹭蹭:「可是我還是不想去。」
淳于臨對容塵子的為人還是放心,想著只有半日功夫,再多耽擱也不好,這才安撫河蚌:「那麼陛下就與知觀同去,但不要下崖,只在崖上接應知觀即可,一切小心。」
河蚌哼了一聲,不說話。容塵子也只得輕聲道:「那走吧,快去快回。」
出了劉府,容塵子前在最前面,河蚌不遠不近地走在其身後,清玄清素只得遠遠綴在二人後面。清素以肘捅捅清玄,將聲音壓低:「師兄,師父不會再受那妖怪蒙蔽了吧?」
清玄正了臉色:「長輩的事,豈是你我可以妄自議論揣測的?」訓完師弟,他又瞄了一眼容塵子高大頎長的背影,「師父的性子你還不曉得?此事以後莫要再提了。」
道家禦劍、驅獸、騰雲俱都需要一口真氣,容塵子傷勢初愈,並不敢妄動真氣。清玄、清素修為不到家,長時間的禦劍二人靈氣不足。但若以車馬代步又需要約兩個時辰有餘。
容塵子正猶豫著強提真氣,再折兩張紙符,突然周圍漾起一圈水紋,一股清透的靈氣四溢開來,清玄、清素都是眼前一花,不過瞬間已經在長崗山山下。
河蚌很謹慎——這時候妄用法術,說不定會驚動山下的東西。容塵子卻是震驚萬分,之前他就知道這河蚌修為不錯,但如今看來,她修為豈止是不錯!至少不下兩千年!
一隻兩千年的內修,絕不可能只是淩霞海域的一個海大王。她到底是誰?
然河蚌也沒有給他時間問,她坐在山間柏樹下,天氣已經很冷了,她化為原形,用兩扇大貝殼抵擋寒氣,一副不想再多看容塵子一眼的表情:「我先睡一覺,有事叫我。」
容塵子自然不會同她一般計較,倒是她想想又補了一句:「下去之後多帶幾個蛋上來。」
再沒有人問她做什麼。=_=||||
而當一行人出發之後,行止真人和匆匆返回劉府的莊少衾打了個照面,行止真人將莊少衾打量了幾遍,一臉狐疑:「國師幾時出去的?」
莊少衾一臉悻然:「昨夜子時又有兩人被三眼蛇吸食了魂魄,我領人一路追到城隍廟,仍被它跑了。」
行止真人面色大變:「所以昨夜為容塵子道長療傷之後,國師一直沒有再回劉府?」
莊少衾目光如針:「什麼意思?」
身後浴陽真人已是一臉驚駭:「那晨間勸那個蚌精同容知觀一併前往長崗山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