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蹲在一旁耐心地將唇邊叼著的菸草吸完,在他腳邊,海象員終於陷入了稍稍安靜一些的沉睡。微弱的火光照在男人英俊剛毅的面容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陷入沉默的他正在想些什麼——直到那炮火中夾雜著的吵鬧聲越來越近,那些熟悉又叫人無奈的瘋狂笑聲隔著一堵牆傳入耳中,男人動了動,只剩下煙屁股的菸草從他唇邊掉落。
「——喂!混蛋船長,你他媽被關在哪裡了!!!」
紅毛大副扯著嗓音異常囂張的聲音從監獄牆的另一頭傳來。勾了勾唇角,監獄內,凱撒露出了一個懶洋洋地笑容。
「起床,垃圾。」彎下腰,將睡在潮乎乎的禮服裙上的麥加爾撈起來夾在手臂上,「回家了。」
麥加爾:「呼——」
凱撒:「……喂,要睡滾回船上睡啊。」
奈何掛在手臂上的黑髮年輕人就像一頭死豬似的,沉甸甸地隨著男人的動作各種搖晃繼續扯呼。略嫌麻煩的船長大人嘖了聲,夾著麥加爾,行動卻就好像沒有受到限制一般,他走到監獄牆壁邊,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欄杆外,正站在一臉恐慌的獄卒——
獄卒:「…………」
凱撒:「…………那個……」
獄卒:「不要殺我QAQ!」
哈?搞什麼。船長大人臉上表情凝固了下:「……不殺你,謝謝你的衣服,下回有空一起發財?……呃,可能沒這個機會了。還是祝你長命百歲吧。」
獄卒:「……」
說完話,還特禮貌地擺了擺手,男人這才轉過身,重新將掛在手臂上的黑髮年輕人夾緊了些,琥珀色的瞳眸移動,最終停留在面前這座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監獄牢牆上,眯了眯眼,當牆外再一次響起「混蛋船長你死了沒」的呼喊聲時,男人抬起腳——
轟隆——
伴隨著巨大的牆壁倒塌聲,月光下,塵埃四濺,塵埃之後,一個高大的聲影大搖大擺地從牆後走了出來。
牆的這頭,紅頭髮大副先是被這巨大的動靜嚇得一愣,在看到自家老大的熟悉身影之後,立刻笑眯了眼,這時候,紛飛的炮火轟鳴和火光就成了最好的背景,紅毛大副興高采烈地抬起手,招財貓似的跟老大招了招:「晚安,船長?」
面對下屬殷切的問候,凱撒不怎麼感動地面無表情:「吵死了,大垃圾,嚷嚷個屁,你想嚷嚷得整個地中海都知道老子被抓進西班牙的監獄了麼。」
「這也只不過是你收藏室裡第十六張監獄分佈圖而已,老大。」紅毛大副笑嘻嘻地說,「沒人會意外的,畢竟之前我們已經受到過十五次的驚嚇,再感到意外,就對不起您的親身教誨了。」
不屑地嗤了聲,將手中拎著的黑髮年輕人交給雷克,無視了對方「怎麼才一天的時間就能把吉祥物折騰成這樣」的奇怪問題,毫不留情地將紅毛大副的武器搶走,精緻的火槍在男人寬大的掌心轉了一圈,最後被牢牢握在手中。
「去哪?」在凱撒轉身就要從廢墟離開之前,雷克叫住了他,臉上的表情難得有些嚴肅,「快天亮了,船上的炮火只夠我們持續攻擊到天亮——本來是打算和你接頭就立刻走的。」
「我覺得我有必要去警告一下西班牙那群垃圾們,邀請我凱撒到此一遊的代價比他們想像得要貴重得多——啊,順便親自教育胡安二世怎麼做一個誠實的好孩子,」撓了撓下巴,男人漫不經心,十分之狂霸拽地說,「順便問那個紅毛死矮子借樣東西。」
雷克臉上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借東西?……你說『那個』?」
凱撒挑挑眉:「嗯,就是『那個』。」
雷克:「我們終於準備去『那個』了?」
凱撒:「啊……恩。」
雷克:「去吧,作為代價,『那個』拿回來了,記得給我玩一會。」
凱撒:「不給。」
雷克:「那我就帶著吉祥物私奔。」
凱撒:「只要你有本事別被我抓到——快滾,那家夥的腦子要燒壞了,拿去給巴基爾看一看……看看就行了,最多摸一下,看好人,別讓那個變態把老子的奴隸給拆了。」
雷克愣了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被提在他手上的海象員,這一摸不得了,「這麼燙!」紅毛大副大驚小怪地叫了聲,乾脆把麥加爾打橫抱在懷裡來了個公主抱,不遠處的船長大人看著挑了挑眉,卻什麼也沒說。
麥加爾:「呼嚕嚕——」
雷克:「你們都幹嘛了,怎麼病成這樣,走時候明明還活蹦亂跳的。」
凱撒:「……這種老頭子似的語氣你從哪學來的?」
雷克:「跟你學的。上次在船艙我聽見吉祥物叫你『父親』了,叫得可甜了,嘖嘖,真變態。」
哪一次?船長大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秒的停頓,隨即意識到次數太多了完全沒法追究。無奈地嘆口氣,男人站直了身體,淡淡地命令:「……我走了,帶他回船上,人要給我弄死了拿你和巴基爾去填坑。」
雷克:「埃?別走啊,你還沒說他怎麼變這樣的,我們總得有個詳細的前因才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吧?
「……」凱撒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背後,一門大炮轟在他十幾米開外,火光將他臉上的尷尬無限放大,「大概是著涼了吧。」
「你怎麼成天不干好事?」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紅毛大副皺起眉,「吉祥物這細皮嫩肉的哪裡經得起——埃,皮膚真的好滑啊,兒子養得不錯嘛老大。」
「誰說和我有關了?」船長大人面癱著臉嘴硬地說,「閉嘴,大垃圾。少廢話,快把人帶走,看見你們我就眼睛疼。」
說完,不等雷克做出回答,凱撒已經轉身敏捷地越過巨大的廢墟,飛快地向通往西班牙皇室行宮的方向跑去,黑夜中,男人矯健的身影微微低俯,他的動作迅速而輕鬆,就好像一隻黑夜中伏擊獵物的獵豹……
呃,糾正一下,更像是一路優雅逃命的獵豹才對。
撇撇嘴,抱著麥加爾,不想跟著陪葬填坑的雷克轉身準備回到主船去找船醫。忽然,令人意外的,在他懷中的黑髮年輕人睜開了眼睛。
「放我下來吧。」沙啞著嗓子,麥加爾淡淡地說。
雷克震驚:「醒了?」
麥加爾:「沒睡過。」
雷克鬆開麥加爾,年輕人一個翻身穩穩地自己站在地上。
紅毛大副再次震驚:「除了會跳舞你還會演戲?」
麥加爾:「是真的病了。」
雷克:「這不還能動麼,剛才那樣子和半隻腳踏進棺材似的……裝死還能撈著什麼好處?你給我分析分析。」
麥加爾:「啊,老子心滿意足地抱著船長睡了一晚上,算不算?」
船長,你攤上事兒了,你攤上大事兒了。雷克一臉蛋疼加同情:「對我來說不算,對你來說,真的算。」
麥加爾笑了笑,他抬起手,衝著凱撒離開的方向,手背朝外,掌心朝自己,趕了趕:「去找大狗,他一個人去找雷歐薩可能會吃虧,那家夥……在西班牙有爵位。」
雷克:「你呢?」
麥加爾:「自己走回去,找船醫,開藥,吃藥,睡覺。」
「…………」紅毛大副臉上頓了頓,顯示出了明顯的猶豫,「你真沒事?」他湊近了麥加爾,彷彿更加確認一樣盯著對方的臉,在那雙晶亮的黑色瞳孔中,清晰地倒映著他好奇的臉……這不能怪雷克不相信麥加爾,他不想陪葬,不想填坑——要死也跟大胸妞兒死在一塊,跟個男人埋一塊像什麼話……媽蛋,就算是會走路的絲綢也不成。
「啊,沒事。」黑髮年輕人蒼白的臉上不負眾望地露出了一絲不耐煩,「快滾吧。」
雷克:「又叫老子滾,你們父子倆真夠惹人嫌的。」
麥加爾面無表情地說:「再見。」
雷克氣哼哼地走了,順著凱撒之前離開的方向。
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在確認那個紅色的腦袋蹦跶著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站在亂糟糟的廢墟之中,黑髮年輕人終於動了動,緊接著,他扶著身邊的碎石,緩緩地依靠著只剩一半、被熏得焦黑的牆壁靠坐下來。
頭痛欲裂。
他的呼吸就像老牛拉著的破車一樣,吃力地發出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因為發熱而變得異常敏感的皮膚靠在稍稍相比之下有些冰涼的牆壁上,他赤.著腳,腳下碎石碎瓦膈得生疼。
他緩緩地閉上眼,耳邊,是海盜們瘋狂的笑聲,是炮火轟擊西班牙港口的爆破聲,是人群奔走逃命的哭喊聲,就好像一場停不下來的狂歡。
呯——啪——
酒瓶破碎的聲音在非常近的地方響起,麥加爾皺皺眉,睜開眼——
在他的面前,是三個衣衫不整、勾肩搭背的海盜,三人手裡不知道拎著從哪搶來的葡萄酒,醉氣熏天,搖搖晃晃。
此時此刻,他們正瞪著醉醺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坐在一片廢墟中的麥加爾。他們的視線就好像被強力膠水黏糊住了似的,一順不順地看著麥加爾手上,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藍寶石戒指。
……這三個垃圾桶裡鑽出來的貨色,是哪個船隊的?
不知道……嘖,麻煩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屋漏偏逢連夜雨,行船恰遇頂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