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船長休息室,船長大人立刻自己顛覆了自己留給眾人專寵海象員的昏君形象,非常粗暴地將麥加爾扔進柔軟的沙發裡,後者趴在沙發上,疼得呲牙咧嘴。
「把你的大白牙收起來,像個白痴似的咧著嘴乾什麼?」長腿一邁,跨坐在沙發邊的一張扶手椅上,男人陰沉著臉沒好氣地說,「像個娘們兒似的。」
「感情剛才那些尿了你一甲板的人在你眼裡才是真漢子?」海象員同志非常不服氣地反抗,「老子可是一聲不吭地咬著牙頂完了你那魔鬼似的二十五鞭子!」
「魔鬼?」男人笑了笑反問,唇角邊勾起玩味的弧度,他微微偏頭看麥加爾,把後者看得渾身汗毛起立,這才淡淡地說,「把你打死了嗎?」
麥加爾:「沒有。」
「所以,我放水了。」
船長面無表情地說。
「……………………」
原本還張牙舞爪的海象員同志瞬間沉默。
麥加爾不負眾望地紅了比城牆還厚的老臉——凱撒一句輕描淡寫的「我放水了」,停在麥加爾耳朵裡,就和「嗯,我也挺喜歡你的」沒多大區別,撅著被抽得血肉模糊的屁股,海象員同志老淚縱橫,心裡滿滿全是「到底還是大狗好」,完全沒留意到自己的重點已經完全不對到了哇爪國。
……也忘記了此時此刻正順著他的腰際往下滴答的血全是某個自稱「放水」了的人抽出來的。
那副傻樂呵得忽閃忽閃就差說「謝謝」的黑色真誠狗眼看得船長大人不自在了起來,他頓了頓,清清嗓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走到自己休息室裡儲備的藥箱裡挑挑揀揀,最後條件出了幾個瓶瓶罐罐。
一隻手拽著那些瓶子走回沙發邊,凱撒伸頭看了看麥加爾的背,嘖嘖倆聲坐了回去:「完全只是皮外傷,看來我抽鞭子的技術比我想像得更加熟練。」
麥加爾:神馬?你說你比你想像的更加愛我?( ⊙ o ⊙)?
凱撒:「一臉興奮做什麼?」
麥加爾:「嘿嘿。」
「……按道理九尾貓皮鞭二十五鞭足夠見骨,」凱撒湊近了麥加爾的背部,狗似的嗅了嗅鼻子,滿意地聞到了滿鼻子的血腥氣息,「只是皮外傷而已,七天就能下地了。」
麥加爾:「嘿嘿。」
「是不是想讓我把你拖回去再揍一頓?你是歷史上第一個挨了鞭子還敢衝著老子傻笑的。」
伸手拍了拍黑髮年輕人的額頭,船長大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把鑷子,耐心地將鑷子放在燭火上消了毒,他頓了頓,伸出手將麥加爾背上被血肉黏糊在一起的衣衫撥開——被燒的滾燙的鑷子不小心碰到了麥加爾的皮膚,後者鬼叫一聲,下意識想跳起來——
然後噗嗤一聲,伴隨著燒焦的肉香,那把鑷子順著傷口插.進了本來就血肉模糊的傷口裡。
「亂動什麼?」船長挑起眉,惡人先告狀。
麥加爾疼得整個人都說不出一句話,如果他可以,他相信自己已經會不惜把下個月薪水扣光也要把大狗罵得狗血淋頭。此時此刻,黑髮年輕人眉頭緊皺,完全放鬆下來的環境讓他對於疼痛的接受能力反而下降到了正常人水平,大滴的汗珠順著他的額角滴落,他身下沙發柔軟的墊子被浸得一片濕潤。
大狗,雖然你想親自照顧我的這份心十分讓人感動……
但是老子的身體真的承受不了這份沉重的愛!
「不會……就閃開,」麥加爾哆嗦了下,疼得眼前發黑,「讓、讓專業的來。」
「啊,巴基爾忙著呢。」凱撒面無表情地說,「今天行刑的人有點多,再加上昨天受傷的人有一些還在醫療室裡躺著,你怎麼好意思去麻煩他。」
我好意思,給我一個機會,我真的好意思!
麥加爾唇角抖了抖,正想說些什麼,腦袋就粗暴地摁回了沙發裡——
「別亂動,我要拔.出來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下一秒,還不容麥加爾反抗,伴隨著背後又一陣劇痛,他非常明顯地感覺到了那把鑷子又從自己的肉裡抽了出去——
痛到飆淚。
「痛?」
「你來試試?」
「痛是無法避免的。」
「……」
「知道痛,下回就長點記性,」凱撒平淡地說著,眼睛眨也不眨地將一片連著皮肉的衣服碎片從麥加爾背後剝了下來扔到腳下,原本白皙的皮膚上如今血肉模糊,男人卻早已習慣了一般,臉不紅心不跳手不抖地工作著,一邊說,「以後想不吃鞭子,有倆個秘訣,要不要聽?」
「……」去你大爺的坑爹秘訣。
「秘訣一,殺了我,上位,你做船長,再也沒有人敢鞭打你。」凱撒嗤笑,「不過我勸你打消這個年頭。」
「……」敢不敢來個有點誠意的秘訣?
「秘訣二,乖乖聽我的話,對於我的命令,只需要回答『遵命,船長』而不是其他。」凱撒頓了頓,掃了眼麥加爾手上的藍寶石戒指,「我讓你扔掉的東西,就立刻扔掉。」
「……怎麼整得像邪教組織似的?」麥加爾說。
「說什麼?」船長大人眼睛抬也不抬地說,「當著我的面,你可以用英語,阿拉伯語,德語,法語或者西班牙語,但是不要試圖說我聽不懂的語言。」
「……」
「聽見了沒?」
「……哦。」
「嗯?」
「遵命,船長。」
接下來的整個背部處理工作中,凱撒似乎在用每一秒詮釋自己有多麼地不會照顧人。沒有等到上藥,在把衣服的碎片從一堆爛肉裡清理出來的過程中,麥加爾就毫不猶豫地痛暈了過去,在他暈倒之前,凱撒曾經三次把鑷子戳進他的傷口裡——第一次依然是惡人先告狀地訓斥海象員在亂動;第二次他狡辯說在肉裡看見了髒東西;第三次,凱撒說,船用力地晃了下。
這讓麥加爾產生了一種……大狗把他扛回來,只是為了繼續另一種形式上的私刑而已。
麥加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總之他又做夢了。
這回不是春夢,他夢見了老爹老媽和熊孩子老弟。
夢裡,家裡正在過年,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阿姨大嬸伯伯叔叔全部都團坐在了家裡那張不怎麼大的桌子邊,桌子上擺滿了雞鴨魚肉,肉都是熟的,魚是淡水魚,水果裡沒有鐵鏽味兒,杯子裡的飲料也是正常的可樂,沒有混進奇怪的胡蘿蔔和口感逆天的香料;桌子邊,麥加爾和熊弟弟正雞飛狗跳地伸著碗從外公筷子上搶著最後一個鴨腿;電視裡正播放著無論臭罵吐槽多少年,照例還是要看的春節聯歡晚會,這會兒,前任國母宋祖英剛唱完了《大地飛歌》,趙本山正背著手往台上走——
舉著裝著雞腿的碗,麥加爾在家長的怒罵聲中竄到電視機前面,手機鈴聲響起,窗外正下著鵝毛大雪,此起彼伏的煙花炮仗聲中,麥加爾用油乎乎的手抓著手機,笑眯眯地接電話,說,「喂?新年好啊,教授」,另一隻手看也不看,從桌邊抓了一片切好的水果往嘴裡塞——
是一片檸檬。
然後,麥加爾被酸了個激靈。
醒了。
炮仗聲沒了,春節聯歡晚會也沒了,身邊唯一可以稱得上是肉的東西,大概就是腳邊散落一地沾滿了麥加爾自己的肉的衣服碎片……窗外沒有下雪,暴風雨倒是有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黑透了,窗外的狂風呼嘯就像魔鬼的哀號,整個船被吹得左右搖晃,不遠處,酒杯相撞叮叮噹噹地響,掛在房間房間中央的煤油燈也跟著晃悠,光影一閃一閃的。
不遠處的辦公桌旁,藉著橙黃的光,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看他在桌面上鋪開的那個東西——大概是一張地圖。
「醒了?」
「嗯。」
「不想被打斷狗腿,嘴裡的檸檬就不要給老子吐出來,防壞血症的。」
「嗯。」
麥加爾趴在沙發上,半撐著腦袋看著不遠處,昏暗下的燈光下工作中的凱撒。
……唔,認真工作中的男人總是顯得特別英俊。
黑髮年輕人嘆息了一口氣,想換個姿勢,一不小心牽扯到背上的傷口,又痛得呲牙咧嘴地躺回去。
……
其實醒來的那一刻,麥加爾必須承認自己心裡特別特別失望,有一瞬間他恨不得舉起火把把眼前的一切燒成灰燼,自己再跳進海裡一了百了說不定就又穿回去了——穿回2012年的中國,在那裡,他還叫羅沉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SHI大學生。
但是……
當不遠處,那位工作中顯得特別英俊的犬類生物抬起眼瞅了他一眼時,平靜的琥珀色狗眼瞬間秒殺了羅沉舟同志心中瘋狂的小惡魔。
現在,他趴在沙發裡,感覺特別寧靜,特別踏實。
忽然就又會相信愛了,忽然就又覺得,明個兒天一亮,太陽就還是會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