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船長和海象員此時此刻最需要的是補眠,回到船長休息室的那張大床上,麥加爾二話不說就拽了個枕頭塞到自己腦袋底下,嘴裡還啃了個水手們孝敬給「船長夫人」的黑麥麵包,他一邊大口吃著麵包一邊說:「你有沒有一種剛才咱們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喜結連理的錯覺?」

  凱撒換了衣服擦了身,走回床邊探頭看了下,不動聲響地將麥加爾嘴巴邊的麵包拿走扔到一邊,頭也不回地問:「喜結什麼?……我說過,不要再在我的床上吃東西。」

  「就是成一對兒了啊。」麥加爾在床上打了個滾,不情不願地接過船長遞過來的濕手帕擦了擦臉,然後抬起腳,非常自然地讓船長大人伺候他這個殘廢脫了鞋子,「現在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是你男人了。」

  海象員的最後一句話讓船長笑了。

  「我的男人?」他扔開手中的臭鞋子,抬頭給了海象員一個十二萬分不屑的表情,薄唇微微上揚,十足自信道,「只要是有眼睛有判斷力的人,都以為老子把你操得屁股開花。」

  麥加爾完全不生氣,他就是喜歡大狗這種盲目自信(……)。

  圍觀了一晚上現場毛片兒的倆人什麼也沒多說,胡亂吃了點東西喝了兩口果汁倒床就睡,別說雷克說的早餐,就連中午飯也沒顧上爬起來吃——這一天整隻船隊都知道「船長和麥加爾累了」,喘氣兒都不敢用力喘,鼓樂隊的樂手們放了個假,怒風號難得一個白天靜悄悄的,連隔壁船都特別安靜——雷歐薩倒是哭天喊地地要求硬闖船長休息室搶漢子,只不過被忠心耿耿的大副雷克以武力暴力鎮壓。

  終於到晚上太陽落山的時候,麥加爾睜開了他那睡美男之眼。

  視線模糊處,隱隱約約能看見不遠處的辦公桌上已經點燃了昏黃的蠟燭,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動——看上去他正專心致志地俯在桌案上寫著什麼東西。海象員同志想了想,伸手在旁邊摸了下,果然只能摸到他旁邊的床單上一片冰涼,原來大狗睡得那個位置,只有褶皺的床單能看出它曾經上面壓了一個人。

  海象員同志嘆了口氣,萬分理解了那種獨守空房的迷之寂寞。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他打著呵欠,抹去眼角呵欠帶出的眼淚,這才看清楚船長休息室裡此時此刻的情景……他之前已經猜想到桌子前那個工作狂當然是凱撒無疑,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已經這個時候了雷克居然還不滾回自己的船上。

  「紅毛,你這是愛上怒風號了?」麥加爾緩緩道,嗓音中帶著一絲戲謔。

  海象員說話的聲音顯然打斷了低聲交談中的男人們的談話,只見辦公桌後的凱撒掀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相反倒是雷克顯得熱情得多,他看麥加爾醒了,立刻丟開顯然還希望將談話繼續下去的老大,三兩步從船艙的那邊大步走過來,抬手撩起床簾,探了個腦袋,說不上是關心還是別有用心地掃了一眼坐在船上紮了根似的海象員,摸了摸下巴問:「你還站不起來啊?」

  海象員撇撇嘴,啪啪拍了兩下自己的腿以沉默做了回答。

  「……老大你不得了啊,」雷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嘖嘖兩聲回頭去抓緊機會奚落凱撒,「殘廢你都不放過。」

  凱撒在快速書寫著信件的羽毛筆頓了頓,他再次抬頭,面無表情地說:「拜你所賜,我們沒做。」

  麥加爾在一旁呵呵樂著。

  雷克更加震驚了,他盯著傻樂呵的海象員同志:「沒做?沒做你睡到下午?!」

  「他不是一直這麼能睡麼?」凱撒有些不以為然地橫了他的大副一眼,「滾過來,大垃圾,話還沒說完跑什麼跑——那邊那個,你要麼自己繼續躺著別出聲,要麼就拉一下旁邊的鈴叫人來伺候你吃喝拉撒,老子現在沒空管你。」

  冷酷無情哇。

  無理取鬧喲。

  用過就丟啊。

  麥加爾掙紮著爬起來,伸爪子興奮地去拉了下船長床旁邊的拉鈴——以前他一直不知道這東西是干嘛的,凱撒也從來沒有拉過它,不是沒有嘗試過想去拉一下試試看,但是每當他想這麼做的時候,男人都會丟給他一個刀子眼然後再附贈一句「別手賤」……曾經麥加爾以為這是什麼防火系統,一拉整個房間都會灑水那種,今天他特別用力地拉了下,然後發現這不過就是一個呼叫水手上來伺候的鈴鐺而已。

  你簡直不能相信當船長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一個長相平淡無奇的水手探頭進來問「有什麼吩咐」的時候麥加爾同志有多失望。

  對此,凱撒只送給他一個單詞,翻譯成中文三個字:神經病。

  吃過晚餐,麥加爾招呼雷克把他也扛到了辦公桌邊,他伸頭看了看,凱撒正在繪製一幅新的坐標地圖——周圍的群島和海域分佈是麥加爾從來沒見過的,那些分佈散落的小島甚至沒有標註名稱,只看見凱撒蒼勁有力的字跡給它們畫上的各種不同的符號以做標記。

  「這是什麼?」麥加爾指著地圖最上端,被刻意用紅色的墨水圈起來的巨大島嶼。

  「不老泉。」凱撒頭也不抬。

  麥加爾:「…………」

  「有問題就問。」凱撒哼了一聲,十分不耐煩,「擺出那種表情誰知道你要幹什麼。」

  「問題太多,我只是還沒想好要問哪個而已,」海象員同志抿了抿下唇,「那條唯一能帶領我們找到不老泉的人魚不是死了麼,這地圖又是怎麼回事,它不應該存在的。」

  海象員的話從句式上聽起來有些奇怪,當凱撒愣了愣抬頭去看他的時候,卻只看見燭光下,黑髮年輕人正緊緊地蹙眉低頭盯著他辦公桌上的這幅剛剛繪製了一半的地圖,眨了眨眼,凱撒覺得自己過於多疑,在他面前的這個蠢貨說話顛三倒四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說到這,他倒是想起來,在小奴隸之前,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那麼難教的學生……想到這兒,船長大人萬分嘲諷地勾了勾唇角認為自己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將航海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十分之嫌棄地說:「讓開點,你的口水要掉到我的地圖上了——那條人魚不是開口說話了嗎,所以我們現在又擁有一條能用的人魚了。」

  麥加爾抬起臉,臉上的表情有點呆:「它告訴你了?」

  「是告訴我了,」雷克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人魚居然是這樣認主的生物——唔,也對,之前從來沒有哪個人類是活著跟人魚交.配或者交.配完以後還活著的,老子可算是創造了歷史的人!」

  「那條人魚開口說話了?它告訴你怎麼找到不老泉了——居然就這麼告訴你了?」麥加爾驚訝地問。

  「它說它可以帶領我們找到不老泉,也就是領航。」凱撒皺起眉,「介於之前那場在人魚的港灣的屠殺,我還沒打算完全信任它。」

  「……不,你可以信任它。」麥加爾雙眼發直地盯著面前的航海圖,顯得有些木愣愣地說,「人魚是不會撒謊的生物。」

  男人挑起眉。

  麥加爾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我從書上看到的,你自己說的,要多讀書嘛。」

  凱撒沒說話,他盯了麥加爾一會兒之後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航海圖放進了存放捲軸的木筒裡,當他轉過身將手中的筒小心翼翼地放到身後的架子上時,雷克拖過一張椅子靠在船長辦公桌邊上坐了下來,他單手撐著下顎,隔著一張桌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海象員:「那條人魚承諾過會帶我們找到不老泉的大致位置,但是聽說要找到它,我們還需要另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值得你這樣看我?」麥加爾面無表情地說,「難道是老子的命?」

  「放屁,」凱撒轉過身來,伸出手勾了勾海象員的下巴,不咸不淡地說,「你的命能有那麼值錢?」

  雷克大笑。

  麥加爾翻了個白眼。

  這時候,船長休息室的窗戶動了動——

  「誰?」

  凱撒第一時間拉開抽屜抓起裡面的火槍上膛瞄準,順手還抄了一把匕首扔給雷克,至於麥加爾……麥加爾被保護欲旺盛的凱撒大人整個人從椅子上扒拉到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當他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抬頭就看見他家姑娘正傻乎乎地蹲在窗戶上對船艙裡的如臨大敵氣氛一臉抱歉。

  「抱歉抱歉,我走這邊習慣了啊!」枝枝撓撓頭從窗戶上跳下來,順便還有空去伸頭慰問麥加爾,「你沒事兒吧小麥加爾?」

  ……這傻大妞。

  麥加爾無奈地在雷克的幫助下重新坐回了他的椅子上,屁股還沒坐穩又被凱撒扣了三分之一個月的工資,「教好你的寵物,讓她學習怎麼樣走人類走的通道,」凱撒黑著臉將火槍塞回了櫃子裡,「明天你倆統統不給飯吃,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我來是有正事!」枝枝瞪大漂亮的眼睛,滿臉委屈。

  凱撒冷笑:「天大的事也不妨礙你走正門。」

  別頂嘴。生怕再被扣工資的海象員同志在船長身後沖枝枝做了個閉嘴的手勢,順便舉起手刀砍狀強調此命令重要性。

  於是枝枝老老實實垂著小腦袋拎著她那髒兮兮的裙子在船長休息室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因為潔癖的船長大大很可惡地不給她坐沙發。

  「不老泉在『日落之國』,」枝枝扳著手指,很是認真地說,「四年一次的大滿月才出現的『日落之國』,在那一年十一月初一和十五的倆天內,日落的時候,日落之國會浮出水面,它的實體和倒影將練成一個進入的大門,只有找到那個大門的人,才能進入『日落之國』——那條人魚可以帶領你們找到『日落之國』的入口,但是要進入這個地方,你們必須要開啟日落之國的大門。」

  四年一次的大滿月,枝枝話語裡的大滿月指的是擁有二十九天的二月。

  也就是閏年,這一年是1488年……而1488年,恰巧是個閏年。

  「我聽過這個傳說。」凱撒轉過身,沉思片刻之後,從書架的角落裡抽出了一本落滿了灰塵的書,當他將這本書扔到辦公桌上時,湊得太近的海象員同志連著打了噴嚏,男人嫌棄地瞅了他眼,這才轉向枝枝,不帶太多情緒淡淡地說,「沒想到你也知道。」

  枝枝指了指自己:「妓/女都是很有文化的。」

  ……驕傲個什麼勁兒?麥加爾頭疼地覺得眼前這姑娘的三觀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凱撒將手中的書壓在手下,他勾了勾唇角,稍稍歪著頭看枝枝,饒有興趣地問:「你還知道什麼?」

  「打開『日落之國』大門的,只能是一個『顛倒日夜黑白之人』的血液——不用很多,只是一點點,但是必須要新鮮的。」枝枝坐在地上,雙手置於裙襬上,非常認真地再次強調,「要活著的,『顛倒日夜黑白之人』。」

  雷克下意識回頭去看麥加爾。

  枝枝搖搖頭:「不是他。」

  麥加爾沒說話,他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用他那雙黑色的瞳眸盯著地上的姑娘。

  令人意外地,枝枝卻微笑起來,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本來就夠多的灰塵,在凱撒不認同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麥加爾,拍了拍黑髮年輕人的肩,「無須過度擔心,」她輕輕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然而麥加爾卻始終沒有回答她,他只是掀了掀眼皮,瞅著枝枝時的目光變得有些森冷。

  枝枝聳聳肩,腳下輕輕轉動,她臉上再一次揚起了甜美的笑容,對視上怒風號船長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她笑眯眯地說:「就是這樣了,真希望令妹此時此刻還健康地活著,而您又能第一時間聯繫到她,我們的時間真是不多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