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對太史闌一躬,「嫂嫂,請允許我代夫人,為剛才的話,向您致歉。您從無任何對不起容家處,相反,是容家欠您的。」
太史闌嘆口氣——飯也不讓她好好吃,她等下還要巡城。再說何必給容楚知道這些?一個人受過痛也就罷了,難道還要給他加一輩子心上負擔?
她放下在啃的羊腿,待要起身,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她回頭,是容楚。
「你當得起。」他眸子沉沉地注視著她,「而且……」他站起身,也對她一躬。
「太史,這是我謝你,以我的名義,謝你。」
太史闌放下羊腿,站起來,一手一個兜住了。
「何必。」她道,「凡事只論是否心甘情願。拿恩情來算,就生分了。何況那也是我的孩子。」
她瞟一眼一臉尷尬,臉色青白的容家老夫婦,看他們似乎也要來躬上一躬,趕緊喝止:「別!我很頭痛那種事先不好好瞭解產生誤會,事後又沒有轉折趕緊彎腰的遇事處理方式。有沒有想過兩種做法我都會很尷尬?」
容老夫婦欲待彎下的脊背僵住,躬也不是,不躬也是,冬月天氣,容老夫人額上已經有汗。
「太史。」容楚並沒有起身,「容榕還沒有說完,後面的事情她不知道,我一併說完。說之前我先向你致歉:我原本忙碌,也不知母親心中怨意,又怕他們年老受驚,很多事沒有對他們講明。這是我自私只顧父母,沒有於你公正待遇。」
「孝順,很好。」太史闌淡淡地道,「我的母親,在我還沒懂事的時候就去了,之後,子欲養而親不在。現在我終於有了家,內心裡十分感激,內心裡,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所以,你便是為你父母多考慮些,在我心裡,也是代我孝順,沒什麼好計較的。」
一番話簡單深沉,廳中人人動容,想不到看似冷峻漠然的太史闌,內心深處的想法竟然是這樣的。容家老夫婦愕然抬頭看她,看見她眼神平靜似有隱痛,立即羞得深深垂頭。容彌向來筆直的腰背,都似被愧意壓彎,他狠狠瞪容老夫人,容老夫人素日都要回敬的,今天卻連頭都抬不起。
「父親,母親。」容楚轉頭看著父母,「太史的體貼從來不在明處,需得靜下心來體味,才能明白。我有幸懂得她的好,但望你們從今後也能懂……你們可知道她剛剛經歷過生產,便遇上東堂刺客襲擊。對方是東堂最為傑出的三殿下,他帶領護衛親自追殺她,她為了保護兩個孩子,不得不忍痛和他們分開,和東堂親王定下賭約。以重傷之身,三日三夜數百里奔馳,前後交鋒數次,終於登艦黑水峪,才保了靜海和孩子的平安。她因此留下後遺症,調養數年才有所改善,至今見風頭痛,腹上傷疤永遠難以平復;我還知道孩子先天不足,必須立即送往李家,她放棄自己陪伴他們最後一個月的機會,請韋雅將他們送往麗京,只是因為我及時趕來,才沒有再往麗京去……融融說的對,她從無對不起容家一絲一毫處。沒有她,就沒有叮叮噹噹,沒有她,也沒有今日容府一家團聚。」他對太史闌再次一躬,「這一折腰,你當得。」
太史闌扶住了他,道:「你需要我現在和你對拜嗎?」
「你若願意,未為不可。」容楚也一笑。
太史闌仔細端詳他,發覺他確實氣色有些不好,也不想再面對容家老夫婦令他們尷尬,便道:「十八送叮叮噹噹去皇宮,我們先去休息了。」
叮叮噹噹各自過來,抱了抱她,太史闌微笑,拍拍他們的頭。對容老夫婦點點頭,自扶著容楚去了。
容彌看看她背影,再看看臉色慘白的夫人,終究不忍再責怪,頓了頓足離去。
容老夫人怔怔注視著燭火,半晌,抬手摀住臉,指縫裡,有淚光晶瑩一閃。
這一夜很多人不眠。
這一夜太史闌也失眠,睡到半夜,她翻一個身,再翻一個身。
一支手臂橫過來,將她攬到懷中,容楚聲音溫存,「怎麼了?還在生氣?」
「嗯,」她悶悶地道,「其實你娘也沒怪錯,我確實太忙了,疏忽了叮叮噹噹,也疏忽了你……」
溫熱的唇瓣忽然堵住了她沒出口的話。
黑暗中漸漸響起低低的喘息,纏綿的,蕩漾的,帶著火一般的熱力,將冬日的寒驅散……良久她喘一口氣,咕噥道:「你到底……」
「沒事,上次不是請過大夫了麼,他都說沒事了……」容楚聲音也帶著喘息,「你不要多想……」
「或許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女人……」她的話再次被堵住,這回是他的身體,悶悶的笑聲響起,他的語聲比這夜的風還溫柔。
「不,太史,你是這世上,最無與倫比的女子。」
……
睡到半夜,容楚聽著太史闌鼻息沉沉,便輕手輕腳起身,慢步到中庭,眼看四周無人,才摀住胸口,悶聲咳嗽了幾聲,咳著還回頭瞧瞧,生怕驚醒了太史闌的模樣。
然後他就看見了趙十八一雙擔憂的大眼珠子。
「半夜三更不睡覺做什麼?」容楚瞟他一眼。
「主子。」趙十八斜瞅著他,「你不會是真有什麼不好吧?」
「能有什麼不好?老夫人大夫都請過幾次,把脈都把不出來。」容楚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奇怪?」
趙十八老實點頭。
「奇怪麼……」容楚沉吟,「其實也未必奇怪……」
趙十八翻翻白眼——主子又開始神神秘秘,莫測高深。
「前幾年,我讓你在宮牢裡安排的事情,你都安排了沒有?」容楚忽然問了趙十八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事。
趙十八腦子還停留在主子奇怪的身體狀況上,愣了一陣才「啊」地一聲,道:「安排了……」
容楚點點頭,又不說話了,抬頭看月亮,一彎下弦,幽幽冷冷。
趙十八看著他的背影,冷月將他影子勾勒,邊緣散一層模糊的白光,他心中忽然也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這樣的背影……
他趕緊甩頭,似要把腦子裡的混賬想法給甩出去。
容楚卻好像已經結束了話題,轉身往房裡走,趙十八茫然地看著他,走進迴廊時,容楚忽然轉身,對他遙遙一笑,道:「記住今天的話……」
「啊?」隔得遠,趙十八沒聽清他說什麼,容楚已經快步進了房,趙十八怔怔地看著合上的房門,忽然覺得有點冷,抱緊了雙臂。
……
「叮叮噹噹。」皇宮裡,景泰藍愁眉苦臉地看著對面雙胞胎,「哥哥請你們來,是想你們給幫個忙。」
「什麼忙呀。」容叮叮笑瞇瞇問,「有錢嗎?」
容噹噹撇嘴,不理,鄙視容叮叮的愛財,也鄙視景泰藍的裝模作樣。
「幫我搞定那個戒明。」景泰藍拚命嘆氣,「這小子越來越不聽話,氣死我了,哎呀呀!」
「咋啦。」兩個人也認識這小和尚,小和尚就住在宮裡,算是景泰藍的伴讀之一。
景泰藍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四歲孩子能不能理解他的意圖,「戒明有看穿將來,和見鬼神的能力,我想請他幫我看一件事,可是他現在,堅決不肯幫我了……」
戒明小和尚始終記著師傅說的「你看一次,我減壽一年」的話,所以上次無意中在承御殿又看了一次後,自此處處小心,逢月不出門,看見容楚繞著走。
景泰藍今日在承御殿衝破記憶,想起了父皇暴斃的真相,一個問題隨之而來——那個遺旨。
他如今也明白了,當時母后是在讓父皇寫那個可以廢黜他的遺旨,但問題是,他是母后的親兒子,母后應該一心扶他上位才對,為什麼還記著讓父皇廢了他?
母后當時肚子裡有弟弟,但那時弟弟還小,她還不能確定是男孩子吧?為什麼她就那麼不想他當皇帝呢?
難道……
景泰藍想到某個可能,就覺得渾身燥熱,這事情太重要了,關係到他之後的抉擇,關係到他一生心境,關係到他為人子的孝道。
所以他忽然想起承御殿逼走太后那夜,小和尚追著太后說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了,似乎有說過哪個女人,始終看著他……
他之前也問過戒明,戒明預言向來都是在自己的真空狀態,哪裡還記得?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想要他再和月光來次美好邂逅,這傢伙乾脆閉關了。
景泰藍想著戒明難搞,隨即又想起這麗京最近聲名鵲起的難搞兩霸王,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叮叮噹噹。」景泰藍一臉大哥義氣,拍胸脯,「只要你們幫哥哥辦成這事,讓戒明幫我看出身世,以後你們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叮叮噹噹眼珠子骨碌碌轉,並不接他的話。
哥哥看起來很急,只和他要錢太便宜他了,先存點利息好了。
「叮叮噹噹幫哥哥是天經地義啦。」容叮叮笑瞇瞇,「提什麼錢呢。」
「嗯,哥哥只要記得叮叮噹噹的好就行啦。」容噹噹點頭。
景泰藍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這對小祖宗不要錢,更難辦。不過好歹等他們出了主意再說。萬一他兩隻獅子大開口,他拿出皇帝威風來壓就是。
三隻小狐狸對笑半晌,各自臉色一整。
「哥哥,你這個難辦,你說上次戒明說話是在太后在的時候,現在太后可不在呢,其餘人看不出什麼來吧?」容噹噹問話永遠在點子上。
「所以要你們想辦法啊。」
容叮叮在一旁吃糕點,嗚嗚嚕嚕地說:「甄嬛傳裡面,知道主子秘密的都是貼身嬤嬤啦。」
小妞最近纏著太史闌要聽故事,卻又嫌灰姑娘小紅帽太幼稚,太史闌乾脆拿甄嬛傳給她做啟蒙,至於太史闌為什麼記得甄嬛傳的情節,這完全是因為景橫波用宿舍唯一的電視看了十遍的緣故,逼得其餘三個沒興趣的也耳熟能詳。
這種故事噹噹是沒興趣的,他自然不知道。
景泰藍聽得這句,先是一呆,隨即雙手一拍,「是了!」
他立即喚來孫公公,讓他查自己出生時期的所有嬪妃名錄,再查當時出宮、失蹤、打入冷宮以及死亡的嬪妃和宮人記錄。
南齊皇室規矩,每五年才會有一次宮女出宮機會,選宮女也是那時選。景泰藍出生那段時期,不是五年之期,所以沒有宮女出宮記錄。
失蹤和打入冷宮,以及死亡的就好查了。半個時辰後孫公公捧來厚厚的本子,三個臭皮匠揮退所有宮人,埋在冊子堆裡一陣好翻。發現失蹤的也沒有,打入冷宮和死亡的卻有不少,其中相當一部分死亡記錄,集中在昔日貴妃和一個充容的宮內。
貴妃就是宗政惠,她宮中死亡的人呈分散型,每年都會有人死亡。那個充容的宮內宮人的死亡卻相對集中,正是在景泰藍出生不久後。
景泰藍還發現一個規律,就是宗政惠當年在宮中三起三落,每當她被黜落時,宮妃意外死亡人數就較少;每當她起復,死亡人數就增多。皇帝后宮倖存機會,和她的得勢情形成反比。
真是居家旅行宮鬥殺人之必備法寶。
景泰藍再讓孫公公去查那個吳充容的情況,得知她原先住在燕熹宮偏殿,是個低等嬪御,據說是暴病而亡。巧的是,燕喜宮當時的主位就是宗政惠,當時她還不是貴妃,只是個妃,封號惠。不過她很受寵愛,因為那時她懷孕了。
再查吳充容暴斃後宮人下落,大多被發配到冷宮和浣洗局等苦處,兩三年內,全部死亡。
景泰藍對著那個全部死亡的記錄發呆半晌,雖然猜得到是這結果,忍不住還是抽了口氣。
他想想不甘心——難道線索就這麼斷了?
「宮裡的嬤嬤多呢。」容噹噹探頭看了看名冊。
景泰藍腦中靈光又一閃,「對!」
吳充容的宮人死光了,可是她當時是和宗政惠住在一起的,有些事,未必能瞞得過所有人。事後宗政惠將吳充容的宮人都想辦法處理了,但她自己的宮人呢?總不能都殺了吧?她還要用呢。
而那些年,她的外圍宮人,有沒有知道點什麼,但宗政惠不知道她們知道,然後將她們打發出去的呢?
再查宗政惠那些年用過的所有宮人。一大堆名冊搬來,三個小人呵欠連天趴在那一陣亂翻,忽然景泰藍一拍大腿,「哈哈!找到了!」
容噹噹睡眼惺忪探頭過去,景泰藍手中是一本尚衣局的名冊,當初宗政惠在燕喜宮用過的宮人,曾有兩人到了尚衣局,一人進了冷宮。
「傳她們來……不,傳她們到燕喜宮!讓她們在那裡侯著!」
現在只剩下一件事,如何讓戒明小和尚,乖乖在月光下開天眼了。
不過這件事對叮叮噹噹來說,實在不算個事,叮叮噹噹響指一彈,「走啦,擄小和尚去啦。」
「別擄啊,小和尚性子倔哩,得罪了他,以後他就不肯給我做事啦……而且他現在誰來都不開門啊,說明天就一定回去,不給回去就自殺啊……」景泰藍生怕這倆小傢伙蠻幹,趕緊追出去。
那兩隻已經蹬蹬蹬跑去戒明住的偏殿,一開始還嬉笑著,快到了的時候,容噹噹的小臉忽然就嚴肅了,容叮叮永遠上揚的嘴角忽然撇下來了,小爪子一抹,臉上就是一片哭泣恐懼的神情。
景泰藍看呆了——變臉他也會,可無論如何變不到這麼快這麼逼真啊。
這誰的真傳啊?
容噹噹牽著容叮叮,蹬蹬蹬跑上木質迴廊,容叮叮一邊跑一邊開始哭泣,嗚嗚嗚的哭聲在長廊中迴盪。驚得宮女紛紛出來查看,看到皇帝「噤聲」的手勢後,急忙又縮回去。
景泰藍隱約也明白了兩人的打算,故意帶著幾個太監,在後頭遠遠地追,大叫「叮叮噹噹!別跑別跑!」
這邊叮叮噹噹撒腿狂奔,快到戒明門前時,容噹噹對容叮叮使個眼色,容叮叮腳步一緩,把小花褂子一扯,大聲哭泣,「麻麻,我怕,我怕怕……」
景泰藍一個腳軟,扶住了廊柱。
容噹噹撲到門上,大力擂門,「救命,救命,救命——」
裡頭有了動靜,卻沒有人立即開門,半晌,一個猶豫的童聲響起,「施主……」
「和尚哥哥,開門,開門啊。」容噹噹大叫,「皇帝哥哥要打叮叮啊,要打叮叮……」
裡頭戒明似乎愣了愣,嘀咕了一句,「陛下對郡主很好的啊……」
「皇帝哥哥要脫叮叮衣服啦。」容叮叮放聲大哭,「叮叮好怕……」
景泰藍一個踉蹌,扶著廊柱險些滑下去。
他的一世英名啊……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三公開玩笑說,容家小郡主將來可堪為陛下良配,當時他忽然想到小映,走神了,也沒說話。
現在他覺得,一定,肯定,必定,絕對不能讓這個可怕的建議,變成現實!
門開了一條縫,戒明的眼睛探出來,看見了狼狽哭泣的容叮叮。
小和尚比景泰藍年紀還大些,這些年住在宮中,也知道了不少人事,臉色立即變了。
不是吧……
戒明對皇帝的節操還是瞭解的,雖然皇帝很多時候節操都拌飯吃了,但大多事還是很有底線的,何況皇帝才幾歲啊,就算早熟也不能這樣吧?
也許娃娃太小,搞錯了……
「戒明哥哥……」容叮叮淚汪汪對他張開雙臂,一臉尋求庇護的信任。看得戒明心中一軟,想著兩個娃娃單身在皇宮,確實容易受驚……這麼想著,他便把門拉開了。
門一開,便由不得他了。
容噹噹撞了進來,抱住了他的腿,容叮叮奔了進來,哭花的臉忽然就變成了笑臉,笑嘻嘻地抱住了他脖子。
然後……
然後戒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然後他就在燕喜宮了。
燕喜宮裡,三個老年的宮人,正惶惶不安地縮在牆根下,不明白孫公公忽然半夜將她們傳喚到這廢宮來幹嘛,三個人望望斑駁的宮牆,淒冷的月光,黑漆漆的宮室,再互相看看,忽然心中一陣發涼。
其中一個宮人,幽幽對另一個宮人道:「泊香,站過來點,你那位置,以前是吳充容最喜歡看花的地方。」
那個叫泊香的宮人聞言渾身一顫,忙不迭地站過去,回頭惴惴看一眼,彷彿還看見那喜歡穿淡綠的嬌俏少女,踮起腳在廊簷下悄悄聞一朵玉蘭花,回眸對她笑道:「泊香姑姑早。惠妃娘娘好麼?姑姑這裡有沒有養心散?我今日肚子裡怪不得勁兒。」
再一睜眼,冷月空牆,簷下一個破缸掛滿蛛網,玉蘭花枝只剩了一截枯樁,而那嬌俏少女,早已不在。
緊閉的殿內不知怎的,忽然掠過一陣風,地面上枯葉被吹得打著旋兒,聽來如人幽幽嘆息,又或者,似久遠的腳步聲,從空曠和寂寥處行來。
三人中的兩人,都激靈靈打個寒戰。
寒戰還沒結束,她們忽覺背後發冷,再一回頭,就看見小和尚發出幽光的大頭。
「施主……」戒明的眸子又在幽幽發光,並沒有盯著面前瑟瑟發抖的三人,只看著那間偏殿緊閉的門,「你原來在這裡……此番心事未了是麼……嗯……今夜可以了了……」
「……她們知道的,是麼……」
「……此地不可久留,去吧……」
「……嗯,你的名字……吳、靜、漪。」
聽到這個名字時,那個叫泊香的老年宮女,發出一聲駭然的尖叫。
兩條小影子竄出來,在戒明腦後拍拍,戒明應聲倒地,叮叮噹噹把他交給侍衛,明早他會在自己房間醒來,並不記得再次破戒的事。
叮叮噹噹咬著手指,看著景泰藍一步步上前來,一腳踢開了殿門,命侍衛將那兩個看見他發抖更厲害的宮女,給拖進了殿內。
隨後殿內又有尖叫聲傳來。
叮叮噹噹沒有進去,麻麻說過,秘密這東西,不是好東西,知道得越少越好。
只是看見剛才景泰藍一霎神情,兩顆小小的心都受到震動,忽然都覺得,景泰藍哥哥好可憐。
忽然也覺得,以前沒有爹爹麻麻陪的四年,似乎也沒什麼要緊。
「當當,」容叮叮抱住容噹噹,「我覺得哥哥好可憐……」
「嗯。」容噹噹道,「所以你以後要對他好一點。」
「嗯。」容叮叮乖乖點頭,「……不過噹噹,」
「嗯。」
「他會給我錢嗎?」
「……」
殿內一直黑沉沉的,景泰藍竟然沒有點燈,或者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環境,在吳充容住過的殿內,在她死亡的地方,在這黑暗、幽深、充滿回憶和詭異的氣氛裡,將自己想要知道的事,都慢慢揭開。
殿內有低低的哭泣之聲,有時還有慘叫,聽起來幽幽咽咽,叮叮噹噹有些恍惚。
「皇宮……」叮叮忽然慢慢地道,「我真是不喜歡。」
噹噹點點頭,拍拍她的肩,「不喜歡,就不來。」
半晌,景泰藍從殿內出來,神情怔怔的。
他揮了揮手,護衛無聲進入殿中,叮叮噹噹轉身。
那三個宮人,無論知情多少,今夜過後,都注定會消失在這已經永遠封閉的宮內。
便算當年她們眼見罪孽,卻默不作聲,甚至做過幫兇的報應罷。
景泰藍似乎累了,屁股一歪,乾脆在院子裡的井沿上坐下來,仰頭看著天際的月亮。
叮叮噹噹也陪他看月亮,仰到脖子發酸。才聽到他道:「我娘很美麗的。」
「嗯。」兩隻說。
「我娘也很善良。」
「嗯。」兩隻說。
「我娘和麻麻不一樣,她很柔弱,特別容易相信人。」
「嗯。」叮叮說,「所以她上天堂了。」
景泰藍轉過臉,「是的,她上天堂了。」
他眼中晶瑩閃爍,叮叮噹噹都當沒看見。
「皇宮是吃人的地方。」容噹噹一本正經地道,「她那麼善良柔弱,肯定呆不慣,早點回去也好。」
「嗯,也好。」景泰藍站起身,牽起他們的手,「走。」
「去哪兒?」兩隻忍住睏倦,仰頭看他。
「我還有些話和我爹爹說。」景泰藍道,「還好,爹爹還是爹爹。」
「我的麻麻是你的麻麻。」容叮叮抓緊他的手,「以後我把爹爹也借給你。」
「嗯。」景泰藍捏捏她的臉,「其實我覺得挺好。因為我後來遇見麻麻。」
這下連容噹噹都滿意地笑了笑。
三個小身影慢慢地往承御殿走,景泰藍揮退步輿,在月光下,緩緩前行。
身影長長,附在燕喜宮斑駁的宮牆上,步伐卻在寸寸拉遠,他在一步步離開親生母親葬身之地,也在一步步離開童年,當身世在這一夜明瞭,責任便如山壓下。
他知道,他已經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這一刻開始。
天下莽莽,天下蒼蒼,天下茫茫,天下都屬於他,而他也只有,天下。
……
「父皇,我知道我的身世了。」
「父皇,您也記住,給您生下我的,不是宗政惠,她叫吳靜漪。宮女說她真心戀慕您,生產那夜她以為惠妃叫來的是您,結果她等來的是殺手。」
「父皇,我不明白世上怎麼有她那麼單純的女人。她懷孕了,惠妃騙她說她孕月不祥,整個孕期不能見皇帝,她也就信了。惠妃說自己也懷孕了,她也信了,還給她做了很多小衣服。當然,惠妃怕小衣服有毒,都給扔了。」
「父皇,我不是愚鈍的孩子,惠妃一直給我服藥。我只是想睡覺,想睡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睡到三四歲也就睡完性命了。」
「父皇,我現在都想起來了。惠妃兩次懷孕,第一次是假的,第二次是真的,卻不是您的。我記得她和康王說,您後來身子不行,根本不能令后妃懷孕,她想做皇后,還想做太后,便和康王在一起。可憐您因為她第一次懷孕封她做貴妃,因為她第二次懷孕讓她做太后,結果兩次都是騙您的。」
「父皇,您地下有知,千萬可別再給她騙了。」
「父皇,我想好了,這個仇,我一定要親手報。」
絮絮叨叨半夜,景泰藍一回頭,叮叮噹噹早已爬上榻,頭靠頭睡著了。
景泰藍望著那兩張噴紅的小臉頰,無奈地笑笑——真是百無禁忌的叮叮噹噹,這樣的床也敢睡。
不過這對小祖宗有什麼不敢做的?
兩個溫軟的小身體緊緊貼著他,似乎想要將他焐熱,景泰藍當真覺得暖和了些,笑了笑,伸手捏捏叮叮噹噹的臉。
容叮叮揮手啪一下打開,容噹噹皺皺眉巋然不動。
景泰藍四面看看,終究覺得睡在這裡不妥,爬下榻,想要將兩個孩子抱下來,他自覺自己在一夕之間長大,卻忘記說到底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孩子,一手抱一個根本站不穩,身子向前一傾,不知道撞在床上什麼地方,叮叮噹噹順著床骨碌碌滾了出去,又撞在什麼地方,隨即景泰藍聽見「卡」的一響。
這一聲立即讓剛才還睡得如小死豬的叮叮噹噹睜開眼睛——他們山上長大,極其熟悉這種聲音,這是機關開啟的聲音。
景泰藍已經奔了過去——榻後原本就是九龍壁,此刻牆壁裂開,露出一個東西,他一眼看見,先是頭皮一炸,隨即飛奔去想擋住,以免叮叮噹噹看見受驚。
不過那倆小傢伙已經看見,跪在床上,叮叮咬著手指頭道:「哇……骨密度真高。」噹噹皺眉,「窒息死?」
景泰藍大眼睛裡漩渦轉了轉——告誡自己:精英教育,精英教育……
屏風後是夾牆密道,密道裡滿滿骨骼,剛才屏風一打開,就有一支白骨爪探了出來,景泰藍才飛奔去擋。
若在平日他也害怕,可如今叮叮噹噹在,他忽然就覺得自己應有無限勇氣。
此刻看見黑暗幽深密道裡密密麻麻霜白一片,他禁不住發瘆,不過後頭那兩隻膽子太大,又壯了他不少膽氣。
叮叮噹噹在武林世家長大,又不嬌慣,這東西見得不少。他們年紀又小,談不上害怕,好奇地爬下床去看。景泰藍若有所思地站著,數了數人數,又看看位置,忽然道:「父皇的密衛原來每次是從這裡出現的,也是在這裡失蹤的。他們竟然都死在這裡。」
歷代南齊皇帝都有密衛,但上一代密衛失蹤,容楚曾經懷疑過這些人叛變離開,誰知道竟然都死在這裡。
「機關被卡住啦。」容叮叮奶聲奶氣地指著牆腳。景泰藍也看見牆角壁內伸出的一根黑色鐵條有點異常,想必剛才他連撞了兩次,才將卡死的機關撞開。
景泰藍怔怔地看著那些白骨,扭曲糾纏,至死都有掙扎行走之態,很多人雙手向天,雪白的骨頭如落雪的枝椏狠狠地戳上去,地上掉落許多碎裂的指骨,死前必定經過漫長的掙扎。
那一夜父皇遇害時,應該有試圖召喚密衛,他當時努力關暗門抽屜放回密旨的動作,保不準就是在召喚密衛,開啟機關。但是機關被卡住了。
當時從承塵上落下來的,除了喬雨潤,還有一個男人……
景泰藍想著殿中那幾個人,不出意外的話,這事必然是這幾人中的一個幹的,他心中忽然一陣煩躁,快步走出殿去。
「給朕擬旨。」他對趕來伺候的司筆太監道,「天節叛變,朕要御駕親征。」
……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五越聯軍宣佈與天節軍合作,歸營為一,兵鋒直指北方三省偌大土地。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二,南齊皇帝藍君瑞宣佈御駕親征,親自北上討伐聯軍。榮昌郡王、衛國公雙雙隨駕。
南齊歷史上,注定風雲變幻的一戰,即將拉開帷幕。
十月二十三,聯軍避開天順軍兵鋒,奪取上陽城,此時,聯軍已經佔據北三省大部分土地。而南齊目前並沒有展開反攻,只命令天順軍扼守住極東,斷絕聯軍南下深入內陸的可能。
上陽城原本是先帝十八行宮之一所在地,不過行宮已經多年不用。上陽城被奪取後,喜愛享受的宗政惠,立即搬到了行宮居住。隨即她還驚喜地發現,行宮不遠處一個隱秘的山坳,有一片楓林。
北地景色蕭瑟,這時節很多地方已經大雪封山,上陽這處行宮周圍卻與眾不同,十分溫暖,楓葉居然還零星開著。因為有數道溫泉,從山周流過,整座山氣溫比別處要高上不少。
這使宗政惠十分歡喜,她向來喜熱鬧奢華,一路行來,景色逐漸荒涼,人煙逐漸稀少,內心中已經十分沮喪,如今這瑟瑟幾朵楓紅,已經讓她眼睛一亮。
推開行宮後窗,看不遠處山翠楓紅,會讓她想起當日金粉翠擁的宮廷歲月,想起她母儀天下,垂簾聽政的風光年華,想起她在最順心,最恣意的那些日子裡所擁有的一切。想起那個人曾最愛楓葉,最喜溫泉,曾陪她行走紅霞爛漫之中,攜手如一切人間情侶,他贈她金絲葉,她贈他玉夾剪。
然後一眨眼,什麼都過去了。
榮華不在,權力不在,昔日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也不在,他叛了國,棄了她,現在不知道在哪快活,或者早已埋骨他鄉。
留她孤身一人,在這臭烘烘的軍隊之中流浪,每日和不相干的莽夫笑臉相迎,哄著他們為她打仗。
這些,真不是她該受的。
身後傳來隱隱的呻吟聲,她微微皺了皺眉。那呻吟聲是老李的,他在城門救她,出手傷了容楚,自己似乎也油盡燈枯,自此一直沒能起身。但又一直不死,奄奄一息地吊著。
帶著這樣一個人著實是個累贅,她以為喬雨潤必然要拋下他的,誰知道喬雨潤始終不提這事,居然真帶著他輾轉南北。宗政惠有點煩,她怕聽人的呻吟,怕聞苦澀的藥味,怕感受那種縈繞不散的死亡氣息,那會讓她覺得,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宮廷黑暗歲月,面對她不想面對的一切。
只是誰都知道李秋容對她忠心耿耿,拋下他,這句話她不能說,說了會令將士寒心。
前幾日李扶舟來看過李秋容,當時喬雨潤特意支開了她,兩人在屋內低語了一陣,隨即喬雨潤送李扶舟出來,眼神微有喜色。
宗政惠更煩躁了。
她與喬雨潤互相不信任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喬雨潤現在已經不能完全算是她的人,她掌握軍權,更多時候,是她這個太后需要仰仗她的鼻息。
比如現在,她想去那楓林轉轉,洗個溫泉,喬雨潤不同意,她也就不能去。
宗政惠百無聊賴地在屋子裡轉了轉,憂心忡忡地坐下來,她知道皇帝御駕親徵了,也知道容楚和太史闌都來了,這讓她更加不安,她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應對和天順聯合的蒼闌軍,而且折威軍也在奉命長途驅馳逼近。
忽然她聽見「噹」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她的窗檯上,她隨意地轉過目光,驀然渾身一緊。
……
「看五越天節聯軍的意思,似乎暫時不打算南下。」極東總督府裡,太史闌正和容楚商討軍情,「他們竟然選擇了上陽城,明擺著要往延江進發的意思。」
「對方很有頭腦。」容楚道,「北地三省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拿到北地三省,五越就有了長久立足之地。所謂貪多嚼不爛,地盤搶佔再多,沒那兵去守都沒用。」
「確實,有野心,卻又知自量,這樣的敵手最難纏。」太史闌點頭。
兩人都有意無意避開提對方的名字。
「我覺得……」容楚忽然一頓,太史闌立即敏銳地瞧他,「怎麼了?」
「有點心悸。」容楚道,「許是掛念那對小魔頭?」
「你最近似乎總心悸。」太史闌眉間有憂色。
「太醫都瞧過了,沒有問題。」容楚撫平她皺起的眉端,「別擔心,我應該是因為你美色太盛,忍不住心跳。」
他在等太史闌笑,太史闌實在沒心情笑,嘴角隨意一歪。
但她也沒什麼辦法,容楚的身體確實正常得很,根本查不出問題。
但再這樣跳下去,她也怕自己心悸,整日疑神疑鬼。
容楚似乎在猶豫什麼,想說,但終究沒說。忽然一笑,道:「還是先操心我們的太后吧,今日我給她送了個禮物,不知道效果如何?」
「哦?」
……
宗政惠怔怔地望著窗檯,那裡,一個小小玉剪熠熠閃光。
她的呼吸幾乎立即急促起來,雙手緊緊絞扭在一起。
這玉剪,她認得!
今生今世,她只送出過一枚這樣的玉剪,也只送給過一個人!
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她……
她忽然跳起來,撲到窗邊——玉剪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剛才肯定是有人扔在這裡,人應該還在!
可是院子中人來人往,人人面色如常,哪裡看得出端倪?
她拉開門向外跑,身後忽然傳來喬雨潤的聲音,「太后,您往哪裡去?」
她站住,就見喬雨潤立在廊下,李扶舟竟然也在,一襲紅衣如火,襯得眉目如畫。喬雨潤似乎為了和他相配,竟然穿上了以往從不愛穿的黑衣,衣袖寬大,掩住了她殘缺的手足,竟也顯得窈窕端莊,眉目秀麗。
她看著這兩人,似乎麗影雙雙般站在那裡,看著喬雨潤眉梢眼底的淡淡滿足笑意,忽覺刺眼。
心中一瞬間只覺寂寥和失落——他人手掌重權,他人有美相伴,而自己只能孤身一人,處處被制。
那些繁華勝景,如花美眷,雄厚兵權,本來,該是她的。
她吸一口氣,壓下心中不平,淡淡道:「本宮想出去走走。」
「太后,太史闌率蒼闌軍已經逼近上陽。」喬雨潤揚揚手中軍報,「她那架勢,似乎想像對付西番一樣,重軍壓城,逼我們自退於極東。這是非常時期,請太后善自珍重,不要輕易出外。」
宗政惠默了一默,道:「哀家省得。」轉身走了回去,砰一聲關上門。
喬雨潤不以為意地揚揚眉。轉頭對李扶舟道:「家主,雖然太史闌來勢洶洶,但我們佔據上陽城,進可下內陸五省,遠可上邊疆三省,遏制極東水域,可退上陽山脈,以此為據點,可以和太史闌慢慢耗上很久,直到她……」
「不,」李扶舟淡淡截斷她的話,「我們堅持的時日,不會太久了。」
喬雨潤愕然地看著他。
「太史闌一來,戰爭就快結束了。」李扶舟語氣從容,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末日。
「家主,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不。」李扶舟再次打斷了她,「你知道五越的依仗是什麼?」
「是異術,是單兵作戰能力。是五族與眾不同的作戰方式。」
「這就是了。」李扶舟唇角笑意沖淡,「南齊,只有太史闌,和五越,和五越聯軍都作戰過。五越令他人手忙腳亂的神異,在她那裡,早已有了破解之道。」
喬雨潤臉色一白——她真的忘記了這點。
「而單兵作戰,她的蒼闌軍不比誰遜色。另外,她或者容楚,可能還有一支秘密軍隊。」
「秘密軍隊?」
「大批量使用神工弩,甚至難以想像的極速軍器。」李扶舟道,「你應該見識過。」
喬雨潤激靈靈打個寒戰,她見識過,見識得太清楚,以至於一想到就渾身發冷。
「你是說……」她驚異到不可置信,「足足一支軍隊,那樣的配備?」
「是。」
喬雨潤的心沉了下去——那樣如何還有勝算?己方長處對方已破或已有;對方殺手己方卻遠遠不如。
「難道,除非她瘋了,我們都絕無勝算?」她有點絕望地喃喃自語。
李扶舟沒有說話。
喬雨潤回首,正看見一枚楓葉,從他略有些蒼白的眉宇間掠過。隨即,被他淡淡的語聲割裂。
「那就讓她……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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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九,太史闌為前鋒,率蒼闌軍直撲上陽城。五越聯軍悍然出城,擺開陣勢迎上太史闌。然而,太史闌和五越聯軍的第一場接戰,以二五營為基礎的蒼闌軍,絲毫沒有被五越聯軍詭異的戰術所牽制,他們對於南越的舞戰,北越的馭獸,西越的吹箭,中越的毒蟲都有自己熟練的處理方法,五越聯軍絲毫沒能討得了好,他們想要施展自己的彪悍作風壓制對方,結果蒼闌軍比他們更彪悍——女將們在戰場上,戰得興起,都是衣裳一甩大喊「來戰!」,純然繼承了太史闌的凶悍作風。
與此同時,容楚指揮天順折威兩軍,分兵六路,直撲北地三省各軍事重鎮。他的指揮圖上,箭頭糾纏,縱橫來去,複雜到讓人眼暈,只有容楚,能在那亂麻一樣的兵力推進圖上迅速推演,精密指揮,精確計算每支軍隊的行進速度、到達時間、以及短兵相接的各個時間點,由此穿插行進,以一種「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戰術,跳躍式前進,將駐紮在各處重鎮的五越聯軍打得暈頭轉向,步步後退,六路大軍不同時辰不同路線出動,卻幾乎在同一天內,奪北部六城,一舉收復半壁鄂西,震驚天下。
所謂名家出手,風雲暴捲,南齊戰爭史上,也少見一日連復六城的記錄,何況這還是六支軍隊。統帥的控制力和指揮能力,可謂巔峰造及。軍史官們迅速地又將這一戰例,唰唰寫進戰史。
南齊最出色的一對統帥再次聯手,這回的揮毫圖卷不再是麗京一城,而是整個北三省。
上陽城的氣氛也緊張起來,五越聯軍天天開會,商量著何去何從。大部分人堅持死戰,有人希望和朝廷談判,也有些人表示,在對方凶悍的攻擊之下,一味硬碰硬殊為不智,但必須先打一個勝仗,才能擁有和朝廷談判的餘地。
說到勝仗,眾人都沉默,要想在太史闌和容楚手下打個勝仗,談何容易?
對此,一直沉默的武帝,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只淡淡說了兩個字。
「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