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投了簡歷,也非常有誠意的到這裡來了,但我還是想對你的背景資料簡單做個了解和面試一下。」
養母把阿成引進了我們大土房的「客廳」,那是整個房子裡唯一比較好的地方,屋子的正中間擺了一張破舊的木桌,阿成坐在我對面。
對於他突然出現在這裡,我一點准備也沒有,慌亂之下,只好偽裝出鎮定,佯裝出一派自然的提問起來,強化按時他如今我們的關系可是老板和員工,以便拉開我們的距離感,讓他好自為之。
可對面這位二世祖卻顯然不配合。
他盯著我,連眼睛都不怎麼眨,聲音倒是如泣如訴。
「張彩鳳,你為什麼突然就走了?都不通知我。」
我沒料到,對面的人倒是惡人先告狀起來。
然而他這句話下去,我心裡像是一面鼓,或輕或重的被他的聲音敲擊著,連帶著耳朵裡似乎都是這樣轟隆隆的回聲。他來幹什麼?當初在書架背後那一番話,我可是挺清楚了,他此刻再來找我是什麼意思?
我努力壓了壓腦海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咳了咳定了定神。
「不管之前怎麼樣,現在情況變化,我這兒是招人急用的,別和我談什麼舊情,要留下得真的能幹活才行。」
「『舊情』?你的意思是我已經是昨日黃花過去式了啊?張彩鳳,你走准備單方面分手了?」
我沒有理睬他,徑直道:「好了,我問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想來這兒幹活?」
阿成瞪了我一眼,沒好氣道:「當然是為了錢,為了養家糊口,沒有錢連媳婦都娶不成,我要掙錢娶媳婦呢。」
「你把你手上的手表賣了就能娶媳婦了。」我聽他這番不正經的回答,也頗有些生氣,我這次是真的想好好找個能幫上忙的人,而不是變著法子想和阿成這種膩歪了城市口味的二世祖譜寫一首鄉村愛情戀曲。他要是不幹事,成天在這裡搗亂,不僅沒有助力,還擾亂我的心情。
「這哪能呢?我這手表是A貨。」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急了,瞪著眼睛指著手表道:「這次真的是A貨!還有我身上這件衣服!也是淘寶上買的仿款,你看看這線頭,這針腳,哪能和正品比?!還有我這個髮型,也不是我一直最愛的法國髮型師給做的,是我花了20塊錢到農貿市場邊上的小髮廊做的,真討厭,就給洗個頭,洗髮小妹廢話就這麼多,一會兒先生您要不要用我們理髮店最新進口的法國洗髮水啊,一會兒又是,先生要不要做一個和我們髮型總監一樣帥的頭髮!」
說到這裡,阿成的臉色顯然不好起來:「還法國進口呢!那上面的法語一看就是谷歌翻譯的!還有你知不知道,那個髮型總監搞了個洗剪吹的造型,竟然讓我這樣氣質的男人去弄一樣的髮型!有沒有眼光!低俗!愚昧!」
說到這裡,他眼睛頗為委屈的看了我一眼。
「不過說到底,我搞成這麼慘,張彩鳳,都賴你,你得負責。」
我有些目瞪口呆:「這和我有什麼關系?你自己突然愛上了山寨風或者想要體察民情去做20塊的頭關我什麼事?」
阿成怨恨道:「還不是為了你!我哥關了我好幾天,我也深沉思考了好幾天,一被放出來,我就去媒體圈子內部發了個聲明。聲明你張彩鳳,不,文學,是我女朋友,現在是,以後還是。」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除非你把我踹了。而且這個消息只有媒體圈內部知道,我口頭說的,也都警告了他們,公眾不知道,所以就是你把我以後甩了,也沒輿論壓著你讓你和你新歡不好過。」
我有些無措,看著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阿成雖然以一副「我就是這麼胸襟寬廣」的姿態說話,但滿耳聽起來都是酸溜溜的怨氣,尤其是提到新歡兩個字的時候。
「這麼無辜的看著我幹嘛?別裝了,我知道你聽到我和我哥那次對話了,我哥都給我交代了。可張彩鳳你就不能再等等我麼。我知道我還不夠成熟沒想那麼遠,可你稍微等等我啊,我天生在愛情和責任方面能力低下,也算是殘疾的一種,你就不能優待下我這樣的殘疾人?而且不就是戀愛帶來責任麼?你想和我結婚的心情我也知道了。」
「誰,誰想和你結婚啊?!」我的臉刷的紅了,他怎麼老能這麼歪理邪說曲解呢!
「那不是結婚的意思,只是說,一個人只要對一段感情認真,必然會想到結婚這樣的事的,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並不是要逼迫你,可你總不能完全沒和我結婚的心還和我談戀愛吧!不想結婚都是耍流氓!」我有些急了,「而且誰的意思是要和你馬上結婚啊!我才不要那麼早結婚!」
阿成眨了眨眼睛:「解釋就是掩飾,你也別說了,你的心情我也懂。不過總而言之,反正你得負責。我雖然沒公眾公布,但私下和所有媒體聲明,這也不是我哥想要的結果,所以他現在把我所有的卡都凍結了。」
他的表情很坦誠也很輕鬆:「所以我現在一貧如洗了。我身上確實都沒任何值錢的東西了,當然,香水是真的,我路過專櫃的時候去噴了一點,畢竟我長得這麼一表人才,BA根本不會懷疑我買不起的。」
「所以,張彩鳳,不要懷疑我來這裡踏實幹活的誠意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我要自食其力娶媳婦呀!」
「……」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睛,有些無力。他的樣子是賴定在這裡了。
「我這裡真的是個小廟,容不下大菩薩,而且城市的生活可能更適合你,這裡交通不方便,甚至連手機信號都時有時無。」面對阿成這種態度,我仍舊是遲疑,「你確定你能適應這種生活麼?」
「不,這裡空氣清新,都是有機蔬菜,山清水秀,我就要在這裡體驗生活了。」
無論我怎麼勸說,阿成都堅決要留下,似乎為了表明他願意與我同甘共苦的決心一般。
「既然這樣,那我再來介紹一下我這裡的情況,我這裡目前也還沒盈利,只是為了讓山區的小朋友能過年吃上豬肉,基本就是義務工,工資的話,一個月只能付你六百。而且因為只是在起步階段,活多而且累,你能堅持麼?」
見我態度軟化,阿成立刻笑了起來:「額知道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見我面色不善,然後才改口換普通話道,「包吃住就行啦。」
這之後我准備帶著他去拿了些必備的生活用品,毯子、牙刷和毛巾之類的。
他跟在我身後,非常溫順的站著,但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偷襲一般的湊過來親了我的臉一下。然後他把我的臉蛋擺正,逼迫我對視著他漂亮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張彩鳳,我知道你現在還是沒法完全相信我,但是給我時間,我證明給你看。」
不管他是不是穿著山寨衣服戴著A貨手表頂著20塊的頭,但就在剛才的一剎那,我幾乎就快被動搖到倒戈了。
長得好看的人,穿成什麼樣都好看。
正如用同樣的眼神看你,帥哥那叫含情脈脈,醜男那叫猥褻的色迷迷。
我一把撥開阿成的臉,一邊自言自語「轉過頭去轉過頭去,退散退散」,這才恢復了理智。
「那我和你講一下你要幹的活,我這裡目前就缺個餵豬的,以後早上要燒豬食,餵豬,清理豬圈,等等的,這些事,暫時都交給你了。」說罷,我從包裡掏了掏,「哦,還有這本書,我想你用的到。」
阿成目光呆滯的看著被遞到他手裡的那本《養豬致富》。
「張,張彩鳳,你叫我養豬??養豬?!」他的聲音裡是不可置信,「阿林說只要給你的有機蔬菜澆澆水就好了啊,喂,你別走啊,養豬是什麼意思?我這樣的人和豬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啊!你就是不體諒我的心情,也該體諒豬的心情啊!!!啊喂,你別跑啊!!我這麼閃耀,豬看到我會心情抑郁吃不下飯的啊!!張彩鳳!真的要養豬麼!!張彩鳳你站住!張彩鳳,你考慮下豬的心情啊!!」
我在阿成驚慌的嚎叫聲裡加快步子揚長而去。剎那間,似乎覺得今天那麼毒辣的陽光此刻也挺溫暖和煦的。啊,山區果然好,伸了個懶腰,我更覺空氣清新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