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離我脖子只有三公分距離,是張如一堆爛肉般的臉孔。李昌的五官早就被摔得支離破碎,卻好死不活被人用某種動物的筋縫合起來。它的眼睛變形了,嘴巴偏到臉的右側,破布似的鼻子吊在上嘴唇上,顯得格外恐怖。
李昌乾癟的身體吃力的撐著骨架,站在地上。它離開屍油後不停的粗喘著氣,白色的陰寒煞氣從它嘴裡噴出,污染了我的視線。
額頭上,那張詭異的紙符,仍舊貼著,無論它怎麼動都沒有絲毫要掉下來的跡象。這張紙符上的鬼畫符很眼熟,似乎在其中一隻血屍的腿上見過,不過兩張紙符的筆劃倒是略有不同。
我緊張得要死,動也不敢動,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李昌泛白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它的視線裡沒有絲毫感情色彩。自己手中的光源,成了唯一能夠照亮周圍環境的器物。
自己不敢掐斷光,誰知道這些變異的屍體能否在黑暗中視物。沒有了手電筒照明,我就只能等死了。
李昌殘破的屍體只是打量著我,不停用歪掉的鼻子在我身上嗅來嗅去。另一邊的秦思夢也遇到了險境。錢東的變異屍身同樣活了過來,它的指關節發黑,指甲很長。在光線下,反射著鋒利的寒光。
變異的死屍伸出指甲,在秦思夢的脖子上剮蹭著。嚇得秦思夢根本不敢動彈,也不敢開口驚叫,一滴滴的冷汗不停往下落。
活過來跑出棺材的死屍只有兩隻,反而是猴子沒有被光顧,他不知所措的揉著腦袋。同樣不敢開腔。
如死的寂靜,流淌在這冰冷的空間裡。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死亡隨時會降臨。別看現在那兩隻死屍還沒開始攻撃,但一旦輕輕動動爪子,我和秦思夢的腦袋就會如麥子般被割下來。
周偉等人,顯然在被黑手勢力殺死後,養成了某種活屍。至於為什麼會被放入鎮壓墓最關鍵的七口棺材中,自己稍微有了些猜測。這個局,早就開始布網了!是我太笨,一直都沒有看清。
突然,我愣了愣,想起了些東西來。
我靠!李昌六人腦袋上貼的符咒,自己還真認識。圖書館中一本記載民俗類符咒的書裡,曾經對此有過描述。那是一種陰煞符。只有煉製陰煞屍的時候,才會貼在屍體的腦袋上。
所謂陰煞屍,科學的一點講,就是人體死亡後吸收了大量特定土地中的陰寒之氣和礦物質,應運而生的活屍。人雖然死了,但是卻能行尸走肉的移動。它們對一切活物都不感興趣,只吃屍體。好吧,科、科學你個頭。死人能動就已經夠不科學了,好不好。老子完全被陵墓中層出不窮的鬼東西給搞暈了腦袋。
但難怪血屍會恐懼。這些龜兒子本身就是血屍的剋星,拿血屍來當零食吃的。那些黑手弄出陰煞屍來,是想將鎮壓墓中的血屍吃光嗎?
不對!總覺得哪裡有問題。我皺著眉,猛地大驚。那些人,是想將整座鎮壓墓都破壞掉。陵墓修建者曾經提及,每三百年,屍花開遍陵墓時,就需要放入一具陽氣重的純體,鎮壓北斗位。
歷代的武官,他們自幼習武,位高權重,確實是極好的陽氣導體。這種人就算死,體裡也蘊藏著極強的陽煞之氣。
但是陰煞屍,卻滿是陰氣。這不擺明了想要破壞鎮壓墓的平衡嗎?陽煞陰煞,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樣東西。如同電流的陽極和陰極。一旦弄錯,就會出大事。
陵墓被破壞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可絕對不是好事!不行,誰知道那些混賬們還有沒有後手,我必須盡快逃離這裡!
陰煞屍雖然不吃人,但是並不代表不會攻擊人。
我的身體保持不動,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個不停。李昌和錢東這兩隻陰煞屍自從踩在七星棺材陣的七層黑狗血浮土上後,由於陰煞與黑狗血犯沖,腳底不停地往外冒出黑煙。
頓時,我心裡有了個計謀。
「猴子、秦美女,挖土。把這兩個怪物埋進去。」我大叫一聲,吸引兩隻陰煞屍的注意後,拔腿就逃。
浮土層很鬆軟,就算是用手挖,也能很輕易的挖出洞來。我的叫喊顯然打破了對峙,猛然間吸引了陰煞屍,它倆長長嘶吼了一聲,向自己攻了過來。
我險之又險的在地上打了個驢滾,躲開後,跑出七星棺材的範圍。陰煞屍雙腳僵硬,跳動的速度不快,但是每一次跳躍就是三公尺遠。高高跳起,然後又高高落下。我躲避得很驚險。
黑暗中的血屍聞到了生人的氣味,但是生人背後跟著兩隻剋星,只好哀嚎著不敢出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本來還死死黏著我不放的陰煞屍感覺到周圍有血屍存在,居然放棄追我,筆直跳入前方的黑暗裡。
我愣了愣,心底竄出一股劫後餘生的害怕。往回跑時,秦思夢和猴子正拚了老命挖坑。
「別挖了,那兩隻陰煞屍跑去吃零食了。」我聳了聳肩膀。
猴子看著自己黑乎乎,臭氣熏天的手,滿臉鬱悶,「格老子,哥子挖了那麼久,結果屁用都沒有嗦。」
「沒得用最好。我們還是先想辦法逃出去再說,陰煞屍吃飽了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們還是得死。」我皺著眉頭,從身上掏出兩張人皮書,準備貼到剩下的幾口棺材上。既然人皮書不知基於哪種原理,能夠將棺材中的屍體拉拽住。那麼應該能制得住跑出來的兩隻陰煞屍才對。
摸索了一陣,結果一個黑漆漆的盒子從懷裡掉了出來。我眨巴著眼,好半天才想起,這個盒子是從機關獸的肚子中挖出來的。記得那個機關獸中同樣探出過幾根靈長類動物的乾枯前肢,難道?
我猛地將盒子打開,裡邊果然靜靜的擺放著一張人皮書。這些怪異的人皮書,似乎總能和那些靈長類動物的乾枯前肢扯上關係。到底是什麼緣由呢?老五曾說過,人皮書是從菇神身上剝下來的皮膚。
如果他嘴裡世代傳承的菇神真的是血屍的話,應該不可能有如此神秘的超自然能力。血屍滿陵墓都是,除了攻擊力驚人,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或許這用來製作人皮書的皮,另有來源。
不過這樣一來,七張人皮書就集滿了。我有些好奇,如果將人皮書重新貼回七口棺材上,會發生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一人一張,把它貼回去。」我將其中兩張人皮書遞給猴子以及秦思夢。由不得我猶豫,跑出狗血土的範圍是死,留下來也會被陰煞屍攻擊。還不如將人皮書貼上去,看能不能搏出一條生路。
自己一行三人,也只剩下這一個選項了。
我們剛要行動時,兩隻陰煞屍似乎追趕著什麼東西,又跑了回來。
「該死!」我大罵一聲,連忙招呼背後兩人躲到棺材後,也不管有用沒用。陰煞屍越來越近,它們高高跳躍的身影下,有一個胖乎乎的黑影。那個黑影跑得也算快,似乎魂都給嚇掉了。
我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氣,「我靠!居然是老五。」
「老五居然沒死,他命真大!」秦思夢眨巴著眼。
「我看不是他命大,而是他手裡有什麼好東西。老五自稱守墓人,兩千年的傳承裡,絕對有能從血屍嘴巴裡逃命的玩意兒。」我皺了皺眉,抽出了手槍。槍枝打小怪物沒用,但是用來威脅同類,倒是異常的方便。
老五一邊朝北斗棺材陣跑來,一邊使勁兒揮舞著手裡的一樣對象。那東西在黑暗中泛著閃閃金光,異常顯眼。
陰煞屍每次靠近,都懾於那些金色光芒的威脅,身體僵直的愣了愣。老五這才得以逃脫。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確,就是這七口棺材的位置。
「他手裡的東西,我似乎在哪本書裡見到過!」我一眨不眨的看著老五手中方方正正的薄片,陷入沉思中。
「古老兄,要不要陰他一下?」孫喆也掏出了手槍。
我搖頭,「不用,看他究竟想幹什麼。」
陵墓裡的一切,全是自己前所未聞的領域。這些屍花、血屍,人皮書、陰煞屍,乃至於老五手裡金光閃閃能震懾活屍的薄片,全都是只有在偏門的民俗學書本上,像是神話故事般寥寥記載過幾筆。
無論如何,對於未知,都要小心翼翼。否則定然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持續了一陣子,陰煞屍覺得接近不了老五,便又跳回去捕捉血屍當零食吃。老五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偷偷摸摸來到棺材陣前。
他點燃一根火把,斜斜的小眼睛裡精光四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個不停,突然,正在前進的他猛地停住了腳步。
「古兄弟、秦女娃,我曉得你們倆在這裡。不用遮遮掩掩了,出來嘛。」老五慢吞吞的,大聲喊道。
我一把拽住秦思夢,要她千萬別說話。這混蛋明顯是在唬人。
「秦女娃,我不怪妳把我推出去。人之常情,誰都是自私的。換我,我肯定也會把妳推過去。老子也是怕死的啊!」老五唏噓了一陣,將手裡的金色薄片揣入懷中,摸著手裡的彈弓自顧自的說話:「我都說不怪你們倆了,別裝了,出來吧。你們不就躲在棺材後邊嗎?」
猛然間,我彷彿抓到了一絲靈感。老五的話似乎有些多。他在幹嘛?拖時間?還是說,他真的發現了我們幾個人?
老五彈弓一擺,突然射出了幾個彈丸,「你們,三個人都出來吧!」
「該死!猴子,射他的腿。」我大喊一聲。行蹤顯然是暴露了。這混蛋果然明顯在拖時間,「這傢伙的目的是人皮書!」
「嘎嘎,晚了!古小夥子,你娃聰明是聰明,就是容易想太多。」老五用刮鍋底般的粗糙聲音大笑。這混蛋應該從小就摸著彈弓長大,他發射出去的彈丸一共七顆,每一顆都精準無比的射在一口棺材上。
彈丸各自黏住了人皮書。
老五順手一扯,彈丸上隱藏的透明魚線頓時往回捲。棺材上的人皮書瞬間全落入了他手中。
沒有了人皮書的約束,剩下四口棺材中的陰煞屍也搖晃著,從屍油中跳了出來。
老五煞是得意,正準備雙腳抹油開溜。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地動山搖,搖得人頭昏目眩,根本來不及反應。隨著轟隆隆的巨響,所有陰煞屍都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我們被搖得七零八落,腳底下的狗血土不停的散落,地面似乎正在往上升。
不是錯覺,地面確確實實在向上移動。我震驚的向後看了幾眼,移動的只有七星棺材陣的位置而已,其餘的地方仍舊一動不動。高聳的地方,成了越來越高的土台。
隨著土台的升高,高達五公尺多的陵墓封土層也開始向下陷落。直到陷落出了一個凹槽。
凹槽外極為明亮,是陽光!
久違的,陽光!
一連串的變故,驚得土台上的我們四人無法動彈。土台升高,最終停了下來。周圍是黑漆漆的潤土,土上寸草不生。果然是茅坪村外那塊詭異的飛地。
七口棺材安安靜靜的躺在黑色土地上,被風一吹,寒氣四溢。沒有遮蔽的飛地上空,太陽剛巧炙熱的照射下來。黑狗血土一吸收陽光,就冒出了大量白煙。七口黑黝黝的棺材中,屍油化開,遇熱便劇烈的沸騰。
本來完整無缺的棺材上,浮現了大量的黃色文字。這些文字根本來不及細看,就隨著棺材的突然瓦解而消失得一乾二淨。
不錯,七口棺材由於吸納了太多陰煞氣,遇到陽光就土崩瓦解了,最終就連殘木都化成了一灘濃黑的水。土台上剩下的四隻陰煞屍哪裡經得起太陽的熏烤,它們「嗷嗷」怪叫著,蹲在地上,身上的骨肉不停的起泡變形。
陰煞屍額頭上的紙符最先承受不住,活活變成了一團火燃燒起來。
紙符燒盡後,陰煞屍的皮膚便破裂開,惡臭味的膿水不停的往外冒。沒多久周偉四人的屍體,就只剩下了一堆白森森的骨頭。
我、孫喆和秦思夢三人面面相覷,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作為普通的人類,在一個恐怖的陵墓中遇到了如此多的詭異遭遇,現在又毫無心理準備的暴露在陽光下,竟沒有莫名其妙逃出的劫後喜悅。這種落差感,讓我頭腦有些轉不過來。
老五顯然也愣了很久,等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後,這個中年人根本就沒有遲疑,拔腿就逃。
「格老子,想跑哪裡去!」孫喆大罵道,揚手就開槍。不過這哥子的槍法比我還爛,打空了子彈都沒擦中老五的衣角。
聽到槍響,老五跑得更快了。
我平復一下心緒,舉槍瞄準,不停的扣動扳機。這塊茅坪村飛地,實為鎮壓墓的封土層。偌大的範圍根本就草木無生缺乏遮蔽,更何況老五離我們三人並不算太遠。
說起來這槍的準度真的很差,連續開了好幾槍,就在我都快要放棄時。老五應聲倒下。居然瞎貓碰到死耗子,讓我給打中了。
「你個仙人板板,姓古的,老子跟你沒完。」還沒等我們撲過去,老五這命硬的傢伙又爬了起來。他一邊大吼大罵,一邊繼續逃,很快就跑得沒影了。
秦思夢氣到不行,「這混蛋從小是搬磚長大的嗎,跑那麼快?」
「老古,咋個辦?」猴子扣了扣腦殼:「還追不?」
「追個屁,人都跑沒了。」我聳了聳肩,並不是太在意。
秦美女:臉不爽,「那傢伙明顯知道不少事,他臨走還偷了人皮書,完全不知道想要拿去幹嘛。」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後肯定會主動回來找我們。」我冷笑兩聲。走上前,從剛剛老五摔倒的地方撿起了一樣東西。
「那蝦子(蝦子:川話中有膽小鬼的意思。)會回來找我們哥幾個?莫不是說笑哦?」孫喆眨巴著眼。
「肯定會的。」我將那東西舉到眼前,藉著陽光仔細瞅。那是一張金色的薄片,很輕,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的,被太陽一照就熠熠生輝。就這東西,居然會令陰煞屍害怕。
秦美女和孫喆見這玩意兒漂亮得很,都上來看個不停,驚嘆道:「黃金做的?」
「不是黃金,太輕了。而且也沒黃金那麼柔韌。」我說著,用力將這金色薄片折了折。別看它很薄,只有零點一公分厚。可是無論我用多大的力氣使勁兒掰,也沒能將它掰彎。
「怪東西!」猴子評價道:「老五會因為這怪玩意兒主動過來找你?」
「肯定會。」我在腦海中尋找著金色薄片的數據,突然想到了某樣東西,頓時震驚不巳,甚至臉色都激動到蒼白起來。
秦思夢也覺得我的話不可信,「老五膽子小,他知道我們想從他身上挖掘出線索。總覺得他一直因為某種原因,在替陷害我們的勢力工作。我們又想在他身上找線索,他不拚了命躲我們才怪,怎麼可能主動跑出來。」
「不一定,因為這東西實在是太重要了!」我撇撇嘴,強壓下內心的驚訝。自己終於想起了這玩意兒究竟是啥了。可,這怎麼可能!難道這種傳說中的玩意真的存在?「因為這金色薄片非常不簡單。它在四川自古流傳的民間故事中有一個語焉不詳的名字……
「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