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佳跟蔣曉魯之所以能成為朋友,其主要原因就是她不拖泥帶水能玩到一塊去的性格,幹什麼就一句話,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從來不膩歪。
想法一拍即合,常佳又約了兩個關係還算不錯的姐妹,定在晚上八點。
別看蔣曉魯平常上班規規矩矩的,可真要到玩兒的時候,瘋著呢。
不是初來乍到的瘋,是她一混跡進去,就能感覺到那種純熟老道地瘋。
睫毛膏得是防水的,回頭蹦躂出一身汗,妝花了太丟面兒,粉底也不能太厚,上層遮瑕霜看著順眼就行,要不然燈光一打,臉上一層灰,讓人笑話,口紅也得是大紅的,她嘴唇生的好看,飽滿豐潤地兩片,反覆刷上顏色,性感又誘人。
她跟常佳彼此摟著脖子,貼著腰,在人群裡晃啊晃啊的,兩個女人,一個穿著紅裙,露出修長白皙雙腿,裙襬在腿間擺動,讓人無限遐想。反觀另一個,白襯衫黑西褲,襯衣扣子開解到胸口,西褲卡在腰間,黑色寬大的褲腿下一雙細高跟,瀟灑中又透著那麼點嫵媚味兒。
兩人偶爾趴在對方耳邊咬著話,親暱地摟著,讓人遐想連篇。
這地方的老闆應該很會玩情調,不搞紋著大花臂的DJ,不聽被放爛了的Lady Gaga,音響用的是和上海外灘六號一模一樣的L-acoustics,音樂是極具慾望氣息的Finger kadel。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伴隨著讓人臉紅心跳的節奏。
常佳蹙眉,貼近蔣曉魯:「他真這麼幹了?這不是斷你活路嗎!」
蔣曉魯跟著音樂晃動,沉醉其中,滿不在乎:「沒那筆錢我也死不了。」
就是——
蔣曉魯三杯酒下肚,眼光迷離,又帶著點矯情的委屈樣:「我前幾天看見宋芃了。」
完全不搭邊的兩句話,常佳聽懂了。
宋芃對蔣曉魯幹那檔子噁心事兒,別人不知道,她可一直記在心裡。
蔣曉魯把頭蹭在常佳頸窩,睫毛動了動,蹭的人癢癢。看著可憐,可說出來的話卻惡狠狠的。
「我恨她,真的,找機會我非報仇不可。」
周圍男男女女在吹著口哨,常佳揪著她耳朵大聲喊:「你報仇?你能怎麼報?要真有那膽兒就不至於拖到現在了!再說都這歲數的人了就別當小學生了,趕緊把那事兒忘了吧。」
蔣曉魯哼哼:「忘不了,我有心理陰影了!這輩子忘不了!」
「我呸!」常佳掐著她腰,晃著她:「別老拿著那芝麻綠豆大的事兒噁心自己了,那放在當初,你是吃虧,放到現在你是佔便宜了知道嗎?您當誰都能大白天脫褲子給你看哪?」
蔣曉魯被咯咯逗笑,一仰頭,伴隨著酒吧亂晃的燈光晃出頸間到胸口的一大片細膩肌膚。
恰逢音樂一個高潮——
歐美氣息濃重的女聲發出長長呻吟喘息。
常佳拍拍她,示意她先玩兒著:「我來電話了,去接一下啊。」
「去吧。」
蔣曉魯漫無目的在池子裡晃,黑髮紅唇的女人,被酒精熏染,面帶陶醉笑意,釋放了工作壓力,像是賈寶玉誤入太虛幻境,全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目光流轉間帶著風流媚骨。
忽然,她發現了目標。
然後衝過去,興高采烈拉下那人的脖子。
來人下意識攬住她的腰,眼中尚未看清她是誰——
蔣曉魯笑開了,開心仰頭湊在那人耳邊:「你也來玩兒啊?」
寧小誠皺眉,借燈光照一照,才看清楚是蔣曉魯。
既是熟人,寧小誠也是個放得開的,自然就沒有推開的道理,手,一直搭在蔣曉魯腰上,溫軟在懷,任兩人貼在一起,他稍低頭,唇貼在蔣曉魯臉邊,又很有分寸留了幾釐米的距離,略高了些聲音說道:「朋友開的地方,過來看看。」
蔣曉魯笑意更濃,往後拉開兩人距離,手也一直勾在小誠的脖子上。他和他說話得稍仰著頭,溫熱馨軟氣息混合著薄荷味道:「那一起啊。」
寧小誠隨性被她拉著往裡走。
身後吳井停好車進來,看見寧小誠被人拉走一臉茫然:「他人緣兒這麼好?現在這姑娘玩的也太開了。」
酒吧老闆宋方淮也是無辜:「我不認識。」
宋方淮和寧小誠也是這兩年才結下的交情,之前有筆錢在他手裡打著「周轉」的名義存著,說是幫他救急,實則是看中他的賊眼幫著投進股市賺點利潤,一年期,日子到了,連本帶利收回來,宋方淮正好把這筆款子投進酒吧。
他平常人不在這兒,跟著父母在外地很少回來,今天開業,自然要找寧小誠過來。
寧小誠本來也不太愛來這些地方,亂哄哄的,以前年輕圖新鮮,這幾年膩歪夠了,你往那兒一坐,就看那一個個平常人模狗樣,三杯酒下肚跟照妖鏡似的原形畢露的臉,覺得很沒意思。
可宋方淮請了,是要來坐一坐捧個場的。
就是沒想到蔣曉魯也是這好湊熱鬧的人。
常佳接了電話往回走,想去池子裡找蔣曉魯,眼睛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人,一回頭,只見這小娘們兒摟個男人脖子,仰頭不知道說什麼。
男人還挺配合,微笑,低頭,專注看著她。
常佳吸氣,三兩步走過去,照蔣曉魯屁股狠狠一拍:「幹什麼呢?」
蔣曉魯嚇一跳,回頭,隨即笑開:「你回來了。」
常佳和寧小誠對視一眼,寧小誠問:「你朋友?」
「常佳,我最好的朋友。」蔣曉魯拉著常佳介紹,很驕傲:「外交高翻。」
「哦——」寧小誠點點頭,也沒表現出多大的驚訝,熟稔問道:「學什麼的。」
「葡萄牙。」常佳底氣甚足。
寧小誠敷衍了一句:「人才。」
常佳不甘示弱:「客氣。」
一來一往,常佳覺得寧小誠有點眼熟,猛地想起來那天在海鮮館的事兒,指著他「哎」了一聲。
「你不是那天——」
蔣曉魯也感覺到常佳好像想起了什麼,啪地一下打掉她指著寧小誠的手,衝她眨了下眼睛。
「是什麼?」寧小誠疑惑看著兩人。
「嗨,我認錯了。」常佳反應極快,隨便拈了個藉口:「感覺你長的特像我一個高中同學。」
身後吳井雙手揣著褲兜,閒閒探過來:「聊得還挺熱乎?小誠,也不介紹介紹是誰。」
「管是誰呢,能碰上就是給我面子。」宋方淮很高興:「來,反正都認識就一起坐吧。」
宋方淮請人把蔣曉魯那桌並到之前裡頭留好的軟廂,六七個人湊在一起,是真把氣氛活躍起來了。
常佳趁機和蔣曉魯低語:「老實交代,他是誰?」
「誰?」蔣曉魯不敢直視常佳:「你說剛才那個穿藍衣服的?我也不認識。」
「少來。」常佳銳利盯著她:「剛才跟你在一起那男的,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咱倆那天見過他?」
一個大男人,被別人看見砸人家魚缸總是件糗事吧。蔣曉魯雖然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就是潛意識裡不想讓寧小誠知道自己那天在場。
這女人還挺維護人家的面子。常佳冷哼:「就你心眼好!」
吳井一眼就瞄準了常佳,這姑娘個兒高,少說一米七五,短髮,利索,襯衫塞進腰間,身段上佳。
可也不能初來乍到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吳井找藉口玩遊戲,遊戲玩兒的一點也不走心,石頭剪子布,誰贏了誰問問題,不問隱私,就挑著刁鑽你不知道的問,答不上來?一杯酒灌死你。
先期幾個大老爺們都讓著小姑娘,隨她們問,問什麼都裝不知道,話一出口,一個個面露難色,認慫認輸。
空了兩個瓶子,吳井這廝有點酒精上頭,興奮起來,開始和常佳和蔣曉魯鬥智鬥勇。
比如——
吳井:「曹操為什麼姓曹?」
常佳:「他爸爸姓曹。」
「沒文化了吧,虧您還是高材生。」吳井抄起酒瓶子給常佳倒酒,給她普及知識:「曹操原本姓夏侯,他爺爺為了陞官發財,把他爸過繼給了宮裡一個姓曹的大太監,大太監權勢滔天,凡是跟他沾邊的東西都得跟他一個姓,所以啊,他爹叫曹嵩,他叫曹操。」
常佳認罰,可還是忿忿不平道:「你這是什麼鬼問題!」
再來——
吳井笑瞇瞇看著蔣曉魯:「妹妹,曹操為什麼叫曹操?」
蔣曉魯拄著臉莫名其妙:「你幹嘛總和曹操過不去啊?」
「你就說你知不知道吧,剛才灌了我五杯。」吳井晃著手裡的伏特加,在蔣曉魯眼前轉了三轉:「我也不為難你。」
蔣曉魯還算對三國挺有研究,她媽改嫁給老鄭以後,鄭和文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精裝版四大名著,其意為好好讀書,咱中國的文化不能丟。
蔣曉魯那段時間等著上小學,性格內向又軟弱,每天把自己反鎖在小臥室裡面也不願意出去,沒事兒就趴在床上看書。
她媽嫌她不懂事,訓她:「也不知道怎麼是這個蘑菇脾氣,大字不認識幾個天天躲在屋裡,吃飯也不動地方,你倒是出來啊!」
蔣曉魯急了,趴在門口反駁道:「字兒不認識我會看圖!」
就這一句話把鄭和文逗樂了,看出蔣曉魯骨子裡帶著點男孩性子,心生喜歡,隔天下班又弄來了一套三國的小人書。
全都是帶畫兒的。
送給她的時候還很慈祥:「慢慢看,好好看,看完了鄭叔再給你弄別的。」
蔣曉魯就捧著這套小人書度過了整整一個夏天,看煩了,就拿張紙在上面畫猴子,畫張飛,畫李逵。
無聊的時候連下面的註解都不放過。
所以還頗為自信,清咳兩聲,答道:
「操在古代有掌管權勢的意思,他家裡想讓他當官,將來帶兵打仗,所以叫曹操。」
吳井神秘搖搖手指:「錯!」
「啊?」蔣曉魯蹙眉,不服:「不可能。」
一旁的寧小誠笑意漸深,低著頭不說話。
吳井也學著蔣曉魯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道來:「曹操那當宦官的爺爺不能生育子嗣,生理有缺陷,這男人一旦生理上有問題心裡多少都有點變態,於是就把他家那幾口人的名字都改成了跟那事兒有關的。」
「你看啊。」吳井滔滔不絕,誘導著大傢伙:「曹操他爺爺叫什麼?」
吳井拿起蔣曉魯一隻手,在她手心裡寫了一個「疼」字,又問,「他爸爸呢?」
「曹嵩。」
蔣曉魯已經明白吳井想幹什麼了。
話未等說完,蔣曉魯猛地合上掌心,憋紅了臉。
一個意味深長的歷史笑話,在座幾位已經樂出了聲兒,吳井依舊漾著笑:「你看你急什麼,我說這都是有科學依據,正了八經書裡記載的。」
蔣曉魯更加不忿:「你這是歪曲歷史!」
「行了行了。」寧小誠這時打斷吳井,從座位中傾身把蔣曉魯的手從吳井手心兒里拉出來,解圍道:「把你那一肚子流氓歷史收起來吧,別看見姑娘就恨不得把初中看那點雜書全抖落了。」
吳井得意:「少裝,論當流氓你是祖宗,我這點兒東西都是跟您學的。」
「來吧妹妹,願賭服輸。」吆喝著把酒杯倒滿,吳井給蔣曉魯勸酒:「剛才哄著你們開心,好歹你也意思一杯。」
蔣曉魯很大方的喝了一杯,依然執著和吳井掰扯。
「你知道石景山為什麼叫石景山嗎?」
「因為有山唄。」
「錯,因為當年唐僧取經被那王八甩進水裡濕了經文,他們在那兒晾過經書,濕經濕經,就是這麼來的。」
寧小誠坐在旁邊寬容笑笑,就聽,也不搭腔。
幾個人天南地北什麼不著邊際就侃什麼,最後吳井問:「咱倆說了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路數。」
蔣曉魯拄著腮幫子,扭頭瞅著吳井,半天才答:「幫人理財的。」
這速度,顯然是喝多了腦子有點木,還沒反應過來。
「喲,現在這行不好幹吧?」吳井很感興趣,和蔣曉魯攀談起來:「都是各大銀行放貸指著錢能生錢填利息的,現在真手裡有點存款的誰敢放你們那兒投資。」
真有大手筆的,人家早在十年前就炒房產了,靠拆遷在家躺著數錢。現在幹金融還能發家的,吳井嘴一努,指寧小誠的方向偷著跟蔣曉魯說:「甜頭都讓這些王八蛋嘗了。」
「你這一年,能撈個二三十萬都算多。」
吳井的話說到蔣曉魯心坎兒裡去了,聯想到本來下半年的肥肉讓別人吃了,蔣曉魯悲從中來,也不知道是碰了她哪根神經,她傻了吧幾地坐在那兒不動了。
「哎。」吳井還跟哥們似的摟著蔣曉魯,想趁她犯呆的時候多套兩句話,在她旁邊低語道:「你告訴我你那好姐們是幹什麼的?給透露點兒。」
寧小誠在旁邊聽,邊聽邊抽菸打發時間,吳井油嘴滑舌看著不學無術,實際上鬼心思多著,前面跟蔣曉魯鋪墊那麼多純屬廢話,這才鋪到正題上。
誰知。
這話問完,蔣曉魯眼淚竟然唰地一下,兩顆金豆豆直眉楞眼就掉下來了。
吳井嚇壞了,怕擔責任,趕緊躥起來喊:「小誠!小誠!「「趕緊看看你弄來這姑娘,別喝出什麼毛病了吧?」
寧小誠一皺眉,聞聲把菸頭趕緊在菸灰缸裡滅了。
把蔣曉魯的臉往自己這邊一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