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救了孫啟嫣,一路抱著她回到鷓鴣院,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孫知禮和劉氏沒有說什麼,但卻一直為此憂慮中。
男女授受不親,女兒的閨譽從此怎麼辦?
然而陶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們對他已是十分感激,又怎好再要求他什麼?
陶靖看出來了,是以決定由自家主動開口,擇日便請媒人到孫府一趟。
陶瑾行將踏入正堂,聽到這句話忙走進去,「哥哥剛才說什麼?你要去孫府提親?」
沒想到大哥動作這樣快,上輩子他與孫啟嫣的婚事,應當是在半年以後,這次竟提前了那麼早。陶瑾不由得替孫啟嫣高興,不知道她聽到會是什麼反應?
陶靖見她走路不穩,伸手去扶她,忍不住說了句:「走慢一些,摔著怎麼辦?」
陶靖笑吟吟地:「我這不是替哥哥高興嘛。」
轉頭終於看到陶臨沅,才幾天不見,他清減不少,眼窩下一圈青黑,一看便是沒休息好。陶瑾的笑意斂了下去,「阿爹。」
陶臨沅笑著應了,「這事由我跟你大哥準備,你就別操心了。你才從山莊回來,先回重齡院休息休息吧。」
陶瑾懂事地點點頭,這事確實不該她操心,於是便跟丫鬟一齊回了重齡院。
她不在的這幾天,院裡丫鬟把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潔,見到她回來很是想念。
雖然這位小祖宗是能鬧騰了點,還喜歡捉弄人,但重齡院要是沒有她,可真安靜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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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陶瑾時常去孫府探看孫啟嫣,以至於劉氏對她熱情得不得了,簡直當半個女兒來看待。
劉氏常常在陶瑾面前誇陶靖的好處,一表人才,氣度不凡,俠肝義膽……
聽得陶瑾面上有些掛不住,她承認自家大哥很好,但還沒聽人這麼誇過他,都替他臉紅。
難以想象當劉氏得知陶靖要來孫府提親的消息後,該是多麼高興。陶瑾一直沒告訴他們,待有一日她在孫啟嫣的閨房中,正在跟著學繡雀鳥竹林時,孫啟嫣的貼身丫鬟慈姑入屋,一臉驚奇,附在孫啟嫣耳中低語了兩句。
語畢,孫啟嫣慌了神,一針刺入指腹中,情不自禁吸了一口氣。
陶瑾低著頭,但笑不語。
她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今早出門時大哥還在忙碌,只等媒人到齊便去孫府提親。
孫啟嫣低頭抿去指頭上的血珠,見她在偷笑,霎時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臉驀地燒紅了,「叫叫,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陶瑾放下針線笸籮,笑容無辜,可眼裡的狡黠怎麼都掩不住,「啟嫣姐姐別怪我,是大哥不讓我說的。他擔心我跟你說了,萬一你提早拒絕怎麼辦?」末了一頓,故意揶揄她,「大哥真是杞人憂天,我看伯母對他滿意得很,怎麼會拒絕他呢?再說了,你也捨不得……」
話沒說完,就被孫啟嫣擰了一下腰。
「快別胡說八道!」
陶瑾知道她臉皮子薄,嘿嘿一笑不再逗她,「那咱們等前面的消息就是了。」
孫啟嫣不說話,臉上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只要一想到陶靖在正堂提親,跟她父母說起日後的婚事,說起她……她羞赧地垂下睫毛,乾脆不教陶瑾繡花了,「我今天……你,你先回去吧。叫叫,我改日再教你繡雀鳥竹林。」
說罷讓丫鬟扶著她躺回被子裡,整個人都縮了進去,不再說話。
陶瑾嗯了一嗯,笑意盈盈地站起來,「那我走了哦?」
孫啟嫣沒動。
她又補上一句,「啟嫣姐姐這個反應,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我大哥,要不要我回去跟他說說?」
話音剛落,果見孫啟嫣翻了個身,臉頰燒紅,一雙水眸滿含嗔怒:「叫叫,不許在他面前胡說。」
陶瑾這個壞心眼,終於心滿意足了,「知道了知道了,啟嫣姐姐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
言訖跟她告辭離去,陶靖與陶臨沅還在正堂,她不好過去,便直接乘坐府上馬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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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晌午十分,陶臨沅和陶靖才從孫府回來。
陶瑾正在用膳,聞言忙放下碗筷,掏出絹帕擦了擦嘴便往正堂去。未及跟前,便迫不及待地問:「哥哥怎麼樣?」
陶靖正在與陶臨沅商議,見她冒冒失失地來了,頗有幾分無奈:「你怎麼瞧著比我還急?」
陶瑾自動自覺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喝了一口丫鬟遞上來的熱茶,「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陶靖沒有吊她的胃口,如實告訴她:「孫府已經同意了,問過生辰八字之後,改日便可去府上下聘。」
這門親事毫無疑問,進行得十分順利。
想想也是,那天陶靖抱著孫啟嫣回來,就算是為了救人,也對她的名聲有所影響。再加上孫家對他滿懷感恩,幾乎沒二話地就將女兒許配給他了。尤其劉氏喜不自禁,張羅著要留他二人一道用午膳,後被陶靖推辭了,這才回到家中來。
陶瑾翹起唇角,眉眼彎彎:「恭喜大哥,我就要有大嫂啦。」
她站起來,跑到陶靖跟前作了一揖,活潑靈巧。
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跟殷歲晴說,她幾乎立刻就想到楚國公府去,告訴阿娘這個好消息。然而才直起身,便覺心口一陣劇痛,她蹙緊眉頭,毫無預兆地軟倒在陶靖懷中。
心口就像被一只手緊緊地攢著,疼得她難以呼吸,「哥哥,我疼……」
陶靖被她嚇壞了,「叫叫?來人,傳周大夫!快叫周大夫過來!」
這陣子她鮮少發病,今兒發作得突然,竟教人猝不及防。
陶瑾死死地攢緊他的手腕,呼吸短促,想起生辰那天周溥送她的藥瓶子,她一直放在櫃子最上面一層。
「有藥……」她說不上話,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
陶靖讓周圍的人都安靜,貼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周溥給我……藥,在櫃子……」
陶靖竟聽明白了,避免耽擱時間,抱著她就往重齡院去,一路上雙臂都在顫抖,生怕一個不及時,叫叫就沒了。
路上陶瑾疼得厲害,在他懷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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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床邊守著陶靖和陶臨沅二人。
陶瑾睜了睜眼,有些惘惘,「阿爹,哥哥?」
再往邊上看去,周溥也在。
陶靖和陶臨沅見她醒了,終於鬆一口氣,「叫叫感覺如何,還疼不疼?」
陶瑾搖搖頭,倒是不怎麼疼了,就是喘氣仍有些困難。她讓丫鬟把自己扶起來,語氣虛弱,「我心口悶。」
聞言,陶臨沅趕忙讓周溥上來查看。
周溥正色,眸中露出擔憂,並起二指在她腕上診斷片刻,又看了看她的臉色,從崔夏手裡接過筆紙寫道:「三姑娘心口有疾,氣血淤塞,才會覺得悶。想來是前幾日去山上的緣故,這幾日應當好好留在府中靜養,切莫再四處走動。」
聽周溥這麼一說,陶臨沅自責不已,「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去那圍獵大賽。」
「阿爹別這麼說,是我求外公去的。」陶瑾聲音低低的,唇邊噙著淺笑,安慰他道。
陶靖見周溥還在寫字,問道:「周大夫還有話要說?」
周溥頷首,將寫好的白紙遞到陶臨沅跟前,請他仔細
紙上寫著:「在府中靜養並非長久之計,長安城氣候不利於三姑娘養病,應擇一處四季如春,水秀山明之地,修養一年半載,方有可能和緩三姑娘的病情。」
「這……」
陶臨沅看罷,許久沒有言語。
只要能使叫叫的心疾好轉,叫他做什麼都行。然而把她送到遠方去,卻是無論如何都捨不得。
陶靖接過來審閱一遍,比陶臨沅冷靜得多:「不知周大夫口中的山明水秀之地,是指哪裡?」
周溥在紙上寫下兩個地名,頓了頓,交給他看。
上面寫著松州、桂州。
松州這幾年不大太平,是鹽商茶商聚集的地方,陶靖不打算讓陶瑾去那裡。桂州倒是個首選之地,氣候宜人,風景秀美,他打算與陶臨沅商量之後再做決定。
送走周溥後,陶臨沅倚著榻圍想了很久,半天沒說一句話。
倒是陶瑾很快平靜下來,心裡有了主意,「這事我要跟阿娘說一聲,聽聽她的意見。」
陶靖坐到她床邊,輕聲問道:「叫叫是怎麼想的?你若是不想去那麼遠,便在長安城養傷也無妨。哥哥會為你找來更好的大夫,一定能治愈你的心疾。」
他又何嘗捨得讓陶瑾去那麼遠的地方?她才十三,身旁沒人照顧,他跟陶臨沅如何放心?
聞聲,陶臨沅坐起來附和道:「靖兒說得是,長安城這麼大,阿爹就不信找不到人救你。」
陶瑾撲哧一笑,使房中氣氛頓時緩解不少,「周大夫既然這麼說,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去外頭養個一年半載,說不定就會好了呢?阿爹哥哥你們別擔心,我會慎重考慮的。」
兩人在房中待了一會兒,這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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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陶瑾去了楚國公府一趟,先把陶靖的婚事跟殷歲晴說了。
聽罷殷歲晴沉吟道:「蘇家姑娘我見過幾回,確實是個知書達理,懂事溫婉的,配給你哥哥應當不錯。」
陶瑾在一邊替孫啟嫣說好話:「啟嫣姐姐比阿娘想得還好,哥哥若是娶了他,可是他的福分。」
「你啊……」殷歲晴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鼻子,這姑娘素來口無遮攔,真不知該說她什麼號。
陶瑾把獵場那天陶靖救了孫啟嫣的事說了一遍,趁殷歲晴高興的時候,偎著她軟聲道:「阿娘,我昨天心疾發作了一回,周大夫說我不能留在長安城了,要去遠點的地方靜養。可能得去松州,桂州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
殷歲晴心頭一駭,忙把她扶起來,「怎麼回事?現在如何了?」
「我吃了周大夫的藥,現在沒事了。」陶瑾讓她不必擔心,又繼續道:「周大夫說了,只用去一年半載,修養好了再回來。我就是想問問您的意見,您說是去松州還是桂州?」
殷歲晴將她摟進懷裡,一時間感慨萬千,心疼她的心肝寶貝多災多難,「一定要去麼?你若是去了,阿娘便陪著你一起。那裡路途遙遠,沒人照顧你怎麼辦?」
陶瑾從她懷裡抬起頭來,眨了眨水眸,眸中漾起微微笑意,「我都想好了,阿娘別擔心我。我覺得松州是個好地方,那裡雖然亂了些,但好歹有魏王舅舅照應,若是出了什麼事,我能隨時找到他。」
再說江衡過不幾天就回松州了,正好她還能跟他一道回去。
這是陶瑾臨時決定的,昨天看到周溥紙上寫了松州二字,她便升起這個念頭。
殷歲晴略有動搖,「好是好,但魏王畢竟是個大男人,許多事情不方便……倒不如我過去陪你。」
陶瑾勸住她,「阿娘走了,誰來照顧外公?他近來身體也不好,您好些年沒在他身邊,我見他想您想得緊。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便留在家裡多陪陪外公吧。」
末了殷歲晴仍舊不放心,便把身邊四個嬤嬤送給陶瑾,這都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能代替她照顧叫叫。
殷歲晴問她:「可是決定何時走了?」
陶瑾一笑,「等上元節宮宴之後吧,我還有許多事情沒交代呢。」
江衡是上元節前一天走,陶瑾想在長安城多留幾天,捨不得那麼早離開。
殷歲晴得知後,片刻也等不得:「我讓人去跟魏王說一聲,讓他路上等等你,如此一來,也好有個照應。畢竟去松州的這一路路途遙遠,你一個姑娘家,出了事該如何是好?」
能這樣便最好,兩全其美。
陶瑾沒有拒絕,「嗯,那就麻煩魏王舅舅了。」
殷歲晴當天便遣人去魏王府上說了這事,江衡聽罷,表示可以在路上等她一兩天,隨後一路人馬一起回松州。他在松州有幾處別院,環境都十分安寧,若是陶瑾願意,可隨意挑選一處入住,他會調人保護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