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站在超商門口等她,二月底還是很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薄風衣,頭髮被冷風吹得有些亂,挺拔的身體顯得越發的廋削。
「這裡是十萬塊,我已經存到銀行裡了。」他握著她的手,把存著和卡,硬握在她的掌心,「錢拿著,以後家裡的卡和折,都給你保管,我再也不會亂花一分錢了。」
她吃驚,本能地跳開。
但是他握得好緊好緊,怎麼也甩不開他的手。
「段馭辰,你還不明白嗎?根本不是錢的問題。」她很急,硬拽著她掌心的那溫度,象鐵烙一樣。
「不,你拿著,你會原諒我的!」但是她好固執。
「段馭辰,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已經過去了!」她不要這筆錢,她只要乾乾脆脆,沒有人再擾亂的活著。
他迷離的眼神,帶著疑惑與不信,「不會的,只要你不生氣了,我們就能重新開始。」
「我已經不生氣了啊!」她用力保證。
那天,她的語氣是激動了,但是,其實,她已經不生氣了。
因為,他們的感情,已經漸漸在成為過去式。
那些愛過的痕跡,還在,但是,已經不會再讓她這麼激動了。
「這錢,你是不是向別人借的?你把錢拿回去,借別人的錢,光是利息就很可怕!」說這些話,除了單純的關切,也是因為她已習慣,習慣打理他的生活,習慣著每一句話都會替他的實際情況盤算、考慮。
這些展岩從不用她費心,但是,段馭辰不同。
「不是借的!」他就是不鬆開她的手,「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承認,很多時候我被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著,有時候會討厭你,有時候會抗拒你,但是,你離開以後,我才發現自己不能沒有你!」
「我不欠你了,我們平等了,我們再開始好嗎?這一次,我會做一個稱職的男朋友,不會故意冷漠你,不會再亂發脾氣,我保證,好嗎?!」他急急地,匆忙想找回她。
太遲了。
她搖頭,「段馭辰,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雖然我不知道和他會不會有結果,但是,我能肯定我們是絕對回不去了!」
很多很多事情,都變了。
從她的身體義無反顧交給別人的那一天起,什麼都變了。
他更急了,正想又說什麼,但是一口氣撅著,他反而先用力的開始咳嗽了。
他鬆開了她的手,趔趄地奔到一旁的垃圾桶旁,臉色白得嚇人,用力的咳嗽,用力的咳。
她傻站在那裡。
她應該放下東西,乘機逃走,但是,她的腳步,怎麼也移不開。
「你,還好吧——」一股酸臭味,已經在空氣裡淡淡飄散開來。
他居然咳到開始嘔黃水了。
寧夜有點擔憂,而他,已經半蹲在那兒,背對著她,好像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如此狼狽。
「紙巾——」她急忙從包裡翻出紙巾,抽出一張,遞到他面前。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那天罵得那麼狠,但是,她對他恨不起來。
他搖搖手,因為,他還在嘔吐。
他看起來好像吃壞了東西,而事實上,他一天都忘記吃東西了。
他太急,太急,晚飯的時候,也用來去銀行存錢。
終於,嘔到好像不能再嘔了,他扶著痛到象烈火在燃燒一樣的胃,緩緩喘口氣。
「擦擦嘴巴。」她不紙巾塞到他手裡,然後,蹲下,替他擦拭褲角上剛才不小心吐上的污跡。
這些動作,她做起來如此習慣,等於像人體反射的本能,等擦完了,她才愣住了。
她剛才做了什麼?
她急急收回手,但是,已經來不及,她一把把他抱住。
「你還是愛著我的,我們怎麼會不可能重新開始呢?」他很激動,抱著她的力度,緊箍不放。
她掙扎,劇烈。
「你誤會了!」她急忙解釋。
但是,該讓她怎麼解釋呢?不捨、心痛的心情,依然是強烈的,這和愛無關嗎?她不知道,她理不清楚,自己也迷惘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的才能原諒我?我已經把錢找回來了,我已經把我們的夢想,還回來了啊!」她掙扎的力氣太大,他幾乎已經快抱不住她,只能心痛地大喊。
就是這衝出心肺的一聲痛喊,讓他在自己的口腔裡嘗到濃濃的血腥味。
她終於成功掙脫,「你聽我說,我們怎麼可能重新開始?我剛才就是從我男朋友——」她接下所有的話,都凍在了唇邊,因為,她看到了觸目驚心的鮮紅。
那抹鮮紅,從他緊抿的唇角,慢慢地溢出,滑下。
越冒越多。
「啊,血!」她抖著聲大叫,淚水不知道怎麼得,也被嚇得同時開始模糊視線。
「你還好吧?我們快去醫院!」她慌得根本不知道所措,這種情況,叫她如何保持鎮定?!
從她的眼裡,看到恐懼,他用指抹抹唇,果然看到指尖上,意外的鮮紅。
但是,他卻輕輕地笑起來,「你還會心疼我嗎?」他問的很輕,很輕,苦澀的,哀傷的,
她剛才大力掙扎他的懷抱時,是那麼堅決,讓他的心,被一股濃濃的絕望佔據著。
他們,真的分手了嗎?
「拜託,去醫院!」她用力去拉他。
但是,他不動,就是不動。
一個大男人完全不動的時候,一個女人,又有什麼力氣?
「快去醫院那,會出人命的!」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說好,不為這男人再掉一滴眼淚的,但是,為什麼現在還會哭?
心痛的好厲害,好厲害。
「我們重新開始!」他用力地喘著氣,臉色早已變成死灰,濃濃血腥味讓他自己也想吐。
但是,他就是固執著不動。
「我把夢想還給你了,我們重新開始!」他用力地喊,嘴角的血,湧得更厲害了。
「我沒有夢想了,我已經沒有夢想了!」她被他逼得快崩潰。
「你有的,我們可以共同創造的。」他淡色的風衣上,已經有點點血跡,殷紅著,而他每說一個字,新鮮的紅,就自嘴角淌下,和著他堅定的淡笑,有種觸目驚心的慘烈。
「你去醫院!」她厲聲,整個人都哭得快顫抖。
「你答應我,我們重新開始,我就都聽你的。」他固執著、重複著、堅持著。
心、胃、肺部都絞得好痛,他怎麼能失去她?她才離開多久,他就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他需要她,他要她像過去一樣,疼著他,照顧著他,眼睛裡看不到其他,只有他,只有他。
她想叫救命。
但是,空寂的街上,好像就只有他和她。
他胸口又一悶,這一次,他嘔出了一大口血。
大量的。
好像足足有一碗那麼多。
連他的鼻子,也開始出血了。
她被嚇到,顫抖著摀住自己的唇。
但是,他依然只是死抿著唇,不理不顧任大量的鮮血,迅速湧出唇角,等著她一個答案。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她認輸!
只要不出人命!
等他好轉了,她再和他好好談,現在,她什麼都不想爭,什麼都不想辯,什麼她都先答應他。
……
到了醫院時,他已經痛到不醒人事。
「是嚴重的胃出血!」止血、輸液一系列的急救措施,開始匆匆上演,快天亮時,醫生鬆一口氣才宣佈:「病人幸好及早就醫,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期。」
這時,她才緩過神,整個人還在發抖,無助地坐在急診室,他的病床前。
「只要你答應我,我們怎麼可能回不去呢?」他昏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病人應該是之前已經有便黑血的情況,沒有引起重視,再加上工作過度勞累、日常飲食不規律、咳嗽、以及情緒異常緊張、激動,才會引發胃血管爆裂,而大量出血。」醫生交代她,「先讓他禁食12小時,沃恩再觀察進一步治療。」
「嗯。」她搖搖晃晃地起來準備去辦入院手續,但是,發現自己一陣腿軟。
「小姐,你也先回家去休息一下吧,他注射了止痛劑,裡面有少量的鎮定劑,估計今天下午才能醒過來。」醫生提醒她。
「好。」她麻麻木木地應答。
辦完入院手續,她邁出醫院大門,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灑在她臉上時,她覺得恍若隔世。
她的手機,還在唱。
是《大笑江湖》,幾乎,從淩晨二點開始,已經唱了一夜。
她拿起手機,有上百個未接電話,她哽咽。
她好怕,剛才真的好怕。
「你在哪?」
「寧夜,我在你家門口!」
手機裡,展岩急吼吼地聲音。
「我……」她空茫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她低哽,「第一人民醫院。」說完,手機垂下,她腿軟地跌坐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