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展先生,根據您上一次的要求,這是新的效果圖。」段馭辰態度專注的將新的效果圖,展現給他看。
上次,他的設計稿以空間投入使用不合理為由而拒。
上上次,以缺乏視覺展示效果為推。
再上上上次——
這個工程,雖然有一定的利潤空間,但是,接連幾次被退設計稿以後,邱首席暴跳如雷,已經拒絕再浪費時間。
而他,反而有了機會,被黃姐臨對指派獨立接任這項工程,對於這點,邱首席如扔掉燙手山芋,居然首肯。
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大的機會。
但是——
一拖就拖了這麼長的時間,無論哪種設計稿,對方總是能指出不滿意的地方。
就連黃姐也私下問他,是不是得罪了客戶,讓對方這麼公報私仇。
但是,不要緊,只要他提得出來毛病,他就再改,他不惱不怒,就要比誰的耐力要強。
這一次,展岩沒有簡單看一下,就一口否決,他長腿交迭,詳細地一一翻閱,然後提出:
「你把每個區域工位元的需求數位改一下,我不需要這麼多員工,但是能跟在我身邊,肯定是能力最強的。」他指出來。
「行。」段馭辰用低沉的嗓音應答。
「工程的預算有做出來嗎?準備採用的傢俱材料木板有帶過來了嗎?」他俐落快速地問。
段馭辰一愣。
「不好意思,展先生,我沒有帶過來。」事實上,是他以前刁難的次數太多,所以後期只做新的效果圖,不然工作量會太大。
「那好,你明天把這些搞好,再帶過來。」展岩把設計薄合上,直接結束話題。
現在他在公司越來越站穩腳跟,惹得胡派分子蠢蠢欲動,工程再拖下去,對他沒有好處。
但是,一想到還要給情敵賺去一大筆提成費,他就不爽。
閒適的在椅背上靠了靠,他轉著手腕,慢慢的說,像是字斟句酌:
「聽說你們公司有定製手工傢俱?」
「是的,但是成本預算會很高,不適合大批量製作。」段馭辰以為還在談工程,一本正經的回答,「如果您的辦公室想訂作一張手工書桌,倒是可以的。」
「你會做?」展岩淡笑著問。
他搖頭,「不好意思,我只設計家飾,木工的話,會有專業的師傅來製作。」
「那好,你幫我設計一張。」
段馭辰馬上翻開設計簿,取出鋼筆,準備紀錄,「你想要設計什麼樣的書桌?準備多大的尺寸?」
展岩搖頭,「不,我不要書桌。」
段馭辰看著他。
「你幫我設計一張嬰兒床,全部用原木材料,不能塗漆,那對寶寶身體有害。」靠著椅背,展岩神情自若。
段馭辰帶點淡淡憂鬱氣息的眉,一凜,「你、要做嬰兒床?」
心臟突然,砰砰砰得直跳,又慌又快。
「是啊。」展岩笑笑。
「自用還是送人?」他整個人都繃著問。
展岩又笑,「你會不會管太多?我定做嬰兒床,當然不是自用就是送人。」
他很壞,就算公事不為難了,但到底還是總想鬧得別人不心安。
段馭辰騰得一聲,站起來,「對不起,我們公司沒有這項業務。」
在對方平靜的神情下,段馭辰像個孩子一樣,慌成一團。
……
下班已經晚上八點。
他一邊開車,一邊給吳阿姨打電話。
「吳阿姨,甯夜今天怎樣了?……你待會兒到樓下來一下,我請人到鄉下帶了點農民自己種的大米和青菜過來……」
這兩個月,他和寧夜都沒有見面。
他搬回了母親那,所有甯夜和寶寶的消息,他全部都靠吳阿姨。
其實,這樣的距離,也很好,起碼,不會心痛,不會糾結。
小磊。
我們是不是原來就是一體的兩塊石頭,只是落地的時候,我體重比較重,比你早落地了四年?
曾經,他這樣說過。
那時候,突然覺得好愛好愛,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身體,一步也不想分開的那種愛。
她一定不知道吧。
所以,他們的兒子,要叫小磊。
因為,在他心目中,他們的結晶是本就一體分離出來的第三塊石頭。
「展先生,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吳阿姨打斷他的思緒。
「說,沒事的。」現在,他有什麼受不了?
「甯小姐接了一個電話,就哭著跑出去了。」吳阿姨告訴他。
哦?段馭辰這麼能幹,那麼快就套出事實真相?
在北京,看到一幕又一幕她走向那個人的畫面,從最初的抓狂、心痛、燃燒,再到腦海裡一次又一次的重播以後,漸漸有點心灰。
別人都說,男人這輩子只會愛上一個女人,即使分開了也會深埋在心裡一輩子。
如累是這樣,那就把她埋在心裡,漸漸學會放下。
這兩個月裡,這是他在學習的課題。
「展先生,甯小姐好像家裡出大事了!」吳阿姨匆匆道。
「吱」他用力踩下剎車。
……
今天,寧夜接到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馭辰。
「寧夜,那邊天氣熱嗎?」突然,他問到這個。
「很熱很熱,今天已經是第六個35°C以上高溫天了,不過剛才傍晚下了一場雨,稍微清爽了一點。」她天天都有關注北京的天氣,因此,對答如流。
小磊又在調皮了。
她撫了一下微隆的肚子,能明顯感覺到,小磊在裡面動個不停。
這個孩子,很調皮,你休息的時候,他就喜歡動個不停,等你不睡覺和他說說話的時候,他就窩著不動,不理不睬。
現在,他在踹著,懲罰她這喜歡說謊的媽媽嗎?
電話那邊,微微鬆了一口氣。
馭辰今天不知道為何,很不安,詢問個不停。
「馭辰,我換了個新髮型,發個照片給你吧。」她笑著說。
「好啊!」終於,他的聲音輕鬆了,笑了。
掛斷電話,她從手機裡,選了一張照片。
北京回來以後,她就乘著體型還沒怎麼變化,把頭髮一點點剪短。
這張照片,齊耳的短髮,穿著無袖的韓衫,比較適合現在的天氣。
調出來一按,發送成功。
她鬆了一口氣,扶著腰,坐在沙發上。
她已經有五個多月的身孕,時常會有腰酸背疼的小毛病。
她現在很好,日子過得甯寧靜靜的,沒有誰會在屋子裡發出噪音,沒有誰會在每晚臨睡前就來擾亂。
真的,特別好。
只要她再熬四個月,小磊就出生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知道,展岩每週都會來一兩次,送些食品什麼的,每次他都在樓下打電話讓吳阿姨下來,從來不會上來。
真的,特別順利。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恍神的次數愈來愈多,看著電視會發呆、看著鋼琴會發呆,有對在夜裡被小磊踢醒後也會發呆。
小靈通響起來。
她以為,又是馭辰,看一下來電,是姐姐。
「姐,什麼事?」接起電話,她的唇角習慣性的上揚。
吳阿姨說,每天笑一笑,孩子生下來,性格會開朗點。
所以,她要多笑。
「寧夜,你手、手頭有多少錢?」電話那頭,姐姐泣不成聲。
「什麼事?」有一股不祥的預兆籠上心頭。
她手頭除了幾千塊的生活費,幾乎沒有多少積蓄。
「甯夜,爸、爸爸中風了,你快點從北京回來!」姐姐失聲大哭。
……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醫院,身上,甚至還穿著孕婦裝。
「姐,爸怎麼樣了?」搶救室門口,媽媽一直在用手帕擦眼淚,姐姐窩在姐夫的懷裡顫哭個不停,而姐夫,情緒低落的抱著腦袋。
「寧夜——」她才二十分鐘而已就趕過來的速度,讓家人著實都吃了一驚。
大家都盯著她微隆的腹部。
但是,現在誰也無心去問這些。
「今天寶寶一直鬧,爸爸很心煩,罵著罵著,就突然——」姐夫告訴她,「我們叫了救護車送到醫院,做了CT檢查後,醫生說,爸的血壓突然飆升太快,導致腦溢血,現在血液面積很大,已經直接壓迫到腦組織,得做緊急腦部手術——」
她雙腿驀然一軟,差點沒跌倒,還好及時扶住牆壁,這才勉強撐住虛軟的身體。
「那、那、手術風險大嗎?」她顫著音問。
姐夫黯然搖頭,「誰也不知道,但是,不做的話,最快明天早上,可能就——」死掉。
「那就做啊!」她大喊,眼淚紛紛。
姐夫一陣尷尬。
姐姐抽了抽鼻子,問她,「寧夜,你是不是存了一筆錢?能和馭辰商量一下,先把這筆錢借家裡嗎?」
錢——
她哪有錢——
當時為什麼會分手的一些原因,她沒有告訴姐姐。
「爸爸做手術還差幾萬,而且,還有住院,要一大筆錢……」
姐姐還沒說完,母親突然大捶胸口,吆啕大哭,「都是死老頭!我早說過了,讓他交醫療保險金,他就是捨不得那二萬多,現在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醫生說,如果爸能救起來的話,少說也得二三十萬,我和媽只有七八萬。」姐姐的眼眶又紅了,「寧夜,你手頭有多少?和馭辰說一下,能先拿出來嗎?先讓爸做手術!」因為沒有孩子又肯吃苦,甯夜和男朋友存錢的速度可以算是飛速,讓姐姐望塵莫及。
錢、錢、錢!
她沒有錢啊!
現在,唯一能找得人,只有一個。
「姐,你等著,就算跪下來求他,就算給他磕頭,他要什麼我都給,我一定把錢借過來!」她的臉上,已經爬滿了冰冷、慌亂的眼淚。
她顫抖著去口袋裡拿手機,好幾次,都拿不穩。
「鈴鈴鈴。」手機反而先響了起來。
正是她準備要找的人。
這兩個月裡,他從來沒有打電話給她,這是第一次。
她慌忙接起。
「寧夜!」才聽到他的聲音,她已成哭音,泣不成聲,「展、展、我、我——」已經哭得快撅了氣。
「別哭!你現在什麼也別多說,馬上告訴我,在哪間醫院哪一層。」他打斷她。